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电影《寂静之地》的视听解读

张乐涵

如果将电影简单地进行分割，那么可以分为画面和声音两部分。比起画面更直接的视觉冲击，声音的地位似乎稍逊一筹，但声音也是电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在所有类型的电影中，恐怖电影可以说是对声音依赖性比较大的一种电影类型。声音的呈现是恐怖电影的灵魂。优秀的恐怖电影画面不一定是最可怖的，但在音效方面一定是非常下功夫的。

电影《寂静之地》是由约翰·卡拉辛斯基执导，艾米莉·布朗特、约翰·卡拉辛斯基、诺亚·尤佩领衔主演的恐怖电影。该片讲述了一家人来到乡下躲避神秘生物，他们用手语交流，每天在小心翼翼中度日的故事。在影视作品中，我们一般将声音分为人声、音乐、音效三个类别。在《寂静之地》这部电影中，几乎没有人声，所有人依靠手语交流，全片的听觉表达主要是通过音乐和音效实现的。而且由于怪物的听力异常敏锐，所以故事的很大一部分剧情都是靠声音来推动的。从片名“寂静之地”中我们也能发现，影片非常重视对声音的运用。该片在2018年荣获第22届好莱坞电影奖最佳音响。由此可见，电影《寂静之地》对视听语言，尤其是对声音的运用独具匠心，颇受认可。

一、视听语言在恐怖电影中的作用

视听语言就是诉诸视觉和听觉两种感官形式来向观众传递信息的语言。视听语言在影视作品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对于恐怖电影这一较为特殊的题材来说，视听语言的运用更是尤为重要的一个环节，甚至能直接决定电影的优劣。视听语言在恐怖电影中具有暗示功能、叙事功能、明确时间地点等多种功能。

（一）视听语言的暗示功能：奠定全片基调

影片《寂静之地》开头，通过连续的几个空镜头展现街道的萧索和寂静，在音效上只使用了呼呼的风声和树叶吹过的窸窣声。过分安静的街道让风声和树叶声也显得异常诡异，让观众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一种压抑沉重的氛围。紧接着，镜头一转，运用多个空镜头交代空间的转换。从街道来到一个漆黑的废弃超市，阴暗的超市里响起快速跑动的脚步声，而画面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的下半身飞快地一闪而过，让观众瞬间提心吊胆，一种可怕、紧张的氛围弥漫开来。

短短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尽管没有任何人声和音乐，但是通过音效和画面的结合运用，影片在开头就奠定了全片悬疑惊悚的基调。看完这个开头，悬疑、惊悚、恐怖、紧张等感觉充斥在每一个观众的心里，引领观众投入剧情中，被影片深深吸引，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影的配色方式和光影运用极大地影响着电影所呈现出的气氛，以及人物的内心世界。《寂静之地》在色调和光线的选择上具有鲜明的特点：整个画面亮度低，饱和度低，灰度高，并且没有阳光，即使是在白天也让人有一种被阴影笼罩的压抑感。另外，主角一家人初次登场就是在昏暗废弃的超市，尽管超市外的天色还是亮的，但是阴沉的黑暗空间也营造出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闻声而来的神秘生物带来的恐怖窒息感并没有因为是在白天而消散，一家人仍然时刻被黑暗所笼罩。主角一家人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在平时必经的路上都铺满了细沙，小心翼翼地光脚走路。孩子们玩游戏时也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就连祷告和交流都只能依靠手语。尽管如此，神秘生物还是如影随形，看似平静无声的世界里，其实处处充满着难以预料的杀机。这种难以名状的窒息感通过影片的光影和色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尽管没有一个人通过语言来表达恐惧，但是通过视听语言的呈现，观众还是能够真切地体会到整部影片的恐怖氛围。

（二）视听语言的叙事功能：交代隐含线索

人声是电影叙事的主要手段之一，但是在这部没有人声的电影里，视听语言承担起了重要的叙事功能。该片通过视听语言的综合运用，交代了故事的隐含线索。全片开头的小高潮之一就是小儿子被神秘生物抓走的情节。这个情节不仅推动了之后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时也在告诉观众一个重要的隐藏线索：女儿有听力障碍，听不见声音，正是因为女儿听不见声音，所以错失了在第一时间救下小儿子的机会，间接导致了小儿子的死亡。这一段故事的镜头在爸爸、妈妈、大儿子和女儿一家人之间来回切换。展现爸爸、妈妈、大儿子的视角时，影片的音效是潺潺的流水声和轻微的脚步声。但镜头切到女儿的视角时，整部影片就会陷入完全的无声状态。影片通过多次的镜头切换，强化了有声和无声之间的差异，巧妙地表现出女儿是听不到声音的。画面镜头的切换和音效的配合实现了在无人声中进行叙事，交代了隐含的重要线索，并且为之后剧情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影片中，小儿子发生意外的情节作为开篇小高潮，使观众的心悬了起来，同时在视听语言的设计上也非常精妙，成为整部影片中的经典片段。

（三）通过色彩变化营造恐怖氛围

色彩是视觉表现艺术中的重要元素之一。虽然色彩本身是没有任何含义的，但是在人的社会化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对某些特定颜色产生对应的心理反应，比如黑色使人感到压抑、阴郁，黄色使人心情明朗、愉悦，绿色让人感到舒适、有安全感……在电影中合理运用色彩变化能够激发人们潜意识中的关联性意识，从而引起人的情感共鸣。在恐怖电影中，低落、复杂的心理特征往往通过低清晰度的冷色调来表现，而阴森、未知、暴力带来的恐惧往往用强烈的色彩对比来实现。

在《寂静之地》这部影片中，也运用了色彩的变化，试图营造紧张氛围。影片用两个灯光的特写镜头，通过颜色的变幻，暗示剧情的进一步发展，营造出怪物来袭时的恐怖氛围。暖黄光一般让人觉得温馨愉悦，红色灯光隐喻着危险和警觉，同时红光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刺激，调动观众的情绪和感官。除了灯光特写之外，影片还用大全景展现灯光的变化。影片通过场面调度，将镜头缓缓拉远，用夜色的黑衬托颜色浓重的红，二者形成强烈的对比反差。红与黑之间的鲜明对比，更加突出了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同时，红色像一种危险信号，给人以强烈的恐惧暗示，预示着之后神秘生物的入侵。

除了利用特写和全景呈现灯光的色彩变化之外，在拍摄人物场景时也通过灯光营造出紧张的氛围。主光是刻画人物心理和塑造环境氛围的主要灯光，又被称为塑型光，一般以顺光或前侧光作为主光光源。影片在主光的选择上以红色为主色调，使人物的面部完全呈现出红色。这样的色彩展现出人物紧张不安的内心，同时也烘托出周围环境危机四伏的恐怖气氛，再一次显示出色彩在电影中的重要作用。

（四）通过声音制造紧张氛围

以影片中妈妈在家中生产的情节为例，在所有人都不在家的情况下，怀孕的妈妈突然面临早产，但是可怕的神秘生物蛰伏在暗处闻声而动，妈妈必须强忍疼痛无声地生产。在妈妈发现自己即将分娩的时候，沉重而冷峻的音乐缓缓响起，同时伴随着沉闷的鼓点声，紧张窒息的氛围油然而生。随着妈妈的深呼吸和疾走，尖锐刺耳的提琴声也加入进来，音乐节奏逐渐加快，鼓点声也越来越急促，音调越来越高。突然间，所有声音骤然停止，在家中想要找人求助的妈妈不小心踩到地下室地上的一颗钉子。伴随着妈妈强忍住的痛呼，安静的空气中血肉被刺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让观众不禁也倒吸一口冷气，甚至也产生了一种疼痛的错觉。随后响起了分外清脆的相框破裂声，妈妈在疼痛和慌乱中碰掉了墙上的照片。一连串声音停止后，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妈妈的小声抽噎声、吸气声使整个画面极具真实感和现场感，从血肉中拔出钉子的声音更是给观众带来了仿佛感同身受般的疼痛错觉。尽管在这一整段剧情中完全没有出现怪物的踪影，但是通过音效和音乐的塑造，还是激发了观众的情绪体验，怪物带来的恐怖感如影随形。

在一般的恐怖段落中，由于恐怖类型、地域和时空的差异，气氛性音乐的表现方式会有很多种，但大多都会有明显的两个相差很大的音域。一般以快节奏的持续性音乐（管弦乐、风琴）为主体，形成一种紧张急迫的气氛，并且随着人物距离怪物越来越近，音调会越来越高，音量会越来越大，节奏会越来越快。再加上颗粒性音乐（打击乐、钢琴）间断性地介入，和主体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差别，渲染出空灵诡异的气氛，预示着恐怖的玄机。两个音域的音乐，以不同的节奏相互配合，最终把恐怖段落的情绪推向最高潮。

猝不及防的声音骤停也是实现剧情转折的一种常见方式。一般的恐怖电影非常依赖用声音进行恐惧表达和气氛渲染。在《寂静之地》这部几乎没有人声的电影中更是如此。影片中的大量剧情都需要通过音乐和音效带动节奏和氛围，声音作为视听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展现出了极具感染力和调动性的独特作用。

（五）通过声音推动剧情的发展

声音是一种日常生活中的伴随性元素，要想绝对地控制声音是不可能的，人们在各种活动中的摩擦和碰撞都不可避免地会发出声响。当人们的平常之举与死亡威胁相联系时，伴随着恐惧和压抑的情绪，剧情的不稳定性成为影片最大的看点，同时也是牵动观众与故事人物之间情绪共振的核心元素。在影片中，声音正是不稳定性的触发条件，影片多次将声音作为推动剧情的“扳机”，同时也对观众造成突然的听觉冲击，引起生理上的惊吓和颤栗。Jump scare（跳跃式惊吓）是恐怖电影中常用的手法，一般通过猛然间出现的鬼怪制造视觉冲击，或者通过突如其来的音效制造听觉刺激，以此达到惊吓的目的。在《寂静之地》中，多次运用声音的不确定性来制造Jump scare。比如玩具飞机突然响起的音乐声、玻璃灯罩被打碎的声音，在安静环境中突然迸发的高响度音效直接对观众造成强烈的生理刺激，达到惊吓目的。同时在这部情节设定独特的影片中，寂静无声是人类生存的法则，而声音的出现打破了赖以生存的法则，推动着剧情进一步发生转向。

二、声音在恐怖电影中的特点

恐怖电影的创作具有特殊性，声音这一元素比起视觉来说承载了更多的功能，并在创作上有很大的艺术空间。当特殊的声音与紧张的画面紧密结合在一起时，会营造出一个真实感极强的画面空间，让观众感到毛骨悚然。

（一）无声中塑造恐惧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因为“寂静”所产生的心理不适而感到威胁。例如，航船在夜间停泊并熄灭发动机时往往会令睡梦中的乘客惊醒，熄火前马达的声音已经转化为安全行驶的信号，熄灭反而使心理产生了不适应感。恐怖电影的无声处理即利用了这一心理效应，并最终因恐怖心理效应寄托情感而达到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恐惧情感。无声处理的另一个目的则是通过无声与有声之间强烈的对比形成情绪张力。恐怖电影中常见的声音艺术表现手法即是不断进行无声和有声的交替，使观众持续遭受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双重冲击。在恐怖电影中往往充斥着很多无声恐惧。《寂静之地》也是如此。因为影片对神秘生物的敏锐听力的设定，使无声成为一种持续性的常态，然而无声中却潜藏着更加恐怖的危机。心理上的压抑会使画面带来的恐惧感进一步加剧，配合突如其来的音效声，在无声与有声的强烈对比下，营造出强烈的恐惧感。

（二）声音的非常规性

人们对恐怖电影的畏惧其实本质上是源于内心对未知的恐惧。恐怖电影中呈现的大多数是非常规的人和事物，鬼怪、幽灵、僵尸等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东西是恐怖电影中的经典形象。这就意味着影片中的大多数画面和声音是观众在现实中从未体验过的。这时候，声音对事物独特的形塑功能就会彰显出来。声音的制作者会根据影片的需求，通过声音塑造恐怖形象，强化恐怖氛围和恐怖效果。为了达到这个诉求，在声音上大多使用非常规、非自然的声音。尽管《寂静之地》中采用了大量的常规声音，但在对神秘生物的形象呈现上，依然采用非常规性的声音。影片最后，主角一家人和神秘生物正面对抗时，特写镜头结合非常规音效，使得怪物的形象更加真实、更加立体。声音的非常规性能让观看电影的人感受到来自未知事物的恐惧，再与画面的恐怖形象进行结合，便能充分体现出视听语言的强大能量。

三、结语

电影可以说是利用视觉暂留原理造梦的一种艺术，恐怖电影就好比是我们偶尔做的噩梦，这个噩梦为追求刺激的观众带来独特的恐惧体验。画面通过视觉上的直观感受，呈现塑造恐怖形象，渲染恐怖氛围，而声音可以赋予恐怖角色性格甚至是生命，使恐怖角色更加饱满，扩展了观众的想象空间，在声音维度上丰富了观众的恐怖体验，同时和画面一起承担影片的叙事和暗示等多种功能。总之，视听语言在恐怖电影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