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的动画研究文论史略
2022-02-18曹思齐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北京100088
曹思齐 (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北京 100088)
动画作为“舶来品”进入中国,在不同历史阶段拥有不同的称呼。根据中国不同时期对“动画”(animation)艺术形式的命名,我们将20世纪中国的动画研究文论分为三个阶段:“卡通片”研究、“美术片”研究与影视动画研究。
第一阶段,因为受到美国动画的影响,中国把“动画”命名为英语直译而成的“卡通”(cartoon),这一时期的动画研究主要是学习动画制作技术与探讨动画的商业价值。第二阶段,中国将“动画”命名为“美术片”,并把“动画”作为一种传统手绘技术摄制的次类型,隶属于“美术片”。而木偶片、剪纸片与折纸片次类型等也隶属于“美术片”。其实,当时的“美术片”正是如今“动画”的概念界定,如今的“动画”次类型包括二维动画、三维动画与定格动画。木偶片、剪纸片与折纸片则属于定格动画。这一时期的动画研究特点是受到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较大。第三阶段,影视动画即是指动画电影与电视动画。这一时期的动画研究主要聚焦于改革开放以来的动画市场化探索。
从研究主题来看,中国动画的民族化探索一直是20世纪动画研究的重要课题,中国的动画研究呈现理论系统化、视角多元化与方法规范化的整体趋势。从研究作者来看,20世纪中国的动画研究文论作者身份以动画从业者及其相关行业从业者为主,随着动画研究视野国际化,动画研究者身份也逐渐多样化,尤其是在动画批评研究领域。
一、第一阶段:“卡通片”研究(1927—1951)
(一)向迪士尼“卡通片”学习
20世纪30—40年代,我国迎来“迪士尼热”,其动画形象为我国国人所喜闻乐见。1932年,画报《良友》的闭年刊(第72期,见图1)首次将美国迪士尼公司的米老鼠(Mickey Mouse)明星动画形象介绍给国人,这期画报先是以标题《米鼠——美国最红的明星》的整版照片展示深受美国民众喜爱的明星“米鼠”,再由当时作为“良友三巨头”之一的编辑陈炳洪撰写《以鼠为名之画家》一文,详细讲述华特·迪士尼(Walt Disney)创作米老鼠动画形象的传奇故事。
图1 《良友》第72期封面及介绍迪士尼的部分版面内容
伴随《木偶奇遇记》《白雪公主》等美国迪士尼“卡通片”(cartoon)在中国热映,国内报刊、杂志开始竞相报道迪士尼动画的相关资讯,有报刊《良友》《知识画报》《影艺画报》《论语》《人世间》《滑稽世界》《儿童世界》以及杂志《电影》《亚洲影讯》《电声》《好莱坞》等。据相关数据统计,当时关于迪士尼动画的文章有300篇左右。除了不具有研究性的广告类资讯,这一时期的中国报刊、杂志谈论迪士尼动画的文论主要包括三类:技术经验、作者研究与作品评论。
第一类,解析迪士尼动画的制作技术及创作经验。例如,1937年的《知识画报》刊登的《米老鼠卡通片的配音》。1938年的《电声》刊登了《华尔脱狄斯尼五彩卡通长片〈雪姐儿和七个矮子〉的制作过程,历时三载半,耗资达一百五十万金元》。1939年的《好莱坞》刊登的《卡通片制作时的一点秘密:米老鼠走路一步要用十六张画》。1940年的《电影漫画》刊登的《制作〈木偶奇遇记〉经过》。尤其是1940年的《大美周报》第48期,连续刊登5篇文论详细解读《木偶奇遇记》的制作过程。
第二类,论述迪士尼动画创作者华特·迪士尼。例如,1941年的《申报》刊登的《“卡通”作家华德狄斯耐的贡献——〈幻想曲〉中表演新技巧》,文中的“表演新技巧”是指在1941年上映的迪士尼动画《为我奏乐》(The
Reluctant
Dragon
)中出现的真人演员与动画角色同台演出的动画技术。还有报刊、杂志把“迪士尼成功学”作为一种流行话题。例如,1940年的《电影》刊登的《华德狄斯耐成功秘诀》(见图2)。文章中罗列出迪士尼先生成功领导美国一百余位艺术家摄制动画的四点原因:报酬很高;体谅同事,指关心自己的团队成员;不耻下问;真实本领,指他本人的专业能力很强。图2 《电影》刊登的文章《华德狄斯耐成功秘诀》
第三类,评论当时热映的迪士尼动画影片。例如,1941年《申报》刊登的《狄斯耐第三部卡通〈幻想曲〉的新作风》。1939年《电声》刊登的《白雪公主在中国·观众四十余万突破纪录》(见图3),详细地记录了当时热映的影片《白雪公主》在各大影院的观影人次。
图3 《电声》刊登的文章《白雪公主在中国·观众四十余万突破纪录》
(二)对中国“卡通片”的思考
“卡通片”作为西方舶来品,其本土化过程离不开当时研究文论的理论支持。其实,早在迪士尼“卡通片”传入中国之前,国人就已经可以看到海外传入中国的此类片种——当时称其为“活动滑稽画片”“滑稽画影片”“活动墨水画”等。例如,美国弗莱舍工作室(FleischerStudio)摄制的《跳出墨水瓶》(Outofthe
Inkwell
)、《贝蒂小姐》(Betty
Boop
)、《大力水手》(Popeye
the
Sailor
Man
)等。与此同时,中国已经有创作者正在研制此类片种。1927年,程树仁先生在其主编的《中华影业年鉴》(见图4)一书中写道:“活动滑稽画片。吾国影业界尚未见有此种出品也。问有一二能作活动广告画片者。亦与活动滑稽画片相差太远……兹特辟专栏记载此项人才,盖深寓鼓励提倡之意也。幸国人注意及之。”文中还列出了四位当时在研制动画的人才:秦立凡、黄文农、杨左匋与万古蟾。尽管早在1923年就有《申报》报道国人在研制活动滑稽画片的资讯,但《活动滑稽画家(CARTOONISTS)》是中国首篇以行业报告形式探讨动画作为一种影片片种的研究文论。图4 《中华影业年鉴》的封面及《活动滑稽画家(CARTOONISTS)》版面
在20世纪30—40年代,曾刊登过多篇介绍迪士尼“卡通片”的《良友》画刊也积极刊登了中国动画艺术家万氏兄弟研究动画技法的文论。例如,《银幕上活动墨水画之绘制》(1934年)、《万氏绘制活动墨水画经过谈》(1934年)与《有声卡通之配音法:骆驼献舞》(1935年)。此外,万氏兄弟在1936年的不同期刊发表《谈卡通片》《闲话卡通》等文章,探讨中国“卡通片”的创作问题。同年,《电声》刊登《国产卡通片的昨今明》一文,简述梅雪俦曾经在创办长城画片公司时从美国购买了全套的动画制作器材。其公司倒闭后,万氏兄弟悉数购置了这批制作器材。
这一时期,除了在国内各大报刊、杂志编辑竞相为迪士尼“卡通片”撰稿,我国的文坛作家也发表有关动画研究的文论。例如,林语堂关于迪士尼动画撰写了三篇文论:刊载于上海《论语》杂志(1935年75期)的《论米老鼠》,收录于杂文集《爱与讽刺》(上海自强书局,1940年)的《米老鼠》,收录于《讽颂集》(上海国华编译社、龙门联合书局,1941年)的《米老鼠》。还有1937年的圣玛莉亚女校校刊《风藻》刊登一篇名为《论卡通画之前途》的文章,是由当时年仅17岁的张爱玲署名发表。张爱玲认为,“未来的卡通画决不仅是取悦儿童的无意识的娱乐。未来的卡通画能够反映真实的人生,发扬天才的思想,介绍伟大的探险新闻,灌输有趣味的学识”。文中尤其肯定了动画在未来将会产生的艺术价值。
进入20世纪40年代,中国各地陆续成立研制动画影片的相关机构。1940年的《文汇报》曾刊登一篇关于动画《农家乐》的专题报道,其宣传抗日的作用引起当时文化界关注。随后,1941年8月在南京由中华民国教育部、中央电影摄影场与励志社共同创办“教育电影画片社”,《农家乐》的导演钱家骏担任绘制组组长。同期,香港成立“中国卡通社”,并出品抗日题材动画《老笨狗饿肚记》。1941年8月3日,香港《华商报》刊登蔡楚生的《记新兴的“中国卡通社”》一文,详细阐述了《老笨狗饿肚记》的摄制过程。
动画艺术家钱家骏是我国早期动画教育事业的奠基人之一。1946年12月,钱家骏在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校刊《艺浪》(第4卷第1期)发表《关于动画及其学习方法》。1947年1月,南国动画艺术学院成立,钱家骏担任校董,该院的半月刊《南国艺讯》是中国最早的动画专业期刊。可惜的是由于资金不足,南国动画艺术仅开办一学期就被迫停办了。1947年7月,沈子丞与钱家骏合作摄制识字教育动画《人与双手》。随后,沈子丞把参与这部动画的摄制经验及其研习成果编纂成教材《活动卡通画法》(见图5),这是中国最早的动画专业教材,后于1951年再版。1950年,钱家骏时任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时编写动画教材《动画原理》《动画线描》(未出版),对新中国动画教育事业的起步产生积极影响。钱家骏先生的一生不仅在动画实践创作领域佳作频出,而且一直坚持从事我国的动画理论教育工作。
图5 动画教材《活动卡通画法》(1951年再版)
二、第二阶段:“美术片”研究(1952—1987)
(一)中国动画事业起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十七年,中国动画摄制平台逐渐建设完成,动画创作群体以美术电影制片厂体制的产销计划分配形式进行集体创作。这一时期,我国的动画研究文论主要从学习苏联动画与提倡社会主义思想入手,寻求切准国内政治活动思想脉搏。与此同时,在苏联动画学界影响下,中国动画学界高度重视动画作为一门艺术的文化地位,积极探讨其本体特征,初步探索其民族性的道路。此时的国内动画学界已经达成两点研究共识:动画作为一门艺术,具有本体独特性;作为电影的一个新片种,动画首先具有电影性。动画文论主要有三个特点:学习苏联动画理论、探索动画民族性与探讨动画本体特性。
第一,积极学习苏联动画制片管理模式与动画创作理论。1956年,我国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基本完成电影制片厂体制的建设任务,并于1957年4月正式创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此背景下,我国学者积极翻译苏联的动画研究文论。1956年,我国首次译制国外动画理论专著,苏联动画的奠基人之一伊万·伊万诺夫-瓦诺(Ivan Ivanov-Vano)的《动画电影》,书中提到苏联动画制片单位的导演组构成。在电影研究期刊领域,一方面,中国学者翻译并发表多篇苏联的动画文论。例如,《电影艺术》刊登的《在电影艺术的共同行列里——论动画片》,《世界电影》刊登的《动画片的艺术》等。另一方面,我国的动画学者也积极向国人介绍苏联动画。例如,金近的《介绍苏联几部动画片》,柏立的《苏联美术电影联合制片厂近况》等。此外,除了学习苏联的动画理论,还有文论可以看出我国也在学习别国的动画理论。例如,1956年的《大众电影》刊登的《丰富多彩的捷克木偶电影》,1957年的《电影艺术译丛》刊登的《捷克木偶电影的新道路》等。
图6 动画教材《动画电影》
第二,提倡社会主义思想主题先行,探索动画的民族化道路。时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的特伟先生在《解放日报》发表《发扬创新精神,向美术电影的新高峰进军》,指出我国动画发展的思想道路,在《人民日报》发表《创造民族的美术电影》,强调“美术电影成为党的以共产主义精神教育广大人民与新的一代的有力工具”。还有《电影艺术》刊登的《美术电影反映当代生活问题》,《人民音乐》刊登的《美术影片音乐主题的创作》,等等。
第三,尝试探讨动画艺术的本体特性。这一时期,靳夕在电影研究期刊先后发表了三篇文论:《谈木偶片的特性》《美术片的艺术虚构》与《夸张与“舒服”——美术片创作问题随笔》。万古蟾在《光明日报》发表了《谈美术电影的新片种:剪纸片》,从剪纸片入手谈论美术电影的新片种。张光宇在《人民日报》发表了《谈美术片的美术》,虞哲光在《解放日报》发表了《折纸影片》。马国亮在《中国电影》发表了《既要巧,又要妙》,其中“巧”指技术,“妙”指艺术,文中强调动画创作需要技术性与艺术性的结合。这些文论大多是出自电影从业者之手,尤其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动画艺术家们,他们在实践中思考与总结关于动画艺术的本体特性问题。
此外,还有几篇动画研究的文论是作者访谈与影片评析。例如,《访木偶片导演靳夕同志》《美术片的新天地——简评〈路边新事〉〈四点半〉〈半夜鸡叫〉〈红军桥〉》等。可见,在这一时期的电影研究期刊,动画研究的话题愈加丰富,趋向系统化、理论化与多元化。在动画教材领域,国内出版了两本介绍动画摄制流程的教材:《动画片的秘密》从常识入手介绍动画的摄制流程,《科学教育影片中的动画》从动画在科教片中的应用入手介绍动画的摄制流程。可惜的是,我国在1966年5月开始的近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全面否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十七年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所取得的成就,这直接导致中国动画事业一度出现中断,动画研究学界更是难以发声。尽管从1973年开始,各地电影制片厂开始恢复创作,但当时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动画电影还只是图解政治的工具,而我国学界直到70年代末才重新出现动画研究的文论。
(二)中国动画发展的高峰
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国动画事业迎来第一个发展高峰期。接下来的十年既是中国动画艺术、技术与管理得到全面提升的时代,也是中国动画制片领域在电视动画发展方向错失良机的时代。这一时期,我国的动画研究文论的数量规模与理论高度都有所提升。1982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创作座谈关于美术片姓“美”还是姓“儿”的讨论。正如《对话:中国动画电影的困惑和解脱》一文中所言,“今天看来,这种争论全不在点子上。比较起来,姓‘美’说虽然忽视了动画片的作为电影的特性,而可能导致美术思维大于动画思维,但姓‘儿’说绝对地把动画片的功能局限在为儿童的小圈子里,对中国动画片的负面影响显然要更大”。
在著作领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动画艺术家施有成、持永只仁、严定宪、钱家骏先后出版教授动画技法的教材。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的动画组成员共同编写《科教电影动画》一书,总结了当时科教电影动画创作的实践经验。1984年出版的《美术电影创作研究》收录了25篇动画研究文论,其内容主要分为理论研究与艺术总结两部分,作者均为从事动画创作的艺术工作者。1986年,万籁鸣口述的《我与孙悟空》一书填补了我国动画历史研究的空白。此外,这一时期还翻译了两本国外动画著作,英国的《动画摄影台》与日本的《怎样画动画》。
在报刊与学术期刊领域,这一时期的动画研究文论在创作观念、技法研究、本体理论、作者研究、受众研究与影片评介等领域均有涉及。其中,与过去的动画研究文论相比,动画剧作理论在这一时期开始引起动画学界的关注。1979年,松林在《漫谈美术电影剧本的特点》一文指出,动画有四点剧作特征:构思想象丰富、手法大胆夸张、情节生动简练与寓意深入浅出。到1987年,学界翻译了南斯拉夫的动画艺术家杜·杜伏科蒂克的文论《动画电影剧作》,文中介绍了动画剧本的创作流程,并指出动画应有的剧作观念:“动画不受无力法则的约束,它也不为客观真实所奴役。它无须模仿生活而只须解释生活。”此外,还有三点研究话题引起广泛讨论:动画的民族风格、科教电影中的动画与电视动画的发展方向。(1)以国际视野探索中国动画民族特色,强调作为文化的动画艺术应该以中国身份立足于世界舞台。正如松林于1979年在《美术电影要走民族化的道路》一文中所言,“以一种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姿态出现在中国和世界的影坛上”。他后来在《愈有民族性 愈有国际性——美术电影民族风格的形成和发展》中总结道,“美术电影只有走自己民族化的道路,才能求得繁荣发展,才能走向世界,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2)在科教电影中的动画本体性特征。例如,王中枢先后发表的两篇文论《关于在科教片中运用拟人化的问题》与《对科教片动画真实性的认识》,分别从“拟人化”与“真实性”解读科教电影中的动画作用。(3)号召发展电视动画事业与坚持“美术片小品”创作的并存局面。例如,1983年的《人民日报》刊登的《儿童系列动画片何时问世》,1984年的《新民晚报》刊登的《我们应有自己的系列片“明星”,美影厂厂长特伟谈美术片的拍摄》,强调我国亟待提升每年的动画生产时长以满足电视放映需求。不过,当时关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发展方向还有另一种声音,例如,靳夕曾在《搞些美术片小品》一文中解释,“小品”短小犀利见长,出品快,能及时与观众见面。他指出,“南斯拉夫电视台每天下午和晚上都用固定时间放映美术片小品,我想我国电影与电视达成这样的协议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三、第三阶段:影视动画研究(1988—1999)
(一)影视动画的市场化探索
从1988年开始,美术片的创作、生产应遵循压缩单集短片产量,积极发展系列片数量,争取适量的合拍片和努力开拓对外劳务加工的方针。除了进一步深化动画创作理论研究、动画本体性研究与动画影片评析等,这一时期动画研究文论主要从国内动画行业现状分析与国外动画行业研究两个方面入手,尝试找到一条走出国产动画生产“低谷”的发展道路。
一方面,当时我国动画行业亟待解决三点问题:质量下降、产量不足与人才流失。首先,质量下降。《暮鼓晨钟及其他——美术电影随想录》谈及1987年的法国昂纳西动画电影节参赛影片无一上榜,评委给出“《金猴降妖》不是中国文化”的评语,对此我们既要看到国外专家的局限性,也要剖析与总结自己的问题。《美术片亟需提升》一文指出当时中国动画创作的三点问题:中古题材多而现代题材少、剧本改编多而创作的少、追求形式的多而注意内容的少。其次,产量不足。当时我国电视台弥补国产动画产量不足的政策手段是进口国外动画。《国产动画片生产必须走出“低谷”》一文指出,我国电视台播出外国动画大热,国产动画失了“阵地”。《千呼万唤始出来——有感于国产动画片的生产现状》针对我国动画市场被进口动画占领的问题,分析有两点原因:(1)国际资金过早投入国内动画加工业,扼杀国内动画原创能力;(2)从题材选择与制作方式来看,国产动画与国际标准存在差距,在国际市场竞争力不足。《进口卡通片告诉我们什么——兼论国产卡通片的现状及出路》一文指出,面对质量与数量都不如进口动画的局面,“商业化”是国产动画发展的唯一出路。最后,人才流失。中国的原创动画人才流向海外动画加工业。在《中国动画业在前进中的困难和希望》中指出:“由于加工制作国外动画系列片需要大量的动画人员,这就使我国动画界许多动画技术力量转向加工业,这对于国产动画片生产无疑是一个严峻的挑战。”正如《大陆动画行业的世界大战》中写道,“最新的统计是:高薪战术把上海美影厂逼得无还手之力,甚至无以招架。该厂正式办理辞职手续的(包括除名)共计四十五名,占厂动画创作人员的三分之一左右”。
另一方面,动画学者积极探讨国外动画发展模式。这一时期,美国动画电影再次进入中国电影市场,除了影片评析,其商业制作模式也是当时动画学界研究的重要课题。例如,《好莱坞动画片喜赚大钱》(1995)、《美国开创新的动画电影时代》(1999)等;欧洲动画研究有《欧洲卡通市场寻求突破》(1997),亚洲动画研究有《1994—1996年间韩国动画的转变》(1997)。
(二)“中国学派”话语建构
中国动画的民族性探索从未停歇,尤其在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动画学界首次提出动画电影中的“中国学派”。尽管20世纪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创作群体为主的中国动画艺术家们一直存在代际传承的创作理念,但是直到1988年才形成一种学术话语力量——“中国学派”(或称为“中国动画学派”)。
1988年6月,尹岩在《动画电影中的“中国学派”》一文中对“中国学派”的概念给出解释,“实际上就是中国民族化的动画电影”,并总结“中国学派”的艺术特征:寓教于乐的教化方式、写意传神的艺术手段与别具风采的美术风格。在其另一篇文论《“中国学派”的发展》中进一步论述建构“中国学派”对中国动画发展的重要意义。此前,学者金柏松同年4月发表《动画电影民族化探索的历史回顾》一文,系统性地阐述了在中国动画民族化道路上的重要事件及时间节点。接下来,还有李永全的《对国产美术片民族化的思考》(1991)与段孝萱的《回顾与展望——中国美术电影民族化的道路》(1995),让中国动画民族化探索成为“进行时”,继续成为新世纪动画研究的重要课题。
结 语
通过梳理20世纪中国的动画研究文论历史脉络发现,动画研究的主要力量来自中国动画从业者,他们通常具有丰富的动画实践创作经验。从全球视野来看,在20世纪中国的动画研究文论中,应用研究多于纯理论研究,电影批评研究多于电影理论研究,还没有形成独立且完备的动画理论研究体系,尤其是缺少动画史的研究。回溯中国的动画研究史,首先,20世纪20年代末动画作为“舶来品”传入中国开始,我们对动画的民族化探索从未停歇,并形成丰富又深刻的研究成果;其次,中国在20世纪50年代受苏联动画研究成果影响,形成“动画作为艺术”的研究观念;最后,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进入动画市场化探索期,学界聚焦于动画行业的发展模式,思考如何与国际接轨,实现中国动画跨文化传播。回顾过去,放眼未来,动画学界仍然需要深入与细化研究课题,开阔国际化研究视野,积极在“新文科”背景下建构动画理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