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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紫书小说中的马华少女形象

2022-02-13陈宇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2期
关键词:马华小爱病态

陈宇

黎紫书,原名林宝玲,1971年在马来西亚出生。与其他“七字辈”的作家不同的是,马华新生代女作家黎紫书既没有留台的经历,又没有读过大学。她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参加工作,曾经担任过记者。在马来西亚华文第一大报《星洲报》担任十余年新闻工作记者期间,黎紫书分别做过社会新闻专栏、专题记者、时事评论栏的专题记者,还担任过《亚洲眼》时事月刊的主编。这些经历让黎紫书站在现实世界的一线,接触了最真实的社会,工作与生活中所涉及的事件、人物关系引发了她对社会和人生的许多思考。这些亲身的经历及事件都成了黎紫书笔下的素材,尤其是给她的微型小说创作带来了深刻的影响。1995年,年仅二十五岁的黎紫书以短篇小说《把她写进小说里》获马来西亚“文学奥斯卡”—花踪文学奖马华小说首奖。从此,黎紫书在马华文坛上大放异彩,连续多届获奖。她是马华本土文坛上最具代表性、知名度很高的女性作家,甚至被视为马华文坛上的传奇性人物。这屡次不断的获奖堪称“黎紫书现象”,经统计,从第三届至第七届花踪,黎紫书摘走的奖项计有:三届马华小说首奖、四届小说推荐奖、一届世华小说首奖、一届散文首奖,以及一届散文佳作奖,而且连续五届从不落空。至今,黎紫书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出走的乐园》《山蕴》《天国之门》,微型小说集有《无巧不成书》《微型黎紫书》《女王回到城堡》《简写》,散文集为《因时光无序》与《暂停键》,个人文集《独角戏》与长篇小说《告别的年代》,以及编著了评论集《花海无涯》。黄锦树曾给予她高度的评价:“黎紫书三十岁之前的文学成就,在文学精品不多的马华文坛,其实可说已超越了大部分的马华写作人。”黎紫书的笔下描写了众多的经典人物形象,其中的女性形象是比较受学者们的重视的。从近年来学者们对黎紫书小说人物形象的研究成果来看,其对成年女性的形象研究颇多。然而,研究马华少女形象的成果是极其有限的。因此,本文对黎紫书小说中的马华少女形象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文学意义与社会价值。

一、黎紫书笔下马华少女形象的特殊性

少女,一般是指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不成熟的女性。少女时期是青春期发展的重要阶段。处于这个特殊阶段的少女,因为心理和身体的不成熟,通常容易受各种环境和周围的人与事的影响,情绪极不稳定而容易出现各种心理问题与引发种种的社会问题。

少女是黎紫书文学创作中的重要形象。纵观黎紫书的文学创作,我们发现无论是黎紫书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告别的年代》,或是短篇小说中真实的或怪诞的故事,还是微型小说中的精湛剧情,都离不开对少女这个特殊群体的形象的创作。在黎紫书的文学作品中,少女在整个文学作品中担任着主人公的角色,如《流年》中孤僻的纪晓雅,《某个平常的四月天》中不苟言笑的少女肖瑾,《卢雅的意志世界》中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卢雅,长篇小说《告别的年代》中缄默的刘莲,《州府纪略》中的谭燕梅,以及《烟花季节》中的周少津。或是在文学作品《红色的声音》《无雨的乡镇·独脚戏》和《夜行》中分别出现的一闪而过的路人甲印尼少女,十六岁的妓女和脖子上有吻痕的少女。通过采用不同的文本结构与叙事方式的写作手法,黎紫书给读者呈现出了马华少女更加复杂的性格特征及与众不同的马华少女形象。如同黎紫书所说:“我开始相信每一个题材、每一个故事只能有一种写法,就是最好的那个写法,最有张力、最能够表现这个故事、最能够表达你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的那一种写法。”每一个少女形象的刻画,与其背后的故事和经历都是黎紫书带着“目的”塑造出来的。因此,对黎紫书文学作品里面的少女形象的研究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二、黎紫书笔下马华少女的病态性格特质

黎紫书笔下描摹的青春期少女大部分是属于“林黛玉病态型”的少女。她们在有缺陷的家庭中成长,命运坎坷,生活在阴霾的环境中,呈现偏执、自闭的病态性格特质。例如,《某个平常的四月天》(1994)中的少女肖瑾、《蛆魇》(1996)中的“我”、《流年》中的少女纪晓雅、《卢雅的意志世界》中的少女卢雅,以及《推开阁楼之窗》中的少女小爱等。由于过早的成熟与家庭亲情关爱的匮乏,“孤僻”是她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性格因子。

黎紫书笔下《某个平常的四月天》中的少女肖瑾如一只井底之蛙蛰居在小镇长青巷三十五号的排屋中。她对镇上所有的人心懷仇恨,用病态的眼睛看待每一个人的倾向。她与父母产生着严重的隔阂,在同学中不苟言笑,总是习惯于把自己与世界隔阂开来,逃避外界。《蛆魇》(1996)中的“我”在父亲去世之后随母亲的改嫁来到了一个被迫与后父以及后父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的重组的新家庭。由于处境尴尬,加上缺乏家庭的关爱,父爱的缺失,使她活得很没有安全感,性格自闭,最后她患上了轻微型的自闭症。《流年》中纪晓雅的母亲尽管在生活上总是对女儿表现得很关心,但是她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自己的女儿在青春期时期的心理需要。纪晓雅随母亲改嫁至一个新的家庭中,她总是显得那么安静,除了在日志中表达她的内心世界。在同学们的眼中,她总是与世界格格不入,如同砌图里无端端多出来的一块。《卢雅的意志世界》中的卢雅,无论是在父母还是在老师、同学、周围邻居的眼里,她都被认为是一个“怪人”。卢雅平时除了看书与写作,就没有可以交流与交换真心的对象。卢雅便是黎紫书创作中众多马华少女的孤独属性的集合体。《推开阁楼之窗》中的少女小爱的母亲是一名妓女。小爱从小生活在五月花小旅馆那间阴霾沉沉的小阁楼里。因为其母亲的身份,周围的邻居总是喜欢对她指指点点,各种流言蜚语,使得小爱从小便把自己封锁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黎紫书笔下的马华少女形象除了展现出孤僻的性格特征,还表现出早熟、敏感与偏执的特质。《某个平常的四月天》中的少女肖瑾在缺乏爱与长期被忽视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终日寡言少语。她过早地看穿了虚伪的成人世界,声称大人们都喜欢撒谎,虚情假意。《流年》中的少女纪晓雅则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的话语:“这分明是天使的年龄,但我有三十七岁的世故和欲求。”《卢雅的意志世界》中的少女卢雅在与阿姨分别时哭成了一个泪人,沉默寡言,泪水涟涟。阿姨由衷地感慨而言:“你这孩子真不像个孩子。”她明知道师生恋是不会有任何的好结果,但她依然执拗地要坚持下去。《推开阁楼之窗》中的少女小爱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因为母亲红杏出墙的惨痛教训,父亲对小爱严加管教。尽管在父亲的严厉监视下,小爱还是搭上了一位来五月花小旅馆住宿的江湖艺人,并主动献身于这位中年江湖艺人,盼望着他能带自己离开这阴霾的五月花小旅馆。未婚先孕,而又没有任何的结果,最后小爱残忍地将自己生下来的婴儿塞进马桶浸死。故事的末尾,养父收拾残局,替小爱顶罪而让小爱重获自由。

黎紫書笔下的马华少女多愁善感、敏感、叛逆、偏执,总是固执己见。当她们对周围的人与事产生多疑与不信任感时,就会转向以自我为中心,听从自己内心世界的声音,从而走向极端。她们逃避世界,用病态的视角看待周围的一切,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境中。

三、黎紫书笔下马华少女的病态自处与世界相处

黎紫书笔下的马华少女从小就生长在缺乏安全感的社会环境中,跟父母之间存在隔阂,缺乏交流,缺少朋友。她们选择了自我封闭的方式,逃避世界,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卢雅的意志世界》中的卢雅只喜欢看书,把自己封锁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妈妈去台湾打工的那一段时间,卢雅甚至逃课回家看课外书。家里所有的书都被她翻烂了。《流年》中的纪晓雅从来不愿意跟自己的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她喜欢每天都在日志里倾诉自己的心情、描写自己的心事。《某个平常的四月天》中的少女肖瑾则喜欢给自己创造独立、私密的空间,整日倚靠在青龙木上审视镇上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与世间百态。

这些马华少女在与世界相处的过程中选择了逃避的方式。她们逃避世界的变化,逃避人性的变化,让自己的内心避免遭受变异的社会和人性的污染,同时让自己与世界隔绝,从而再也无法适应这个社会,也根本没办法再融入这个社会。最终,她们被这个世界所伤害,《生活中的全盘方式》中的少女于小榆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真实案例。

黎紫书笔下的马华少女似乎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与怨恨。在她们的眼里,大人都喜欢撒谎、冷漠、阴险、狡诈与残酷无情。因此,她们都本能地对大人呈现出一种拒绝的姿态。《某个平常的四月天》中的肖瑾仇恨镇上的每一个人,她甚至诅咒所有的人。她认为在学校里老师是喜欢撒谎的,同学们是贪婪成性的。随着母亲的改嫁,《流年》中的少女纪晓雅来到了一所新的学校。因为内心的抗拒心理,她憎恨学校的新老师,甚至对喜欢她的男生也产生了厌恶感。

正如黎紫书在小说中所说:

尽管在我的认知里,世界本就歪歪扭扭,我们的眼睛所看见(假设我们都曾看见过)的,美好、流畅和圆满,其实只是被道德和恐惧这两面哈哈镜合力映照出来的、畸形的影像。这分明是我的问题……也就是对世界早有成见,也早已在心里给世界下了判语。

马华少女的内心世界对这个世界存在着成见。她们对社会憎恶,对世人存在偏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这主要归咎于这些少女们先入为主的成见。只要扭转心底里的成见,她们眼里的这个世界就能瞬间变得美好起来!

四、黎紫书笔下马华“问题”少女的病态因素

由此可见,与绝大多数传统文学作品描述正面少女形象的不同,黎紫书笔下的马来西亚华人少女则呈现出的是一种“病态化”的特质。这些马华少女身上呈现出早熟、冷漠、孤僻和偏执的“病态化”特质。她们不仅在与世界相处的时候出现问题,还在与自身相处的时候也喜欢封闭在自己的小天地,充满了阴郁的气质。马华少女身上的这种偏暗的个性特征使得她们的群体变得更加复杂与特殊。造成其“病态”的因素归咎于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不健全的家庭因素。家庭是孩子出生的基地,是长身体和培养孩子人生观、价值观与世界观的第一站。家庭是马华少女成长的依靠,是孩子成长的港湾与避风所,是她们最牵挂的地方。但是,我们从黎紫书所描述的少女形象可以看出,其笔下绝大多数的马华少女对家庭与父母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有的甚至对整个世界都充满着仇恨的情绪。这种态度与马华少女从小生长在不健全的家庭密切相关。马华少女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总会有所缺席。特别是父亲的缺席成了绝大多数小说中常见的现象。纪晓雅在青春期遭遇失去父亲的痛楚,总是用冷漠与沉默的态度迎接母亲的无奈目光,总喜欢在日志里引用父亲生前教她的唐诗,迷恋上有着父亲形象的庄望老师来弥补对父亲的爱的追寻。另外,因为各种陋习与对家庭责任的逃避,黎紫书笔下的马华少女的父亲大部分都选择了消失。在家庭的角色中,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与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在少女们的成长与完整人格形成过程中起着无可比拟的重要作用。而父亲的离世或者消失都改变了她们的生活与命运。在黎紫书的小说中还有一类少女,她们的父母从未出现过在她们的世界里,或者是过早地就离开了人世。她们是无亲的孤儿,以至于她们身处困境的时候没人给她们提供躲避风雨的屋檐。

其次,重男轻女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肖瑾因为是女生从小就遭人嫌弃,被阿嫲视为扫帚星。哥哥则被视为宝贝,仰仗着家里所有人对他的宠爱,处处欺负她,蛮横无理。

最后,变异的社会因素。马华少女的性格和命运都与周围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变异的社会与冷漠的人际关系造成这群马华少女的冷漠、麻木。她们躲在黑暗之处,让自己变得更安全。在马华少女的成长过程中,她们遭受着病态的家庭折磨,而整个社会环境也未曾给她们提供安全的保障。

黎紫书对马华少女形象的深度刻画,不仅表达了自己对马华少女的深切同情,还呼吁社会与家庭对马华少女生存困境的高度关注。马华少女的鲜明形象的刻画摆脱了传统文学对女性形象光环的书写,丰富了马华文坛的女性形象。黎紫书塑造的马华少女形象具有较高的文学意义与社会价值。

本文系2020年度广西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东南亚新生代华人作家作品研究”(课题编号:20BWW002)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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