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十一首）

姚彬

立 冬

那只鸟多么愿意融入枯黄的树叶里

它不知道有人看着它那对黑色的眼睛

它用来辨别的眼睛在别人的眼睛里泄露了机密

还是飞走吧。它扇动了枯黄的树叶

它明白了树叶的枯黄才是这个季节的主流

快速收拢翅膀。它似乎反应太快

却露出了尖利的爪子。那再简单不过的一点灰中带白

如果没有其它的打扰，我猜它会就这样安静下去

但我還是担心它会和树叶一起落到地里

我不再看它的眼睛。我只看到了一片枯黄的叶

瓦蓝瓦蓝的天空

现在，瓦和蓝填满了天空。

此时，我看到的只有瓦和蓝。

天空不过是一片瓦和一片蓝。

当然，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瓦，和多少蓝。

活着，如此诚恳，仅此而已。

天上人间

老天有眼，让我在烟火人间认识你

不管后来我有没有把你当成天上的人

那天，酒桌上，你说给你写首诗

想来想去，你都是天上的人

说云般的话，伸雨样的懒腰

得仙人的病，行风一样的路

后来，你说有个地方拍照好漂亮

你说的那里，鸡鸭欢呼，炊烟缭绕

草木疯长，鸟群飞来飞去

我又想到了那个酒桌，

那樱桃小嘴，用来喝酒和吃肉多可惜

它应该有专门用途：应答懒懒的邀请

想来相去，你都是人间的人

我用性别想你

理    解

五月灿烂，有人上山采新笋

阳光、青草、新水包围，我的手脚毫无用处

一只小虫，沿着昨日的路，吃旧叶

无名小鸟，逆着风的方向，攀新枝

老友江苏发来微信：疫情没完，感情没完没了

前者让人惊慌，后者让人牵挂。

我回老友：有好友陪伴，山河荡漾，恐惧已无，困难归零

如果可能，我们一起进入神的通道，约会上帝的女儿

你就会理解我赞美之词和无所畏惧的来历了

我只配做一个好人

又是人间四月天，好花坏花四处乱开

好草坏草四处乱长。是因为无人照料吗？

池塘的野鸭，后院的月光呢

铁笼里的狮子，屋檐下的鹦鹉呢

一个女孩，走在阳光下

身边的好水散漫地流

身边的好风清醒地吹

偶有鱼虾嬉戏，偶有蜜蜂嗡嗡

青草上有软泥，藤蔓上有粉蝶

这些天，我只配做一个好人

小妖精，采月光

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晦气如才气

对炊烟呓语，对人间起誓

疗治四月

唯有做王，才能震鬼

不管是在纸上，或者不在人间

也想做一个侠客，省略掉江湖

也想做一个旅者，省略掉河山

也想做一段流水，省略掉忘川

你是我省略不掉的王

我不做小偷，就做小木匠

小偷有权利，小木匠有责任

造船渡河，偷取月光。各行其道

或者把四月揉成三月

重来一次。重复那些难以启齿的

说不定，有疗效

说不定，还能看到小妖精采月光

因为啊

这两天一直想做一件事，也许会延续到永远

让那个白中带红的脸上开出一枝冷艳和决绝

让那风情绰约的眼神里长出一根根带毒芒刺

让那从舌尖上飘出来的声音流出洪水和怪兽

让所有的人不是后退就是逃跑甚至从此消亡

因为啊，我自私胆怯;因为啊，我想要独占

春

应该在这个看似无聊的下午提到春了

想起韩国片中那个少女

从头发到脚趾，眼睛到声音，

都是她含羞的部位

曾经我是那个更含羞的男孩

这样一个少女

在无聊中午的片子中，让我看到

就是今天，新春已降临的今天

虽说还未繁花怒放，但新草已吐绿

虽说人到中年，但一丝惊喜还没用尽

担心这样的时候

柔软的阳光如棉花

以为秋天到了

我用死记硬背提醒自己

接下来还有一缕又冷又硬的春风

春雪是个好东西

虽说面色惨白

像一排排双目紧闭的怪兽

我们像鸟儿一样默不作声

明白有一段相同的路

天暗下来了

我的今天半途而废

又好像别无他求

天亮了

才是周而复始

未来之诗

就像今夜的失眠。除了睡眠，都相安无事，

儿女们在正常范围里成长。

不要用上帝来吓唬我，不如用羞耻来要挟我，

我不会犯罪，偶尔质疑道德的标准，用迟疑的方式。

中山路和人民路，从两个路口出发、交叉的人

然后都走向了各自的方向。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

我曾经对此发过问。现在忽然又想起，

不知对未来有什么帮助？

未来可能如此：万物假寐 ，时光轻松

抑或“百姓假寐 灯火惺忪”，什么都不惊动。

未来可能不如此：阳光照耀着我的鼻梁，

可能同时照耀着你的耳廓，我们为此争执。

未来不可能如此：我们在神降临的小站，

寻找神的大后方。即便就我一个人。

那个扛着黑暗的傻子

他几乎就热爱了黑

这最亲近的黑

孤寂的黑

硬邦邦的黑

他已不屑回忆那段年轻的黑

偶尔落进几点星光

几声鸟鸣

现在的黑多纯粹

有老年的干净

无可奈何的老道

那些不用猜忌的黑

顺从的黑

几乎就是一种瘾

无声无息

近乎回忆

那年被抛弃，是因为没有不被抛弃的理由

没有钱养心养血。我们都精神分裂

你怀抱记忆却尽力把记忆抛弃

我隐藏记忆却在记忆里昏天黑地。

从最开始我就像登山运动员，

稀里糊涂获得了半山腰的胜利……

注定是失败，后半程体力不支

裁判近乎公正，内心却偏向于你。

这样的判决让你精神崩溃，爱

是两个人的事情，对你来说却是

很多人。阳光被我带走，准确说

是被你的父母赶走，你居住在

被爱层层包围的阴影里。我

携带着你的阳光，祈求。无奈

我引火自焚，却不能凤凰涅槃。你

抓住我的阴影，孤独，幽愤

你低下顺从，却不能匍匐于地。

后来的事情接近于平常故事

從查无此人，到不查此人。

时间紧挨着时间，密不透风

事件一件翻过又是另一件，大都

互不关联。然而……

我思想的暴动，终究是理由不充分

证据不确凿，事物在变化

被打回原形。关于你，我只能大胆猜测

近乎回忆，你胆小地干过

就像一开始，你悄悄地把手从我的手中挣脱

大街上，你从不展露内心的喜悦。

所以按此推断，你现在应该悄悄

欢喜着你的生活，这是祝福

也是查无此人，不查此人

动用“近乎回忆”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