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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这么美》:以音乐旅行展示东方美学

2022-02-18刘媛媛

视听 2022年9期
关键词:诗意纪录片美学

刘媛媛

《中国这么美》是由海峡卫视、东南卫视、腾讯视频联合制作的大型户外音乐旅行纪录片,于2021年11月18日首播,每集60分钟,共9集。痛仰乐队、五条人乐队、九连真人、康姆士乐队、低苦艾乐队、蛙池乐队等乐队,以及张尕怂、李敬进、小河、陆晨、钟立风、莫西子诗等独立音乐人悉数出镜。他们远离纷纷攘攘的都市,去往福建省政和县、广东省连平县、云南省建水县、甘肃省靖远县、河南省修武县大南坡村等地,感受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所到之处都有文化考究,中国瓷都景德镇、西南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凤羽古镇、历史文化名城泉州等地也是音乐人踏歌而行的目的地。《中国这么美》采取演唱、生活、旅行的交叉叙事结构,在融合理念、叙事结构、美学价值三方面呈现出独特的东方美学意蕴。

一、融合策略:将音乐融入旅行和乡土中

音乐是影视媒介纯艺术的部分,表达着主观抽象的情绪,传递着审美情趣。音乐的运用不是服从画面,而是服从内容。音乐不是用来叙述的,而是用来深刻揭示事件或人物内在品格的,用来烘托情绪和表达情感的①。片中的音乐人以游学旅行的方式感受田园风光,在体验、探索的过程中重塑自己,以自由的状态去寻求、体味、创造生活的意义。《中国这么美》的每集开篇,音乐人都在发掘旅行中的故事,以及旅行过程中的所见所闻。

(一)音乐与旅行融合:传递繁茂多元的生活方式

在《中国这么美》第一集中,痛仰乐队的主唱高虎说:“要么读万卷书,要么行万里路。我们看不了那么多书,那就多走一走。”这句话体现了音乐与旅行是相辅相成的。在第二集中,莫西子诗和钟立风漫游生活之城,在云南省建水县拜访怪诞诗人于坚。于坚擅长说教,喜欢戴着墨镜,时不时嘴里冒出几句名言警句,表面不苟言笑,内心却是一位生活家,他吃早餐时比喻要像秋天的落花一样缓缓地。当莫西子诗吹响彝族的乐器时,于坚评论道:“这个乐器像《逍遥游》中的天地万物,各种声音相生相克,周而复始,皆有规律可循。”他对生活的理解富有诗情画意:“生活是什么,就是在你的脚下,在你的身边,与你擦肩而过。生活就是细节,越丰富的生活就越是细节丛生,没有细节的地方就是监狱。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光要好好活着,也要珍视生活的品质。”而他自喻闲人,作为闲人,要仔细地生活:“人来世界上的目的是什么?是生活而不是忙碌。忙是什么?心死了就是忙,一个竖心旁,一个亡,忙来忙去心就死了。”他对成功的定义是,一件和生活没有关系的事。生活的目的不是成功,而是活得有诗意,活得好玩,不是成功。诗人于坚说的这些话恰如其分地点明了整部纪录片的宗旨:好好生活。莫西子诗评论诗人于坚:“他是诗人也是怪人,他随时都抱着一个批判和怀疑的态度去看这个世界和生活。可贵的是,在这样的时代,还有这样的人去精致地生活,高傲地生活,不会为这个时代而低头。”

在《中国这么美》的每一集中,通过音乐人探访古镇村落的视角,把人从过度饱和的城市生活中解放出来,感受中国传统乡间生活的魅力,从而获得精神与心灵的滋养。每到一处,乡间邻里之间的情谊都抚慰着异乡人的心灵,激发着异乡人的想象和乡愁。在中国的乡村环境与风物人情中,这样的体验显得弥足珍贵且蕴含深厚哲思。

(二)音乐与乡土融合:呈现大道至简的生活态度

音乐的发展与社会、物质、精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从城市发展到乡村,又从乡村发展到城市,一直紧跟时代的步伐。尤其是近年来乡愁类的民谣广受追捧,大多都体现着对田园美好生活的怀念。古朴自然的乡村生活令音乐人才思泉涌,灵感骤发。相较于其他文化艺术,音乐能带给人们共情力,令人沉浸其中。《中国这么美》用音乐贴近民众的乡土情怀,消解现代人心中的急躁与焦虑。

音乐人身上浑然天成的罗曼蒂克精神在《中国这么美》中得以延续,他们对真实生活最勇敢、最简单的追求在片中得到彰显。《中国这么美》第一集聚焦竹林遍野、绿树成荫的福建省政和县。这里山清水秀,环山的S型公路宛如一条黑蛇,嵌进绿色的山峰,向远处蜿蜒而去。痛仰乐队骑着怀旧复古的二八杠自行车,唱起乡间民谣《小芳》。悦耳的歌声伴着山谷中的风,好像把他们卷入了20世纪80年代。他们在村庄里和村民即兴合唱,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后颇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视线转到村民宋增福夫妇的家里,一大摞竹子放置在院中墙边,宋增福正坐在小院中削剪竹子。他一边用竹子做菜篮子,一边向痛仰乐队介绍现在这座房子。这座房子是他22岁那年盖了一年的成果。房屋以环保的木制材料为主,合院天井式布局,全木穿斗结构。墙壁上挂着竹木制的工具,还有一个竹编的斗笠。阳光掠过门,洋洋洒洒照在随风摇摆的玩具木马上,微风吹拂,生活继续。

怪才艺术家罗旭在第二集中出场,他的著名作品有云南建水的建筑蚁工坊、云南弥勒市的东风韵景区。这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带着莫西子诗和钟立风去了属于他的秘密基地看砸屎咕咕(陶艺作品)。罗旭说,他的下一个作品就准备叫砸屎咕咕系列,置物架上静静放置着扁形的陶土,整个空间里的物品排列有序。罗旭向他们展示制作陶土的过程,其实就是把陶土用力往地上一扔,陶土炸开来,紧紧地贴合地面。对罗旭来说,地面上这些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陶土就是世间最好的艺术品,是治愈人心、给予力量的艺术佳品。

在第三集中,音乐人张尕怂带着李敬进、韩松落回到西北甘肃靖远老家。这群西北汉子歌唱泥土、歌唱野草、歌唱河流、歌唱平凡的人间,好不潇洒自在。音乐人李敬进说道:“我们中国人不但会生活,还会创造生活,一唱起花儿就会想起家。”回到靖远老家的来窑村,路过一片田地,张尕怂迫不及待地给李敬进和韩松落讲述他儿时的趣事,还张罗着给他俩摘豆角吃,教他们认识野菜,学驴叫。他们摸着稻田苗穗,感受微风吹拂,好似回到了童年。

《中国这么美》的每一集都向观众展示了音乐人在旅途过程中发生的真实有趣的故事,这些故事星星点点又串起了万家灯火,呈现出芸芸众生的普世价值——大道至简的生活态度。

二、叙事结构:多元叙事主体

《中国这么美》在碎片化的串联叙事结构下,回归影像本身,在中国青砖绿瓦、古香古色的传统古镇村落的拍摄背景下对话观众。该片沿袭了《早餐中国》一贯奉行的市井文化和视听美学的观念,以淳朴至诚的叙事语言和美学理论抒写普通人的生活。每一个平凡却又真实饱满的人物,因“好好生活”而呈现出熠熠生辉的生命能量。该片对他们进行视觉上的临摹,对身处“桃源秘境”中的人性进行了极富诗意的解构。

《中国这么美》突破传统纪实类节目的限制,从整体写意到细节写实,以“音乐+旅行”的形式,以“好好生活”为立足点展开叙事。《中国这么美》将三条线索贯穿始终,以一首歌、一个故事、一组人物的交叉叙事,对不同的三条线索信息进行整合,从不同的角度突出人文探索主题。从音乐人的视角切入,呈现乡土中国里的生命哲学。在瞬息万变的时代背景下,该片无疑是当代焦虑的观众的一剂良药,令人醍醐灌顶。

《中国这么美》大量使用空镜头、长镜头、定格镜头、快切等表现手法,使镜头内部的蒙太奇更加深刻和细腻。分镜头的剪辑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影视视觉上的叙事性,也加强了音乐与乡土融合的意境。该片以碎片化的方式构筑了结构简单、内容情节清晰的叙事框架。为了弥补叙事的完整性,《中国这么美》使用大全景刻画出大环境,又穿插近景和特写,以补全景的粗略性②。这样做既兼顾了《中国这么美》中音乐人的率性和乡民的纯真,完整地呈现出“诗意”的表达状态,也探索出“诗意美学”的效果模式。如同诗人于坚所说:“像我们这一代人,热爱生活的人太少了,对于一个美妙的歌声传过来,无动于衷。”

音乐和生活总是一脉相连的。《中国这么美》的镜头承载了音乐人的舞台与乡间邻里的琐碎,让彼此不期而遇,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展现独特的生命价值。《中国这么美》邀请了九组独立音乐人,他们独特的魅力吸引着讲述故事的人。这些人特立独行,如同散落在天上的星星,与周围忙碌的世界略显格格不入,却又照亮了别人。从表面上看,《中国这么美》的叙事风格似乎很宏大,其实它主打乡土、日常,用音乐人的热烈激昂对比平凡人物的生活美学,更多展示的是烟火生活。同时,用不同风格的音乐实现了篇章化的叙事,每个段落相互独立又相辅相成,使音乐与生活互为映照。

三、诗意美学:东方美学意蕴

《中国这么美》就像是中国式美学的一个突破,再现以家以户为单位的“生活美学”,唤醒了久居城市的人们对生活美学的记忆与感受。作为记录社会真实、传递人文思考的内容再现,纪录片一直坚持着独特的主题价值,回归音乐本身,探寻人文之旅,不仅让观众沉醉其中,而且向观众传递审美价值,记录当代中国。

(一)从音乐到乡愁

20世纪90年代初,作为中国当代音乐的一种类型,民谣音乐开始浮出水面。尤其是乡愁民谣音乐在中国当代此消彼长的音乐浪潮中,逐渐取得了不容忽视的地位,成为中国当代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③。在《中国这么美》中,当张尕怂邀请李敬进和韩松落来到甘肃省靖远县来窑村时,激动地向他们介绍着自己的家人。最隆重的还是唱秦腔出身的表叔爷,他是张尕怂的音乐启蒙老师。因为许久都没有回来了,张尕怂抑制不住的乡愁呼之欲出。

痛仰乐队在政和县演唱了他们2008年发布的作品《再见杰克》。创作这首歌时,他们也在路上,去了西藏和云南,又在大理找到了灵感。这一次,他们在政和县唱出了美妙的人间。痛仰乐队成员之一的张静出生于福建省南平市松溪县,这里离政和县较近。他了解到这里的支教老师叶相美的家乡就在政和县,他乡遇故知的情景让人感到无比亲切。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中国的城镇乡村都在讲述着鲜活的当地故事。城镇化的推进使村落不得不进行整体搬迁,大部分记忆中的景象只剩下一道道断壁残垣和败落古树,令游子感到遗憾和无可奈何。但融入生活里的歌唱不会被抹去,千年万年,椒花颂声,彰显着普通老百姓的自由浪漫和顽强的生命力。《中国这么美》中的音乐人在田野歌唱,既是唱给这些朴素的当地人听,又是以音乐表达对家乡的眷恋。《中国这么美》最吸引人之处也正体现于此,该片充满着最真实的故事性。音乐人身上天然的浪漫思维在纪录片中延续,他们对真实生活的追求和对家乡的思念也得到充分的体现。

在纪录片的语言上,音乐、歌词中的美学张力和现实生活相互成就,以一种“诗意美学”的风格呈现,增强人物特性,让生活和乡愁有了最具体的呈现。《中国这么美》第二集,诗人于坚带着莫西子诗和钟立风去他的朋友李志伟家。幽深的巷子里花香四溢,一处宅院坐落其中,这就是静庐,李志伟的家。他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功者,但却是个十足的艺术家,国画、写字、制陶样样精通。初入静庐狭而窄,转角处却别有洞天,静庐内的人个个身怀绝技,身后都隐藏着一段光辉岁月。一个宁静的午后,一群热爱生活的人把酒言欢,畅谈人生。这种场面令人心向往之。

(二)文化传承诗意美学

《中国这么美》区别于商业纪录片,从纪录片角度看是清新脱俗的,带给观众返璞归真的美学意识,将音乐融入传统和现代之间的砖墙瓦舍,讴歌了人性的纯真美好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在如此美好幽静的山谷里,心也会安定下来。纪录片由此向观众发问:“何为有质量地活着?”这一问题令人深思。

《中国这么美》导演王圣志一贯偏爱自然人文对艺术作品的呈现。纪录片《中国这么美》中,中国山河湖泊的大远景空镜头,甚至每一场画面的定格,都是一幅自然美的杰作,其镜头追求自然气象的浑然天成。纪录片每集开篇都向观众展示中国大气磅礴的秀丽山川,以音乐人的旅途推进人文叙事,从整体到细节还原了中国传统诗意影像之美。从竹林密布的福建省政和县、“天空之城”的云南省建水县、辽阔壮丽的甘肃省靖远县、爱拼才会赢的福建省泉州市、千年瓷都的江西省景德镇、摩登复古的上海、美景遍布的广东省连平县、古镇田园的云南省凤羽镇,一直到南坡秋兴的河南省大南坡村,《中国这么美》以歌为切入点,挖掘歌曲背后的故事,展现不同城市、乡镇的故事。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要坐下来走进去,才能感受它的美。

诗人韩东在《五万言》中写道:“好的游记是异乡人写的。”这句话得到了普遍认同。导演王圣志说:“纪录片就像是一种陪伴,你随时打开看,都能跟着看一看。”他再次强调:“这个片子一半是虚构,虚构的是一种情绪,虚构的是一种歌声里边的世界。”《中国这么美》中的音乐人上午畅游人间,下午拜访“卧龙凤雏”,之后在田野风光中吹弹歌舞,在大自然的气息中沉醉,怡情悦性,陶冶情操。乐队表现出和平常在舞台上截然不同的状态。每个人歌唱时好像是在做着美妙绝伦的梦,乡村中这些普通人的故事为歌曲注入了灵魂。《中国这么美》是一首很长的散文诗,各个篇章之间相互联系又相互独立,都有一段情绪在里面,不需要悬念,也不需要动力,因为从音乐人出发那一刻起,诗意美学就开始了。

四、结语

林语堂先生曾说:“构成人生的,更多是且将新火试新茶的寻常烟火,平常小事。”纪录片《中国这么美》中的九组音乐人,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敬畏和向往,开启了九段诗意的旅程。他们穿越湖泊,深入古巷,翻越丛林,漫步江南,或低吟浅唱,或引吭高歌,歌唱山河湖泊,歌唱草木乡野,歌唱这平凡的烟火人间,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正如导演王圣志所言:“这是一部能够抚平焦躁和不安的纪录片,暂时放弃功利心和影视剧视听刺激的观感,穿越回外婆用香皂洗白床单的下午,眯着眼儿,看着晒在阳光下的白床单飘啊飘,体会那种幸福感。”④很多人都向往豪华奢靡、高雅优越的生活,但在这世间,最深得人心、最悠然喜乐的其实是人间烟火。古诗词中就不只有风花雪月的浪漫,也有最能抚慰世人心的人间烟火。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其实才是最诗意、最现实的生活。

注释:

①徐捷.电视纪实类节目的“听觉文本”研究[D].成都:四川大学,2007.

②秦昕,袁智忠.《刺客聂隐娘》的诗意美学追求[J].四川戏剧,2017(09):96-98.

③雷作安.中国当代民谣音乐的概念及审美文化内涵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9.

④纪录片《中国这么美》:他们的歌奔现了,词也滚烫了[EB/OL].澎湃新闻,2021-12-09.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8657081241435861&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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