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的爱情
2022-02-13赵小帅
赵小帅
我没看过犀牛的爱情,无论它们自己还是人演的。如果不是偶然在院子里捡到了两只从天而降的蜗牛,我一时不会对这类慢性子动物的家务事感兴趣。
它们不是国内北方常见的小蜗牛,而是彪悍的非洲大蜗牛,超过10厘米长的玳瑁色外壳很适合发呆鉴赏。两只蜗牛到来的时间相差了近一周,而且之前与之后院子里没出现过蜗牛。所以,在都被我关进透明的塑料点心盒之后,我有理由认为它们是天作之合。
我简单粗暴地按照到来的次序给它们分别命名为“1号”与“2号”。2号出现后,我开始研究蜗牛的性别问题,结果得知蜗牛是雌雄同体的,攻受角色的确定完全要看哪只蜗牛先被“掰弯”。
2号在到来的第三天就对1号产生了好感。然而1号守身如玉,于是在之后将近三个月里,我每晚看着同样内容的蜗牛肥皂剧。每晚夜深人静,2号以为没人窥视的时候就会把身体从外壳里充分舒展开来,缓慢地移到1号身边,先伸出触角敲打1号的外壳尾部试探,然后爬到1号的外壳上,不大自信地尝试与1号头部那个关键位置对接。有几次我甚至都误以为它们达成和解了,然而1号最终仍把头部坚贞地缩回了壳里。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只会学习到饲养蜗牛的食谱,比如它们特别喜欢吃西葫芦,圆白菜也会吃腻,吃过胡萝卜后它们拉出的屎是橙红色的,长长地拖在屁股上,总让我想起那个词:“彩虹屁”。资料上说蜗牛喜欢在潮湿环境里活动,最好每天给它们喷点水。于是,每天半夜,我拿喷雾瓶唤醒它们成了这段缓慢的蜗牛爱情中最持久的浪漫因素:嗯,我希望看到两只结着丁香般愁怨的蜗牛爬进我的人造雨巷。
行与不行就像幸与不幸一样来得猝不及防。一天晚上,就在我的注意力被电视荧幕上大片套路的无脑厮杀吸引时,偶然低头却发現它们居然成了。我不知道1号和2号到底是谁搞定了谁,我看到时它们显然已经达成了完全的默契:肩并肩地挂在盒子壁上,类似人类颈部的地方有根白色的软管彼此相连。那根软管实际上应该是两根。据说当蜗牛求偶时,一方成功地刺入对方体内后,另一方唯一的反抗方法就是把自己那根武器顺势反刺回去。由于是雌雄同体,无论哪方在事后都会产卵,因此这种反刺算得上是蜗牛确保自己基因延续的下意识行为。
但我无法确定它们现在是否进入了有意识阶段,因为它们两个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挂着。资料上说蜗牛干这事一般要两三个小时,最长的6小时。如同不相信金鱼不会眨眼的加菲猫一样,我蹲守着期待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
当它们终于分开时,我有些惊讶地发现居然是1号有些恋恋不舍。在随后的日子里,1号的缠绵更是让我瞠目结舌。
也是在此时我产生了疑虑。看着它们每天半夜耳鬓厮磨地用触角长短相交着我所不懂的信息,我在想是否该把它们放归自然,收获一个美好的童话结局。然而持续了三个多月的俯视视角又让我疑虑:蜗牛是否会将此视为一种被逐出乐园的处罚?归根结底,我或许一直没能看懂蜗牛的爱情。不知多早的神话年代里,或许也有过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营造的花园里发生的事同样纳闷。也许最初谁都没打好主意,而在我屋子另一个角落的另一个塑料盒中,一只凤蝶幼虫正貌似平静地等待着从蛹中羽化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