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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山水赋的创新研究

2022-02-13金文凤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3期
关键词:公山刻画景物

金文凤

山水赋作为山水文学中的一种重要形态,是伴随山水审美意识的自觉而产生的,以描写山水为目的,从而体味山水的自然美为主体的赋作。“魏晋已降,伴随着人们审美意识的自觉,追求游放山水的风气才产生了以描写山水为目的,从而体验山水自然之美的赋作。”(柳春《魏晋南北朝山水赋研究》)南朝山水赋的产生与发展以一种强大且冲击的力量将山水描写展现于世人眼前,以其艺术特色展示了山水审美的独特魅力,从而将山水文学推向一个新高度。

一、山水赋的界定及南朝山水赋的作品整理

学术界对山水赋的定义各有说辞,难有定论,南朝山水赋的篇目数量也没有定数。本文拟对山水赋的定义及南朝山水赋的数量进行梳理与统计。

(一)山水赋的定义

有关山水文学、山水赋,学术界已有相当多的定义。例如,程章灿在《魏晋南北朝赋史》中认为:“山水赋是以山水描写为目的并且以展现山水的自然美为主体的作品。”章沧授在《汉赋与山水文学》中称“所谓的山水文学指的是把山水景物作为主要的描写对象,以审美的心理,或寄情欣赏,或娱乐游览,或赞美歌颂的一种文学样式”。付叶宏在《晋宋的山水赋研究》中将成熟的山水赋定义为:“伴随着人们山水审美意识的成熟而产生的以描写山水为目的,从而体验山水自然之美的赋作。”本文拟以此种观点来界定山水赋,然而仍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第一,从描写对象上看,山水赋以自然山川景物为客观描写对象,其刻画对象是自然界中真实存在的客观具体的山川水脉,具备连贯如一的时空意识,在作品中呈现出的是完整的、独立的审美客体,且山水并不包含自然界的所有物态。

第二,山水赋是赋类别中有关山水描写的创作,仅有山水描写并不足以形成山水赋,不能只把山水作为全篇的片段、衬托,或为人事活动的背景,或为人物情感变化的衬托,或为铺写夸饰京殿苑猎的组成部分。再者,山水赋以山水为审美对象,夹杂着情感的自然流露,情与景的融合在文中达到了一种无比自然的境界。

第三,山水赋的刻画与描写以同一时间与空间内的客观景象为描写对象,因而其时空具有一致性与同一性。

综上所述,山水赋是指以山水自然为主要的审美对象,在文中展现山水景观的完整样貌与形态,并在山水描写间流露出对山水景象的喜爱与欣赏之情的赋作。在赋作中,情随景起,情、理与景都达到了一种非常自然的融合状态。

(二)南朝山水赋的作品整理

本文以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所收录的南朝山水赋为参照,结合山水赋的定义,已知现存南朝山水赋约三十篇,列表如下。

二、南朝之前山水描写的发展概况

(一)先秦—抒情言志的工具

先秦时期,《诗经》与《楚辞》中已有关于自然山水的描写,多是以抒情言志的形式出现。

首先,以铺陈手法渲染环境气氛,如屈原的《九歌·湘夫人》中“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一幅凄清萧瑟的秋景图刻画得淋漓尽致。湘君漫步于湖边,面对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心事茫然,愁绪油然而生,情与景,水乳交融,构成了一个优美而惆怅的意境。

其次,自然山水以喻体的形态出现于文中,如《诗经·谷风》以自然山水景物来喻示夫妻关系的变化,富有生动活泼的生活气息,将弃妇的内心活动刻画得淋漓尽致。短短数语,弃妇虽身经磨难,仍不改初心的坚强形象跃然于纸上。

最后,诗人以山水起兴,从而达到讽刺目的,如《国风·南山》中:“南山崔崔,雄狐綏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南山巍峨高峻,雄狐缓步独行,以南山中行走的雄狐讽刺齐襄公无耻淫乱的丑闻。

《楚辞》与《诗经》主要借山水描写以表达讽刺、赞美或宣泄情感的需要,因而山水描写是诗人情感的寄托与工具—景为情服务,是情感的附属与陪衬。

(二)两汉—为政治主题服务

两汉时期基于大一统的政治需求,赋作中有关山水描写的部分多以京殿苑猎中的自然山水为描写对象,以堆砌罗列的方式进行组合,从而展现其恢宏气度,自然山水的刻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堆砌罗列地理名称,烘托其地广物博。例如,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对上林苑内水势的铺陈:“滭弗宓汩,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盭。逾波趋浥,莅莅下濑。”将水系纵横交错之状,水势凶猛之态刻画得生动而曲折。

第二,山水自然的描绘被寄寓了诗人的某种理想信念。例如,张衡的《归田赋》:“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将自然景色的美好与污秽浑浊的官场对比,寄托了诗人的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生理想。

(三)曹魏—篇幅小,追求“形似”

曹魏时期,由于独特的社会背景与纷乱的社会现实,于作品中注入充沛而动人的情感是这一时期的特点,寓情于景,情与景融。注重景物的描摹,追求“形似”,如曹丕的《沧海赋》,篇幅上已摒弃汉大赋的鸿篇巨制,从小处摹画。赋作先总括沧海作为百川宗主的神威;接着写其骇人之状—“惊涛暴骇,腾踊澎湃。铿訇隐邻,涌沸凌迈”,从视觉与听觉的双重角度对其波涛汹涌之状进行描绘,令人震撼,后以海内神龟灵禽随波沉浮,吞舟巨鱼携浪横奔,其效果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再写海里的奇异珍宝与海岛的景物,一片生机盎然之态。曹魏时期的山水景物已不再如汉大赋中作为自然背景而出现,转而成为赋作刻画的主要审美对象。作者如实刻画自然景物,展现山水自然之美。同时,这些景观也是作者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借山水景物的描摹抒发自身情感。曹魏时期的山水描写对后世山水赋的发展有重大影响。

(四)两晋—山水赋空前繁荣

山水赋是两晋山水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两晋赋作中将作者面对自然山水时的心理状态都展现了出来,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一是纪行途中的景物点缀。赋作中的山水往往呈现出凄清冷寂的情感特点,如袁宏的《北征赋》:“于时天高地涸,木落水凝,繁霜夜洒,劲风晨兴。日暧暧其已颓,月亭亭而虚升。鱼托水而成鲲,木在山而有松……于量背梁山,截汶波,泛清济,傍祝阿。”赋中将木、水、霜、风、鱼、鲲、松等纳入景物刻画之中,寥寥数语间山间冷清之气油然而生。

二是以老庄玄理思想包裹景物。两晋山水赋在吟咏山水间融入玄佛思想,将玄远幽深的哲学意味渗透于自然山水的欣赏中。尤以孙绰的《游天台山赋》最为典型。文中首即以阐释玄理为开端,孙绰认为太虚辽阔运自然而生山川,山川之奇挺为神明的扶持,实则是将自然万物归结于大道,于大道而生。接着赋中以作者游踪为线,写山川秀丽之姿,末以作者体悟到一些玄妙的事理,从而豁然开朗为结。

三是闲适安逸生活中的景物刻画。赋作描写居住环境中的山形水态,以表现闲居的畅适享受,如潘岳在《闲居赋》中幻想了这样一个舒适宜居的环境:“爰定我居,筑室穿池,长杨映沼,芳枳树樆,游鳞瀺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蔼,灵果参差。张公大谷之梨,溧侯乌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靡不毕植。”

三、南朝山水赋的艺术特点

(一)山水形象的刻画

南朝山水赋中以角度的腾挪转换来刻画山水景物。南朝赋予前代赋作所呈现出的最显著的特色,即从不同的角度与手法出发,对山水景物进行淋漓尽致的刻画,如谢朓的《临楚江赋》。作者在赋中对岁暮黄昏的江边景色加以渲染,描绘角度由下至上,由波涛翻滚的江面而至天上南飞的大雁与夕阳,既刻画了楚江在西风的激荡下“驰波郁素,骇浪浮天”的壮观景象,又描绘了黄昏时分“云沈西岫”“迢迢落景”的优美景象;其间穿插着霜岚、明沙、宿莽、行雁、虚林等意象,不同于以往山水赋作以名物的堆砌罗列来彰显江岸的辽阔与江内物种之繁多,反以小处着眼,以情感抒写景物。赋中直抒“忧与江兮竟无际”的胸臆,把景物都置于“岁已严”的自然背景下,寒雾弥漫,朔风激荡,日落后的阴暗,天空中的雁阵,通过角度的变化,将赋者凄婉的心绪及恋恋难舍的感情和盘托出。

(二)南朝山水赋的艺术手法

南朝山水赋的最大特色是情与景的交融。赋者将情感寄寓于景物的刻画之中,因而物皆染我之情,如谢灵运的《岭表赋》:

见五渎之东写,睹六水之南驰,挥灵海之委输,孰石穴之永归。

若乃长山款跨,外内乖隔,下无伏流,上无夷迹,麕兔望冈而旋归,鸿雁睹峰而反翮。既陟麓而践坂,遂升降於山畔。顾后路之倾巘,眺前磴之绝岸。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罗石棋布,怪谲横越。非山非阜,如楼如阙。斑采类绣,明白若月。萝蔓绝攀,苔衣流滑。

全賦分为两段:第一段写赋者由眼前东泻南驰的水流,联想到被流放至南方的自己,其一去不可归的伤感之情油然而生;第二段将目光回到岭表的主题,写大庾岭所见景物。首句先以“长山”二字总写岭的巍峨与雄伟景象,后作具体描绘,“外内乖隔”写其由于岭之雄壮而形成的隔绝之状,以“下无伏流”正面写岭的高大,以“上无夷迹”写山路的险峻。“麕兔望冈而旋归,鸿雁睹峰而反翮”两句以侧面角度烘托山体的高峻。“既陟麓而践坂,遂升降於山畔。顾后路之倾巘,眺前磴之绝岸”四句写自己的行程之艰难,“后路倾巘”“前磴绝岸”,既照应上文的“长山款跨,外内乖隔”,又表现出自己遭遇的坎坷和前途的险恶。“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苔衣流滑”,具体写眼前所见景物,感官上由视觉到听觉,时间上从早到晚,由眼前之景到远方的群山,以及绝壁上的萝蔓,山涧溪流下的苔衣,一一写来,大庾岭的优美景色如在眼前。该作品是政治失意之作,写景之句中也夹杂着对个人身世深深的感慨与郁闷之情—然对自然景物的欣赏与赞美并没有因为赋者的个人情感而染上一层沉郁的色彩,反而更显其真挚、诚恳与对自然山水的喜爱。

(三)南朝山水赋的语言形式

骈赋是辞赋发展至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最高形式。骈赋是当时玄学思潮、魏晋风度与佛儒思想共同影响下的产物。骈赋以其独特的句式特点、用韵习惯及词汇选择成为当时辞赋创作的风潮,如吴均的《八公山赋》,全篇以双句为主,句式平行,又以四字和六字句对偶,两组对偶句之间几乎是字字平仄相对,而且每一段押一韵,换韵则另为一段。该作品着重描绘和歌颂了八公山超群拔俗的仙景,以及汉刘安王与“八公”白日升天的美丽传说。从“峻极之山”到“北逦迤而怀燕”,以“山、仙、燕”为韵,写傲立云天的八公山,内有圣人之道,外露仙人之表,南与古越国相望,北与古燕国相连的地理位置。“尔其盘桓基固”至“云望空而自布”是以“固、雾、互、布”为韵,刻画八公山山势广阔,根基牢固,层岩交错,崎岖险陡,丹崖青壁,高峻雄壮。自“袖以华阆”至“藻日流阶”以“淮、阶”为韵,用拟人手法将八公山拟人化,将华丽的寿春城看似“她”的衣袖,而水深浪急的淮河好似“她”的衣带,夜晚星光与宝石交辉,白昼阳光在台阶上闪耀。“若夫神基巨镇而卓荦荆河”至“育岭生峨”以“河、峨”为韵,描述八公山耸立在淮南西边,淮河从它侧旁流过,在风雨的拂洒下,山岭入云,巍峨壮观。“高岑直兮蔽景”至“花照基而岫鲜”,以“天、山、鲜”为韵,继续夸饰八公山高岑穿云蔽日,山坡盘旋入空,可与太阳比高低,又与天河互回环,露珠在树叶上闪耀,鲜花在神石旁盛开。“促嶂万寻”至“傍带花而来雪”以“绝、雪”为韵,紧承上段,说八公山的峰嶂万丈千寻,高不可测,而其山崖也亿丈万仞,平广难绝,它的上面缭绕,鲜花上缀饰着白雪。最后从“维英王兮好仙”至“高驰翔兮翀天”,总概全赋,正因为八公山如此仙景,所以汉刘安王才与“八公” 登山,乃至驾飞龙冲天仙去,从此改名为“八公山”。

总的来说,“盖西汉之赋,其辞工于楚骚;东汉之赋,其辞又工于西汉;以至三国六朝之赋,一代工于一代。辞愈工而情愈短,情愈短则味愈浅,味愈浅则体愈下”(马积高《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马积高先生既有对南朝文学创作技巧的肯定,又对南朝文学的内涵提出了质疑。南朝是山水赋发展的演变期,赋家精神气质融入到赋作创作中,因而其山水赋作呈现出独特的审美倾向。

本文系2021年江苏海洋大学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晋宋庄园文学研究”(项目编号:KYCX2021-063)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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