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五台山
2022-02-09张静
张 静
我是一身尘、一身倦到达五台山的,刚刚双脚踩过一条小河,它的名字叫清水河。河水很细,清澈见底,石头、砂砾、水草等一一可见。河的两边,寺庙众多如星罗棋布。加之我们昨夜歇脚的这一片,正是台怀镇有名的杨林街,商家店铺鳞次栉比,游人摩肩接踵,一片繁荣景象。桥上亦是,大清早便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正好碰上农历九月初一,五爷庙的香火尤为旺盛。据说,在这里求签是非常灵验的,几乎求什么得什么。求签最为隆重的仪式就是“烧头香”,即一天中的第一炉香。故而,每到初一和十五,天南海北的香客纷沓而至,香火缭绕,几乎要把五爷庙掀翻了,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选择步行,至五爷庙前的小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震惊之余,只好退至一边,静候人流散去。不远处,白塔耸立,天空湛蓝,白云悠悠,衬着被水淘洗过的天空,明澈干净得像婴儿纯净的双眼。
秋风依然在吹,吹皱了黑池蜿蜒的秋水,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有女子在拍照,长发披肩,面色玉润,手掌指向远处的白塔,唇角泛起恬静温和的微笑。这时,门口特大的铁质香炉里早已围了满满一圈人,手里高举着一把香,一位身穿长袍青衫的道人正在耐心指点一些轻施粉黛、衣着入时的都市帅哥靓女上香。只见那道人面目平和,慢条斯理地叮嘱:施主,敬香,虔诚自不必说,动作更需周正。那点燃的香要过头
顶,正对大殿,默许心愿,不可出声。嗯,好了,施主可以离去了。
眼见那只香炉离我越来越近,它虽高高耸起,但依然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炉内火光冲天,烟雾缭绕,一股子灼热的、呛人的气息四处弥散,现场被踩了脚的、插了队的、碰了肩的,叫嚣一片。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高高举着喇叭,嘶哑的嗓门不停歇地喊着,这样可怕又夸张的敬香场面,我几曾见过?自知挤不过人潮,再次退却一旁。
不过,我最终还是被人流推搡着,涌进五爷庙里了,不如我想象的雄伟和壮观。其中,坐东朝南的叫文殊殿,里面供奉了文殊、普贤和观音三位菩萨,分别骑着绿毛狮子、大白象和神兽,应该各有所指吧。相比而言,我比较喜欢文殊菩萨。其面部温和的微笑里,藏着淡泊,也藏着智慧。我将视线落在文殊菩萨的脸上,但见他两袖轻拂明台,拈指一笑。
薄雾淡去,晨光四起,五爷庙更拥挤了。先是正殿的台阶往下,排着长蛇一样的队伍,有香客胳膊上搭着厚厚的棉大衣或羊毛披肩,据说是为了求到五爷庙的第一签,凌晨四五点就来到这里排队了,倦怠和虔诚同时写在脸上。相由心生,他们的脸上写着不同的表情,非常清晰地诠释着各自生活中不同的境遇或者故事。比如那个身穿大红色貂皮大衣的富态女人,耳垂上挂着两只又厚又大的金耳环,两只耳廓上也并排戴着四五颗闪闪发亮的满天星,红光满面,毫无忧愁,不用说,肯定是家里一切都很称心如意来还愿的。可胖女人旁边站着的有些摇晃的妇女就另当别论了,那是一张粗糙蜡黄的脸庞,被一件肥大的深绿色的厚外套随意包裹着,一点都不合体,估计是别人穿剩下的。只见她缩着脖子,不停用手搓胳膊,拍肩膀。一只胳膊抬起的同时,我能看见那敞开的袖口简直可以灌进一大把风。当我的目光无意间和她撞到一起时,那紧锁的眉头和一张布满忧愁的脸,深深刺痛了我。我站在几步开外,不得不兀自揣摩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悲怆之事,但愿她此行的所有诉求能得五爷庇佑和眷顾。
太阳出来了,寺院里,几棵粗壮高大的松柏罩在一片瓦蓝的天宇之中,以示寺院的古老和沧桑。我夹在人缝里,踮着脚,仰着脖子,朝里面使劲张望,想看看五爷生得何模样,又是怎样普度众生?可我什么也没看见。只好退出来,站在一棵松柏树下,张望和寻觅寺院内与五爷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
路边那人一边娓娓道来,一边用手指向正唱大戏的台子,就在五爷大殿的对面,唱着我听不懂的地方戏。台上,戏子浓浓的妆,就着青灯黄卷。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和着香火缭绕。戏里戏外,前世今生,在我眼前交错蔓延。
我记不清是怎样离开五爷庙的,但我记得,台阶下面,一个戴眼镜的清秀书生,深深跪在那里,长跪不起。透过白亮的镜片,我似乎可以看到他满脸的凝重和沉郁;朝南的墙角,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和尚晒着太阳看经书,我从他旁边走过去,又走过来,他均不抬头;还记得五爷庙的背面有一面墙,没排上队的香客们,双臂、面部、胸部,紧紧地贴在墙上,在向五爷祷告。太阳照着他们的背影,暖暖地,向我传递出一抹浓郁而柔和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