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荣耀》影视化改编中的成功之道

江泽荣

（作者单位：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2021年《你是我的荣耀》在腾讯视频热播，从其火爆程度来看，该剧已然成为一部现象级电视剧。《你是我的荣耀》改编自顾漫的同名网络小说，讲述了女明星乔晶晶和她暗恋的高中学霸、后来成为航天设计师的于途因手游《王者荣耀》结缘，进而走到一起的爱情故事。从体量上来看，《你是我荣耀》是一部轻量型的网络小说；从内容上来看，它不宏大，不沉重，不跌宕起伏，整个剧情像一个虚幻的童话故事。这样的一部作品经改编后登上屏幕，为什么会如此受欢迎？观众评价这部作品改得好，它究竟好在那里？制作团队在其影视化改编过程中施展了什么魔力？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审视《你是我的荣耀》的影视化改编。本文通过挖掘、探讨《你是我的荣耀》影视化改编过程，以期启发我国影视行业摆脱当下改编困境，在不确定的探索中寻求到确定道路。

1 “原汁原味”保留原著网文风格

保留原著风格是《你是我的荣耀》的影视化改编成功最重要的原因。美国电影学家莫·贝佳认为改编有两种基本的方法，其中第一种方式“要求保持原著的完整性。如果一部小说被尊重，改编者的头脑在改编时就应该把保持原著的完整性放在首位，而不是肆意篡改”[1]330。网络小说影视化改编与电影改编都属于从文字到图像的跨媒介再创作。影视化改编不是漫画改编成动漫似的简单地从静态变为动态，从2D变为3D，而是一种从文字语言译为视听说语言的“翻译”。但文字与图像之间的“翻译”并不能形成逐句逐字的对应关系，因此这种特殊“翻译”的过程存在许多问题。其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小说内容是否适合影像化，或者说不是所有人物、情节、故事都适宜出现在电视上——这是“翻译”的前提。例如，改编自紫金陈《坏小孩》的电视剧《隐秘的角落》，对主人公朱朝阳、普普、丁浩（剧中改名为严良）进行了美化，将朱朝阳故意推自己妹妹朱晶晶坠楼改为妹妹朱晶晶自己失去平衡坠楼，普普献计勒索张东升改为普普为患有哮喘的弟弟治病铤而走险，丁浩更名为严良从有勇无谋的小混混发展为善良勇敢但身世悲惨的大哥哥。在不影响故事逻辑的前提下，三个未成年身上的戾气和恶意被削减，在影视化后人物面貌不再因狰狞而引起观赏不适。从内容改编程度来看，《隐秘的角落》的改编相较于《你是我的荣耀》更大，但这部作品还是赢得许多好评，在各大平台上的评分都超过了9分。其改编成功的原因与《你是我的荣耀》是一致的，即影视化改编中还原了原著的风格气质。

法国安德烈·巴赞曾把改编分为三类，其中一类改编“不但表现了原著的人物和情节，甚至进一步体现了原著的气氛或诗意”[1]244；同样的，英国学者克莱·派克也将改编分为三种，其中一种改编要求严格地将文本转化为电影语言，认为“这是改编经典小说时企图表现出忠于原著的常用手段。浓缩、简化都是为了忠实于叙事的总的进程，忠实于作者的中心思想，忠实于主要人物的特征，忠实于小说的环境氛围，以及或许是最终要的，忠实于原著的风格”[1]164。

那么，《隐秘的角落》和《你是我的荣耀》这两部作品是如何忠于原著风格的呢？《隐秘的角落》因为内容改动较大，导演更多是通过拍摄手法还原原著压抑的风格。例如，红色、绿色、黑色等颜色的大面积运用，阴郁的背景音乐，偏俯角的平缓拍摄加突然的特写镜头；《你是我的荣耀》的内容改动较少，因顾漫的原著小说是一部内容简单、文笔细腻、适宜影视化的短篇甜宠言情小说，作为一部以“甜宠”为内核的言情小说，其影视化改编中严格遵循了“甜多虐少”的改编原则。除了“甜宠”的内核，《你是我的荣耀》小说还有一种“日常感”的叙事风格。它的叙事不是高潮迭起、紧凑连贯，而是娓娓道来、相对平缓，由一连串富有情趣和生活气息的小场面连缀成一个完整故事。“日常感”叙事风格使得《你是我的荣耀》可以一路“甜宠”的同时清新有趣。《你是我的荣耀》的影像化改编还原了此风格。例如，剧中高度还原了原著中的一些经典桥段，乔晶晶送游戏皮肤，于途买早餐、修投影，二人日常组队训练，参加同学聚会、集体婚礼等。在这些稀松平常却又带有戏剧感的日常片段中，乔晶晶与于途两个慢慢互生好感，感情逐渐升温。观众跟随镜头可以清楚二人并非“见色起意”、不知情之所起，而是在日常相处后的“双向奔赴”。这样的影视化改编成功地令两位“距离遥远”又“高高在上”的戏剧人物平稳落地。从人物设置、情节安排到台词动作，剧版《你是我的荣耀》都尽力做到了与原著保持一致。甚至小说中女主乔晶晶与男主于途信息聊天的内容、颜文字，甚至标点符号都一一还原。另外，小说中纯粹、干净、温暖的氛围感通过明亮、柔和的滤镜来还原表现。原著中许多甜蜜清新的风格氛围由此复现。

风格气质是文学作品极为重要的特点，也是令读者喜欢一部作品或作家的原因之一。如果影视改编只保留人物情节，消解风格，就会造成人物气质大变、灵魂空洞的现象，书中的人物与剧中的人物像是同名同姓但是不同样貌的两个人，难以让熟悉的读者接受。例如，由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该剧改编后的风格与原作独特而悲悯的风格大相径庭，虽然这部剧完成制作并在央视8套播出，但最终迫于舆论压力而中途停播。当下购买网络小说版权进行影视化改编是热点，能够扩大网络小说的影响力，丰富影视自身。当下市场逐利浮躁，买来小说版权之后七拼八凑、融梗抄袭的不良改编风气，导致许多颠覆自身的“魔改剧”出现。“魔改剧”便是影视化改编过程中忘记了网络小说来自网络，忽视了网络小说自身的网文风格而导致的恶果。夏衍谈改编时曾说：“假如要改编的原著是经典原作，那么我想，改编者无论如何总得力求忠实于原著，即使是细节的增删、改作，也不应该越出以至损伤原作的主题思想和他们的独特风格，但假若要改编的原作是神话、民间传说和所谓的‘稗官野史’，那么我想，改编者在这方面就可以有更大的增删和改作的自由。”[2]网络小说或许没有传统经典深刻的思想内涵，但网络小说中也不乏经典出现。影视化改编网络小说，特别是改编拥有众多原著书粉的经典网络小说，应该牢记的一条原则就是忠实原作的风格气质。网络、文学与影视三者交汇本可以带来更大的价值，切勿因肆意改编浪费或消解了网络小说自身带来的价值。

2 丰富作品内在立意

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合理改编、丰富作品的内在立意是《你是我的荣耀》又一大优点。马塞尔曾说：“每部作品，不论是电影作品还是文学作品，原著或是改编作品，本身都构成自身特殊的关系。仅仅原著的某些要素就表明了它是可以改编的。而可以被改编也意味着它与新的图像媒体之间相互影响。”[3]毋庸置疑，影像化改编必然会因为图像内容充实而影响原著的立意。相对于原著小说，剧版《你是我的荣耀》大量增加了与男主于途的职业相关的工作细节。男主于途是一名航天工程设计师，原著中他的职业主要还是作为故事发展的背景，在剧中通过加入大量航天工程工作的细节，将航天事业发展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例如剧中新增情节：JX卫星出现故障无法与地面联络，众人连夜分析故障原因，最后于途提出故障与太阳风暴有关，并最终重新唤醒卫星。抢救JX卫星情节，完整再现航天工程问题解决的工作流程，在这一片段中人物台词、行为动作极为专业，改编得十分合理。再如另一在偏远山区做实验的情节，剧中在这一情节片段用了大量的时间。一个辽阔荒芜的沙漠镜头，就已让人了然航天工作的艰难。从布置测试设施到反复布置测试设施，这一改编合理地展现了航天工程的复杂性和艰难性。此外，原著中还有一个关键情节，于途为了挽回乔晶晶写信回答乔晶晶高中时期的求问，剧中用比原著更详细专业的台词回答了这些关于星辰大海的问题，由此航天线与爱情线顺利会合。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写道：“据我来看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4]这就要求促进人物行动的环境也要典型。《你是我的荣耀》的影视化改编中大量航天情节的加入和改编，不仅丰富了人物性格，营造了典型的行动环境，同时增加了剧中甜蜜浪漫的爱情故事的厚重感，两人间的小甜蜜渗透进了时代的宏大浪漫。

同时，以影像方式呈现航天情节有助于剧版《你是我的荣耀》放大原著中“金钱与梦想的碰撞”主题，对应了当下年轻人特定的社会心理和文化需求。于途因为收入问题准备放弃“星辰大海”去金融行业工作，金钱和梦想如何抉择，观众因感受到了航天人伟大而浪漫的信仰，所以更为他的抉择而纠结；乔晶晶因为体会到了航天工作人员工作和生活的不易，感动于中国航天人安贫乐道的精神的同时，反思自己作为一名演员是否值得拿几千万的收入。《你是我的荣耀》试图回答这个时代的困惑，但该剧内核还是“甜宠”，所以或许不能承担起解答这些问题的使命，但是能抛出问题让观众思考的立意已是超越了传统甜宠言情剧的格局。从《王者荣耀》引向星辰大海，从闪耀光彩的女明星的生活引向醉心星空的航天人员的工作，从娱乐引向科研，通过合理的影视化改编，让观众意识到我们今天美好的生活，离不开许许多多的科研工作者的奋斗。正是因为做到这一点，观众才会因前者而来，为后者而停驻。剧版《你是我的荣耀》以真实性为基础合理合情地进行改编，将职业内幕与社会热点话题相结合，满足了读者了解航天职业内幕的“期待视野”；并且，该剧遵循贴近现实生活的改编原则，在改编中融入社会热点话题和时代困惑，让观众在获得对航天行业隐秘“窥探”满足感的同时，从中获得精神洗礼和反思。

3 精细制作提升水准

作为影视化改编，《你是我的荣耀》在演员选角、特效、服化道等视觉呈现方面诚心诚意，为影视化改编的成功创造了良好的外在形态。《你是我的荣耀》的女主乔晶晶是当红女明星形象，男主于途是高冷帅气的航天工程设计师形象，分别由迪丽热巴和杨洋饰演。“文学形象一旦具体化定型化，它的丰富内涵就必然要大打折扣。”[5]不过，好在两位主演的选角非常恰当，主角外形又十分突出，符合观众对这两种职业的固有印象。所以当镜头一出现，结合符合职业属性的场景，无须台词就让观众相信他们的形象。演员对角色的加成尤为重要，两位主演立住了角色形象的同时还贡献了“扣书式演技”，如此就保证了这部作品的可看性。另外，游戏元素是剧版《你是我的荣耀》的可见性保障。《你是我的荣耀》的前期剧情较多涉及游戏，因为游戏起到了联系和升温男女主人公感情的作用，所以在游戏情节的制作呈现上用了一番巧思。“技术既可以制造光鲜奇幻的视觉奇观，也可以使写实逼真做到更加极致”，因此涉及游戏过程的镜头时，游戏操作画面、精致的特效动画场景、玩家操作状态，以多个镜头的方式组合排布，结合快节奏的切换呈现和场外专业的游戏解说，完整再现真实游戏竞技的过程，展现真实又紧张的竞技参与感。出色地以镜头语言进行游戏表现是剧版《你是我的荣耀》可看性的另一保障。在可看性之外，“真”是《你是我的荣耀》在视觉呈现上的又一大优点。为了贴合人物形象的“真”，《你是我的荣耀》在造型、道具等细节方面都有所铺垫。例如，乔晶晶的服装工作时是标准的美艳女明星造型，而为了展现乔晶晶日常的一面，非工作状态时的服装更加休闲简单。于途的穿着就较为日常朴素，符合其职业身份。另外，乔晶晶的家是高档小区的大平层，而于途则是住在航空院的青年公寓，居住条件符合他们真实的收入水平。装修风格方面，乔晶晶家明亮，于途家整洁，起到了从侧面烘托出人物性格的作用。影视化改编从来不是单兵作战，而是需要每个部门将各自工作做好做巧。优质的影视呈现离不开强有力的统筹规划，特别是在今天，各种拍摄制作技术日益成熟且层出不穷，高质量的影视化改编离不开技术的支持和各种技术资源的整合。《你是我的荣耀》的剧本内容质量过关、影视化呈现过硬，离不开专业的航天团队、游戏团队、影视团队的保驾护航。

4 结语

“网文变网剧”是近些年影视市场的常态，像《何以笙箫默》《花千骨》《琅琊榜》《甄嬛传》《亲爱的，热爱的》等热播剧都是改编自网络小说。这些作品的成功似乎让影视行业看到电视剧发展的未来。不过，“网文变网剧”从来没有说成功是确定的，更为常见的是失败改编让“爆款”变为“爆款滑铁卢”。从之前“想给导演寄刀片”的《择天记》、“原著党哭晕在厕所”的《诛仙》、“豆瓣网友狂打一分”的《莽荒纪》到最近“韩式痕迹严重”的《爱上特种兵》、“影后也救不回”的《千古玦尘》、“在电竞雷点上跳舞”的《你微笑时很美》，失败的影视化改编令这些剧集的口碑和收视都不尽如人意，被观众冠以烂剧之名，频频爆冷的“爆款”更让人怀疑影视行业走入了歧途。

影视行业一直在边走边探索，在不确定的探索中寻求确定道路。可以确定的是，优化影视内容的质量是影视行业未来的必行之路。从《你是我的荣耀》来看，其原是一部内容出色、文笔细腻的网络言情小说，因原著拥有大量书粉，所以影视化改编时要格外慎重合理地对待。因此，改编时保留了原著适宜影视化的情节，还原了原著清新温暖的风格，从而保证了一部分观众的观剧感受。合理的改编丰富了作品的立意；出色的立意让这部剧走出甜宠的圈子，突破了原本层级的受众群体，收获了更多的观众。同时，在专业团队的配合之下，《你是我的荣耀》影视化视觉呈现部分有了很强的可看性，可看性的保证才能增加收视率。在影视化改编中做到了内容完善、立意出色、制作精良，这是《你是我的荣耀》影视化改编的成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