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和网络政治参与
——政治效能感和媒介素养的中介与调节作用
2022-02-13张明新黄欣欣
□张明新,黄欣欣
一、引言
当今时代,数字化浪潮激荡,青少年的政治参与充满张力和不确定性。在美国,青少年表达政治观点的平台不再局限于推特和脸书,即使小众的社交媒体也开始成为青少年传递政治观点的渠道[1]。在我国,近年来的系列重大社会政治事件中,越来越多的青少年通过社交媒体进行表达和参与。当前,我国91%的青少年拥有社交媒体账号,且随着年龄增长,社交媒体会更深地融入青少年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2]。
青少年群体是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的希望,引导该群体规范化地参与政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重要内容。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提出要“引导青年有序参与政治生活和社会公共事务”。2019 年,为进一步引导青少年了解和有序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共青团中央举办了“全国青少年模拟政协提案征集活动”。可见,关注青少年的政治参与,不仅反映出学界面向政治社会化研究的理论旨趣,亦是党和国家层面意识形态工作的实践关切。
随着媒体生态急剧变革,学者们尝试从政治传播视角解释公众的政治参与。当前,关于社交媒体对青少年政治参与的影响,尚未有定论。批判理论家认为,商业化的社交媒体并不能构成公共领域和参与式网络,不利于政治参与的良性发展,日益成为民主危机的根源所在[3]。乐观主义者指出,当今在社交媒体伴随下出生和成长的青少年,个人意识、权利意识和表达意识凸显,与成长于传统媒体时代的前辈们相比,他们的政治参与信心和能力都得到很大提升[4],由此一个亟待回答的问题是:使用社交媒体,特别是以政治为目的的使用,对青少年的政治参与到底具有促进效果还是抑制效果?认知心理学认为,个体对信息的获得、转化、储存和思考能力将会映射在人们的决策上,对行为具有重要影响[5]。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社会认知理论进一步指出,个体对完成某一行为所具有的自身能力的信念和判断,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活动水平[6]。在信息交流越来越依赖社交媒体的时代,对于认知能力还处于发展期的青少年群体而言,其在社交媒体上搜集和处理信息的水平[7],参与政治活动的效能感[8],将深刻影响其政治参与的意愿和能力。本文从认知心理学角度出发,在理论和实证层面,分析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其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考察政治效能感和媒介素养在其中可能的中介调节效应。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与网络政治参与
政治是“来自于媒体的一种中介经验”[9]。从诞生之日起,媒体就介入了政治活动与政治过程。无论是作为政治信息传播的工具、政治沟通实现的途径,还是政治参与发生的渠道,往往都借助媒体得以实现。学界关于社交媒体如何影响公众政治参与的论述,存在三种观点:“媒体刺激说”“媒体抑郁论”和“使用情境论”。
持乐观主义的“媒体刺激说”认为,与传统媒体相比,社交媒体通过刺激政治兴趣,降低参与成本[10],简化参与方式[11],提高公众在政治活动中的卷入度[12][13]。因而,社交媒体使用与政治参与存在积极的关系[14][15]。持消极态度的“媒体抑郁论”者认为,媒体使得休闲时间私有化,特别是娱乐性的媒体使用会不断降低公众的社会资本,进而消磨公众政治参与的积极性[16]。由此,两者之间存在负向关系。主张“使用情境论”的学者认为,社交媒体是一种中立的技术,决定媒体政治效果的关键不在于媒体本身,而在于媒体的使用,使用动机和方式决定使用的政治效果。比如,GIL de ZIGA等发现,网络游戏和网络聊天室使用与政治参与是负相关关系,而网络的信息性使用与政治参与是正相关关系[17]。过去的研究者也发现,媒体的信息性使用可以直接或间接地促进政治参与,包括对报纸[18]、电视[19]和互联网[20]的信息性使用。
尽管关于社交媒体使用对政治参与的影响仍存争议,但多数研究者认为,社交媒体的信息性使用与线上政治参与之间更可能存在正向关系。首先,相较于传统的报纸和电视媒体,社交媒体中的新闻信息更新快,所需的时间、金钱和体力劳动极低[21],有利于增强公众的政治信息接触。其次,使用社交媒体的便利性催生“草根”参与的爆炸式增长,使个人能更公开、更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22][23],这为后续的政治参与提供大量的行动经验。最后,社交媒体平台优化政治参与的方式,激发公众政治参与的热情。此前的研究发现,公众可以通过社交媒体中的一键转发功能分享信息,通过评论表达自己对公共机构的态度,通过点赞或投票等在线行为向有关部门施压,以零成本代价在社交媒体中实现自己的诉求[24]。还有研究发现,社交媒体可以通过提供有关政治问题的信息,如提供社会线索来激励公民采取行动,并通过减少集体行动的成本对政治参与产生积极影响[25]。基于此,我们提出以下假设:
H1 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青少年的网络政治参与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二)政治效能感的中介作用
政治效能感(political efficacy)作为政治行动背后的动机因素[26],愈来愈成为观测公民政治参与的重要变量。Campbell等学者将政治效能感定义为“个体对其政治行为在政治过程中可以产生的影响力的感知和评价”[27]。Lane进一步将其划分为内在和外在政治效能感两类。前者指相较于他人而言,个体自认为在政治上更具有能力;后者是指面对政治体系而言,个体自认为政府会对其要求有所回应的信心[28]。参与式民主理论家指出,内在政治效能感是政治行动的关键助推器[29],因为在解释人类行动时,内在政治效能感概念更能将社会结构和能动性联系起来[30],使我们对政治行为的理解延伸到广泛的人类能动性理论中。现有研究显示,内在政治效能感对政治参与有积极的预测作用,即内在政治效能感越强,个体参与政治的积极性也越强[31][32]。
对于内在政治效能感的生成机制学界存在两种不同的解释。以Abramson为代表的政治学家将政治效能感视为个体社会化的自然产物[33],强调个体直接经验的重要性,如参与政治活动的经历。成功的政治参与经历将有利于提升内在政治效能感,反之则会损伤[34]。但随着媒介化社会的发展,学者们指出内在政治效能感还可能是个体通过使用媒体或了解媒体中他人经验间接形成的。如有学者发现,民众对电视内容的使用程度,与其内在政治效能感具有显著的关联性[35]。全球网络项目(world internet project)调查也显示,六成以上的中国公众表示“通过使用互联网,认为自己对政府有更多的发言权”[36]。媒体技术和平台的更迭不仅降低了政治知识获取的难度,提高了公众政治兴趣和理解能力,还提供了多元的政治参与途径,进而增强了公众对自己可能对政府决策产生影响的感知。
鉴于以上讨论,本研究将探讨社交媒体使用、政治效能感和政治参与之间的关联,但与以往研究不同的是,我们关注的并非是传统媒体和一般公众,而是社交媒体和处于政治社会化关键时期的青少年群体。我们认为,相比亲身的政治参与经历,来自社交媒体的政治讯息和间接的政治经验逐渐成为当代青少年内在政治效能感获得的重要来源。而社交媒体在信息的可得性、多样性和丰富性方面的优势,对于更具效能感的个体来说,更能刺激政治认知和情感,进而导致更多的政治参与[37]。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2 社交媒体新闻接触正向影响青少年政治效能感;
H3 政治效能感在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和网络政治参与间发挥中介作用。
(三)媒介素养的调节作用
作为现代社会公民素养的组成部分,媒介素养被定义为“以各种形式获取、分析、评估和交流信息”的能力[38]。随着数字技术和社交媒体的普及,学界对媒介素养的关注已从最初的技术能力转向认知能力,媒介素养研究者越来越强调“知识”[39]、“信息”[40]和“分析能力”[41]。美国媒介素养教育协会将批判性思维作为媒介素养教育核心原则的关键组成部分,因为“批判性思维可以帮助公众评估媒体内容和反思,这有益于培养公众自主决策和社会生活的参与能力”[42]。
媒介素养于20世纪40年被正式提出,但直到近年才逐渐受到关注。近十年,传播学学者开始深化对媒介素养的理论和实证研究[43],但少有研究将其与公民的政治生活联系起来,这可能与媒介素养给人留下的“非政治”属性印象有关。媒介素养关注公众对媒介内容的批判和反思等认知能力,属于传播学范畴。与政治兴趣、政治效能感等政治学概念相比,媒介素养似乎缺乏与政治的直接关联。伴随社交媒体的普及,虽然媒介因素愈来愈成为政治学关注的重点,但也仅限于研究媒介使用的强度和模式。
媒介素养与政治参与密切相关。Paul指出,媒介教育有助于激发公民政治参与的意识,提高公民政治参与的能力[7]。在信息交流越来越依赖社交媒体的时代,公民必须能够批判性地访问和分析庞杂的信息,这是他们参与公共事务的基础,也是参与式民主中公民的核心能力。桑斯坦指出,媒介素养的差异将会使部分公众被排挤出公共讨论之外,形成新的政治参与不平等和鸿沟[44]。媒介素养高的公民更能理解媒介信息背后的政治、文化和社会背景,辨识信息所导引的价值和“意义”,参与表达意见,更愿意参与,也有能力参与政治。Louis Leung研究了用户内容生产、媒介素养和公共参与,发现媒介素养是影响有质量的公共生活的关键因素[45]。因此,媒介素养是实现有序的理性政治参与的重要前提。
社交媒体使用促进政治参与的重要原因,是社交媒体能降低政治信息的获取成本。但个体获取了政治信息,并不意味着会自然转化为政治参与行为,因为个体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存在差异。Borge和Cardenal指出,信息获取成本的降低并不确保人们理解问题能力的提升,也并不一定能帮助人们得到形成意见所需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是进一步参与政治的基石[46]。换句话说,阅读、评估和解释政治信息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是必不可少的[47]。因此,在考虑社交媒体对政治参与的影响时,强调媒介素养极有必要。媒介素养低的公众,在面对社交媒体上纷繁复杂的信息时,可能无法有效进行搜集、识别和梳理,进而无法准确、全面地了解公共事务并寻找有效的参与渠道,最终被排挤在公共讨论和行动之外。也就是说,尽管公众使用社交媒体的确有助于促进政治参与,但对于媒介素养较高的群体而言,他们参与政治的能力和行动却提升得更多。由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H4 媒介素养在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与网络政治参与的关系中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三、研究方法
(一)抽样方法及样本情况
本研究于2020年11月1日—30日面向武汉市青少年进行问卷前测(N=185),于2020年12月—2021年1月实施正式调查。依据我国地域经济发展水平,先将全国分为东、中、西三个区域[48]。据 2019 年国家统计局的 GDP 排名[49],选取广东省、湖北省和甘肃省作为调查区域。除以上每个省份的省会城市外,还依据地方最新统计年鉴[50],在每个省份抽选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城市:惠州、枝江和榆中。最终,我们在三个省份六个城市实施问卷调查。
2017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将10-19岁的人划分为青少年,我国与这个年龄段相对应的群体,主要处于初中和高中教育阶段。在实施阶段,在六个城市分别随机抽取两所中学,通过整群抽样,在每个学校抽选约同等人数的初中和高中生进行问卷调查,共发放1508份问卷,在筛选剔除缺失值、无效值后共获得有效问卷1296份。其中,广东省 410份(31.6%),甘肃省 439份(33.9%),湖北省 447 份(34.5%);男性661名,占51%,女性635名,占49%;年龄分布在12~19岁(M=15.1);教育程度方面,初中和高中学生分别占44.5%和55.5%。
(二)变量测量
社交媒体新闻接触询问被访青少年“通过社交媒体(如微博、微信、抖音、哔哩哔哩视频弹幕网站等)获取时政新闻”的频率,回答方式为5分量表(从“从不”=1分,到“很多”=5分,M=3.78,SD=1.12)。
政治效能感相较于外部效能感的不稳定,内部政治效能感对公众政治参与的影响更显著[51]。本文测量被访者自认为在政治参与方面的能力,具体询问受访青少年是否同意下列陈述(从“非常不同意”=1分,到“非常同意”=5分):(1)我觉得自己有能力理解公共事务;(2)对公共事务,我能发表自己的看法(M=3.27,SD=0.89,α=0.81)。
媒介素养同多数研究一样,本文参阅Eveland[52]的量表,询问被访青少年3个问题:在获取、阅读新闻的时候,您常常会这么做吗:(1)我能够判断新闻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表达观点;(2)通过多种途径来核实;(3)有时会不认可新闻中的某些事实或说法(1=“非常不一致”,2=“比较不一致”,3=“一般”,4=“比较一致”,5=“非常一致”)。三项得分相加的均值为媒介素养得分(M=2.34,SD=0.98,α=0.67)。
网络政治参与由六个题项构成:过去一年来,您有没有以各种形式在线上参与过相关事务:(1)访问政府官网或政务新媒体(如共青团中央);(2)点赞/转发热点时政新闻;(3)评论/发表关于热点事件的观点;(4)通过网络参加相关公共事件的讨论或投票;(5)在网上对政府部门或工作人员提出建议;(6)通过网络反映或披露相关问题,以期望获得关注。受访者需要在5分量表(1=“从不”,2=“偶尔”,3=“有一些”,4=“比较多”,5=“很多”)中回答。六项均值为网络政治参与得分(M=3.41,SD=0.80,α=0.89)。
控制变量主要是其他类型媒体的新闻接触和人口统计学变量。测量其他类型媒体的新闻接触,是分别询问受访者在电视(M=2.15,SD=1.14)、报纸杂志(M=2.46,SD=1.07)、网站(M=3.10,SD=1.19)中获取时政新闻的频率,在5分量表(从“从不”=1分,到“很多”=5分)计分。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性别(0=女性;1=男性)、年龄(M=15.1)、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水平以及政治兴趣。
上述关键变量的测量评估与结果见表1。
表1 关键变量的测量评估与结果
四、数据分析
(一)被访青少年时政新闻获取和网络政治参与状况
被访青少年了解社会政治信息的媒介渠道具有明显倾向于社交媒体的特点。如图1所示,超过六成(65.4%)的被访青少年常常(选择“比较多”和“很多”)通过社交媒体来接触时政新闻,比常常通过网站(39.9%)获取时政新闻者的比例高出25.5%,是常通过电视(13.5%)和报纸杂志(16.5%)获取新闻的青少年人数的四倍左右。可见,相对于传统媒体而言,社交媒体是当代青少年认知政治世界更重要的信息渠道。
图1 被访青少年获取时政新闻的主要媒介渠道(N=1296)
从具体方式看(图2),被访青少年主要通过“点赞/转发”的形式在网上参与政治事务,约四分之一的被访者表示经常(选择“比较多”和“很多”)通过“点赞/转发热点时政新闻”来参与(27.6%)。其次,是通过“访问政府官网或政务新媒体”(21.7%)、“评论/发表关于热点事件的观点”(19.3%)、“网络讨论和投票”(17.7%)三种形式。最后,通过“在网络对政府部门或其工作人员提出建议”“通过网络反映或披露相关问题以期得到解决”两种形式线上参与政治的被访青少年,比例最低,仅占被访者总数十分之一强。总的来说,最后这两种参与形式,难度更大,挑战性更强。
将6项不同形式网络政治参与得分加总平均的结果表明,被访青少年网络政治参与综合得分,相对趋向中间值(M=2.34,SD=0.98)。从个体的具体参与情况看(图3),近九成的被访青少年都在不同程度上参与过网络政治活动,有别于过去“青少年是政治绝缘体”的论断。研究还发现,家庭经济状况不同的青少年,网上政治参与水平略有差异,来自低收入和高收入家庭的青少年(M>2.4),参与水平要比中等家庭收入要高(M<2.3);受访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参与水平相当;男孩与女孩的参与水平较为一致。
(二)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网络政治参与影响的回归分析
通过多元回归分析,评估被访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政治效能感和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结果显示(表2),在控制变量中,政治兴趣(β=0.17,P<0.001)、报纸杂志新闻接触(β=0.16,P<0.001)、电视新闻接触(β=0.14,P<0.001)和网站新闻接触(β=0.13,P<0.001),能显著预测青少年的网络政治参与行为。自变量社交媒体新闻接触,能显著预测被访青少年的网络政治参与行为(β=0.08,P<0.01)。在社交媒体上接触新闻越频繁的被访者,越可能进行网络政治参与。因此,假设1获得支持。
表2 预测政治效能和网络政治参与的线性回归结果
以政治效能感为因变量的回归分析显示(表2),在控制变量中,政治兴趣(β=0.20,P<0.001)和报纸杂志新闻接触(β=0.15,P<0.001)依然是预测政治效能感的显著要素,但通过电视和网站的新闻接触,对政治效能感影响并不显著。在控制人口学和以上变量后,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依然对政治效能感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β=0.15,P<0.001)。假设2由此获得支持。
以网络政治参与为因变量,政治效能感作为预测变量输入,在控制人口学变量、政治兴趣和其他媒介使用变量外后,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网络政治参与的正向作用不再显著(表2)。据此可以初步推断,政治效能感在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路径中,可能具有中介作用。
(三)中介效应与调节效应的检验
使用Bootstrap法检验政治效能感在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与青少年网络政治参与之间的中介作用,并辅以Sobel Test法做进一步检验。Bootstrap检验结果显示(表3),社交媒体新闻接触通过政治效能感对网络政治参与具有显著正向间接效应。具体来讲,社交媒体新闻接触通过增强政治效能感,间接促进网络政治参与(β=0.03,CI=[0.013,0.038]),政治效能感在其间具有中介作用。Sobel Test检验结果进一步确定了这种中介效应(Z=4.028,P<0.001)。因此,假设3获得经验数据的支持。
表3 政治效能感中介效应的显著性Bootstrap检验
关于媒介素养的调节作用,我们根据被访者的媒介素养得分,将其划分为高分组和低分组,绘制其与社交媒体新闻接触的交互作用图。如图4所示,媒介素养与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具有显著的交互作用(β=0.08,CI=[0.023,0.127],P<0.01),说明被访青少年的媒介素养水平对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与网络政治参与的关系具有显著调节作用:相对于较低媒介素养者,较高媒介素养者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其网络政治参与的正向影响更大。换言之,被访青少年的媒介素养在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和网络政治参与之间起着正向调节作用,媒介素养进一步扩大了社交媒体新闻接触程度较高者和较低者之间的线上政治参与水平。由此,假设4获得支持。
图4 媒介素养的调节效应
五、结论与讨论
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和建设者,青少年的政治社会化是中国特色民主政治的重要部分,关乎着社会稳定、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引导当代青少年在转型社会和数字化浪潮中有序参与政治生活,是教育工作者必须思考和肩负的重要议题。基于全国性调查数据,本研究从认知心理学视角考察该群体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重点关注政治效能感和媒介素养在其中可能发挥的中介调节作用。
研究发现,青少年的社交媒体新闻接触越频繁,线上的政治参与积极性越高。可见,随着社交媒体在社会生活诸多领域的渗透延伸,“政治参与呈现从解放政治向生活政治的转变趋势”[53],青少年不再是“政治绝缘体”,而是网络行动的裹挟者:以“家庭—学校—社会”为主导的传统社会化机构,正被社交媒体挑战和瓦解着。相较传统媒体,社交媒体新闻接触促进政治参与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大幅降低了信息获取和传播的成本,在提供便捷的信息访问、自由的信息交换和用户互动方面发挥有效作用[54]。尤其对于青少年群体而言,以图片和短视频为主的信息呈现方式,能帮助其理解复杂讯息,提升政治知识水平,增强权利意识,促进政治参与。社交媒体用户既是信息使用者,也是传播者,用户可以通过多样化的互动功能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相互激励,促进参与[55][56]。部分研究者断言,社交媒体使用会抑制政治参与,但这些研究主要聚焦特定媒体的使用程度,没有考虑媒体形式和内容类型对政治参与的影响[20]。
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青少年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除直接的促进作用外,政治效能感还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中介作用。青少年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可以通过提高政治效能感,间接促进该群体的网络政治参与。互联网的发展应用为青少年的政治参与提供更多机会和更便捷的渠道,但政治参与行为的发生,并非由参与成本和渠道单独决定,还与个体的自我认知水平特别是政治效能感息息相关。研究数据表明,在当今多样化的媒体环境中,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对被访青少年政治效能感的积极影响力,虽略逊于报纸杂志新闻,但已远高于电视和门户网站新闻,这表明在当代青少年的政治社会化进程中,社交媒体正日益成为影响该群体政治效能感的关键因素。经由社交媒体新闻接触生成的政治效能感,最终成为激发青少年政治参与的重要影响变量。
在政治效能感之外,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和线上政治参与的关系强弱还被青少年媒介素养水平显著调节着。在传播的权利分散和主体泛化的态势下,传统的政治社会化的范式正在嬗变,青少年接收政治信息、积累政治知识的过程不再是单向被动的,而是双向主动的,他们不仅是内容的接受者,也是内容的生产者。在此背景下,媒介素养在青少年社交媒体使用过程中尤为重要。桑斯坦曾指出,在互联网时代,网民的信息获取能力、判断能力等,可能会影响其知情权、参与权以及行使权,甚至进一步加剧政治参与的不平等[44]。是否具备对传播内容的鉴别与批判能力、是否能理解信息蕴含的深层价值倾向,将直接影响当代青少年政治社会化进程。在未来的基础教育方面,应密切关注“新生代”的媒介素质教育,尽快完善和落实相应的理论体系与实践机制。
本研究从认知心理学出发,考察了社交媒体时代青少年网络政治参与的影响因素。其中效能感是个体对自己能否完成某一任务的推测或判断,媒介素养则指个体对媒介信息的分析和批判能力。前者属于主观感知,评判的着力点在于任务的难度或不断变化的外部系统,后者是对自身能力的客观评价,着力点在其本身。本文首次综合考察了以上两个认知变量在青少年网络政治参与中的作用,从主观和客观、政治和媒体不同维度,阐明了认知心理因素在当代青少年社交媒体新闻接触和网络政治参与之间的中介与调节作用,对培养更主动关注和了解公共政策、对网络更具鉴别和反思能力的现代公民,具有启发意义。
本研究还存在局限性。当前学界对媒介素养的测量方法尚未达成一致。本研究对媒介素养的操作化,还需更多可靠的量表进行多维验证,以增强结果的效度和信度。作为影响社交媒体政治效果中间因素的政治效能感和媒介素养,未来研究也需要在理论阐述和建构方面做进一步的关注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