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胡杨林
2022-02-15王力丽
王力丽
漫天飞舞的金黄在我心里摇曳了许多年,隔着千里万里的那些树已幻化成不朽的影像。额济纳的胡杨,我的飞扬的梦
到了甘肃的嘉峪关,出城就是关外了,嘉峪关有着“天下第一雄关”的称誉,它是明代万里长城的西端起点,也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果真,关外就是茫茫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坚硬粗糙的戈壁,深褐色的砾石,高低错落的红柳,起伏流动的沙丘,年年是秃山峻岭荒戈壁,季季是烈日朔风无颜色。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浩浩荡荡的风声和金戈铁马的呼喊,那是岳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誓言,是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大战匈奴的硝烟,是“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猎猎风声,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壮士豪情。
终于到了内蒙古的最西端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达来库布镇,真不敢相信,沙漠腹地竟有这般桀骜昂扬的生命之树,铺天盖地的金黄如巨浪汹涌的黄河,一泻千里,奔腾天际;也如翩翩起舞的烟花,美轮美奂,如梦如幻。荡人心魄的黄叶,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挥洒着诗意,张扬着韵律,在狂风和黄沙中深扎根系,萎缩身躯,顽强地挣扎,执着地坚持,昂首千年,以卓尔不群的雄奇,唱响苍凉壮丽的生命之歌。让人称奇的世上没有一棵树同时拥有三种叶形,胡杨从上到下,长出了枫叶、杨叶和柳叶三种叶形,所以也叫“三叶树”,只是为了保存水分,坚强地活着。
暖暖的午后,静坐树下,享受秋天醇厚柔软的阳光,享受如水薄凉的秋风,享受胡杨林不动声色的燃烧,享受“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沉静,享受橙黄醉染的世界里惬意地闲适。
给人强烈震撼和视觉冲击的、让人欲哭无泪无语凝噎的是怪树林,那就是一片坟场,一片死后挺立千年的胡杨墓地,一座座的胡杨坟,一棵棵胡杨,兀立荒原,树皮尽褪,树干裸露,惨白的树干,断臂折腰,伤痕累累,那是被刀斧劈过,被雷电击过,被野火烧过。像是一个古老的战场,当年黑水城那场激战,将军和士兵突围出城,一路拼杀,直至战死在怪树林,铁骨铮铮的将军和士兵,拼杀到最后一刻都是站立的姿态,那真是生之灿烂,死之刚烈,如胡杨林死后不倒、倒而不腐的特性。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守四方”。就让这些英雄的胡杨林,永远寂立戈壁,恒守着千年的苍凉和万古的悲壮,雄视着远方的荒漠和沙野,不管是什么姿态,站成一种生命昂扬的永恒,站成一种千年不变的传奇。
緊挨着怪树林的是黑水城遗址,可以想见当年的黑水城边是郁郁苍苍的胡杨林。这是盛极一时的西夏军事重镇,是元代驿站的要道,是唯一一座用党项人语言命名的城市,党项人叫黑水为额济纳,它是当年西夏王国最漂亮发达的城市,那些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早已灰飞烟灭,现在只剩下风雕雨蚀的千年城墙和残垣败瓦的废墟碎片,就像被风沙吞噬的楼兰、高昌和龟兹古城一样,无声地诉说着那个波澜壮阔的历史年代和沉甸甸的历史文化,西夏文明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辉煌过,只可惜1909年被沙俄强盗用40头骆驼盗走了中国中古时期西夏王朝190年的历史。
在元朝时,意大利的马可波罗来过居延,描写得甚为详细,“在额济纳北境,有东西二泊,此二泊原有一渠相连,今已淤塞,古代原是一湖,名曰居延海”。汉代的张骞几次出使西域,出阳关,入居延;西汉的苏武出使匈奴,也是出入居延;还有出塞远嫁匈奴的王昭君,也从居延走过……
唐代边塞诗人王维不仅到过居延,还居住在居延,写下了流芳百世的《使至塞上》,原来以为诗中的长河是黄河,今天才知写的是黑水河也就是额济纳河。当年的居延地区,有着繁忙的驿道,缓行的驼队,有着狂嘶奔驰的烈马,逶迤而行的人们,驼铃声声,摇落了大漠多少星月,西风瘦马,送走了离人多少眼泪。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三千年的胡杨,一亿年的历史,风沙可以埋没古城,可以让河流干涸,但两千年的文明依然亘古流传,就像沙漠旷野的胡杨屹立不倒,站成了一道苍凉壮美的风景。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