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

王兴伟

夕阳醉

木屋有一种苦味，瓦片在灰尘中变旧

燕子走了又来，白鹭湖畔

麻雀叽叽喳喳，分不清是第几批

父亲伸了伸腰，天空一片澄明

他的心境一片澄明，他想告诉我一个温情

的世界

麦子、玉米、辣椒与跑遍山坡的羊。我想告

诉他

人间精彩：田里野鸭聚集，白鹤飞起的样子

就是飞扬的青春，冬天飘落的枫叶

绘就出一幅多彩的画卷

父亲张了张嘴，风吹向背后的森林

茂密的草晃了晃，就不见了

平房有一种温暖，从乐安村到遵义

到呼伦贝尔的路也被打通。我与父亲

二十年前一样对视。看着，看着

微笑在相片掉下的时候

奥体中心，张学友正使劲儿演唱

夕阳醉了。我手里的荧光棒，狠狠摇着

狠狠摇着。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眼眶

铁水花

铁水花吗？父亲探过头来

铁水花，哥哥不屑地将眼神落在外面的车

上

铁水花吗？父亲再次问

哥哥拿着车钥匙，谁还看那

不是铁水花，父亲重复了一次

是新年礼花，有多种造型

哥哥不耐烦地说，要去就上车

村广场的空地上，人山人海

火炉熊熊燃烧，铁融化成水，倒进钢桶

身穿棉衣的铁匠，脚穿水鞋

手中的木勺狠狠打向铁水

开花，火龙呼呼飞着

父亲仰头，与众人一起欢呼

哦，不是铁水花。父亲在宽阔的广场边沿

指着空中散开的礼花。像牡丹，像紫荆

像一个字。父亲的心里

铁水与礼花相互交织。一会抓紧祖父的手

一会儿攥紧哥哥

父亲仿佛回到四十多年前

大呼小叫，腳随着花的方向移动

那不是铁水花，不是

哥哥斩钉截铁。我知道不是

父亲愣愣地回答，一滴老泪

啪地滴在手上

打出的礼花冲向天空

人们又开始喧闹起来，乡村像一朵

等了千年，然后盛开的花

好小子

开始了，树生悄悄地向我招了招手

好小子，这是你家国愁

我捏紧的拳头不小心弄断了笔芯。啪的一

声

父亲递过来一巴掌

我真想给他一拳，不就是多花一毛钱吗？

但我自知武功不济，用眼泪悄悄忍了

另外，我在田里拾回的那些稻穗

树生说不值五分钱

吹开乌云，洗清污垢，誓言要全力一斗

树生在草垛上拉开架势

被父亲一抬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小子，我只好重新换上笔芯

一笔一划写着那首磅礴的歌词

父亲不识字，满意地转到院坝边上去了

我和父亲成了不可调解的冤家

他要我学理，我偏学文

父子之间的对话屈指可数

好小子，三十年后经典在彩色电视上重放

父亲一边叼着烟，一边眯着老眼

我则将一瓶酒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笑了……

好小子，你莫再躲背后。过年的时候

我和树生聊到半夜。聊到《霍东阁》

我们都说，没有小吃

没有音响，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灯花辞

转过几道弯，宽阔的广场上

路灯旋转，篮球赛事吸引了众多目光

在时间的另一头，泥泞的山路上

祖父蹒跚的背影，碗里的窝窝头

以及一副自造的棋子。生动起来

我在一杯酒里，将稚嫩的小手放在棋子上

煤油灯一闪一闪，马走斜日，象行田

走着走着，月光霜一样落在几堆红苕上

几棵柏树，收藏了较为凄凉的鸦鸣

漆黑的夜里，祖父一次一次

拨亮暗淡的灯花，如同拨亮他艰难的贩盐

之路

黎明，他又要出发了

一步一步，抵达几十里之外的集市……

近了，有人在大声喊

村里的人们早已忘了灯花，打开的啤酒泡

沫四溢

仿佛，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四围的野花在迎风摇曳

像掀开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魔盒

画中游

一只拈花的手紧握闪电

一湖荷花，豢养了无数漂亮的精灵

浩浩荡荡，是花在低语

色彩斑斓，是光与影碰撞

灵魂的蝴蝶飞来飞去

扁舟找不到荷香的出口

来的人在寻找一轮水灵灵的红日

去的人在怀念一张妩媚的人面

万紫千红，是手心捧出的香醉了尘世

明月无声，照一万亩荷叶田田

星辰无语，任一池花开无序

蜻蜓，游鱼

我们都将人生贴在水面上

在乡村，我们都将自己

放在了一幅近乎虚构的画中

责任编辑 乌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