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宏村
2022-02-13许福音
11月,整个皖南浸泡在淅淅沥沥的冷雨中,我遇见宏村,就是在这样的时节。
晨光冷浸,身心澄澈,宏村游人少得可怜。从山腰处远望,隐隐约约有零星的“残垣断壁”漂浮于腾腾白雾之上。中国画讲究留白,在风动雾涌间,宏村的白墙黛瓦隐去又浮现,浮现又隐去,恰是变幻万千的留白。人们都说宏村是“中国画里的乡村”,看来所言非虚。不过这也丝毫不减它给人一种虚幻缥缈之感,白雾之上矗立的屋角,让我想起残缺的墓碑,加之此时的宏村只剩被雾气冲洗的黑白,神秘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宏村将飘缈如画和神秘莫测两种气质结合得如此巧妙,我决定冒雨走上一遭。
相传,在宏村祖先的遗梦中,牛为富裕,水为福泽。为此,家族的女头领胡重娘把村庄规划为一个牛形村落。我并不打算走完整个村落,只想随心而行。凉风袭来,雨雾直愣愣地向我身后流窜而去,一排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在飞雾中走来,又在路的尽头影影绰绰。我匆匆掠过,不多时便来到南湖。
近处的景物纷至沓来,一切都绰约着鲜活起来。入眼的是一席碧绿,白桥横亘其上。我凭桥而立,心静极了。一位蓝布衣衫的白发老翁,头带竹笠,撑着竹排,在湖面悠悠荡荡打捞着什么。湖水一侧影影绰绰地倒映着南湖书院,似有琅琅书声随着淡淡雾气在湖面飘荡。湖水另一侧,几棵黝黑的老树虬曲盘桓,有学生模样的人坐在树旁撑着伞在写生,时不时抬头望向白桥,再着笔擦擦写写。“伏身静描细致處,提诗落印妙毫颠”,一张纸,一支笔,便构成一个诗意的世界。古往今来,这南湖之水,融入了多少人的诗中画中,又有多少人在南湖之水的波心来去匆匆呢?
继续前行,钻入一条逼仄小巷,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绵绵细雨落在我的伞上。宏村巷道又多又深,纵横交错,要是不熟悉布局,恐怕会迷路。好在巷道里有一条贯穿全村的水圳,只要逆水入村,顺水出村,哪怕是初次游览的旅客也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深巷之中,几只黄狗悠闲自在地四处穿梭,一只狸花猫伸着爪子小心翼翼地探向灰绿的圳底,我从旁经过,竟也没有惊扰到它们。家家户户门前多多少少放着几盆兰花、月季之类的花草,安安静静地用土罐盛着,另有野趣。四四方方的矮窗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身着蓝布衣衫静坐在漆红的八仙桌旁,脚边的铁炉中燃着未尽的柴,柴烟袅袅升起,空气里氤氲着烟火的味道。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我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应该就是如此景象。多少失意的文人墨客羡煞那捕鱼的武陵人,想要逃离世间纷扰,一生追寻祥和古朴的桃花源。其实,“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世间不乏安静之所,重要的是人的心情与心境。
雾散了一些,细看之下,这里旧得更甚。脊吻残缺,晶亮的雨滴蜿蜒着不肯跌落;白墙斑驳,或褐红或青灰的蔓草张牙舞爪地攀附其上;铜环染绿,朽坏的木门上流着道道泪痕……我这才想起来,宏村自始祖汪彦济因躲避火灾之患迁居于此,已经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度过了八百个春秋。
八百年寒来暑往,承志堂前,有多少青年作别家慈,带着无限憧憬奔向远方?剑琴阁中,又是谁家姑娘蹙眉啜茶,想念远方的儿郎?宏村男儿总在离乡与归乡之中品味人生苦短,宏村女儿总在相送与迎接中看尽阴晴圆缺。多少宏村人忙碌一生,化作历史的尘埃,却留下这昂扬姿态的马头墙、花纹繁复的石雕漏窗与碧波荡漾的水塘。宏村似一位驻守的老人,带着岁月的余温,在我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中,低低诉说着这些经年累月的故事。
雾更淡了,但我也走累了,累了便归去。回望宏村,清浅入眸。水墨点染,群山起伏。在我有生之年,它会静静守在那里,我知道我们还会相逢。
作者简介:许福音(1995—),女,汉族,在《解放军报》《鸭绿江》《陆军文艺》《中国绿色时报》等多家报纸杂志发表散文、杂文、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