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珍藏的武冈军分校石印教材

2022-02-11单补生

黄埔 2022年1期

□ 单补生

中国的石印技术来自西方国家。1832年，广州出现第一家中国人开办的石印铺。1876年，上海设立点石斋石印书局，专办一切石印经史子集，以及中外舆图、西文书籍、名人碑帖、画谱、楹联、册页，花色齐全。石印技术成本低，周期短，利润高，比木刻更易于保持字画原貌，细若牛毛，明如犀角。这些优点促使石印业迅速崛起，取代了雕版印刷的主导地位，经营石印者如雨后春笋，终成席卷全国之势。武冈古称都梁，地处湘西南边陲。当地的书籍生产，在清末主要依靠雕版或木活字印刷，直至民国成立才开始有了石印，先后设立专务印刷的石印局，有泰山石印局、文雅石印局、湘汉印刷社等。还有从事产销兼营的书店，如：老经华堂、大同书局、光华书店、湖南文化书社武冈分社、新民印务公司等。

/ 中央军校第二分校铅印教材。

抗战军兴，1938年2月，中央军校第二分校从武汉迁到武冈，设印刷厂于民生工厂（后迁东山村白齐庙），添置铅印机。从此，武冈印刷由木刻石印发展到了铅印，印刷工人也由十几名增加到百余人，给武冈印刷业带来了繁荣。二分校印行铅版校刊《战斗日报》，是武冈出版报纸的开端。据原政治部主任沈沛霖回忆：“该报为四开四版，设有抗战论坛、敌情研究、政训研究、国际问题、照妖镜、人物素描及战地通讯、抗战新歌曲、东南半壁等多种专栏，是一份颇具影响的报纸。总编辑刘尚均，原任二分校大队指导员，与周恩来系天津南开中学同学，参加过北伐战争。其主编《人物素描》专栏期间，撰有《关于周恩来》一文，回顾与周同学历程，发表于1939年12月某日《战斗日报》上，文中有‘讲到交朋友，或周君的办事情神，却亦不可多得也’等语。1941年2月，该报奉命易名《党军日报》武冈版。”1945年7月，二分校奉令裁撤后，铅印机便留在了武冈，印行《武冈民报》。

武冈军分校从1938年2月开办到1945年10月裁撤，由14期到19期，计办12个学生总队，各期军官训练班队共毕业学员生23000余人。学员生总队的学科教育课目20余种，有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军务令、野外勤务、筑城教练、兵器学、测图学、日语、三民主义、总理遗嘱等。印制教材数量达几十万册，纸张主要来源于武冈土纸；这是以竹子作原料的土法造纸，始于明朝末年，到了民国年间，得到蓬勃发展，土纸产量兴盛之年可达7万余担，远销平津、沪汉6万余担。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造纸业受到很大的影响，许多造纸户停业。1938年至1945年，因洋纸来源断绝，军校印刷教材，则采购大量土纸，使武冈土纸业又转枯为荣。20世纪20年代，当胶印术兴起后，石印即逐步衰退，到了50年代基本上已被淘汰。随之，石印书籍受到了收藏者的青睐，尤其稀少版本，如黄埔军校书籍，倍受追捧，笔者亦以淘到两本武冈军分校石印教材为幸。

/ 中央军校兵学教官何远缙。

石印本《三十节式重机关枪器械学》

《三十节式重机关枪器械学》土纸石印，64开，152页，附图15张，1939年11月再版，承印者为湘汉印刷社，由武冈老经华堂代售，定价大洋壹元。

著作者何远缙，别号金甫，湖南郴县人，黄埔6期步科毕业。自序云：

/ 《三十节式重机关枪器械学》书影。

战争之本质必随时代而演进，故战争之工具亦随时代而变化，古昔以万矢剑矛为战争之利器者，近代莫不以飞机、大炮、战车、机枪代之矣！我国自七七抗战以来，步兵火战机枪所收成果为最大，故在现代战争中机枪仍为重要武器之一。余于二十五年春，服务于中央军校武汉分校，任军士教导总队第一期学员机关枪专修教育；徇学员之请，乘教练之暇，将三十节式机关枪重要部分辑为一卷，以作讲解之用；至七月编成“自动”一章。翌年春，第二期学员入校训练，续成“机匣部件之分解”，及“结合法与自动原理”，及“器械连合作用”二章。今年（1938）夏，第二分校（原武汉分校所改）十四期乙级学生有机枪专修队之成立，先后任二、五两队机枪专修教职，遂作成“概说”“瞄准”“送弹”“放热”四章，全书至是方告成事。际此敌寇侵略益急，战区愈形扩大，深感是书益觉重要，更以二、五两队学生离校在即，渠等亟愿付梓以为他日教练之参考，余徇其情而喜其志，爰不揣简陋，以全稿付之。惟此书于敌寇侵略中完成参考材料，不易搜求；加之行动无定，编制内容缺点错误，实所难免；尚希读者加以指正，俾期再版时，得有修正之机会，则幸甚焉！

/ 三十节式重机关枪。

/ 抗战时期，三十节式重机关枪成为战场上压制日军机枪火力的重要武器，发挥了巨大作用。

民国廿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何远缙序于湖南武冈军分校。

序中所讲专修教育就是集中学习某种课业。二分校17期杨泽涵回忆：

重机关枪与迫击炮为当年步兵营之火力骨干，故在军官教育阶段中，有此二者专修教育。每大队以三个队习重机关枪，一个队习迫击炮。习重机关枪者，使用德造马克沁式或汉造三十节式。由脚架、枪管组合而成，相当笨重。行军操作，不堪其苦。从兵器教育中了解其构造、特性、分解、结合。盲目拆卸乃故障排除重要之一环，在比赛中，个个动作迅速，干脆利落，限时（约百秒）完成。射击教练是重点课目，包括瞄准（直接间接）、射击（水平、超越）、变换、阵地进入、射界清扫、弹药装填、（弹带）补充、故障排除等。校方要求，射击只能点放，不能连发，是以扣扳机，必须苦练，始能得心应手。

至于该枪名称“三十节式”之由来，还要先从汉阳兵工厂总办杨文恺说起。

杨文恺（1883—1965），字建章，河北永清人，清末秀才，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日本陆军士官学校6期毕业。在日本留学时，与同学孙传芳、卢香亭、周荫人结为金兰之交。杨年长为大哥，孙传芳为二哥，周荫人行三，卢香亭最小。他在革命党人的影响下，加入了中国同盟会。回国后，曾任直隶都督府军务课长，湖北督署军务课长兼汉阳兵工厂总办，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部总参议，北洋政府农商总长。

1921年8月，新任两湖巡阅使吴佩孚批给汉阳兵工厂总办杨文恺25万元（吴与杨为保定陆军学堂校友），命其准备步枪5000支、马克沁机关枪100挺、自来得手枪200支及大量弹药，一并送往洛阳。数日后，杨文恺送枪弹于洛阳，适有一名美国军火商人带来水放热勃朗宁机关枪样品，原枪已拆成零件，此人想把枪密售给当时中国的大军阀，发一笔大财，所以标价很高，要若干万元。吴佩孚征询杨文恺意见，杨文恺说：“可找咱厂的技工把枪样画下来自己仿造，原枪退还给他，再给他点路费，咱就不用买了。”吴佩孚很赞成，于是杨文恺就电令厂内精干技工速来洛阳画图样。这时吴佩孚以私人盗卖军火违反国际法为借口，将美国人拘留在招待所，等技工们将枪样画完，那美国人才获释出境，杨文恺亦率技工等回厂赶造。10月10日这天，吴佩孚到厂视察，适逢仿造的水放热机关枪已制成4挺。吴佩孚当即亲自射击，结果打靶试验效能良好，甚满意，当时就将这种机关枪命名为“三十节式”（取“民国十年十月十日”之意）。又命杨文恺每月制造100挺，分配给直系各军。

三十节式重机枪在仿造美国勃朗宁重机枪基础上，还采用了与德造马克沁重机枪一样的枪管短、后坐自动方式，由于其水冷套由黄铜打造，故又被戏称为“老黄牛”。该枪又改为发射德式毛瑟子弹，在当时属于相当精良的武器。初造时月产量只有几挺，后来随技术改进及工人增加，月产量达百余挺，至1945年抗战胜利前，年产达千余挺。该机枪口径为7.92毫米，射速每分钟600发，最大射程2000米，采用250发的弹带供弹。该枪既可平射又可对空射击，相比马克沁有减轻重量、增大射角方向角、添设弹带箱等改良，但坚牢之程度，不如马克沁。在抗战时期，它成为战场上压制日军机枪火力的重要武器，发挥了巨大作用。

石印本《日本基本发音法》

《日本基本发音法》土纸石印，64开，132页，附录“中日两国陆军大学历届入学日文试题解答”，及广明日语丛书《怎样审讯俘虏》《战时应用日语》《日语方法授解》《日语文法表解》《假名字典》《日语基本教育挂图》价目表。1941年5月由武冈大同书局印刷，光华书店发行，定价七角。编述者韩广明在“编者的话”中说：

余任职军校，在公余之暇，编辑日语基本教育一书，适授十七期七总队日语课程，即以此为教材，内容纯以日语基本发音及音韵变化为中心，故取名为《日语基本发音法》，其进度由浅入深，由易而难，章节分明，文意清晰，初学颇易领会，兹应多数同学之要求，将讲稿付梓，因时空关系，未克详加编纂，致挂一漏万，在所难免，尚希读者不吝赐教为幸。

编者志

一九四一年五月于湘省军二分校。

据二分校17期张丕声回忆：

1941年7月，我被分发到上饶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司令部，在政治部第二科承办人事工作。当时，有一个韩国、台湾义勇总队，驻汪家园（政治部）旁边，约几十人。总队长李承晚（朝鲜人，后任南朝鲜总统），队员中有朝鲜、台湾籍，还有福建籍的旅日归侨，大都精通日语。他们受重庆总政治部领导，在第三战区配合政治部搞抗战日语宣传，还经常组织分队和小组上前线进行日语宣传活动。我与他们接触时，常用日语对话，借以练习提高日语水平，一是为了与日军作战时能派上用场，二是准备投考军官外语班。

军官外语班原为1935年军委会训练总监部为培养军事上的外语人才，在南京开办的军官外国语文补习所。所长吴光杰（1886—1970），字霖泉，安徽肥东人，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德国柏林工科大学及陆军炮工大学毕业，谙熟德语。第1、2期学员在南京入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该所奉命先迁江西星子县，后往湖南长沙，改称军官外国语文补习班（简称军官外语班）。1938年迁往广西阳朔。1939年迁至贵州遵义。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于同年冬奉令停办。该班10年间，共办6期，计毕业学员400余人。四任班主任均为少将军衔，先后为吴光杰；咸壮韬，号叔武，河北人；刘震清（步校教育长代），号静轩，河北人；萧仁源，号睿诚，湖南浏阳人。

/ 《日本基本发音法》书影。

军官外语班旨在为现役校尉级军官补习外国语文和数理化等课程，提高外语和科技文化水平，培养笔译军事外文书籍及会话口译能力，并为投考陆军大学及选拔出国留学军事人才做准备，进而从军籍留学生中选派驻外武官或军事代表。入学资格定以曾在各军事学校毕业而充任现职军官者为限。到外语班学习的学员多数是黄埔军校9期以后的毕业生，大部分都是尉官。根据军训部的要求，学员由各部队推荐，然后通过考试择优录取。考试的科目是语文、政治、外语、数理化、史地等。

该班设有英文、日文、德文、法文、俄文5个语种，学制两年，无寒暑假，这是指第4期才开始的学制（外语班迁遵义时，第3期学员尚未毕业），本期自1939年7月入学至1941年7月毕业。在此之前各期学制不尽相同，如第1期有英、法、德3个语科，自1935年11月入学至1936年11月毕业，学制为1年；第2期有英、德、俄3个语种，1937年1月入学至1938年2月毕业，受训时间为1年零1个月；第3期有英、法、德、俄4个语种，自1938年4月入学至1939年7月毕业，受训1年零3个月。受训期间学员带职带薪，另发伙食费和书籍文具费。

外语班师资力量雄厚，教官以中国人为主，担任讲课的校级教官大多曾留学国外，部分聘自陆军大学或黄埔军校。迁遵义后，又聘请各大学教授为兼任教官。此外还聘有十几名外籍教师，主要担任会话课，这对外语教学无疑是极为重要的。

开设课程以外语为主，每周授课36课时，进度从字母学起，逐渐从中文授课转为原文授课。内容包括文法、读本、会话、选材及军语等。为了提高学员的学习效果及口语能力，还经常举办外语讲演会，李四光、竺可桢均到班作过演讲。学员中成绩好的，学习半年即可与外国人交谈。此外还开设数理化及战术兵学等课程。1943年增设政训室，推行“军事学校的政治训练”，“使学员信仰三民主义，具备高尚品德与牺牲奋斗精神，成为革命军队之优秀干部”。政训室实施的基本课程有：总理遗教、总裁言行、历史地理、国际政治。补充课程有：外交礼节、国际公法等。

班本部对学员倡导自律管理宽松，是因为学员都是经过严格的军事教育和训练，堂堂正正，而且又在部队服务多年，克己奉公，自知军法无情。学员毕业后一般回原部队，但亦有少数报考陆军大学，或分派驻外使馆当语言军官。时人喻言：“外语班是陆军大学的预备班。”

附：军官外语班教官名录

一、英语教官16名

李今英（女，广东中山人，美国哈佛女子学院文学硕士，上校主任教官）、陈永清（广东琼山人，美国加州大学文科学士，上校主任教官）、胡正渠（广东人，留美，上校教官）、陈国平（广东人）、周明衡（浙江宁波人）、胡守仁（安徽人）、何问天（福建人）、刘德桢（山东人）、李宝荣。

兼任教官：余坤珊（南京人，美国波士顿大学毕业）、谢文通（广东人，美国加州大学硕士）、黄翼（福建人，美国耶鲁大学博士）。

外籍教官：计报慈（英国籍，神学院毕业，兼任教官）、何佳辙（英国籍，神学院毕业，兼任教官）、聂兰生（美国籍）、刘德兰（美国籍）。

二、法语教官9名

谢修五（四川人）、汪均（安徽人）、许英杰（江苏无锡人）、吴炎。

兼任教官：黄尊生（广东番禺人，法国里昂大学文学博士）、张君川（山东惠良人，清华大学研究院，日本帝大研究院）、方兴国（安徽人，法国密鲁司大学毕业）。

外籍教官：张纳维（法国籍）、谢若芬（比利时籍）。

三、德语教官13名

周则孟（湖南益阳人，德国柏林艺术学院毕业，上校主任教官）、崔凤池（河北人，湖北方言学堂毕业，上校教官）、李国斌（安徽人）、张传普（浙江人）、李裕之（福建人）、张伟（江苏人）、王位中（福建人）、朱永坤（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