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 改编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跨越时空的执念

吕佳音 朱善智 四川传媒学院 徐丛丛 四川师范大学

近年来，在商业化的发展模式下，IP 电影由于自带流量，不仅能够节约发行方的营销费用，还有更多的可能引起市场的爆点，从而为影片票房带来超出预期的爆发，因此成为影视行业盛行的趋势之一。国产动画电影正是其中的主流之一。随着《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白蛇：缘起》等影片采用更为成熟的适合与成人欣赏的叙事模式来改编经典IP，并在票房上获得成功，尤其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在票房上创造了超过50 亿的神话，让更具故事性的IP 动画电影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而本文所要解读的《白蛇2：青蛇劫起》在叙事性上更是超越了上述几部作品，成就了其跨越时空的叙事创新。视觉上的美感和叙事结构的美学构成了电影中节奏井然、具有律动性的独特美感。《白蛇2：青蛇劫起》在视觉上动画技术的进步和制作的精良有目共睹，并没有太大的争议，而正是由于其在叙事手法上的大胆尝试和仍然存在的一些不足，使得很多观众在观影后的意见上发生了分歧，从而造成了在口碑上的两极分化。本文通过影片叙事策略的层层剖析，进一步解析《白蛇2：青蛇劫起》在叙事手法上技巧的运用和美感的构建，更好地审视这一部具有突破性和创新性的IP 改编之作。

一、主题和主线的明确性之争

作为一部有着较强叙事性的动画电影，整个影片情节较为饱满而不拖沓，能够带着观众全神贯注地走到最后，是影片叙事成功的一个体现。然而即便如此，整个影片看下来，有些观众反而反映不知道影片的主题是什么，甚至不清楚结局的意义何在。由此可见，《白蛇2：青蛇劫起》在极力构建影片的框架，丰富影片的内容的同时，在把故事讲清楚这方面是有所欠缺的，这也直接导致了该片在口碑上出现较大的反差。

首先，我们来看这部影片的主题，《白蛇：缘起》描述的是《白蛇传》前传的故事，而在《白蛇2：青蛇劫起》将剧情选择在水漫金山寺之后，讲述了小青在白蛇被压在雷峰塔之后，下决心战胜法海，救出姐姐的故事。然而，影片的设定并非如此简单，小青救小白虽然是影片整体的方向，但是从片名中的“青蛇劫起”到整个影片的情节，显然并非好莱坞大片中大BOSS 救人的设定；相较于救出姐姐，影片中更多的是在围绕小青的历练与成长，她以救出姐姐作为自己的执念，进入了修罗城这一架空了时间与空间的场所，在失去了所有发力的情况下，通过自己接触的人和事，不断思考与成长，完成了对于自身执念的超越，最终走出了修罗城。显然，影片将小青设为主角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徐克《青蛇》的影响，除了开头的水漫金山的对白中对于台词和影片中插曲的借用，还有宣传海报中白蛇、青蛇的躺卧的姿态，都体现了对《青蛇》的致敬，同时也体现了将青蛇作为主角这一灵感的来源。一些观众和影评者认为，无论从徐克的《青蛇》中，还是92版经典的《白蛇传》中，都无法找到相应的情节来填补一、二部之间的空缺，成为影片胡乱致敬造成的设定混乱。在笔者看来，大可不必抱有这样固化的解读思想。无论是《白蛇：缘起》，还是《白蛇2：青蛇劫起》都是在IP 上的大胆创新，用导演黄家康的话来说，主要的原则是不改变观众对固有IP的感受，因此在人物性格、行为上和经典故事保持统一。例如白蛇的温柔、大方，青蛇的独立、俏皮等。也正是因为如此，主创团队从中看到了小青在人物性上与现代观众更加贴合，以青蛇和白蛇的姐妹情作为一个锚点，以小青的成长与蜕变作为影片的主题。因此，从一个全新的改编来看，《白蛇2：青蛇劫起》做到了尊重经典并在经典之上创新，该系列第一和第二部之间虽然有着联系，但又能够完全独立，不影响观众单独的观影，对于中间的空白完全不必纠结。

主题明确了影片的主线显然应当是围绕主题来打造的。在《白蛇：缘起》中，小青有一句对小白的台词是“我会一直陪着你”。小青的执念是从雷峰塔底救出小白，而本质上是找到自我，在此过程中透过小青的际遇展示白蛇命运的另一种可能，从而使观众直面悲剧缘起的深层原因。小青对小白的执念，使她踏入了另一个误区，让她从许仙的软弱无能是不可靠的获得启示，致力于寻找一名强而有力的男性以期得到保护，此时，司马官人出现了，他给了小青无限的期望，然而他的功利主义最后又幻灭了所有的希望，给小青带来了又一次打击。在小青追寻自我旅程关键角色蒙面人的主要副线情节中，蒙面人从出场开始，多次帮助小青，但是其能力却又并不足够强势。蒙面人是剧情中重要埋点和悬疑色彩的重心，主创团队在采访中也承认在揭露其身份的选择上是设计的一大难点。在最后，蒙面人的身份揭晓，正是白蛇的一缕残魂，小青在寻找小白的同时，对方也在寻找着自己，副线与主线完成了串联和呼应，小青与小白之间的深厚情谊，也成为打动观众的重要元素。然而，不得不说此处的处理确实也存在一定的瑕疵，无论是小白的人物设定、性别的变换，还是情节的完整性上，都使得最后谜底的揭晓显得有些突兀，由此让观众在最后感动的同时，无法将整个的情节串联起来，甚至很多观众对小白的身份不够清楚。影片采用的叙事策略需要观众花费一定时间，反复观看，用心思考，细细地去品，但从更多的普通受众初次观影评价可以看出，影片在叙事的过程中确实存在过渡不够自然，铺垫不够细致，并不能让观众最后由衷的产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

无论如何，该片在主题的选择和主线的设计上做到了围绕小青的劫来讲述，除了身体本领上不断变强，适应环境，思想上也从不相信弱男子到对强有力的男性的失望，从领悟需要自我的强大，到最后选择了弱小男子小白完成了从质疑到理解的蜕变，主线人物的心智在情节推进过程中不断成熟，编剧和导演关于人性的阐释也从简单的是与非，常规的缺憾与完满中跳脱出来，站在对人性有更深理解的悲悯而又怀揣希望的角度重新诠释了这个千古绝唱。因此在细品之下，主题和主线都是完整和明确的，也值得观众们细细回味，在大胆的创新上保持了叙事的完整性和一定的严谨性，实属不易。

二、时空构架的成与败

为了满足影片的叙事情节，必然要有一个与之相符的特异时空，依靠银幕上时空的流动来推动电影的叙事。因此，修罗城被创建出来，成了影片的主场景。影片开头的水漫金山和结尾的现代的杭州西湖提供了叙事主体之外的信息。欣赏者认为，修罗城所打造的三界之外的“异世界”是本片最大的亮点，它为跨越时空的叙事提供了最好的舞台，也为古今的融合提供了充分的架构基础。一方面，古往今来，所有有执念的人都可能来到这个异世界，另一方面，也使得高楼大厦、荒原洞穴、汽车枪支、冷兵器、商场超市、各类妖魔等天马行空的元素融入一个“游戏副本”中提供了合理性。“风、火、水、气”四劫代替了人间的四季，成为修罗城中的时间机制，并且驱赶着都留在修罗城的执念者，让其运作更加合理。相反，批判者则认为修罗城的意义并不明确，为什么要构建这样一个“异世界”并没有说清楚，叙事过程中的打斗和历险在任何之处都可能发生，并且影片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在特效场景的描述上，而对叙事各条线索的展开却点到为止，对内容的支撑乏力，因此使得人物的塑造也不够独特和鲜活。

在笔者看来，修罗城作为一个大胆的创作，不同的评价都有着一定的道理，但可以不必对其苛求太多。例如在修罗城中主要帮派的设定上，牛头马面等原型来源于佛教，后被道教所纳入，其原型也是佛教中的罗刹，而另一个在司马官人统领下的帮派正是罗刹；显然，在剧情的设定并没有对此进行深究，但符合大部分国人对于中国传统神话中的大致认知。中国的神话在外来佛教、本土道教的影响下，本来就存在着一定的模糊性，修罗城的设定同样吸纳了多文化元素，因此，修罗城的创设基于中国文化文化融合的传统大抵上是能够满足叙事需要的，并且为各种脑洞大开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很多观众将修罗城的风格认定为朋克风，这或许是受到追光的另一部作品《新神榜：哪吒重生》的影响，但是导演黄家康则在采访中明确表示，修罗城的设定并不是朋克风，而是希望融入从古至今的各种元素，将其打造成一个大融合的风格。同时，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文化的融入，尤其在“风、火、水、气”四劫之中，分别出现了飞廉、毕方、玄龟、鳛鳛鱼等中国古代的四种神兽。由此可见，虽然披着现代城市的外衣，但是修罗城在骨子里仍然是东方传统的神话元素，与IP 的来源更加契合。总体看来，修罗城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观众的注意力，铺垫的一些信息并没有说清楚，因此给人过犹不及之感，造成了叙事上的完整性的缺失。但即使修罗城和整体的铺垫上存在着一些瑕疵，在体系框架的构建上不够清楚，也并不影响其为叙事的发展搭建舞台，能够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空间要素。

三、女性主义的是与非

是否将女性主义设定为本片的电影文本的内核是本片的另一大焦点。在陈可红（2021）看来，女性主义和性别冲突是本片的主旨，并将动画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这类观点之中，认为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隐藏于小青的历练与成长的背后。诚然，《白蛇2：青蛇劫起》在角色的选取上更加重视女性，无论是小青、登山女，还是蒙面人的本尊小白、双面妖狐，都是女性，体现了影片对于女性的重视，但是将其“拔高”到女性和女权主义来看，大可不必。首先，小青的人物设定是以兽和妖为主，在情感上也没有人类的男女之情。无论是《白蛇传》中，还是徐克的《青蛇》中，小青自始至终认定的都是姐姐白蛇，从影片中司马官人看到小青换衣时她并不避讳也可以看出，小青并没有人类应有的“羞耻感”，因此也谈不上对于男女性别的概念。如果基于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来进行解读，那么女性意识的觉醒难道是一定要建立在与男性的情感受挫的基础之上吗，那岂不是更加沦为男性凝视下的女性意识了。笔者搜阅了相关的采访，黄家康导演和主创团队都没有在任何访问中提及将女性意识作为影片的主题。

在笔者看来，除了小青本身的对于性别概念的模糊，小白性别的转换也正体现了性别并不是影片的一个重点。小青在历练中成长的过程，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适用的，从相信他人到相信自己，从自我的强大到再次相信情感，正是一个人成长必经的道路。相较于女性意识，抛开性别将小青所遇到的困惑和问题提取出来，可以发现其正是当代社会的年轻人可能会遇到的。战胜劫难的方式并不是依靠他人，而是不断成长后自身的强大。另一方面，修罗城的“丛林法则”压迫着其中的每个人，但是其后有人在操控着。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断消逝；在修罗城中，“风、水、火、气”四劫使其不停地毁灭和重建，法海虽然通过帮助牛头帮的方式来一统修罗城，但是却因为年龄的因素不得不放弃自身的执念，体现了世事的无常。然而，在历练与成长之后，小青对小白的执念和小白一缕残魂对小青的执念，都告诉了我们，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总有值得我们信任和期待的人和情感。

叙事最终的目的必将还是抒情，故事娓娓道来引起观众的共鸣。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中国女性意识早已觉醒，并不存在压抑，也并不是一个当前社会的热点话题。因此无论从商业性来看，还是从挑起不必要的性别冲突来看，影片都没有必要将女性主义作为一个切入点，甚至是整个影片的主题。因此，在笔者看来，《白蛇2：青蛇劫起》以小青作为主角，正是超脱了经典IP 中对爱情的重视，而将自我蜕变和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作为主题，敲打着当代年轻人的心灵。

四、结语

《白蛇2：青蛇劫起》构建与传统神话和经典IP 之上，通过现代化的融合和创新的设定，给人以天马行空和耳目一新之感，在传统文化观念的基础上实现了精神的超越，借助与动画技术所带来的视觉冲击，通过精巧的叙事结构将人物成长的历程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并将影片的主旨和情感传达给观众，在叙事策略上进行了成功的尝试。从大荧幕动画的发展趋势上看，由于经典IP 有着其独特的优势，在今后一段时间仍然会是创作的主流方向。《白蛇2：青蛇劫起》虽然在叙事的铺垫与串联以及人物的塑造上还有着改进空间，但是其在空间设定和叙事结构策略上的探索，都能够为中国动画电影今后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