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收入状况对农户创业决策的影响

朱清政，刘仕鑫，李敬锁

（青岛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合作社学院），山东 青岛 266000）

2020年在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后，脱贫攻坚成果如何与乡村振兴战略有效衔接提上了日程，在全面脱贫后中国广大农村并没有扭转空心化、人口外流、耕地荒芜的趋势［1］。农村发展固然需要政府扶持和社会各界的援助，但更重要的是激活农村的内生动力，提高政策与资源投入的效率。农民创业可以激发农村发展的内生动力，盘活资产，增加就业岗位，是经济下行、乡村振兴战略双重大背景下，消化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重要途径。尽管国家近年针对乡村振兴、农民工返乡创业出台了各种扶持政策，但政策落地实施效果并未达到预期目标，尹志超等［2］根据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数据，推算出2012年农民创业占比7.55%，2018年为7.49%，农民创业活力并未被激活。分析农户不同收入群体、收入结构与创业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明晰农民创业的一般性规律、发挥农民参与乡村经济建设的自主性，同时也能避免资源的无效投入，减少政策空转，成为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切入点。

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农民创业进行了研究，研究方向大致分为3 类：一是农民个体特征。张梁梁等［3］、周广肃等［4］认为农民外出务工经历，显著提高创业概率在1.8%以上，但许明［5］基于中国城乡劳动力流动全国性调查数据研究显示，外出务工经历减少了返乡农民工在家乡所在地的社会资源，创业概率降低9%左右。罗明忠等［6］认为具有外向、尽责特质的农民创业者更容易获得好的创业绩效。朱明芬［7］认为受教育程度越高，对创业决策的促进作用越大。二是家庭特征。杨婵等［8］通过“千村调查”数据研究得出，出身于体制内精英家庭的农民更热衷于创业，且存在“趋名”导向，不只追求经济利益。李后建等［9］基于2013 中国家庭收入调查数据研究后得出，农村家庭出身的独生子女创业概率降低11.3%。蒋建勇等［10］认为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对农民创业具有显著影响，具体表现为周围亲属中的成功创业者将增强农民的创业意向与创业可行的信心。三是环境特征。张应良等［11］通过调研数据研究户主特征、性别、创业行业等因素对东部、中部、西部地区农民创业成功的影响。肖华芳等［12］从信贷支持角度研究农民创业，结果表明，有贷款需求的农民创业者只有不到60%能获得正规金融机构资助。曾宣烨等［13］利用2 778 份农民创业者数据进行研究，结果表明，政府对于在第一产业领域内的农民创业类型更倾向于培训支持和政策支持，对于第二和第三产业领域内的农民创业类型更倾向于资金支持。

农民创业往往以家庭为基础，多位家庭成员共同参与，因此适合以农户家庭为单位对农户创业行为进行研究，但现有学者们对农户家庭创业进行研究时，对农户家庭收入差距、收入结构并没有进行区分。随着经济的发展，农民收入差距持续扩大。杜鑫［14］基于10 个省份的调研数据研究发现，2019年相比2010年，农村居民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提高了约20%，各收入对照组之间的收入差距无论是绝对收入差距还是相对收入差距皆大幅扩大。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农村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绿皮书亦多次指出，农民内部收入差距扩大，农民之间的收入分配状况逐渐趋于复杂化。本研究认为农村内部不同家庭收入差距对农户创业的影响不可忽略，这构成了本研究的基础和重点。

本研究的创新和贡献之处有以下几点：①利用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微观调查数据研究农户收入差距对农户创业的影响，是对现有农户创业文献的重要补充。②在研究内容上，以农户家庭为基本研究单位，从农户内部收入差距、收入来源不同视角研究农户家庭创业行为，发现其对农户创业决策存在的促进或抑制效应，在研究视角还有研究结果上均有新意。③按照农户创业原因的不同，分解为主动创业与被动创业，详细考察了农户内部收入差距、收入结构对农户创业原因的影响。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自2019年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的家庭数据库。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样本覆盖全国29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343 个区县，1 360 个村（居）委会，最终搜集了34 643 户家庭、107 008 个家庭成员的信息，数据具有全国代表性。本研究以2019年的调查数据作为基础样本，根据研究内容对数据进行筛选调整：剔除城市样本；剔除数据不完整的缺失样本；去除极端样本。经过数据清洗共得到7 185 户有效样本。

1.2 变量选取

被解释变量：是否创业。基于受访户是否从事工商业经营来表示。工商业生产经营项目不仅包括个体小手工业经营和企业经营，也包含在工商部门登记注册农业项目，如家庭农场、合作社、农业企业等。本研究参考尹志超等［15］做法，根据创业原因将创业类型分为主动创业与被动创业。主动创业：如果家庭从事自营工商业的动机是想自己当老板、挣得更多、更灵活自由，则为主动创业。被动创业：因找不到其他工作机会、迫于生活压力而进行的创业，即为被动创业。

关键变量：家庭总收入、家庭工资性收入、家庭农业收入、家庭财产性收入、家庭转移性收入（对以上数据均进行了对数处理）。

控制变量：分为个体层面、家庭层面、地区层面。个体层面：年龄、年龄平方（为消除年龄对因变量的非线性影响）、性别、受教育程度、健康程度、风险厌恶。家庭层面：家庭人口规模、家庭非农工作率、家庭负债规模（取对数）、是否经历房屋拆迁。地区层面：包括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东北地区（为控制地域因素对创业决策的影响，本研究引入虚拟变量，且为避免多重共线性随机选取3 个地域）。

各变量描述性分析如表1 所示。

表1 变量描述性分析

1.3 模型构建

针对是否创业是二值的选择变量，本研究采取Probit 模型来分析农村收入差距、收入结构对农户创业决策的影响，方程式如下。

式中，entrepreneuri代表家庭是否创业，表示家庭i是否选择创业的虚拟变量；familyincomei表示家庭i的收入变量，衡量家庭收入对创业决策的影响；householdcharacteristicsi为个体i层面的控制变量，即户主特征变量，表示户主个人特征对创业决策的影响；familycharacteristicsi表示家庭i的特征变量；β1、β2、β3表示回归系数；region 代表区域效应；εi是随机干扰项。

2 结果与分析

2.1 家庭收入差距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为研究农户家庭不同收入群体对创业的影响，本研究参照冷智花等［16］的方法，将农户家庭按照收入不同分为6 组，采用Stata16.0 软件对29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7 185 户样本数据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2。

2.1.1 收入因素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由表2 可知，农户家庭收入在2.5 万元以下时，对于农户创业决策显著抑制。对收入大于2.5 万元的4 008 户农户样本进行回归，在10%的置信水平下显著抑制农户创业。进一步控制收入区间，农户家庭收入超过5万元时，对农户创业决策将不再有显著抑制作用。本研究使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2019年的数据进行基准回归，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2019年中国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6 021 元，按照中国家庭平均规模3.56 人计算，中国农村家庭平均收入为5.7 万元，即只有当农户家庭收入接近中国农村家庭平均收入时，才不会对农户创业产生抑制作用。本研究共选取样本7 185 户，其中家庭收入在5 万元以上的为2 395 户，占比33.3%。当农户家庭收入超过10 万元时，对农户创业决策有显著促进作用，此时收入提升1%，创业概率将增加3.06%。

总的来说，农户家庭收入低于2.5 万元对创业决策呈现显著负相关，收入高于10 万元的家庭为显著正相关，5 万～10 万元的家庭为不显著，相对于没有进行创业的农户，进行创业的是农民群体中的高收入阶层。

2.1.2 个体因素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由表2 可知，户主年龄与性别变量对农户创业决策影响均不显著。但户主年龄回归系数为正，户主年龄平方系数为负，说明户主年龄对于农户家庭创业的影响不是线性，而是呈倒U 形，随着年龄增长，对家庭创业决策的影响呈现出先促进后抑制的作用。

表2 不同收入家庭组对农户创业决策的基准模型回归结果

户主受教育程度、健康程度（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问卷中健康程度得分越小越健康）对农户家庭创业存在显著促进关系，户主越健康、受教育程度越高，创业几率越大。当家庭收入超过10 万元时，户主受教育程度对农户创业决策影响不再显著。户主个人风险厌恶偏好对农户家庭各收入组创业决策影响显著，当收入在5 万～10 万元时，抑制作用达到最大，此时收入提升1%，创业概率下降2.56%。

2.1.3 家庭因素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由表2 可知，家庭非农工作率、家庭人口规模对农户家庭创业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家庭人口数量越多、从事非农工作的人口越多，拥有的资源也就越多，能够投入创业的资源也越多。但当家庭收入超过10 万元时，家庭非农工作率对创业的促进作用变得不再显著，此时农户进行小型创业得到的经营性收入不能显著提高家庭收入，进行大型项目创业时，所需的资源和要承担的风险又将掣肘农户创业。

经历房屋拆迁，农户获得补偿金，增加农户家庭可支配收入，还将拉升风险偏好程度，与农户是否创业存在紧密联系。但根据回归结果，回归系数为负且不显著，这符合樊此君等［17］的研究结论，即与未拆迁家庭相比，经历过拆迁的家庭创业概率将降低。农户家庭存在负债时，对各收入组创业均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由家庭负债与是否经历拆迁两因素回归结果可知，各地可适当安排正规金融信贷机构给农户提供贷款，减少转移性补贴，以带动农民参与社会经济建设的自主性、增加内生动力。

2.1.4 地区因素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由表2 可知，东北地区收入低于2.5 万元的农户家庭在1%的置信水平下显著抑制创业决策，收入高于2.5 万元的农户家庭在10%的置信水平下抑制农户创业，其余收入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西部地区各收入组对农户创业抑制效果随收入提升出现下降，收入超过2.5 万元时，抑制作用不再显著。家庭收入超过10 万元时，对农户创业再次呈现显著抑制作用。中部地区家庭收入超过1 万元时，对农户创业决策将不再产生显著抑制作用，且在收入大于5 万元、10 万元的所有样本的回归结果中，对创业决策的促进效果显著。从样本回归结果来看，中部地区创业环境优于西部与东北地区。

2.2 收入结构对农户创业的影响分析

研究农户收入来源中哪种具体收入对农户家庭创业决策产生了影响，依据调查问卷及相关文献将收入构成分为工资性收入、农业收入、财产性收入、转移性收入4 种，分别研究其对农户家庭创业决策的影响。由表3 可知，工资性收入、农业收入、转移性收入对农户家庭创业决策的影响显著为负，即工资性收入、农业收入、转移性收入越高，农户创业概率越低。财产性收入显著为正，即财产性收入越高，农户创业概率越高。根据调查问卷数据显示，农户的转移收入来自生活费、亲属供养、政府救济、捐赠或资助等，多出自具有稳定收入的血缘亲戚，受资助者往往劳动能力差，不具备创业能力。从边际效应来看，工资性收入每增加1%，农户家庭创业概率减少0.31%；农业收入增加1%，创业概率将减少0.63%；转移性收入增加1%，创业概率减少0.17%；财产性收入增加1%，农户家庭创业概率增加1.09%。

表3 不同收入类型对农户创业决策的基准模型回归结果

3 稳健性检验

为了证明本研究结论的稳健性，从以下2 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

3.1 基于不同回归方法的检验

为进一步检验农户家庭收入差距、收入结构对创业的影响，本研究采用替换计量方法的方式来进行模型稳健性检验，采用Logit 模型作为计量方法进行回归。回归显著性与系数正负与基准回归模型基本保持一致，没有改变前文的基本结论。因此，本研究模型的估计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3.2 内生性问题检验

原假设中小于2.5 万元的农户家庭收入对是否创业回归显著，因此滞后一期将2017年数据按照基准模型数据处理方法进行处理，并将收入低于2.5 万元的农户数据整理成子集，运用IVprobit 模型对基准模型进行检验，IVprobit 模型的wald 检验结果为chi（1）=7.35，P为0.006 7，说明在1%水平上家庭收入存在内生性，经过工具变量检验通过，模型稳健性得到验证。

4 创业动机分析

为排除样本“平均效应”，深入研究农户家庭收入差距、收入结构对创业的影响，将参照尹志超等［15］对“是否创业”变量进一步细分，分为“主动创业”与“被动创业”2 种指标后，再次分析农户家庭收入差距对创业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4、表5 所示，因篇幅限制，仅展示重要变量的回归结果。

表4 不同收入家庭组对创业动机的影响

表5 不同收入来源对创业动机的影响

从家庭收入对农户主动创业影响来看，家庭收入低于2.5 万元时，对农户主动创业有显著抑制；当家庭收入超过2.5 万元时，对农户主动创业不再有显著抑制作用；当农户家庭收入超10 万元时，对农户主动创业有显著促进作用，此时收入增加1%，农户主动创业概率将显著增加7.11%。

从家庭收入对农户被动创业影响来看，农户家庭收入在5 万～10 万元时，对农户家庭被动创业有显著促进作用，此时家庭收入增加1%，被动创业概率增加2.49%；随着收入的提升，家庭收入对被动创业由促进作用转为抑制，当农户家庭收入超过10 万元时，对农户被动创业抑制达到最大，此时收入增加1%，被动创业概率下降5.06%。

将创业指标拆分为主动创业与被动创业后，根据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工资性收入对农户主动创业具有显著抑制作用，对农户被动创业影响不显著；农业收入对农户主动创业与被动创业均存在显著抑制作用，这也反映出单纯经营土地的农户不适合进行创业；财产性收入对主动创业、被动创业均有显著促进作用，但从边际系数来看，财产性收入对主动创业的促进作用为对被动创业促进作用的4 倍。转移性收入对被动创业有显著的抑制作用，对主动创业影响不显著。

5 小结

本研究基于7 185 份实地调研得到的微观数据，从农户家庭角度计量其对农户创业决策、创业动机的影响。在控制收入特征、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地域差别4 类因素之后得到以下研究结论。

从农户家庭收入差距对创业决策产生的边际效应来看，农户中的中低收入群体不适合进行创业，农户创业呈现“富农”特征。农户家庭收入超过2.5 万元时，对主动创业不再显著抑制。被动创业与家庭收入总体呈现不规则倒U 形关系。中低收入农户家庭在不具备工商业经营能力时，进行技能培训，增加农户人力资本，提高工资性收入是提高农户家庭总收入的更好选择。

从农户家庭收入结构对创业决策产生的边际效应来看，财产性收入越高，农户创业概率越大。工资性收入、农业收入、转移性收入越高，农户创业概率越低，其中农业收入对农户创业抑制最大。鼓励以务农为主的农民兼业以减少农业收入在总收入中比重，当在非农部门获得收益大于农业部门时，才能进一步促进农民参加市场经济建设的内生动力。进一步分析发现工资性收入显著降低农户主动创业概率，转移性收入显著降低农户被动创业概率。

从其他控制变量来看，户主的精英特征能显著提高农户家庭的创业概率，户主本人的风险偏好对农户家庭创业决策影响显著。家庭人口规模、家庭非农工作率、家庭负债规模对农户创业存在显著促进作用。房屋拆迁经历与户主性别变量对农户创业影响不显著。在分区域样本回归中，西部地区、东北地区创业概率较低，中部地区农户创业概率最大。各地区在制定政策时不应对农民整体进行创业鼓励，应针对有条件的农民带头人进行创业扶持，效果会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