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综艺的媒介空间生产与乡村认同建构
——以《向往的生活》为例
2022-02-08王靓
王 靓
(作者单位:湖北民族大学)
当下我国综艺节目创收红利衰减,面临同质化严重、急需变革的难题。慢综艺的出现为综艺节目的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成为综艺发展的新窗口。相较于传统综艺,慢综艺摒弃了固定的节目模式,减少了游戏环节引发的戏剧冲突,而是以生活化的场景、慢记录的方式进行节目的呈现,带给观众真情实感,同时满足观众的窥视欲。慢综艺的兴起也给乡村旅游的发展带来了契机,慢综艺在无形中对拍摄地进行了宣传,展现了新时代乡村风貌,也推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与繁荣。2017年,乡村生活纪实类慢综艺《向往的生活》第一季播出后广受好评,迅速掀起了一股乡村旅游热潮。截至目前,该综艺已播出了5季内容,每一季节目都在微博、微信等平台收获了巨大反响。该节目将拍摄环境置于现实乡村中,节目嘉宾们一起“守拙归园田”,经由媒介的传播,创造出了令人心生向往的乡村媒介空间,乡村元素的呈现和价值观的融入引起了观众对乡村情感的认同。
1 慢综艺的媒介空间生产
“媒介空间”这一概念是由美国学者约翰·哈特雷从符号学家尤里·洛特曼的“符号空间”概念发展而来,哈特雷认为,媒介空间存在于符号空间,它是一个被调控内容的储藏所,具有潜在的生成能力。媒介空间有别于现实空间,正如法国理论家列斐伏尔所阐述的,空间有三重纬度,分别是物质性空间、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物质性空间就是人们真实所处的实物空间,空间的表征是指精神层面的空间,表征的空间则是人们通过想象建构出的虚拟空间。沃尔特·李普曼认为,在大众传播极为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的行为与3种意义上的“现实”发生着密切的联系:一是实际存在着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二是传播媒介经过有选择性地加工后提示的“象征性现实”(即拟态环境);三是存在于人们意识中的关于外部世界的图像,即“主观现实”[1]。媒介在进行信息传递的时候并不是对现实场景的本真展现,而是经过取舍加工后再呈现出来,所以经由媒介选择建构出来的媒介空间具有拟真性。
1.1 甄选媒介景观,生产乡村图景
媒介在进行场景的选取时并不是随意的,只有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场景图式才能创造出富有意蕴的媒介景观。媒介景观源于法国境遇主义运动创始人居伊·德波所提出的景观社会理论,即通过媒介呈现给大众的宏大奇观或景象。他还指出,大众传媒已经成为景观社会的原动力,是景观最为显著的表现。[2]在《向往的生活》5季节目中,分别选取了北京密云区、浙江桐庐县、湘西古丈县默戎镇、云南省西双版纳和湖南常德桃花源5个取景地,地域分布之广、跨度之大使得每个取景地都呈现出各自不同的景观特色,让观众感受到了山村中的奇林怪石,也领略到了水乡的钟灵毓秀。
除了细斟精选的取景地,节目中呈现的场景也在生产着乡村田园图景。节目主要选取了在蘑菇屋做饭、吃饭、聊天,在田间种植、采摘及河塘里捉鱼的场景。大家在田间共同劳作,在河塘里嬉闹,在蘑菇屋的院落中用原始灶台一起生火做饭,围坐一起吃饭聊天,与城市中的喧嚣忙碌形成鲜明对比,营造出了“守拙归园田”的闲适与惬意氛围。这一田园牧歌式的乡村图景呈现无疑给处于闹市中的观众带来了心灵的慰藉,由此也激发了观众对归园田居生活的向往。
1.2 多样镜头呈现,塑造立体空间
镜头的选取对节目的呈现效果和空间形态的塑造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向往的生活》节目中特写镜头、长镜头、近景、全景镜头的交替呈现使得塑造出的乡村媒介空间更加立体,同时正面、侧面、仰拍、俯拍的多角度、全方位镜头呈现使得记录更加完整和真实。
特写镜头是在拍摄中用近镜头突出对细节和场景的刻画,在黄磊制作美食的过程中就多次运用了特写镜头,辅以上、侧机位,从多角度真实还原整个烹饪过程,画面色彩的调节、色调的搭配给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刺激。同时,在拍摄嘉宾在田间劳作的场景时,节目也多次采用特写镜头让观众更加直观地看到了农作物的样态,满足了观众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让观众真实感受到了在乡村田野劳动的满足和快乐。长镜头、近景、全景镜头是对特写镜头的补充,节目在拍摄中通过全景镜头将整个乡村的风貌尽收其中,画面中的云雾缭绕、群山环抱丰富了观众对不同乡村的整体感知,让观众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我国乡村的秀丽壮阔。当嘉宾们顶着烈日完成对农作物的耕种和收割时,一个由近及远的全景俯拍镜头能瞬间呈现出劳作的范围之大、工程量之多。此外,节目对田园犬小H、小O、番鸭“彩灯”、山羊“点点”、奶牛“苏苏”等近镜头的刻画和后期配文赋予了这些动物不同的性格特征,增添了乡村生活的趣味性,让观众感受到了人与自然以及动物的和谐统一。
1.3 想象与现实交织,生产异质空间
慢综艺中建构的乡村空间是一个经由大众媒介生产的异质性的乡村空间,它指向人们对于理想生活空间的想象[3]。福柯认为,不同于脱离现实、自由幻想的“乌托邦”,“异托邦”不是纯虚构幻想出的虚拟影像,而是现实空间与想象空间的结合,虚拟的“乌托邦”是人们想象编织而成的,但“异托邦”是真实存在的场所。慢综艺中异质性乡村空间源自真实的地理和物理的乡村,经由电视媒介的生产与呈现,最终成为一个有别于真实乡村的他者空间和拥有一套权力体系的表征空间[4],这种异质空间不仅能够满足观众的期待,也能给观众带来无限的遐想。
节目在拍摄时,以真实的乡村场景为拍摄场地,《向往的生活》中“蘑菇屋”的布景和院子的搭建虽极力还原了村落中的房屋样态,力求营造传统农家氛围,但鉴于录制节目的需要,在房屋和院落布局上添加了很多美的元素,使得拍摄出的场景更加唯美,能够映射出宁静祥和的乡村图景,让观者萌生对乡村生活的憧憬和幻想。同时,节目中对嘉宾们去田间采摘、收玉米、拔萝卜、采蜂蜜、在河塘里捉鱼等场景的刻画,更多呈现出的是欢乐嬉戏,这种惬意的“假想生活”让观者感受到了田间的劳作之趣。
2 慢综艺的乡村认同建构
电视是塑造情感文化、传递积极情感的重要媒介,情感也能帮助电视节目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5]。慢综艺娓娓道来的叙述节奏能给观者带来较强的情景代入感,《向往的生活》节目取材于乡村,所以节目中随处可见乡村的元素,农作场景的还原、村民人物的呈现都会唤起受众内心对乡村的情愫,节目中对有关乡村风貌美的呈现和正确价值观的传递,也能进一步加强观者对乡村认同的构建。
2.1 还原乡村生活,实现情感唤醒
《向往的生活》节目通过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场景还原乡村生活,重现乡村田野质朴简约的生活样态。村舍、茅屋、凉亭、围栏、灶台、鸡窝、羊圈、按压水井等具有乡村符号的元素,能够让观者有强烈的情景代入感。同时,节目中呈现的用土堆砌灶台、用砖瓦制作烤箱、到玉米地掰玉米、上山挖笋、去蜂巢取蜂蜜、从鸡窝里收鸡蛋、在河塘里捉鱼和泥鳅、开拖拉机松土、赶黄牛耕地等场景,真实还原了乡村生活。
农家小院的场景氛围符合繁忙都市人的情感诉求,与受众心理和情感指向相互关联,呈现出一个远离城市、乡土乌托邦意义上的视觉和心理幻象[6]。乡村生活与忙碌喧嚣的城市生活形成鲜明的反差,在节目缓慢的叙事节奏中让观者看到了令人心生向往的世外桃源。相较于城市而言,乡村保留了很多生活中的原始样态,更贴近每个人心中的家乡。即使身处市井之中,人们或多或少也都能与乡村建立起一些关联,有些人是在乡村出生,有些人是在乡村长大,还有些人的亲人生活在乡村,所以一提到乡村,人们就可能联想到自己的家乡。当看到节目中嘉宾们一起生火做饭、围桌畅谈时,观者的情绪容易被带进节目氛围之中,从而产生情感共鸣,引发自己的怀旧之情、思乡之感。
2.2 融入村民生活,展现乡风民貌
虽然《向往的生活》主角是黄磊、何炅、彭昱畅等几位常驻嘉宾和每期不同的特邀嘉宾,但作为一档取材乡村的生活纪实类节目,村民生活的融入也至关重要。由于节目的拍摄地都在乡村,所以节目中的嘉宾也会与村民有一些互动。在《向往的生活》第二季节目中,由于蘑菇屋和快递站距离较远,每次去快递站取东西都非常不方便,所以彭昱畅和刘宪华就去向一位大姐借电动三轮车,这位大姐每次都特别爽快地答应。此外,由于蘑菇屋内工具和食物并不齐全,所以何炅和黄磊时不时会向当地村民借工具和食材,这些村民都特别热情地接待他们,并且慷慨相助,还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这让观众看到了村民的热情好客、质朴善良,展现了和谐淳朴的乡风民貌。
2.3 管窥文化内涵,引导正确价值观
在消费主义和娱乐之风充斥电视综艺节目的当下,综艺节目要有自身的价值坚守,发挥好文化和价值观的传承作用。《向往的生活》中的食材都需要嘉宾们靠自己的劳动获得,可以通过掰玉米、拔萝卜、种树跟节目组置换,也可以通过采蜂蜜、割树胶、犁地变现为采购资金,抑或下河捕捉鱼虾回来自己做,向人们传递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价值理念,也让人们透过荧屏感受到了农民耕作的艰辛与不易。节目曾邀请陈赫和李诞来当嘉宾,两人刚来的时候想尽办法逃避干活,后来逐渐在其他人辛勤劳作的带动下也开始劳动,他们自己都不禁感慨“蘑菇屋有让人劳动的魔力”。
礼文化是儒家文化的重要体现,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礼即礼节,彰显着中华文化中的待客之道。《向往的生活》节目中的菜谱由被邀请来蘑菇屋做客的客人制定,蘑菇屋的常驻嘉宾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来进行菜品制作,体现了客人至上的待客理念。当客人到蘑菇屋时,主人们也会热情出门迎接,帮忙提行李、收拾床铺,为客人沏茶、换鞋等;做好饭大家一起围坐一桌,共同举杯欢迎客人的到来;在客人离开之际为客人准备礼物,护送客人返回。这些情节体现出节目浓浓的人情味,弘扬了儒家文化的待客之道。
《向往的生活》节目中村民给节目嘉宾提供了帮助,同时嘉宾们对村民们的礼赠、对乡村的建设,也彰显着知恩图报和助力乡村振兴的价值理念。在《向往的生活》第二季节目最后,蘑菇屋的主人们为答谢曾给予过他们帮助的村民,挨家挨户为他们送去礼物;《向往的生活》第5季,动员大家捐赠图书,最后为乡村留下了向往的图书馆,也为村民举办了美妙的音乐节。
3 关于慢综艺媒介图景生产的反思
媒介通过慢综艺所生产出的媒介空间带给了观者无限的遐想和心灵情感上的慰藉,对于乡村文化的认同和建构具有重要的作用。经由媒介建构出的乡村图景能进一步丰富观者对乡村文明的认识,经由媒介的宣传也会带动新的乡村旅游热潮,但与此同时,慢综艺的媒介图景生产也会带来一些值得反思的问题。
首先,乡村媒介空间生产在拉动当地旅游经济发展的同时会带来商业逻辑下的冷思考。古老的乡村文明有其自身的原始样态,媒介的介入和媒介空间的再生产可能会产生乡村文化的变更。有些村落还遗存着文化古迹,当大量的游客蜂拥而至,可能会给当地文化遗迹的保护增加难度,并且当这些蕴藏着文化底蕴和历史价值的地方演变为“网红打卡地”,也可能会造成文明的消解。
其次,慢综艺是经由媒介取舍建构出的乡村媒介图景,它不是现实乡村图景的真实再现,而是经过选取加工后呈现出的场景,这就会导致受众真实与幻想的错位。受众在沉浸式观看综艺节目时,会将节目中营造出的景观当成现实图景,当自己亲身去到乡村拍摄地旅游时,缺少了节目光环的加持会感受到巨大的落差。真实与幻想的错位会消解受众对媒介宣传的信任感,进而加剧二者的二元对立,对乡村旅游的发展产生消极影响。
再次,慢综艺节目营造的氛围虽能引发观者共情,但是过度的情绪渲染易陷入煽情的俗套。情绪的抒发和表达应该是自然本真的流露,真实化的呈现能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但对于情感浓墨重彩的描绘容易使观者有现实脱离感。同时,慢综艺缓慢的叙事节奏和固定情节的呈现容易陷入同质化的泥沼,使观众产生审美疲劳,所以慢综艺节目需要深入市场,洞悉观众的需求,不断创新节目的内容和形式,发掘其新的潜力。
4 结语
近年来,慢综艺的发展呈现出如火如荼之势,乡村题材的慢综艺通过媒介对乡村图景的精细化选取和想像性生产建构出的媒介空间,对乡村文化的生产和传播具有重要作用。建构出的乡村景观丰富了观者对乡村的感知,真实化再现的乡村生活唤起了受众的情感,乡风民貌的展现为城乡人际关系的建构搭建了桥梁,节目中文化内涵和价值观的塑造更加深了观众的乡村认同。此外,慢综艺中乡村媒介空间生产可能会引发受众真实与幻想之间的错位,同时会带来商业逻辑下的冷思考,所以如何规避内容的同质化和煽情的俗套并发掘其新的潜力,仍是慢综艺创作者需要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