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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初年马骕任职灵璧期间的治绩与影响

2022-02-09熊帝兵

关键词:灵璧县马氏灵璧

熊帝兵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灵璧原是淮河以北的一个小镇,直到北宋政和年间,才升格为县,建制一直延续至今。明清时期的灵璧县与今日规模不同。当时县域狭长,南北约270里,东西约65里,隶凤阳府;[1]7所辖地区比现在大得多,约包括今灵璧县全境,加上固镇县东部地区、蚌埠市淮河以北地区、宿州市东部部分地区以及泗县西北部分地区。

灵璧所辖区域在《禹贡》分类中属于徐、豫地区,其田为“上中”,仅次于雍州。乾隆《灵璧县志略》称,该县“于《禹贡》属徐州,于《职方》属青州。《禹贡》言:‘厥土赤埴坟,厥田惟上中’。《职方》言:‘谷宜稻麦’。然则三代盛时,此地称沃土矣”[2]21。由此可见,该地区原本土壤肥沃,五谷繁茂,六畜兴旺。一直持续到明代万历年间,康熙《灵璧县志》引《庚申志》①《庚申志》即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所修的《灵璧县志》,当年为庚申年。该志系陈泰交、吴振缨等人编纂,现该志已经不存。曰:“历载承平,赋税易登。马政兵防,幸无乏用。果蔬盆数泽量,六畜牲口,一切剸车。”[1]71

但是明清易代之后,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清初期,当地的农业生产环境急剧恶化,成于康熙十三年(1674)的《灵璧县志》记载:“水淫之,草窃之。小涝已沈,小旱已焦,则坊庸之不讲,而捕殖无勤也。国计民依,听之天上,而邑贫实甚。故饥将不处,而丰则贾不售也,视粟而已。”[1]73-74此时的民生状况与明万历年间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农村凋零,百姓贫困,马骕在《痛革杂项》一文中说:“灵邑凋残之区,地瘠民贫,卑职自去秋履任,目击土田荒芜,居民寥落。”[2]51地方志中描绘了当时百姓的生活状态,“其室庐,少瓴甋,多茅茨;中堂有甓而外必覆茅,有古风焉。其衣服尚布素,绝少绮纨。其饮食,多䬾饼,非是不饱;南乡则多用米粟矣。宴会不事珍味,颇有匏豕葵枣之风。其器用近朴,无琱几。乘驾马骡及蹇。”[1]45老百姓在衣食住行方面皆简单、鄙陋。

面对让人揪心的民生状况,康熙初年任灵璧知县的马骕,在当地积极推行赈灾、苏民、革弊措施,是清代灵璧官员中不可多见的典型。

马骕(1621—1673),字宛斯,山东邹平人,清顺治十六年(1659)进士。历任淮安府推官,灵璧县知县等职。积劳成疾,卒于灵璧任上。《清史稿》有传。马氏曾撰有著名的史学著作《绎史》,以“良史”著称,因其尤精上古三代史,又有“马三代”之戏称。因此,学界关注更多的是其史学贡献,代表性研究成果有陈其泰的《略论马骕的史学成就》,[3]陈冬生的《略论清初山东学者张尔岐与马骕的经史研究》,[4]585-589王记录、肖夏的《<绎史>三论》等。[5]事实上,马氏还是一位勤政廉明的“良吏”,清翰林学士钱林就称其“长于政术”。[6]4255目前,《邹平通史》[7]433-434、《山东重要历史人物》[8]378-382等一些文化普及性读物对马骕生平虽然有简要介绍,但所强调的大多是其学术生涯与史学贡献,而对其“良吏”形象的揭示尚不够充分。

同时,灵璧是清代皖北大县,其民生状况是当时皖北地区的缩影,甚至可以折射出当时黄淮地区的整体经济、文化面貌,陈业新[9]和马俊亚[10]在关于皖北和淮北的研究成果中就多次提及灵璧县。而且该县所留下来的史料相对详实、丰富,为深入系统探究康熙初年灵璧县的民生状况及其改善举措提供了有利条件。加之“良吏”视角下的马骕研究还不充分,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马骕这一历史人物研究的全面性。有鉴于此,笔者拟以地方志为核心资料,结合康熙初年灵璧县的民生状况,简要梳理马氏任职灵璧期间赈灾、苏民、去弊举措以及当时社会对他的认可情况。

一、康熙初年灵璧灾情与马骕的赈济措施

灵璧县在清初的凋敝与其所处的相对地理位置密切相关。黄河原本在遥远的北方,但是在黄河夺泗南流之后,流经了灵璧北境。据地方志记载,明万历中期,“河决狼子沟,至吕梁旧河,可以陆行。灵璧自此岁兴役,筑堤以防。数十年来,非筑则决;决之害民,筑之劳民,循环无已,重为北乡困矣”。[1]93自此形成一县之内,北有黄河,南有淮河的特殊局面。其中又以黄河对灵璧县的威胁最大,贡震在《灵璧河渠原委》一书的开篇就说,“灵璧水患,河为大”。[2]117

正是因为黄河流经灵璧县北境的缘故,才造成了当地长期“北苦水”的局面。[1]3当时黄河流经灵璧境内的河段虽然只有22里左右,但一旦泛滥,苦不堪言,例如顺治五年(1648),“来字堡、谢家口决,大为堤患”。[1]95在马骕任职灵璧期间,几乎每年都会遇到来自黄河的威胁,据地方志记载,康熙十年(1671)、十一年(1672)连续两年,“伏秋水发,浸埽八堡,堤岸冲塌,溃决万端”;[1]95康熙十二年(1673),黄河漫自徐州,“大水,坏民田及庐无数”;十三年,“又漫灵璧”。[1]16当地官员说:“每至危险,言之即有谈虎色变之意,卒往往底绩为难。”[1]95

黄河决口、漫溢进一步恶化了灵璧的农业生产环境。据旧志记载,灵璧县有十八湖,其实这些并不是美丽的天然景观湖,大多原本是农田,因长期遭受水灾,形成积水低洼地,据地方志记载:“凡称湖者,昔皆民田或水汇处。岁旱或侥悻耕获,稍致雨霖,即为泽国。”[1]33例如县城东北的浏清湖,“古无此湖,近因积水而成”。[1]32新湖的形成,直接影响就是造成耕地面积的大量减少。当地百姓困苦,就连在此地任职的官员也叫苦不迭,地方志记载:“淮北之地亩不同于他土。且数年以后,又或不同于数年之前,则河为之患也迁之。故几年薮泽,几年膏腴,几年沙薄,又几年薮泽……民于其间苦矣,吏于其间亦苦矣。”[1]80除了水灾之外,其他类型的灾害也时有发生,对当地的百姓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例如康熙八年(1669)五月四日,“雨雹,北境深尺许,无麦。”[1]77康熙十年(1671)蝗灾,民饥。[1]16

在传统社会中,市镇往往是地方经济繁荣与否的直接反映。入清以后,灵璧县的市镇不断衰落,据地方志记载,灵璧境内的三村集、陵子集、潼郡集等,在元明期间,“号称繁华”,但是到了康熙初年,规模大为缩小,甚至被废弃。[2]23不少市镇的面貌今非昔比,据地方志记载,“陵子镇,城北五十里。昔京通商之地,今为荒落村矣。镇废。三村镇,城西北七十里,今亦废。”[1]62这里所说的“陵子镇”就是陵子集,“三村镇”就是三村集。另据地方志记载,全县境内原有集镇共计21个,到康熙初年,除了上述三村和陵子二集以外,还有韦里、张桥、永兴、清官等四个集镇,要么废弃,要么规模缩小。城西三十里的楼子庄集,虽然没有荒废,但是其景象也大不如前,地方志记载:“大石续卧道旁,花石碙遗物之地,在昔为盛。”[1]62

马骕任职灵璧期间,面对灾害频发的实际情况,积极组织救灾、赈灾。马氏于康熙八年(1669)到任职灵璧,至十二年(1673)卒于任上,连头带尾,前后任职共五年时间。在这五年期间,地方志中只有康熙九年(1670)没有发生灾害的记录。但是就在其到任的前一年,即康熙七年(1668)六月,县内发生了地震灾害,“地大震,有声。城大圮。数日又震。”[1]16结合其他史料可知,此次地震几乎涉及安徽全境,破坏性极强。[11]62-71由灵璧县的“城大圮”等描述来看,地震及其余震所造成的破坏应该相当严重。由于灾后重建的工作量较大,且持续时间长,前任知县在离任时,相关工作并没有全部完成。马氏接任以后,并不是“新官不理旧账”,而是继续组织补筑、加固城墙等事宜。[1]54康熙十年(1671),灵璧发生了大面积蝗灾,马氏受治河名臣靳辅的委托,主持饥民赈济工作,受惠者达万人。[1]16康熙十一年(1672)的水灾发生以后,马氏在城东三官庙设赈粥厂,主持散粥施赈工作,“饥民赖之”。[1]66

流经灵璧北境的黄河河段虽然不长,但对境内,尤其是北乡的威胁却最大,然而该段所派的浅夫名额却极其有限,乾隆《灵璧县志略》转引《大清会典》记载,“灵璧县浅夫三十名”。[2]10530名浅夫分布于长约22里的河堤上,有限的人手作日常河堤巡查与维护尚可,一旦遇到决堤、漫口等严重险情,30名浅夫显然无法满足抗洪抢险的需要。康熙十年(1671)、十一年(1672),伏秋水发,八堡河患,冲塌堤岸,马氏积极向河防、漕运以及上级行政部门申请,根据灾情大小,增派人夫,以加强河防力量,地方志记载:“知县马骕申详河、总漕、抚院及司、道、厅,谓设夫原以河防,工少则汰,工多则增。今之河势南趋,为患甚急。或因时损益,量增百名;或仍加原额,亟望经权以济大工。议上各宪嘉纳,下所司议复。”[1]95

二、康熙初年灵璧积弊与马骕的革除举措

经济衰退严重,灾害频仍,百姓生活艰难,还要承担超出想象的赋税负担;而且除了正税以外,灵璧县还有名目繁多的“杂项”,百姓苦不堪言。马氏一到任就开始查访全县积弊与民情,有胆大的乡民直言,“灵邑之大弊莫甚于杂项也。计杂项之名目甚多,或自明季相沿,或系历年增设,日复一日,奸弊丛滋”。[2]51士民凌绵祚向马骕列举了当地“先急其厉民之大者”十余项“积弊”,其中包括认皂之害、保歇之害、岁修夫之害、乡勇之害、驿马之害、县马及马夫之害、轻赍外派之害、颜料外派之害、匠班滥派之害、商税滥派之害、杂派之害等。后来,马骕通过调查,又添加了两项,“查得浅夫外帮,每年重派里甲,佥雇夫役,土棍包揽科索,岁费民则千余两。……查得春秋祭祀,从前科派集场,差役骚扰需索”。[2]51-52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驿马之害”与“县马及马夫之害”。在明朝,灵璧县原额编定走递马40匹,杠轿夫80名,每匹马岁给公食银28两。但是后来,“奸棍包养”,将“走递马”的名目改为“里马”,按甲轮充。这样,除了岁领官银以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向里甲科索帮贴,“每匹科银至五十两,料豆五十余石。流毒肆害,或至破人之产,小民苦之。”[1]83康熙三年(1664),当地官员进行了裁减,止设额马24匹,杠轿夫24名。数量已经大幅度削减,但是百姓的负担却不见减轻,“自佥点殷实之弊复生,而害复归民,里甲重困。”[1]83固镇驿原额马96匹,杠轿夫200名,到康熙三年(1664),止设马70匹,杠轿夫167名,但是,“漏规相沿,未尽革除。每年十月终,派令各里买新马下驿,即将残马撤缴。每买马一匹,民间科派银四五十两不等。里长以为利其残马,则有里老衙役,轮价少许,领去喂养。至换马之期,仍充新马而科派,帮贴如故。奸徒蒙欺,官因省费流毒中饱之弊,日甚一日”。[1]84

清代胥役虽不入品级,但他们是各项基层活动的主要实施者,在钱谷征收办理过程中,各种钻营,大捞油水的现象已是公开的秘密。[12]在马骕到任之前,凡有公用不足,则责之里下,“遂至胥里作奸,措一科十,相沿为例,以成牢不可破之害,几数十年矣。”[1]85各种加码摊派,导致里甲凋残。地方志记载:“及轮甲当差,柜头必不可少。往者,有讨保、有帮贴种种陋规,致小里之费与大里无异。”猾吏奸胥乘机大使欺瞒蒙蔽之术,“不曰成规不可废,则曰悬项无可偿。掣肘朦蔽,以至莫可究诘。”[2]51导致“征催里役,因而科诈无休,前项未清,后项复起,百姓终岁烦苦,无有宁息之日。情愿每鞭银一两外,贴杂项银三四钱不等,先饱里长之腹,即有土豪、劣衿、刁顽、健讼之徒,又从旁挟诈分肥,而包揽之弊,遂牢不可破矣。”[2]51胥役的各种舞弊,更加重了百姓负担,导致“穷且倾,倾且逃”的局面,“孟山一里,逃亡几尽。新昌遂至全废。”[1]79

灵璧的杨疃、陵子、土山、孟山、崔家等“五湖”本来并不是湖泊,而是粮田。因地势低洼,常年积水,最终形成所谓的湖。早在明万历间,“睢河下流全淤,睢水一入灵境,漫衍于此,经年不涸,潴而为湖。治河者遂假此以为水匮。”[2]138显然,“五湖”已经不再是农田,按照常理,应该免除周边村民与被淹地亩相对应的租税负担。但是吊诡的是,一直到马骕到任灵璧之时,“五湖”周边农户的水淹土地仍需要照原额纳粮。后来,在马氏的努力下,才得以豁免,据地方志载:“今杨疃、陵子诸湖,皆明时有粮之地。睢河淤断,潴而为湖。国初赔粮,民不堪命。邹平马宛斯先生宰灵,始以水沈抛荒,详请豁免。”[2]118康熙十二年(1673),马骕又极力申详,“请蠲未尽之荒,以及抚院奉旨亲行履亩,清开册籍,中间心血呕尽。蒙抚院靳毅然担当,补牍奏准。大法小廉,同心一德;再德蠲荒,以苏灵人之积困”。[1]81

革除杂项是马骕在灵璧期间最重要的举措,“随查积年现行事款,凡不载‘全书’,称为往例者,以次革除”。[2]51要求老百姓只缴正供,坚决杜绝“软抬”现象的发生,乾隆《灵璧县志略》记载:“正供钱粮,每年照依‘全书’由单派征,一分止收一分。与‘全书’果有不符者,另行通详。非‘全书’所载者,尽行革去,百姓止完正供,严禁软抬。”[2]52反复贴出告示,抡晓百姓,“每年止办正供,钱粮一份,完纳一份,严禁指称软抬名色。”[1]85马骕还将原先摊派至民间的各项开支改由预发官银买办,“从前派取里甲银硃、纸张、毡条、月柴之类,出示悉为禁革。开征之日,取司颁法马,当堂较发,官戥刻示,遍贴乡村。严禁包揽,永革火耗、花户,自封投匮。如有需索者,鸣锣喊禀。”[2]51除此之外,马骕在灵璧,“尽革陋规及保歇认皂之弊,人心悦服。”[1]79康熙《灵璧县志》收有《宪允勒石去弊苏民款条》,[1]87-88其中记载了马氏《痛革杂项》的主要内容。

早在康熙八年(1669),马骕刚到任不久,就发现了当地马政积弊丛生,即前文凌绵祚所说的“驿马之害”和“县马及马夫之害”。针对“走递马”,马氏要求,“喂养悉归于官,马价取诸正项。凡殷实人户及里甲之害两除之。”[1]83针对固镇驿的“驿马”,“毅然禁革预发官银,多买健马喂养,以充驿递。随倒随补,全不间之民间。”[1]84尽管马氏的革除力度较大,但是还是有少数投机射利的里役不甘心,欺上瞒下,打着百姓、民意的幌子,对马骕进行试探,结果被马氏立行斥责,“尤有一二里役,将其先购马匹送县,称为历年成规。百姓乐输者,立行斥责,其弊始绝”。[1]84

胥役之所以欺上瞒下,就在于征收各杂项的过程中,有利可图。马氏对他们反复谆谕,实施教化。但是鉴于部分顽固胥役,革面未必革心,必须加大力度,“严为访查,独断独行,庶几积习可破,民利可兴。”[2]51所以,马骕在编审户口、人丁的时候,绕开胥役,亲自主持,“先对士庶誓于城隍之神,即于庙中逐户审定,一切拨除开收,皆手自为注,不假吏胥。然后造册钤印,用为版籍。既又笔之于籍曰:‘后之君子,每岁造写官簿,勿听蠹役之纷更,勿循偶然之私情,则觭轻觭重之流弊,不复生矣’”。[1]79马骕还将革除的内容及时公开,“凡除一弊,必谆切戒谕,出示通衢,务令家喻户晓,行路之人皆可执而问之。常恐耳目不周,朦弊复作。防奸无异防盗。年余以来,哕血呕心,形神俱疲。况诸弊尽去,所利者蚩蚩之宪民耳。所有奸胥、里蠧、土豪、劣衿、刁顽、健讼之徒,皆在所不利。”[2]52通过信息及时公开的方式来阻止胥吏的各种巧立名目。

三、马骕苏民去弊举措的社会认可

马骕任灵璧知县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其赈灾、苏民、去弊举措却深得当地百姓的认可。灵璧乡民凌绵祚、张国诚、冯应聘等人对马骕的评价极高,还将他与前任知县进行了对比,“灵璧残疲已久,百姓逃亡有年,皆因杂差倍于正供。前官不问可否,惟遵旧例,百姓脂膏,尽饱私囊。自马县官到任,惩强扶弱,剔弊锄奸;省刑薄敛,招抚流移;劝耕于农,劝读于士;爱民若子,力行善政。凡有厉民,尽行革去。”[1]86文中所说的“马县官”指的就是马骕。正是因为马骕给灵璧百姓带来诸多实惠,故当其去世之时,灵璧县出现了极其感人的场面,“士民皆哭,且号于上曰:‘愿世世奉祀’。”[13]399地方志也记载,马氏卒于官,“士民痛之。”[1]126-127

有学者认为,墓志铭、地方志对马骕的记载有夸大之嫌。[14]事实上,早在清代就有人作过类似质疑。灵璧旧志中说:“(马骕)力请豁免水沈抛荒田粮以苏民困,万姓欢忭,窹寐祝祷”。[2]50乾隆《灵璧县志略》的纂修者贡震在读到这一记载时也表示怀疑。直到若干年之后,贡氏到北乡调查水情,有船民亲口告诉他当地居民祝祷马骕的情形,他才相信旧志中的内容,贡氏说:“往年,余行北乡,舟人为余言,马君请免水沈田粮后,湖民家设君位,焚香拜祝。至今牌位犹有存者。知‘志’中‘窹寐祝祷’之云非虚也”。[2]50-51后来,贡震还将此事写进了他的《灵璧河渠原委》一书中,“(五湖)从前原系田庐,而其地时洼,明万历间,雎河下流全淤,雎水一入灵境,漫衍于此。经年不涸,潴而为湖……国初民尚赔粮,康熙中邹平马宛斯先生宰灵……始以水沈抛,荒详请豁免。往年有舟人为余言,至今湖内人家,尚有设先生神位祭祀不绝者”。[2]138

马骕在灵璧的苏民去弊举措也受到继任者的认同。继任者吴嵩记载了马骕在灵璧蠲免荒地租税的事迹,言语间流露着认同与赞美,“知县马某极力申详,请蠲未尽之荒……中间心血呕尽……大法小廉,同心一德;再德蠲荒,以苏灵人之积困。”[1]81-82这里所说的“知县马某”就是马骕。马骕虽逝,但其在灵璧革除马政之弊的举措仍然被继任者继续推行,康熙十二年(1673)冬,吴嵩莅任,“再加清厘,马政已举。”据地方志记载:“知县吴某因其旧,绝不复扰里甲,事始画一矣。”[1]83乾隆《灵璧县志略·志略凡例》在提到“名宦”时说,“国朝名宦止得一人”,[2]6此人就是马骕。此话颇耐人寻味。从清朝开国至贡震修《灵璧县志略》,已经有110多年的历史,一县之内,居然只有一位“名宦”,真可谓“百年一遇”。

地方志中往往设有“名宦传”,重点记录当地百姓认可的官员。康熙《灵璧县志》“志目”之“校志附书院社学旧志”存有“名宦”一目,[1]6但是检阅该志,其中并没有收载任何“名宦传”,仅是存目。该志的《秩官志·宦绩》中收有“马骕传”,传末注曰“详名宦”。[1]127综合可见,康熙《灵璧县志》之“名宦传”中原本应该收有《马骕传》,可能佚失。贡震纂修乾隆《灵璧县志略》的时候,在录前志内容的基础上,对马氏的事迹作了补充。[2]51-52除此之外,《重修凤阳府志》[15]和光绪《重修安徽通志稿》也都收录有“马骕传”,传中记载:“(马骕)严革杂项之弊,有申文一通,为当时传诵。大略以灵璧凋残之区,杂项甚为民害,凡一切陋规滥派等弊,皆悉心厘剔,随时出示革除。邑人凌绵祚等列款吁请上司勒石以垂久远”。[16]众多安徽地方志收录“马骕传”,足以说明马氏事迹在其为官地影响深远。

马骕任职灵璧期间的施政举措在其家乡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康熙《邹平县志》将马骕的事迹载录于“名贤”,称其任灵璧期间,“有惠政”。[17]卷六《名臣》该志还特别收录了歙县人程麟德所撰的《马宛斯先生传》,对马氏在灵璧的蠲荒除弊措施的描述较为详细,“蠲荒灾、除陋弊,刻石县门,岁省民力无算,流亡复穴(业)者千家,灵人爱戴,有同杜父在□。四年,俄以疾卒。灵民皆号于上,愿世世奉祀。”[17]卷七《传》嘉庆《邹平县志》也记载了马氏在灵璧的主要事迹,“革陋例、除荒粮、均里甲、请蠲赈,凡便于民者尽行之。四载卒于官,灵璧民皆哭,为之服,且号于上曰:‘愿世世奉祀’。于是得部檄祀名宦祠。”[18]卷十五《人物考上·传略》同时,该志还收录有施闰章所撰的《马公墓志》。[18]卷九《古迹考二·坟墓》除此之外,道光《邹平县志》[19]、道光《济南府志》[20]、雍正《山东通志》[21]、民国《山东通志》等[22]对马骕在灵璧的事迹均有记载,内容大同小异,互相承袭,但是对马骕在皖举措的赞赏与肯定则是相同的。

马骕任职灵璧期间苏民去弊举措也在清代名士之中传为美谈。除了上述地方志中所收录的《马骕传》以外,不少清代名家曾撰写过“马骕传”。这些出自不同手笔的传记,内容大体相似,但都对马骕在灵璧期间的举措有所强调,如钱林在《马骕》中说:“裁改灵璧知县,长于政术,在县有异绩”。[23]73江藩说:“裁改知灵璧县,有善政,卒于官。”[24]21李元度说:“改灵璧知县,蠲荒除弊,均里甲,岁省民力无算,流亡复业。卒于官,士民奉祀名宦祠”。[25]994唐鉴说:“宰灵璧,蠲荒除弊,流亡复业,卒于官,士民奉祀名宦祠”。[26]285《清史稿》记载:“(马骕)补灵璧县知县。蠲荒除弊,流亡复业”。[27]13170在众多马骕传记中,以施闰章的《灵璧县知县马公墓志铭》最详,影响也最大。各传又被不同文献收录、转引,从而使马氏在灵璧期间施政举措的影响面不断扩大。

康熙初年,国家已经基本稳定,但是灵璧县与整个社会的发展状况并不同步,是一个典型的冲、繁、疲、难之区。环境恶化、灾害频发、“杂项”繁重、胥役狡诈、积弊丛生。马骕任职灵璧期间,采取了大量改革措施,革除弊政,苏民解困,涉及内容达数十项之多。由于史料记载详略不同,有的措施可考,有的措施已不可详考。但是综合看来,用“呕心沥血”“积劳成疾”来形容马氏在灵璧期间的任职状态应该并不为过。

马氏任职灵璧期间,真正将当地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康熙十一年(1672),国家统一,海内承平,群臣建议纂修一统志,“先令郡县各修厥志,乃集词臣纂集成书”。[1]1此议得到康熙帝批准,“事下藩省及府、州、县,以部颁《河南通志》为式,令州县依式编辑上之府,府为一书上之藩省,省为一书上之春官”。[1]1这在当时无疑是全国性的“政治任务”。而且,前部《灵璧县志》修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其内容也所存无几。[1]4重修县志对于灵璧来说,确有必要。再加上马骕乃知名史家,此前还与徐政合作纂修过顺治《邹平县志》,经验丰富。但是马骕却没有亲自主持新志纂修,而是忙于“除荒审丁”,据地方志记载,“灵璧前令为有事,除荒审丁不得间,属笔于客以报命”。[1]1

客观地说,马骕对史学的贡献和影响的确较大。学者所撰写的传记或墓志无不重点强调马氏的史学成就,对其在灵璧的施政举措往往以三言两语附带陈述。而灵璧地方志对马氏的书写与文化精英撰写的传记或墓志铭正好相反,如康熙《灵璧县志·马骕传》全文:“马骕,邹平人。康熙八年以淮安推官裁改知县。清躬惠民,访积弊十有数事,悉革之。复搜旧例,官可代办者,并与豁除,岁省私钱千万,民大悦已。念除荒未尽,里甲不均,为民患,又力请于上,彻底清之。从纷挠中呕尽心血。乃复著曰《绎史》,卷帙累百。才公退,即张灯升阁,手较心惟。恒申旦不寐。遂感疾,卒于官。士民痛之”。[1]126-127文字虽然不多,但从中很容易看出,其强调的重点在于马氏的去弊苏民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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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毓秀灵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