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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破晓

2022-02-08阴法勇何苍劲

剧作家 2022年2期
关键词:拉玛矿长特派员

■ 阴法勇 何苍劲

人 物

陈慕华 女26岁,东北铁路总局总工会派驻穆棱煤矿特派员

钟 毅 男28岁,东北铁路总局派任穆棱煤矿矿长兼军代表

曲 平 男30岁,从山东根据地转战来到东北解放区,担任穆棱煤矿土改工作团团长

老赵头(赵新生) 男50岁,本名赵冬生,单身汉,穆棱煤矿工会主任,后被陈慕华改名赵新生

柳蒿芽(柳春芽) 女27岁,寡妇,开洗衣铺,煤矿妇联主任,后被陈慕华改名柳春芽

牛大力 男28岁,少年下井的“老矿工”,工会福利委员

潘子光 男40岁,旧职留用人员,煤矿“活字典”,后被提拔为矿务股股长

任守义 男40岁,从匪巢潜逃,混入煤矿,埋头钻研,成为一名大工匠,因表现突出,被提升为铁工厂厂长

江倍功 男30岁,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骗取大家信任,被推举为工会副主任

雪里红 女30岁,装神弄鬼替人祈福禳灾的巫婆,俗称神婆子

老牛婆子 女50岁,寡妇,认命、迷信,随帮唱影的二大神

腊 月 女15岁,洗衣铺帮手,女矿工第一人

牤 子 男12岁,孤儿,腊月的娃娃亲,赶牛车送煤的童工

钟灵、小妹,警卫员小刘、大杨,民兵甲、乙,疤瘌眼、汪经理及矿工群众、白俄女秘书罗莎、矿长洛扎耶夫、科长葛拉玛基、大胡子卫兵、新矿长莎阔夫等其他人物若干

[1946年10月上旬。

[煤矿井口前小坪场,天幕呈现飘扬红旗的井口大架子(每场天幕背景皆为此景,角度和远近有所区别),一侧露卷扬机房。

[在单鼓腰铃声中幕启。雪里红晃腰铃挥木剑甩拂尘跳神,老牛婆子敲单鼓,牤子端着冒白烟铜盆辅助。一侧设八仙桌,江倍功坐着,任守义、穿和服的潘子光、挎煤核筐的腊月,以及矿工、家属等一些人在围观。戴耳包帽的疤瘌眼背着吹糖人的小木箱在一旁溜边看着。大胡子俄国卫兵端轮盘枪守护着旁观的洛扎耶夫矿长、罗莎女秘书、葛拉玛基科长等俄方人员。嬉戏、打响指、吹手哨声接连不断。

雪里红 (拂尘连甩铜盆冒出白烟)寒露天,鬼乱串,跑牛头,晃马面,胡仙蹦,黄仙蹿,青蛇盘,花蟒缠,大鬼小鬼作得欢,老君庙里闹翻天,国军攻下德惠城,马上来到鸡冠山,凶兆血光大灾难,矿井爆炸是人仰又马翻……

[牛大力奔上,急扯老牛婆子。

牛大力 嫂子,你呀你,在这干啥呢,随帮唱影瞎扯啥?

老牛婆子 (甩开牛大力)滚犊子,你管我呢,窝窝头翻跟头,显大眼啊?咬草根眯着去!

牛大力 (无奈地看着老牛婆子)嫂子,你看你,说啥呢?

[老牛婆子转过神儿去,不理牛大力。

牛大力 (又转身一把拽住牤子)牤子,听叔话,麻溜回家去,在这跟着起啥哄?

[牤子一缩头,从牛大力的腋下钻了出去。

[挎盒子炮的警卫员小刘和双插驳壳枪的曲平箭步蹿上,小刘轰撵老牛婆子,曲平掠过牤子,端起冒烟的铜盆,愤扔摔响。

曲 平 (吼叫)神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国军到哪个德惠城了,瞪着眼睛说瞎话呢?

雪里红 (浑身发抖,继续作法)黑土山,黄土包,一山更比一山高,胡黄二仙千里眼,红口白牙把信报……

曲 平 你少给我装神弄鬼的,什么胡黄二仙,老子现在就给你驱妖除魔——(双拔驳壳枪,冲天齐放,“砰砰”两响)

[雪里红、老牛婆子和牤子惊叫着跑下。

[江倍功也有点紧张,慌忙挪窝,压翘凳子摔个腚墩,众人哄笑。

曲 平 (把双枪插入腰间,清了清嗓子)矿工兄弟们,大家都听好了,现在光复都快一年了,大家都要有点觉悟,以后不能听跳大神的瞎咧咧。

[有几个人赞许地点点头,议论纷纷地说:“也是,都是顺嘴胡说,胡黄二仙在哪呢,谁也没有看到啊?”

曲 平 今天召集大伙儿来,是请咱穆棱煤矿解放后的第一任矿长兼军代表钟毅同志讲讲咱们东北解放区的大好形势。

[身穿军装腰间佩带手枪的钟毅精神抖擞地上,背盒子炮的警卫大杨紧随其后。

江倍功 (抢先高呼)热烈欢迎钟矿长,热烈欢迎军代表,大家呱叽呱叽——(铆劲鼓掌)

[大多数人并没有响应他,掌声稀稀落落,有些人冷漠观望,俄矿长等人抱膀讥笑。

钟 毅 (摆手,环视,索性跃上板凳,抱拳拱手)矿工兄弟们,这些日子,通过走访调查、下矿顶班、座谈聊天,认识结交了你们好多矿工兄弟,大家是越来越熟悉了。

江倍功 对,钟矿长是老八路作风,一到这里来,很快就和矿工兄弟打成一片了。

[曲平冲江倍功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说话,江倍功哈腰点头。

钟 毅 今天土改工作团曲平曲团长召集大家来,让我讲讲东北解放区目前的形势……

疤瘌眼 (有意搅局,忽然高喊)吹糖人喽,孙猴子,闹天宫,八大仙,显神通!

[有人嘻笑。

[疤瘌眼赶紧溜边。

钟 毅 (摆手阻止大家的笑声)矿工兄弟们,父老乡亲们,东北解放的黎明,已透射出全国解放、中华民族解放的曙光。大家都知道,穆棱煤矿的历史比较复杂——民国时由中俄官商联办,日军入侵后又霸占了14年,“光复”时苏联红军接管,原白俄职员签证苏侨后继续掌管。现在,我们共产党人作为中方代表,与苏联矿务部协手共管穆棱煤矿。眼下天字第一号的工作,就是组织发动矿工,多多增产煤炭,支援咱们民主联军闯过山海关,打进北平城,攻占南京府,解放全中国……

[柳蒿芽欢喊着“接来了接来了”率先奔上,曲平迎上去,柳蒿芽急对曲平耳语。

[老赵头引穿军装挎匣枪背行李的陈慕华携钟灵和小妹上,钟灵和小妹看着钟毅欢喊着“爸爸”急奔过去,陈慕华急忙拢住两个女儿。

曲 平 (看着陈慕华高喊介绍)工友们,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哈尔滨铁路总局总工会特派员陈慕华同志,大家鼓掌欢迎——(铆劲鼓掌)

[江倍功、柳蒿芽、老赵头、大杨、小刘热烈鼓掌。

[陈慕华毕恭毕敬向众人行军礼,钟灵和小妹扑抱钟毅亲昵。

江倍功 (讨好的)特派员英姿飒爽的,你看,大高个,长得多漂亮,曲团长要不说,我还以为是鲁艺文工团的演员呢。

[大家哄笑。

曲 平 我还得告诉大家,陈慕华同志是咱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批准的八路军第一位女军事参谋。她和钟矿长在延安抗大相识相恋喜结良缘,是一对革命爱侣。

江倍功 (鼓掌欢喊)请陈特派员讲话,大家鼓掌欢迎!掌声热烈一些。

陈慕华 (敬礼,侃侃动情)同胞们,工友们,父老乡亲们:我们东北解放区目前千头万绪,有很多工作要做,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就是缺煤啊,缺得闹心揪心啊!我是从哈尔滨坐火车来的,这一路上火车头上烧的都是木头柈子和黄豆,火车根本就跑不起来,比牛车快不了多少,急得我这眼睛都直冒金星。

[大家哄笑。

陈慕华 现在咱们解放区的中心工作是发展生产支援前线,可是现在一些工厂因为无煤不得不被迫停产。哈尔滨的一些民主政府机关也只能烧木柈子和豆饼取暖。眼下,我们天字第一号的工作,就是千方百计增加煤炭生产,多出煤,出好煤……

[枪声连响,传来疤瘌眼连连惊喊:“土匪下山抢劫了!”

[群众哄然跑散。俄矿长率俄人随卫兵跑下。江倍功喊着“我去看看”跑下。钟毅忙护二女,陈慕华、曲平、大杨和小刘迅速拔枪,老赵头和柳蒿芽不知所措。

曲 平 大杨,你守在这儿,我和小刘去看看!小刘,走——

[“嗖”地射来一支缠信封的羽翎箭,老赵头紧忙拾起。

曲 平 给我——(蹿上掠过羽箭,拆信看,愤吼)他娘的九彪,黑上咱了,勒令进贡大米白面猪肉爿子。要得挺全!限期十日,逾期不送,血洗矿区。(持信奔向钟毅)

陈慕华 我看看——(奔上掠过信纸,急看,大笑)呵呵,狮子大开口啊!若答应奉送,鸣枪三响——

曲 平 (愤然拔枪)三枪不够,老子打他一梭子——

陈慕华 慢——(拦挡曲平,城府很深地看着钟毅)老钟,我的意见,如数奉送!大张旗鼓地筹备!

[钟毅意会,冲着陈慕华点点头。其他人惊诧不解,不觉面面相觑。

曲 平 (叽歪)这绝对不行,土匪吃惯了嘴,跑顺了腿,这么惯着他们那还得了!给了一次,他们就会贪得无厌没完没了。以后他们要女人,你也带头送啊!

陈慕华 (豪气冲天地)送——

[钟毅坦然一笑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其他人感到十分震惊,偷窥的江倍功瞠目结舌。

曲 平 (讥笑地看着陈慕华)特派员,怎么,你怕了?这不就是个缩头乌龟吗!真没想到延安来的干部竟然这么“右倾”啊!

陈慕华 (没有理会曲平,嫣然一笑地看着大家)在延安我跟陕北老乡学会了一句话:婆姨骑毛驴学认字——咱们走着瞧!(毅然决然拔出九连珠撸子)我回信——(冲天连放三枪)

[切光。

[次日。俄式大白房子门前和室内。门旁为绿叶枫树。室内有火炕、围布帘的拉桌。

[幕启。钟灵和小妹在枫树旁跳皮筋。江倍功引背吹糖人小木箱的疤瘌眼鬼鬼祟祟上。江倍功暗指钟家和钟灵姐妹,诡秘地对疤瘌眼低语……

小 妹 (发现疤瘌眼,高兴得直撒欢)糖人,糖人——(欲奔上)

钟 灵 (忙拉住小妹,悄声)妈妈叮嘱,不准吃外面的东西……

江倍功 (忙拔两个糖人,笑喊)来来,两位小公主,每人一个。

钟 灵 (嘻笑)虫牙,不敢吃糖,甜的酸的吃了都疼。

江倍功 (尴尬的笑着)没事儿,我这个糖人吃了牙不疼。

钟 灵 (看了看江倍功,还是不为所动)谢谢伯伯。

小 妹 (看着小糖人,抑制着咽下口水,天真地)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就要命。

钟 灵 (灵机一动)来,拍手游戏——

姐妹俩 (拍手喊)你拍一,我拍一,窑洞夜校来补习……

[江倍功尴尬窘笑。疤瘌眼喊“吹糖人了”,暗示有人来,慌忙溜下。江倍功看看外边,手持小糖人追下。

姐妹俩 你拍二,我拍二,我们都是好伙伴;你拍三,我拍三,南瓜米粥香又甜;你拍四,我拍四,半夜起来练写字……

[腊月挎装旧脏衣猪腰子筐好奇寻上,观望。

小 妹 (看见有人来了,有意显摆地对钟灵)姐,咱唱歌——

钟 灵 好——

小 妹 (抢唱)花篮的花儿香——

钟 灵 听我来唱一唱……

姐妹俩 (齐唱)……唱一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

[牤子肩搭一只公的野鸡和一个山跳,持大弹弓子连喊“媳妇”奔上。

腊 月 (急忙摆手阻止,嗔怪)在外不准喊媳妇……(躲开)

小 妹 (有所发现,惊喜)公鸡花翎子!姐姐,我要花翎子——花翎子写字,准比大胡子马克思的白羽毛好看多了。

[牤子忙拔根野鸡翎送给小妹。

钟 灵 (张望,发现幕内的陈慕华走了过来,急切地)小妹,妈妈回来了——(忙拉小妹进屋,关门)

牤 子 (奔向腊月,嘻笑)媳妇,怕啥,咱这娃娃亲谁不知道!

腊 月 (赌气)你要说话不算话,在外面乱叫,我就不理你!(匆匆下)

牤 子 (欢喊)别的啊,你要野鸡还是要山跳?(追下)

[陈慕华拎羊角锤夹纸包上。牛大力喊“陈特派员”追上。

牛大力 陈特派员,柳蒿芽,呃,柳妇女主任说您急着找我?

陈慕华 是的,我主要是叮嘱你几句——你是工会福利委员,去外地购粮,要协助好汪经理多出点子多帮衬他点,一定要把粮食安全地运送回来。几千名矿工等着你们吃饭呢,这事儿马虎不得,可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牛大力 (挠头)我,我感觉,汪经理这人有点那啥——他当过伪警察,现在自己家还开着油坊,眼下虽说工作倒是挺积极,可我怕他旧习气没改,我,我说白了吧,我就是对他有点信不着……

陈慕华 大力,你别想得太多。汪经理是煤矿工会江副主任推荐的,经过曲团长认真考察认可的,虽说他当过几天伪警察,可没有什么民愤和罪恶。眼下我们正是用人之际,革命不分先后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积极配合吧。

牛大力 我听您的——(要走,想了想又停住脚步)嘿嘿,您这一手儿高啊,实在是高!

陈慕华 (有些费解地看着对方)你,你说什么呢,什么意思?东一句、西一句的。

牛大力 (诡秘地)我是说,您大张旗鼓散布为土匪购粮,这步棋实在高,土匪不会半路打劫,也不能来矿上硬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倒让矿工吃饱肚子多产煤。

陈慕华 (警惕)嘘——机灵鬼,严加保密啊,千万莫露实情!

牛大力 (钦佩地拱手)佩服,别看您年龄不大,计谋倒是不少,可以说是小谋深算,共产党的队伍里高人真多。

陈慕华 怎么,你喜欢共产党?

牛大力 喜欢!我能加入你们的组织吗?

陈慕华 能啊,你好好干,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提倡率先在产业工人中发展党员。

牛大力 这太好了,那我现在就要加入。

陈慕华 别急,这得需要考核的,找时间你还要写个入党申请。

牛大力 真的?那太好了!我等着你们考核。这入党申请书嘛,得您帮助我写。

陈慕华 好,我帮你写。

牛大力 (高兴地)那好,我张罗去了——(跑开)

陈慕华 (感叹)这个牛大力,是头好牛啊!(往枫树上钉钉子)

[老赵头背两床麻花被上。

老赵头 陈特派员,钉啥哪,拉晾衣绳啊?我帮你钉——

陈慕华 (一愣神儿)赵主任,背着棉被去救济谁啊?

老赵头 你家啊!你们带来的急行军小被太薄啦,东北天冷,你的俩闺女又小,工会给你们特批了“满泰”家充公的两床棉被——没沾身的新被……

[传来“陈特派员”的喊声,小刘扭扯穿和服的潘子光上。

潘子光 (叫嚷)我穿日本和服咋啦,我体胖,穿它合身暖和,要我不穿可以,先把你们扛的那些三八大盖砸了,再把这两口矿井炸了,我立马把和服扒下撕碎。

[伴随“反了你啦”的喊声,曲平蹿上。

曲 平 (薅住潘子光脖领子,愤吼)怎么的,你说什么呢,你想明目张胆搞破坏啊?!

潘子光 (忿忿挣脱着)我穿的和服是日本货,你们扛的三八大盖更是日本货,这矿井最早也是日本人掘的。

老赵头 老潘,你这话不能这么说啊!

潘子光 那我怎么说啊?老赵头,你夹的麻花被不也是日伪矿主“满泰”家的吗?怎么的,凡是沾上日本边的东西都统统砸了炸了毁了烧了啊?

曲 平 煮熟的鸭子,你就是嘴硬是不?

[陈慕华冲着几个人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吵了。

潘子光 陈特派员,您做主,我信着您,听您的,您说咋办就咋办。

陈慕华 (噗哧笑了一下,看着潘子光)你说的没错,我们缴获的日本战利品多了,汽车摩托,枪支弹药,军服鞋帽,饼干罐头……我军都用了穿了吃了,物为我用,物尽其用嘛,毁了,浪费了,那才是极大的犯罪哪。

潘子光 (振臂高呼)好——说得太好了,就是这个理!

陈慕华 (话锋一转对潘子光)但是,现在光复了,小鬼子已经被我们打回老家去了,你总是穿着一件日本和服晃来晃去这也不对。老百姓痛恨小鬼子,很多亲属都是被他们杀害的,一想起这事儿大家的心都在隐隐作痛,自然也就对总穿日本衣服的人看着来气。这里面有个民族情结的问题,你应该理解,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潘子光 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回家我就把这件衣服烧了。

陈慕华 烧衣服干什么啊,物尽其用,留着在家里穿,宽宽松松的当睡衣正好。

潘子光 (笑了)好,特派员,我就听你的。(随即不屑一顾地看了曲平一眼)

曲 平 (意识到了潘子光在向他叫板,索性喝斥)潘胖子,你什么意思?

潘子光 我没什么意思,在家里穿睡衣你也管?

曲 平 你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潘子光 那你还想怎么样?

曲 平 休得嚣张,矿工们对你都非常反感,一轰声要批斗你,等我查出你的罪证,哼——(气不忿地甩手走去,小刘追随)

潘子光 (愤喊)查吧——罪够枪毙,就崩了我!(看着陈慕华,不觉一声哀叹)陈特派员,你说,都是一样的共产党,你们俩怎么区别这么大呢……(苦苦摇头,走去)

老赵头 (上前追了几步)潘胖子,别介意,曲团长是沂蒙山的武工队长出身,火药味是浓了点,多担待啊。

[陈慕华赞许地向老赵头点点头。

老赵头 (转过脸对陈慕华)特派员,这潘子光大监工,可是矿上的一本“活字典”啊,绝对的技术大拿,没有什么事儿能难住他。只是监工严厉,办事认真,话冲嘴损,和很多矿工都有积怨,大家都骂他“潘鬼子”。

陈慕华 (揭纸)这也许是他个人性格问题。共产党讲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更何况是技术人员呢!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人才啊!

老赵头 也是。

陈慕华 苏联十月革命以后,高薪聘请了一些西方的知识分子参加苏维埃的建设。列宁称这种做法叫赎买政策。这个政策对我们也同样适用。改造过来为我服务,这是我党一贯的政策,只要骨子里不是坏人,愿意参加我们东北解放区的生产和建设的伪职员,能利用的利用,该重用的重用……

老赵头 (不住地点头)说得真好,列宁都这么做了,那一定就是对的。

[陈慕华揭开纸,呈现出白底红字——“钟毅矿长家”字样的木牌,正要往墙上钉,老赵头急忙拦住。

老赵头 (惊叫)使不得,挂不得。这不是明晃晃地招引土匪、惹祸上身吗?!

陈慕华 没事儿,我觉得土匪等着我们去送粮呢,限期内不会来骚扰我家。

老赵头 那也不能这么挂!现在矿区不太平,嗑瓜子蹦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都有,不得不防啊。

陈慕华 没事儿,老百姓不用防,我们家一个是矿长一个是特派员,都得为联系群众提供方便。共产党打江山为了什么?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为了老百姓吗。广泛发动群众、放手依靠群众是我们党当前的一个中心工作。共产党是鱼,人民群众是水,鱼儿离开了水那还能活了吗?

老赵头 (尴尬地苦笑)你讲的头头是道,我说不过你,工会安排人巡逻,加强保护就是了。

[任守义背几支三八大盖喊着“赵主任”奔上。

任守义 (忙冲陈慕华作揖)陈特派员好!

陈慕华 (看着任守义点点头)你好。

任守义 (转向老赵头)赵主任,工会的这几支步枪修好了,有的校了准星,有的换了撞针。

陈慕华 (拿过一支步枪,内行地拉栓,瞄准,赞许地送还给任守义)挺好,有两下子!

老赵头 陈特派员,任守义可是咱铁工厂的大工匠啊,绝对的小能人,没有他不会鼓捣的!

陈慕华 (端详着任守义)嗯,是个人才,好好干。咱们东北解放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任守义 谢谢特派员!

老赵头 (看着任守义)守义啊,快送工会去吧,钟矿长要找你好好唠唠哪。

[任守义应声抱拳向二人拱手,奔下。陈慕华挂牌端详。

老赵头 (恳切地)特派员,这两床棉被你必须要收下——这是给俩闺女的,咱们这嘎达早晚温差大,夜里凉飕飕的。

陈慕华 还是送给其他更困难的人吧,我们家……

老赵头 这是大伙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陈慕华还想再说什么,被老赵头拦住。

老赵头 哎,特派员,听说你在延安时有个叫小苹的二女儿,怎么送人了?

陈慕华 (叹息)是啊——当时,胡宗南匪帮大举进攻延安,中央要转移,急行军迂回作战。小苹才三个半月,我难以带她参战,所以就横下心送给了一位纺织女工……(感慨)一晃四年多啦,骨肉相连,做母亲的,魂牵梦系啊,没有一天不想着她……

老赵头 (感慨)儿女是娘的心头肉啊——我最宾服你们共产党人,撇家舍业,别亲离子,投身革命,不怕抛头颅、洒热血……佩服啊,敬佩敬佩!送屋去啦——(进屋)

[陈慕华端详牌子,扶正。老赵头匆匆奔出。

老赵头 (急切地)特派员,小姐妹俩咋没在屋啊?可别乱跑啊……

陈慕华 在屋哪——(忙进屋查看,发现床上的野鸡花翎,拿起)

老赵头 我看见牤子背野鸡了,许是跟他玩去了,我去找——(跑开)

[传来枪声和女人的喊声“土匪下山啦”。

陈慕华 (惊慌奔出,急切眺望,呆住,喃喃地)女儿,我的女儿……

[老赵头和牤子奔来,柳蒿芽追来,腊月撵来。

牤 子 特派员,我看到小姐俩进屋了。

柳蒿芽 腊月常给这家白毛玛达姆洗送衣服,发现她家有个地窖……

[腊月喊着“地窖在拉桌下”抢先冲进屋门,众人奔进,腊月掀开围拉桌的布帘,钟灵和小妹两人正在窖口探头嘻笑——

小 妹 (拍手乐)藏猫猫,吓妈妈,真好玩!

[陈慕华哭笑不得。

[江倍功持羽箭穿信封喊着“九彪匪帮又射信了”奔进。

陈慕华 念——

江倍功 (忙拆信,展念)警告钟、陈二位共党大干部,江湖为天,义气在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若不按时送缴贡品,耍花着儿欺诈九爷,过了限期必定血洗穆棱矿区,石头过火,树木挨刀,片甲不留。

[众人愕然。

[切光。

[小洋楼内欧式客厅,油画,酒橱,沙发,茶几。留声机转放苏联歌曲《花儿与少年》,罗莎夹方糖冲咖啡,翘卷小胡子的葛拉玛基科长坐沙发抽木斗克。

葛拉玛基 (喷口烟)罗莎,洛扎耶夫矿长天天陪伴戈洛娃遛马一般都几点回来?

[罗莎耸耸肩,无可奉告地两手一摊……

葛拉玛基 洛扎耶夫矿长准备什么时候和戈洛娃结婚啊?

[罗莎又是耸耸肩,无可奉告地两手一摊……

[屋外传来马嘶声和女人的浪笑声。

罗 莎 矿长回来了——(匆忙奔出)

[葛拉玛基忙磕木斗,关留声机,恭迎。

[马夹马裤高靿靴的洛扎耶夫趾高气扬进门,顺手搭挂马鞭。

葛拉玛基 (谄笑)矿长真雅兴,潇洒浪漫啊!

[洛扎耶夫得意地飞吻,自顾端起咖啡杯,品尝……

葛拉玛基 尊敬的矿长阁下,千万不要乐不思蜀,眼下只怕好景不长哇——延安共产党的矿长夫妇一直在发动群众,收买人心,现在他们是如鱼得水,一呼百应。当心哇,他们很快就会喜鹊占了凤凰窝,骑到我们头上指手画脚了。

洛扎耶夫 (讥笑)聂杜聂杜(俄语“不不”的意思)!满人的说活——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葛拉玛基 哪里啊?他们现在张狂得很啊,正疯狂地叫嚣着要闯进山海关,冲进北平城,占领南京府。

洛扎耶夫 (大笑)去年8月14日,国民党政府就与我们苏维埃联盟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强调战后“共同密切友好合作”,声明“一切援助给予国民政府”。而今,国民党军队已向共产党的解放区展开了大规模进攻,东北这些土八路,几条小鱼翻不起什么大浪。共产党的特派员陈慕华和她的什么矿长丈夫,不过是过眼云烟,兔子尾巴,长不了啦。(狂笑)

罗 莎 (奔进)洛扎耶夫矿长,中方代表钟毅矿长和陈特派员求见。

[洛扎耶夫轻蔑地一招手,暗示葛拉玛基回避……

[葛拉玛基匆忙奔进里间,关门留缝向这边窥视。

[罗莎引钟毅和陈慕华进屋,大胡子卫兵随后守门。

洛扎耶夫 (傲慢一甩手)坐——

钟 毅 (礼节性抱拳拱手)洛扎耶夫矿长,我们中方代表专程登门拜访,当务之急是要与您商定两件事情,并警告一件事……

洛扎耶夫 警告?(不以为然地呷口咖啡)矿长阁下请讲,我这里洗耳恭听——

钟 毅 第一件事,改变矿工作息时间。这些天我跟班下井采煤,体验到矿工最为辛苦,也最劳累。他们窝憋在坑道里,提着小嘎斯灯,单腿跪着挥镐刨煤,用大板锹攉煤,拽爬犁拉煤,劳动条件非常恶劣。

洛扎耶夫 (轻蔑)煤黑子,臭苦力,命里该着,历来如此。

陈慕华 (嗔责)洛扎耶夫矿长,人格都是平等的,在东北解放区这里,不可侮辱、轻蔑、贬称这些矿工兄弟!

洛扎耶夫 (大笑)那就恭称他们陛下、天使吧——请问,如何侍奉?

钟 毅 矿长调侃、玩笑了,我们必须讲明井下采煤情况,矿工一个班要在井下劳动12个小时,加上入井、升井,差不多需要14个小时,劳动强度太大,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陈慕华 煤矿已回到人民手中,矿工要当家做主,既要管理矿山、增加煤炭生产,更要劳逸结合。

洛扎耶夫 (讥笑)他们管理矿山,我们的职员反倒应该统统下井挖煤?

钟 毅 不不,并非这个意思。我们研究了具体情况,准备实行“三八”式工作制,劳动、学习、休息各八个小时。

洛扎耶夫 矿上是根据采煤量计酬,八小时作业,采煤少,报酬少,矿工也决不会赞同。再说,能完成我们原定煤炭生产计划吗?

陈慕华 能,保证完成!人是有很大潜力的——思想解放了,束缚的手脚解脱了,就会激发更大的干劲,创造更多更大的价值。

洛扎耶夫 发动群众历来就是你们共产党的专利,看来你们很自信,你们敢签订保证书吗?!

钟 毅 敢——必须签!

陈慕华 准确地说不是保证书,是协议书——还必须确定一条:超产煤炭的工资酬金全归工会,作为职工福利资金。

洛扎耶夫 确保完成原定采煤计划,我没说的。第二件事情?

钟 毅 我们要调动一些旧职人员的积极性,打算给几位骨干升职。

[里间门缝悄悄开大,葛拉玛基窥视。

洛扎耶夫 说吧,想给哪位旧职员提职?

钟 毅 第一位是潘子光,提拔为矿务股中方股长。

洛扎耶夫 (惊诧)潘胖子——“满泰”大柜的大监工,钟爱日本和服,怕是日本潜伏的特务吧。矿工怨愤大,都在呼吁批斗他!

钟 毅 我们深入调查了,此人熟知井下生产,是煤矿的“活字典”。苏联红军进驻时,他为矿山恢复生产做过很多有益工作。

陈慕华 这人是有点清高势利、监工严厉、语冲嘴损,结怨矿工贬称他“潘鬼子”。要批斗他的人,难免有泄私愤成分。

钟 毅 监工认真严厉是长处,必须的。

洛扎耶夫 (抿口咖啡)升职第二人是哪位?

钟 毅 铁工厂技术工人任守义,提拔他为中方厂长。

[“不行——”葛拉玛基怒喊着冲出里间。

葛拉玛基 (理直气壮)我是主管铁工厂的科长,怎么能提拔一个工人当厂长,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陈慕华 (义正言辞)阁下,你现在承不承认必须由中苏双方管理矿山?如果承认,你们就必须尊重我们的意见,我们现在就要推举任守义为中方厂长。

葛拉玛基 (吼叫)他当过土匪,自说潜逃,也许是土匪的卧底。

钟 毅 我们调查了,也和他本人攀谈了。他当年是小炉匠,土匪绑票死逼他“靠窖”入伙,负责修理枪械,他是借机潜逃出来后流落到我们这个矿山的。

陈慕华 我们就是要发挥他的专长,为民主联军抢修一批枪炮军械。

葛拉玛基 (叫号)我坚决反对,你们要提拔,我就去你们铁路总局控告!

[双方僵持。罗莎送来电报,洛扎耶夫看后愤拍茶几上。葛拉玛基抓过看后愤扔。电报飘落,陈慕华拾起递给钟毅。

[葛拉玛基讥笑,嘟噜俄语——“不懂俄文,看也是白看。”

[钟毅操流利俄语读电报,葛拉玛基和洛扎耶夫傻眼。

钟 毅 (转告陈慕华)苏联领事馆拍来的,指令洛扎耶夫矿长尊重中方矿长,多征求听取中方意见,团结合作,多产煤炭。

陈慕华 (意在警告)洛扎耶夫矿长,阁下不知道吧,钟矿长就读哈工大时,他的俄语老师瓦西里教授是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书记。

[葛拉玛基和洛扎耶夫丧气地摊手。

钟 毅 (威严地)洛扎耶夫矿长,现在我来交涉,必须严厉警告的恶劣事件——

葛拉玛基 (心虚)警告?恶劣事件?大惊小怪、危言耸听吧?

陈慕华 严厉警告的就是你——(掏出雕花木斗克,愤拍茶几上)这是你的木斗克吧?!

葛拉玛基 (暗吃一惊,装作坦然)也许是,我确实丢失了一个木斗克——被人偷盗了。

[陈慕华一拍桌子,欲发火。钟毅忙挥手阻止。

钟 毅 (拿起木斗克,走到葛拉玛基身边)你辨认一下,这木斗克是不是你的……

[葛拉玛基欲掠木斗克,钟毅转手用木斗克猛顶葛拉玛基右胯,葛拉玛基惊叫。

洛扎耶夫 (愤喊)怎么回事,拳击警告吗?!

钟 毅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陈慕华已奔到门口,向外拍掌,腊月挎筐和牤子忿忿奔进,葛拉玛基心慌。

陈慕华 控诉吧——由洛扎耶夫矿长裁决……

腊 月 (屈辱地)我来矿区送浆洗衣服时——(怒指葛拉玛基)他说有衣服要洗,领我去取。刚绕过故城矸石堆,他就凶猛地把我推倒,接着就像疯了似的扑到我身上扒扯衣服……

牤 子 (迫不及待)我知道这小子骚性,我媳妇来毛子窝送衣服,我都暗中保护。当时,我猛冲上前,冲这家伙屁股捅了一插套刀,这家伙“嗷”地嚎叫蹿起,捂着屁股蹽了,木斗克掉落——就是那个我交给陈特派员的木斗克。

洛扎耶夫 (喝斥)葛拉玛基,这是事实吗?

葛拉玛基 (嬉皮笑脸)小丫头长得可爱,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

牤 子 你这叫强奸!

葛拉玛基 强奸也是未遂,未遂,我还被你扎了一刀呢,咱们两下扯平了。

陈慕华 (义愤填膺)胡说!强奸未遂,也是犯罪。在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不管是谁欺辱老百姓都不行,必须惩罚,还要判刑。

洛扎耶夫 我马上就让他停职,其他的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房门被撞开,老赵头闯进,大胡子卫兵没拦住。

老赵头 钟矿长,陈特派员,任守义被曲团长带人捆绑押走了。

[钟毅和陈慕华惊愕。

洛扎耶夫 (不无讥讽的)捆绑,什么意思?听说过你们中国有捆绑成夫妻的,难道还有捆绑去当厂长的?

陈慕华 (忙不迭地对钟毅)钟矿长,你们继续交涉,我去看看——

[陈慕华随老赵头匆匆奔出。

钟 毅 慕华,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要慎重,当心啊!

[切光。

[土改团审讯室及走廊,室内长凳和方桌上放着铁链、手铐和一些拷打人的刑具。

[幕启。任守义被五花大绑地囚禁在墙角木笼里,看守的民兵甲眺望窗外。三声枪响传来。

民兵甲 (欢喊)又枪毙了仨土匪,祸害百姓,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啊!

[插双枪的曲平与小刘耀武扬威地奔进,江倍功和民兵乙紧随。

曲 平 (拍桌厉喝)任守义,交代吧——我们共产党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江倍功 (阴笑)任守义,有人揭发你是鸡冠山九彪匪帮的军械师,谎称逃跑,潜伏煤矿卧底,想活命,麻溜统统交代!

任守义 (慌乱)我,我我,我发誓,我绝不是潜伏卧底的土匪,我是被绑架到九彪匪窝、死逼“靠窖”的。前前后后我都跟钟矿长交代了。你们不是抓住二秃子了吗,他可以为我做证。

曲 平 (大吼)放屁,土匪能给土匪做证吗?二秃子和你是一伙的,都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他肯定跟我们打马虎眼,掩护你。

任守义 不,我和他不是一伙的,你们不能这样顺嘴胡说!

曲 平 (猛地一捶桌子)废话少说,痛快交代——

任守义 (哭腔)天地良心,我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坏事,你们尽管去调查,如果查证核实一桩,任凭处置,严惩枪毙。

曲 平 (吼叫)好,你不说是不?来啊,给他上手段——

[民兵甲从炉中抽出烧红的烙铁。

江倍功 我来——(蹿上抢过烙铁,恶狠狠地往木笼子里捅,步步逼近任守义)

任守义 (声嘶力竭呼喊)你们干什么,你们是法西斯啊!你们是共产党吗?

[伴随“住手”的喊声,老赵头引领陈慕华风尘仆仆闯进。

陈慕华 (质问)曲团长,土改工作团抓人为何不跟矿上打声招呼?

曲 平 (讥笑)反奸清算是土改工作团的重要职责——本团长自有抓人审判的权力!

陈慕华 那你也不能擅自抓人,土改工作必须要在矿党委的统一领导下进行,必须要在工会的监督和协作下进行。这都是党的纪律,任何人不能目无组织,违反纪律。

任守义 (哭腔)陈特派员,救救我——我被绑架土匪窝的前前后后,都详详细细地向钟矿长交代了。

陈慕华 (挥挥手)钟矿长已经跟我说了。曲平同志,若怀疑任守义有问题、有罪恶,要先调查,摆出事实,拿出证据。

曲 平 (讥讽地)延安的女军事参谋同志,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就有句经典名言,鄙人提醒您一下——毛主席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正如地上的灰尘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军事参谋同志,我们还没动扫帚哪。

陈慕华 (反问)那你确定他就是灰尘了?(大义凛然)没有罪行证据,就不能抓人,更不能上刑逼供。

[老赵头夺过江倍功手中烙铁,插进火炉。

江倍功 证据,有!(看了曲平一眼)

[曲平向江倍功点点头。

江倍功 (忙拉民兵乙)走,押二秃子来对质……(引领出门,急下)

陈慕华 (语重心长)曲平同志,你是抗战的老同志,山东沂蒙根据地武工队长,打仗勇敢,屡建战功,来东北搞土改,任矿区工作团团长,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你优点很突出,可是缺点也很突出,你的弱点在于……

曲 平 (欲火强忍,冷笑)弱点,是错误吧?特派员同志,甭客气,讲——

陈慕华 共产党人光明磊落,我开诚布公地讲,你在工作中,有不同意见,不能摆在桌面上谈,工作中又往往不注重调查研究。

曲 平 (忍了又忍)我不注重调查研究,难道我主观臆断、独断专行啊?

陈慕华 就说反把头斗争吧,对罪大恶极的与一般民愤的,不能很好区别对待。罪大恶极的经调查核实,处决是对的。但是,对教育以后能够重新做人的,要给立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为恢复发展矿山服务,万万不能不顾党的实事求是原则,搞逼供信。

曲 平 (愤然质问)你是从延安来的吗?怎么这么“右倾”,怎么站在反动立场上,替嫌疑分子说话?!

陈慕华 (坦然自若)既然你说任守义是嫌疑分子,那我就先带回矿上,待你们土改团查清核实了,他确有罪恶,我亲手捆绑他,押送这儿来。(果决地上前拉开木笼门)

[门外走廊,窥探的群众欢喊:“共产党英明啊!”“延安来的人就是有水平!”“这才是毛主席派来的好干部啊!”

[任守义跌撞出笼,扑跪陈慕华面前,泪流满面,连连叩头。老赵头奔上,与陈慕华一起给任守义解绳松绑。

陈慕华 (对着窗外,有意提高了声音)顺便和大家说一句,东北土匪的成分构成很复杂,很多人都是迫于生计被裹挟上山的,共产党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眼下我们的煤矿正是用人之际,需要大量的壮劳力充实到矿工队伍中来,对于那些没有罪恶没有人命的小土匪,我们鼓励他们早下山,早给出路,坦白交代说清自己的问题后,既往不咎,和普通矿工是同等待遇,决不找后账。

[窗外的人惊喜地议论:“我家的拴柱子,就是被土匪从被窝里薅走的。”“我姑爷铁蛋子,那天上山砍柴火,人就没了。后来才知道是被绑到鸡冠山当胡子去了。”“这太好了,赶快找人带信,让俺家三驴子快回来吧!”“说话算数吗,别回来再给枪毙了!”“悬啊,不好说!”

陈慕华 大家相信我的话,共产党历来是说话算数、取信于民的,不会蒙大家、唬大家、骗大家的!

曲 平 (歇斯底里叫嚣)好哇陈慕华,你胆子太大了,你袒护罪犯,你包庇土匪,你还大放厥词让土匪都赶快下山——你、你,你居心何在?我要向上级控告你!

陈慕华 好哇,欢迎你帮我反映情况,我也正想给上级党组织打报告呢!中共合江省委不久前刚刚做出决定,对于被迫上山的一般土匪,早下山早给土地。连土地都可以分到,到我们这里来当一个矿工有什么不可以的?!

[曲平一时无语。

[民兵乙闯进禀报:“曲团长,二秃子逃了!”

曲 平 (急吼)饭桶,咋弄跑的?

民兵乙 刚押出监号门,二秃子猛然推我个仰八叉,然后撒丫子就蹽了。江主任紧忙捡起我的枪,追去了——让我,让我快来报告。

曲 平 (抓过匣枪蹿起)快追,都去追,搭上眼立马开枪,撂倒他!

[传来枪响和江倍功欢喊“打中了,撂倒二秃子啦——”的声音。

陈慕华 (朝外面喊)江倍功,你在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怎么能随便开枪打人?

[切光。

[牛家东屋。纸糊格窗下的炕上,牤子头裹布巾盖补丁被,躺在残留福字的旧炕琴边,处在昏迷中,老牛婆子坐守火盆,拭泪剪纸人。

[在单鼓和腰铃声中幕启。雪里红拍单鼓晃腰铃作法。

雪里红 天门开,地门开,各路神仙披挂来;天罗盖,地网抬,八方张开乾坤袋;擒妖魔,抓鬼怪,吸纳瘴气消病灾……

[腊月持纸包挑帘探头,闪身悄进,哀哀呆望。

雪里红 (收式,催促)快快,赶快烧替身——

腊 月 (忙把纸包递老牛婆子)奶奶,牛头毛、牛尾毛都剪来了。

雪里红 (急敲单鼓)烧烧烧,快快快,除病灾,替身代,火中埋,化烟霾,阴邪飘散真魂在……

[老牛婆子烧纸人,腊月烧牛毛,柳蒿芽拿着一个鼓溜的信封挑帘进。

柳蒿芽 瞎折腾啥,等死啊!快收拾,坐火车去哈尔滨铁路医院!

老牛婆子 (嗤之以鼻)去哈尔滨住院,吹气啊,钱哪?

柳蒿芽 (示鼓信封)在这哪!陈特派员从工会活动经费中特批的,她还写了一封信,钱不够,有啥困难,找铁路总工会解决。

腊 月 陈阿姨可是总工会特派员啊,说话指定好使,这回牤子有救了,快收拾吧。

[老赵头背着送给钟家那两套新被挑帘进。

老赵头 这两床新被陈特派员没动,让我背来给牤子住院用。(忙将棉被塞给柳蒿芽)我去叫马车。(挑帘欲出,忙又折回)陈特派员来了——(忙挑起门帘)

[陈慕华拎布条捆扎的灰色军裤躬身进屋。

陈慕华 (关切地)牤子还昏迷啊?赵主任,赶快去叫车吧——

[老赵头应声奔出。

陈慕华 (示棉裤)部队换装前我穿的旧军裤,给钟灵留着的,先给牤子换穿吧。(掏出一个鼓信封)还有这些铁路总局食堂的餐券,铁路医院食堂通用,都带上。在我给局总工会写的那封信里,已叮嘱福利委员多关照你们,有事就去找他们。

老牛婆子 (连连作揖)多谢,多谢特派员,您才是救命的活菩萨啊!

[雪里红慌忙收拾包袱。

陈慕华 (瞥眼雪里红,噗哧笑了)雪里红大姐,还搞迷信活动哇?

[雪里红(夹包)连说“消灾避邪”,慌忙溜了。

陈慕华 (费解)她牛婶儿,我闹不明白,牤子赶牛车送煤都两年多了,总使唤的那头牛怎么会突然发疯顶他?

老牛婆子 (哀哀地)天灾啊,血光之灾。

柳蒿芽 牛婶儿啊,还迷信哇!那头牛不是被三角小红旗惊毛的吗?!

陈慕华 小红旗惊毛的?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腊 月 牤子牵牛套车时,江倍功叔叔拿来三角小红旗,说是新矿区,要有新标志、新气象,让把小红旗插车辕上。牤子摇晃小旗耍几下,那头牛就红眼了,发疯地顶撞牤子,三下两下就把牤子顶倒了……

柳蒿芽 多亏江倍功慌忙赶走黄牛,急背牤子去诊所抢救。嗐,牤子的小肚子被顶破两个血窟窿,不是及时抢救,早没命了。

陈慕华 (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江倍功……

柳蒿芽 是啊是啊,江大哥这个工会副主任,协助土改团可积极了!

老牛婆子 (感慨)你们都是救命的活菩萨啊!俺老牛家就这一条根啦,牛大力那个犟种,死活不娶媳妇,一心扑在侄子身上。

陈慕华 柳主任,我看大力对你挺上心的……

柳蒿芽 (噗哧笑了)他那是尽义兄的义气……

陈慕华 义兄?怎么个义兄?

老牛婆子 特派员有所不知啊,柳蒿芽爹娘带她逃荒,遭遇小鬼子,爹被抓劳工,娘让鬼子祸害死了。两岁的她爬地里捋柳蒿芽吃,被挖野菜的杨大脚捡回,起名叫柳蒿芽,给她儿子杨威做了童养媳,杨威和大力是把兄弟,大力年长一岁为兄。

腊 月 俺哥和嫂子圆房刚半年,就和俺爹俩井下遇难了,娘哭瞎了双眼。为了生活,嫂子就给跑腿子矿工缝补浆洗,养家糊口。

柳蒿芽 (哀叹)多亏腊月帮衬,还有仗义的大力,揽活送活地忙活。

腊 月 大力哥是给俺嫂子撑门面,臭跑腿子二混子才不敢欺负。

陈慕华 我也听说了,依我看啊,柳姐您就和大力缔结良缘吧!

腊 月 (欣然)我赞成,举双手赞成!

柳蒿芽 (嗔怪)少咋呼,你和牤子的梦还不知道咋圆哪。

老牛婆子 掏心窝子说,我也想成全他俩,可是,老习俗难违啊!蒿芽是兄弟媳妇,宁在小叔子怀里坐,不在大伯子眼前过。

陈慕华 封建迷信,陈规陋俗,必须破除!婚姻自由,婚姻自主嘛!

老牛婆子 (看了柳蒿芽一眼)蒿芽,你看呢?

柳蒿芽 (不好意思的)婶子?

陈慕华 柳蒿芽这名不好听,太苦了,共产党来了,矿区父老乡亲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咱们改个名吧?改个吉利的好听的。

柳蒿芽 这名苦就苦吧,大家都叫顺嘴了,谁让我天生就是个苦命的呢!

陈慕华 姐姐,咱不信命,要信就信共产党!你看,我就给你改一个字,把柳蒿芽改成柳春芽,幸福的春天开始发芽了。

柳蒿芽 好听,妹子,我听你的。

老牛婆子 名字是好听,可不能当日子过。

陈慕华 一步一步来,有芽就有叶,就会开花结果——有共产党领导,老百姓的日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

柳蒿芽 这个我信,那我以后就叫柳春芽了,春天来了,我要发芽了。

陈慕华 (笑着看柳春芽)你是妇女主任,别张口闭口总是我我我的,心里要多想点大多数的妇女同志。你要学会当领导,把姐妹们都动员起来,参加生产,参加建设。

柳春芽 我领着她们下矿采煤去?

陈慕华 好哇,现在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把年轻妇女都组织起来。

柳春芽 能行?

陈慕华 能行!妇女解放是时代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男同志能干的事情,我们女同志也一样能干。

柳春芽 我们能下矿当矿工吗?

陈慕华 你组织一下,咱们搞一个妇女突击队,和男矿工一比高低,一决雌雄。

老牛婆子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女人身子太脏,下矿冲了火神爷,那是要出大事儿的!蒿芽,你可不能去!

陈慕华 (对老牛婆子,幽默地)薅啥牙啊!薅牙上医院,在家里咋薅啊?

[老牛婆子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柳春芽 我现在改名了,不叫柳蒿芽叫柳春芽了。

老牛婆子 (反应过来了)春芽春芽!

[几个人开心地大笑。

老牛婆子 (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一脸愁容)蒿芽……

柳蒿芽 婶子,叫我春芽。

老牛婆子 对对,春芽春芽,你看我这一转眼就忘了。

[众人又笑。

陈慕华 你只要心里想着,共产党来了,老百姓的春天到了,你就记住了。

老牛婆子 (重重地叹了口气)难啊!眼下牤子这灾殃,大力要是听着信儿了,那还不得急出霍乱症来?

[伴随“牤子咋样了”的急切喊声,牛大力风风火火闯进。

牛大力 (发现陈慕华,忙抱拳施礼)陈特派员在啊,多谢关照!

陈慕华 (关切地)买的粮食都运回来了?

牛大力 都摞仓库里了——听说牤子被牛顶了,急慌慌蹽回来了。(恭敬作揖)感谢了,有特派员在,我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老赵头 (挑帘喊)马车来了,快抬上车,去赶火车。

陈慕华 (抢先上前扯住被角,叮嘱)裹被子抬,抬稳当了——

[众人拥上扯被角。伴随“牛大力”的急喊声,小刘闯进。

小 刘 (蛮横叫嚷)牛大力,曲团长传你,立马过去——(发现陈慕华,谄笑)哦,陈特派员也在,曲团长让我请您也过去。

陈慕华 什么事,这么急?

小 刘 (吞吞吐吐)是,是审、审查一个贪污腐化的案子。

陈慕华 (疑惑)贪污腐化的案子?

牛大力 (愤懑)贪污腐化关我屁事?!

小 刘 (厉声)是购粮队犯案——你必须到场!

牛大力 (气哼哼)我得先把牤子送上车!走——

[众人扯被角抬起牤子。

[切光。

[土改工作团审讯室及走廊,景同四场。

[幕启。曲平和陈慕华端坐方桌后,江倍功坐长凳一头记录,小刘手按盒子炮守卫。肥胖的汪经理坐受审板凳上,走廊里,民兵甲乙持枪警戒。

曲 平 (慷慨陈词)陈特派员发动矿工每人献一个工,集资办起了消费合作社,才有钱委派你们去购粮,大张旗鼓是为蒙蔽土匪,实为矿工解决粮荒,江副主任推荐你汪经理主管……

江倍功 (自扇一记耳光)打脸啊——我瞎了眼,不识好赖人。

曲 平 没承想你们这么不长脸,不靠谱,大吃大喝,贪污腐化……

汪经理 (忿忿推诿)他牛大力是工会福利委员,监督我的——我提醒他,告诫他,人家当耳旁风啊……

[走廊里,牛大力奔进,老赵头和柳蒿芽紧随,牛大力驻足门旁,伸胳膊拦挡老赵头,悄开门缝窥探。

汪经理 (义愤填膺)他牛大力到了饭店专挑好菜点,大鱼大肉的使劲造,烧刀子大碗酒也管够喝,我拦都拦不住。我寻思运粮这一道,也真是挺辛苦的,吃点就吃点,喝点就喝点吧!哪承想这小子蹬鼻子上脸,财迷心窍,进赌场,我拽他膀子都、都拦不住,这生荒子要开荤,逛妓院,土包子开花,我扯都扯不回来。

曲 平 太不像话了!

汪经理 购粮钱款任意挥霍不说,还教唆我把他腐化堕落花销的钱款加到粮价里……

曲 平 (愤擂桌)作死啊!小刘,立马抓人来,别让他坐火车逃了!

江倍功 那小子人高马大蛮横着呢,抓来先用刑,整他个半死!

[窥探的牛大力愤怒已极,急切夺过民兵甲步枪,猛推开阻拦的老赵头。柳蒿芽一把没拽住,牛大力踹门冲进。

牛大力 (怒吼)姓汪的,伪警察狗子,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端枪愤然勾动扳机)

[枪响,汪经理惨叫一声,跌落板凳。[众人惊呆,小刘忙拔枪瞄向牛大力,陈慕华蹿上猛抬小刘胳膊,枪冲天棚打响。陈慕华又返身摁住曲平掏出的匣子枪。冲进的老赵头、柳蒿芽和二民兵抢夺牛大力手中步枪。

牛大力 (义愤填膺,急切愤述)他汪警狗子,诬告我的污七八遭下作事,都是他干的,大吃大喝,进赌场,逛窑子,记假账……

[陈慕华忙制止,指挥二民兵架走昏迷的汪经理。

陈慕华 (催促)快快快,赵主任,汪经理你负责,赶快送到矿区诊所抢救!

[老赵头应声随下,江倍功和小刘已扑上挟持住牛大力,曲平持匣枪恶狠狠地顶在牛大力后脑勺上。

陈慕华 (厉喊)曲团长,把枪收起来——已经伤了一个,不要再互相残杀了!这件事由组织调查处理,共产党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把牛大力绑起来——

柳蒿芽 (仗义上前)陈特派员,曲团长,刚才送牤子上火车后,牛大力已向赵主任和我反映了汪经理贪污腐化的问题,宗宗件件他都记录在小本子上了——小本子已交给了赵主任。

牛大力 (摇晃被绑的身子,忿喊)我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他汪警狗子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气昏了头,一心除害,以绝后患。你们调查好了,我记他汪警狗子的每笔账都写有证人。

陈慕华 (威严地)贪污腐败,是革命队伍里的最大祸害,必须查清,天王老子也不姑息!但开枪伤人也要处理,先把牛大力关押进监号。

牛大力 (呼喊)共产党英明,我相信共产党,我宾服共产党!

[挎盒子炮的大杨风尘仆仆奔进。

大 杨 (立正敬礼)报告陈特派员,我回来了。

陈慕华 (瞥眼江倍功,特意问)什么情况?

大 杨 (犹豫一下)还是单独向您汇报吧……

陈慕华 都是自己人,大张旗鼓围剿土匪,还有啥保密的,说——

大 杨 军区派来两个排的护矿队,近日赶到。我又赶去驻扎梨树的炮团联络,团长大力支持,配合协同剿匪。以火车头鸣笛三声为号,合围鸡冠山,荡平九彪匪巢。

曲 平 (欢喊)对,治乱世必用重典,砍下他九彪的狗头,挑杆示众!

陈慕华 (猛擂桌子)好——(震起的茶碗落地摔碎)

[江倍功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陈慕华。

[在火车鸣笛声中切光。

[拂晓。俄式大白房子,景同二场。深秋的院子里,枫树叶红,片片如火。

[幕启。陈慕华守望熟睡的钟灵姐妹,钟毅和大杨已整装待发。

钟 毅 (交代陈慕华)慕华,安顿好女儿后,你率矿工自卫队进入预定隐蔽阵地,火车头鸣笛三声为号,围攻鸡冠山。我和大杨先去护矿部队和土改团,商定作战具体部署。

陈慕华 好,我一会就去。

[钟毅与大杨匆匆下。

[陈慕华不忍叫醒女儿,盯着手表。秒针“咔哒”震响……传来公鸡啼鸣声。陈慕华想了想,狠下心来,决然轻推钟灵和小妹——

陈慕华 (轻唤)灵儿,小妹,起来,起来,快快起来……

[钟灵和小妹睡眼惺忪地爬起,愣眉愣眼地看着四周。

陈慕华 (亲昵地搂过两个女儿,低语)妈妈和爸爸去围剿土匪,炮团的战士、护矿队的战士、土改团的战士,还有全矿的民兵,协同作战,一举歼灭鸡冠山的土匪,矿上就安生了,太平了。给——(伸开各攥一个红鸡蛋的双手)

小 妹 (惊喜)红蛋——

钟 灵 是消灭土匪的喜蛋!

陈慕华 红蛋,喜蛋,每人一个——(叮嘱)灵儿,好好照顾妹妹,听见枪响也别害怕,插好门,再顶上,谁叫门也别开。

小 妹 (天真地)小朋友来了,使劲敲门也不开吗?

陈慕华 不开!矿上有潜伏特务和暗藏土匪,认定不了谁是谁。本想送你俩去矿友家,又怕给人家招灾惹祸——

[钟灵懂事儿地点点头。

陈慕华 好孩子,时刻警惕啊,小朋友叫门也别开,要是被匪徒哄骗唆使那可就坏了。(亲吻二女,依依惜别)

[传来公鸡啼鸣声,陈慕华毅然起身,走向房门。

姐妹俩 (挥手轻喊)妈妈再见——

[陈慕华出屋锁门,走几步又觉不妥,返回,开锁进屋。玩红蛋的二女欢欣齐喊:“妈妈不去打土匪啦?”

陈慕华 (喟然长叹)去,妈妈主要是担心你俩啊,怕你俩被暗藏的匪徒劫持,要挟爸爸和妈妈,更怕把你俩杀了报复我们……走走,躲个安全地方——(掀拉桌围帘,拎开杂物筐,苦笑)还是进地窖藏猫猫吧——

[钟灵和小妹嬉笑着钻到拉桌下,趴着退进地窖。

陈慕华 (叮嘱)有人敲门喊,进屋叫,都别吭声,千万别吭声!(盖上窖门,压上杂物筐,放下布帘,恋恋不舍地出屋)

[陈慕华关门落锁,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又急忙开锁进屋。从地桌抽匣里拿出一把老式长铜锁,拔下系红绳的长钥匙。

陈慕华 (掀帘、挪筐、掀地窖盖低语)钟灵,小妹,妈的宝贝闺女,为了安全保险,妈要锁上窖门——(将长钥匙递给钟灵,叮嘱)只有爸爸或是妈妈回来,才能从窖盖缝中塞出钥匙,别人坚决不给。(急忙扣窖盖、落锁、压筐、放帘)

[钟灵和小妹在窖中喊:“妈妈再见——”

陈慕华 (颤音)再见——(拭泪匆忙出屋,锁门,深情回望——泣声低语)苍天啊,佑护我的两个女儿啊……

[传来火车汽笛声。陈慕华毅然跑去。

[房山头闪出戴套脖线帽露两眼的黑衣人,蹑手蹑脚凑近房门拉门,见门被锁住,忙溜到窗下,见窗里挡帘,怵惕张望,掏出一颗手榴弹,“哗啦”砸碎玻璃,拧开手榴弹把盖,急切地用牙咬住套环,欲拉弦线,猛然一激灵,另只手慌忙捂头……

[传来腊月连声急喊:“抓坏蛋啊!”

[咬着手榴弹拉环的黑衣人惊慌欲逃,悠荡的手榴弹掉地,脚踩手榴弹滑滚摔个仰八叉,慌张爬起,滚开的手榴弹爆炸,黑衣人栽倒。

[腊月手持牤子的大弹弓奔出,见状胆怯畏缩。

[牛大力拎旅行袋惊喊:“炸哪啦,炸哪啦?!”慌张奔来。

牛大力 (顿足捶胸,哭腔)来晚了,我还是赶来晚了……

腊 月 (欣迎)叔回来了——(急指)那黑衣人砸窗要往陈特派员家屋里扔手榴弹,我一弹弓子他脑袋上,打倒他,手榴弹骨碌一边就炸了……

牛大力 (愤恨得咬牙切齿)是哪个坏蛋狗杂种啊——(扑上扯下黑衣人线帽)啊,吹糖人的疤瘌眼——真是牤子说的——疤瘌眼和江倍功狗打连环,窝瓜头踩一脚——都不是个好饼……(义愤填膺)活该,天报应!

腊 月 (关切)叔——牤子恢复咋样啦?

牛大力 挺好,托陈特派员的福,大夫护士、铁路工会的人都关照他,他很快就会回来了。(猛想起)啊,钟灵姐妹哪?她俩在哪儿?(忙奔上拽门呼喊)钟灵!小妹——

腊 月 (急奔到破窗边冲室内喊)钟灵——小妹——

[疤瘌眼蠕动,爬起来,踉跄奔跑。

腊 月 (发现惊叫)啊,疤瘌眼诈尸了——

牛大力 (愤喊着追撵)狗杂种,变成鬼我也得逮住你——(扑倒疤瘌眼)

[传来火车汽笛声,拉响三次,枪声大作。

[切光。

[煤矿井口前小坪场,景同一场。摆有供品,铜炉燃香。

[幕启。雪里红甩拂尘晃单鼓作法,矿工和家属围观。葛拉玛基抱膀溜边观看。

雪里红 (舞唱)圣贤孔子讲,女子最难养。女人阴气旺,女人身子赃,女人月月见血光,自古女人惹灾殃。桃花女子迷人狂,美女妨害薄命郎。石榴裙下妖魔藏,红颜祸水家国亡……

[背书包的江倍功得意洋洋奔上,换装的牛大力盯梢悄上。

江倍功 (蛮横)神婆子,还作啥妖?!一会陈特派员带女矿工升井了,找挨训斥啊——共产党人不信鬼神,不听邪!都麻溜散了,散了散了……

雪里红 (敲鼓晃铃煽动)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甭听他放呲花!姓陈的女流下矿井啦——女人招惹血腥之灾啊,井下必出大灾大祸啊!大家伙都听说了吧,这些日子,老君庙供奉的鸡鱼猪头等供品都让鬼怪一扫光,警示井口要吞人啦……

[升井铃响了。有人喊:“升井了——”

[江倍功急忙奔向一侧卷扬机房。牛大力紧忙跟踪。

雪里红 (煽动)听好了,那个妖女要是活着升井,大伙必须消灾驱邪除晦气,都往她身上扔矸石、撒煤渣、扬沙子……

[江倍功慌忙将书包放机房墙根,划火点燃导火索。牛大力忿忿连喊“抓坏蛋啊”奔上。江倍功仓皇逃下。牛大力抱起“哧哧”燃烧导火索的书包拼命跑下。

雪里红 (煽喊)消灾驱邪除晦气,扔矸石、撒煤渣、扬沙子……

[幕侧传出轰然爆炸声,浓烟升腾。

雪里红 (惊恐呼号)天啊——妖魔鬼怪震怒,山塌地陷啦!

[矿工装束的陈慕华、柳春芽、腊月等提小嘎斯灯惊悚奔上。

陈慕华 (急喊)哪儿爆炸了?

[有人喊“井架子后面——”雪里红狂喊“驱鬼除魔啊”,拎筐煤渣欲扬向陈慕华。腊月扑上厮打。陈慕华和柳春芽匆忙朝侧奔下,老赵头率领拎布包的民兵甲急上。

老赵头 (扭住雪里红)雪里红,你睁眼瞅瞅……柱子,亮出来——

[民兵甲抖开布包,散落残损的鱼鸡猪头等供品。

老赵头 大伙都看到了吧——陈特派员安排我们暗中监视老君庙,发现老和尚偷吃供品,进庙搜查,搜出佛像底座下窝藏的这些供品。(喝问)雪里红,你来井口装神弄鬼,煽动群众袭击陈特派员,是受谁唆使?你咋知道煤矿要爆炸?当众交代!

[伴随柳春芽“大力大力”的呼叫,任守义背着昏厥的牛大力,陈慕华和柳春芽扶持着匆匆上。

老赵头 (惊慌奔上,搭手放下牛大力)咋回事,牛大力这是咋啦?!

任守义 (喘着)炸的——今儿早上,他下夜班就找我,说白班陈特派员带女矿工下井体验,求我监护卷扬机房,确保升井安全。刚才,猛听到大力呼喊“抓坏蛋”,我慌忙跑出机房,看见大力抱着冒火花的书包拼命奔跑,书包刚扔出手就爆炸了……

[陈慕华检查牛大力,催促:“还有口气,快送诊所!”民兵甲紧忙背起牛大力,任守义和柳春芽扶持着奔下。老赵头紧忙向陈慕华示意庙里搜来的供品……

陈慕华 (慷慨陈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都看到了吧——过去,矿规不准女人下井,认为女人不洁,红颜祸水招灾惹难。男爷们儿祖祖辈辈深受封建迷信毒害,还供奉老君庙护矿保平安。眼下都看明白了吧,必须破除迷信,砸碎精神枷锁。

[有人喊:“扒倒老君庙,破除迷信!”众人呼应:“破除迷信!”葛拉玛基打个响指,吹声口哨溜了。雪里红会意,慌忙溜了。机警的腊月盯梢下。

[伴随“钟矿长他们升井了”的欢喊,钟毅和大杨搀扶跛右腿、布带吊左臂的潘子光走来,布满粉尘的和服被划破。

陈慕华 (惊喊奔迎)潘股长受伤啦?

钟 毅 西坑道掌子面,裂坠一块巨石,岌岌可危,唯恐塌落伤人。

大 杨 巡查的潘股长挺身而上,身贴岩壁用钢钎撬,兜绳子让众人拽,喊号发力,“扑通”一声巨石坠落了……

钟 毅 潘股长满身粉尘跌坐煤块上,胳膊被划破,小腿被碎石砸伤。

陈慕华 (跷大拇指)好样的,是条汉子!快快送诊所包扎——

潘子光 应该的,应该的。胳膊腿还能活动,不碍大事。

[伴随“快走”的催喊声,小刘和民兵乙挟持推搡狼狈的江倍功上,曲平耀武扬威跟随。

曲 平 钟矿长、陈特派员,我们听到爆炸声跑来,碰上了逃蹿的这小子——万万没有想到,这狗杂种是条披人皮的恶狼。嗐,陈特派员提醒我当心这小子,我还当耳旁风哪。惭愧惭愧!

陈慕华 (看着江倍功)江倍功,你受国民党特务组织的派遣,千方百计捣乱破坏天字一号计划的实施。现在你们的阴谋彻底失败了。

江倍功 我,我不是什么国民党,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陈慕华 别存侥幸心理了,疤瘌眼把你的罪行都揭发了。

江倍功 真的?这个瘪犊子!

曲 平 要想活命,必须老老实实坦白交代你的罪行,不然,就让你脑袋走洞(枪毙)!

江倍功 (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扑通跪地,垂头丧气)我坦白,我交代……

[腊月匆匆上,奔到陈慕华身边,诡秘耳语,引领陈慕华匆匆下。

[切光。

[接前场。山脚白桦林间,枯叶飘落。葛拉玛基烦乱地徘徊。雪里红慌张奔上。

雪里红 (仗义地)葛拉玛基科长,我的戏担着风险,提心吊胆演完了,别人演好演砸我不管,按当初议定的价码,付钱吧——(伸手)

葛拉玛基 (狡黠地笑笑)姓江的演砸了,你不怕瓜连你,抓你押你枪毙你?

雪里红 (蛮不在乎)我一个巫医神汉,谁出钱,就为谁跳神、驱邪、打鬼、消灾——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没罪行,二没劣迹,我怕个毛,痛快拿钱来——

葛拉玛基 (耍无赖)机关算尽,没成功,我不能付钱……

雪里红 (硬气)你敢——不给钱,我立马找陈特派员揭发你,一切都是你唆使我干的,是你让我散布矿难……是你让我……

葛拉玛基 别别,千万别翻脸不认人,钱——我会如数奉送,你必须保证不出卖我!

雪里红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通神。只要你履约付钱,我这一堂神会保佑你的。

葛拉玛基 (狡诈地笑笑)好吧,有来有往,好说好散——(掏出一沓东北地方法币)

雪里红 东北流通劵?不行不行,讲好的是金卢布——

葛拉玛基 金卢布不流通了,共产党的这东北银行法币吃香——(展示纸币)你看,10元的牛耕田,5元的马拉车,1元的万寿山天坛。这1元顶伪满币10元哪!这一沓合三千卢布。两清了!你数数吧——我得赶快回避,再见,素不相识……(匆忙走开)

[雪里红自顾数钱。躲开的葛拉玛基忙从怀里掏出手枪,瞄向雪里红。陈慕华突然从灌木后蹿出,纵身虎跳,扑向雪里红。葛拉玛基的枪响了。扑压在雪里红身上的陈慕华迅速拔枪,回手放了一枪。葛拉玛基惨叫一声,狼狈逃下,腊月高喊奔上。

腊 月 老毛子逃跑了,快追啊——

陈慕华 (跃起插枪)不用追,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雪里红 (哆嗦爬起,扑跪,连连磕头)活菩萨啊,你是活菩萨!感谢啊,万分感谢救命之恩!我坦白,我交代,是老毛子他妈的葛拉玛基收买我,装神弄鬼,妖言惑众……

陈慕华 起来起来,走走,我带你去洛扎耶夫矿长办公室说——

[陈慕华搀扶两腿打摽的雪里红。

[切光。

[积雪的俄式大白房子,挂牌的枫树雾凇,一侧堆有雪人。

[幕启。大杨守卫门前。附近传来钟灵姐妹的欢笑,钟灵喊“打雪仗”,小妹喊“滚雪球”,钟毅喊“去溜冰打出溜滑”,姐妹欢喊“溜冰打出溜滑喽”。室内,陈慕华组织老赵头、柳春芽、腊月和民兵甲乙低声练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小刘兴高采烈奔来。

大 杨 (忙抱拳)恭喜恭喜,恭喜曲县长走马上任。

小 刘 同喜同喜,曲团,呃,曲县长派我来恭请钟矿长一家,还有你这大保镖,都去参加告别宴会。

大 杨 钟矿长带俩千金去小清河溜冰了,特派员在屋里开会。

小 刘 那我去通报钟矿长——(奔去又回头喊)大杨,今晚放开啊,咱俩拼拼酒量。(哼小曲“送情郎啊……”奔下)

[戴狗皮帽子着兔皮坎肩和陈慕华灰棉裤的牤子奔来。

大 杨 (拦挡)别进别进,不准进屋打搅……

牤 子 我找特派员有急事……(闪过大杨,撞开房门奔进,愣住)

[室内悬挂的党旗下摆着牛大力的灵牌,老赵头、腊月等众人恭立。

陈慕华 现在,让我们向勇斗顽敌、为保矿护矿英勇牺牲的牛大力同志默哀——

[众人默哀,牤子悲痛地弯腰蹲地。

陈慕华 哀毕。现在进行第二项:入党宣誓——

牤 子 (急切奔前)陈特派员,我也要入党宣誓——我媳妇能加入,我更得加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比媳妇矮一头!

老赵头 你甭攀比,一打眼,你就比腊月矮一头。

牤 子 我不就比她小三岁吗?我再蹿三蹿,指定得比她高一头。

陈慕华 (笑道)牤子,加入共产党,虽说有年龄限制,但也绝不是比岁数、比个头——得比能力、比作为、比贡献、比忠诚……

牤 子 (理直气壮)我揭发了江倍功狗特务——暗中侦察监督他,他施奸计耍鬼着儿差点让牛把我顶死。我还揭露他跟糖人疤瘌眼暗中勾结。这不都是作为、贡献吗?再说啦,嫌我岁数小,您讲的刘胡兰姐姐,14岁不就被吸收为预备党员了吗?

老赵头 你今年才13毛岁,先准备着……

牤 子 (急歪)准备,不是预备啊?!

[众忍俊不禁。

陈慕华 这样吧,你先替你叔叔牛大力同志宣誓,继承他的遗志,前赴后继,革命自有后来人啊……(拿过牛大力的灵牌)

牤 子 行行行,替我叔叔当党员——(接过牛大力灵牌双手举头上)

陈慕华 同志们,经上级党组织研究决定,追认牛大力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共穆棱煤矿党支部发展的第一批共产党员,现在开始宣誓——(举拳,领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众 人 (举拳,复述)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陈慕华 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

[在宣誓声中切光。

十一

[1948年9月,一日傍晚。俄式大白房子。挂牌枫树叶红如火。

[幕启。陈慕华和钟毅在收拾行装,钟灵和小妹欢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哪,呀呼嘿嘿一个呀嘿……”罗莎拎烙花小木桶引新矿长莎阔夫上来,彬彬有礼。

姐妹俩 (欢喊)莎阔夫矿长好!罗莎姑姑好!

[罗莎和莎阔夫笑喊“哈拉劭”,亲吻小姐俩。钟毅忙礼让。

莎阔夫 钟先生、钟太太,刚接到调令,明晨就起程,太匆忙了吧?

钟 毅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命令半夜动身决不可拖到天亮。

莎阔夫 (恭捧小木桶)尊敬的钟先生、钟太太,罗莎送来俄方人员捐赠的财物,二位执意拒收。我这罐熊油,一定要收下——钟先生有时咳嗽,熊油的疗效欧其恩哈拉劭!

陈慕华 (拱手)多谢莎阔夫矿长,这个我们破例收下,为他止咳。

钟 毅 莎阔夫矿长,听说葛拉玛基被流放西伯利亚了,知道洛扎耶夫矿长的近况吗?

莎阔夫 (苦笑)等候分配哪……不过,他虽然被免职,却非常佩服你们夫妇,钦佩你们中国共产党人——(双手跷大拇指)哈拉卲,哈拉卲,欧其恩哈拉卲。

罗 莎 (掏出一张报表恭递)钟矿长,这是今年上半年煤炭产量,比去年全年的产量还高两个百分点。

莎阔夫 佩服啊,实在钦佩,1947年比1946年增产一倍,今年还要比1947年增产一倍多。中国矿工太棒啦,欧其恩哈拉劭!

陈慕华 我跟洛扎耶夫矿长强调过——人是有很大潜力的,思想解放了,束缚的手脚解脱了,工作的目的明确了,就会激发出更大的干劲,创造出更多更大的价值——实践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莎阔夫 (由衷地双跷大拇指)哈拉劭,欧其恩哈拉劭!顺利交接,和平过渡,很快我们也要回国了,穆棱煤矿交到你们共产党人的手里,我们放心,一百个放心。

陈慕华 更确切地说,穆棱煤矿回到了人民的手中,矿工兄弟当家做主后会更加焕发自己的积极性,一个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到来。

莎阔夫 我,我……怎么说呢,(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头,随即冒出一句俄语)

陈慕华 (一笑)怎么,你有些嫉妒?

莎阔夫 (一愣,放声大笑)不错,不过我更嫉妒的是,你的俄语学得这么快。

陈慕华 (用俄语说)这应该感谢你这个俄语教师。

[众人一愣,都听不明白,钟毅马上翻译了一下。

[众人大笑。

罗 莎 钟先生、钟太太,莎阔夫矿长决定明晨去火车站为你们送行,已准备了两瓶伏特加,畅饮辞别。

莎阔夫 豪饮——您一瓶,我一瓶……不不,三瓶——钟太太一瓶!

陈慕华 (大笑,连连摆手)我可喝不了一瓶,抿一口两口还行。

莎阔夫 那就抿两口,余下的罗莎一口闷,一扬脖,咕嘟嘟干了。

罗 莎 您当喝格瓦斯汽水哪?咕嘟两瓶——

[四人大笑,欣赏小木桶的姐妹俩愣神,柳春芽持红纸包来了。

[莎阔夫和罗莎告辞,钟毅送行:“共祝中苏友谊万古长青!”

柳春芽 (恭递纸包)特派员,这是工会会员捐赠给你们夫妇的钱——

陈慕华 (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忙拿桌上的牛皮纸袋)还有这个,任守义他们机械厂职工捐赠的钱,我们不收,这老哥,扔下就跑,都委托你上缴工会,补贴伤亡病残矿工家属——(硬将纸袋塞到柳春芽怀里,关切悄问)谈婚论嫁了没有?

柳春芽 (羞笑)原定下个星期天办……可您和钟矿长突然要走,守义俺俩决定,明个一大早就办,必须由您这个大红媒主持。

陈慕华 (感慨)你和大力多好的一对啊,本想帮你俩解脱封建婚姻枷锁……可惜,大力同志为保卫矿井和我们矿工献身了。

柳春芽 (伤感)大力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陈慕华 是啊,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这段峥嵘的岁月……

柳春芽 (低下头,一会又抬起头来)若不是您诚心撮合我和守义,我真要守身孀居一辈子。

陈慕华 守义也是孤苦独身,受苦遭难更多。这次突击给民主联军修理枪械,他带领工人日夜奋战,立了大功。牡丹江军区嘉奖,颁发“来自人民,用于人民”锦旗,还给工友赠送了慰问品。

柳春芽 守义说,送给您和钟矿长的慰问品,您连同送给了牛大婶。

陈慕华 (猛想起)呃,赵主任和牛大婶的事儿磨合到啥分儿上了?

柳春芽 (噗哧一笑)牛婶儿说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原来要和我们一块操办……你们这匆忙一走,也不知他俩咋安排了。

[伴随“办,一块办”的欢喊,老牛婆子乐颠颠奔进。

老牛婆子 老一对,少一对,一勺烩,明晨一块操办——你特派员主婚,钟矿长证婚……

[牤子欢喊着“一块办,都一块办”跑进来。

钟 灵 牤子哥,腊月姐姐咋没来啊?

牤 子 她还没下班哪。

[穿工作服拎饭盒的腊月欢喊着“我来啦”闯进。

腊 月 (急问)牤子,明早咱俩也和我嫂子他们一块成亲!

牤 子 我听陈特派员的——陈特派员批准结,我俩就结;不批准,我俩还等……

陈慕华 实实在在讲,牤子岁数是小点,这是包办婚姻造成的,是封建婚姻的陋习。现在解放了,我建议废除这个婚约。至于长大以后,你们能不能自由恋爱,那就看缘分了……

[大家一致叫好,换装的潘子光持折叠报纸乐颠颠奔上。

潘子光 钟矿长,陈特派员,你们快看,我表妹从哈尔滨寄来的——(展开报纸呈现《东北日报》报头)

钟 毅 呵呵,《东北日报》,这报头题字可是毛主席亲自题写的啊!

陈慕华 总工会每期都给我们寄,转了一手,比你这直接寄来的晚几天。有什么好消息?

潘子光 (指点着)看这儿,看这儿——(读)破除封建迷信,砸碎精神枷锁——写咱老君庙装神弄鬼的事。我给表妹去信说的,她编巴编巴刊登了,还署了我的名。

陈慕华 好啊,以后你就做业余通讯员,把咱矿区的好人好事、先进事迹都写出来登出来。

潘子光 嘿嘿,这不嘛,表妹让我写咱矿区新变化,我就琢磨出你们搞的四个第一……

陈慕华 四个第一?怎么个四个第一?

潘子光 (扳指头比画)第一个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第一个召开矿工代表大会;第一个组建女子矿工队;最重要的是第一个中共矿工党支部……

柳、腊 (欢喊)总结得好,太好啦!

老牛婆子 是这么回事!

[传来“钟矿长陈特派员”的急喊声,任守义气喘吁吁跑进。

任守义 (气声)钟矿长,陈特派员,听说要枪毙曲平曲县长,咋回事?

钟 毅 (叹息)党内传达了,可惜曲平他——喜新厌旧,道德败坏……

陈慕华 (义愤填膺)更可恨他利令智昏,丧尽天良,暗下毒手,用手榴弹炸死在王矿长家坐月子的妻子乔莲花,还手枪击腿自残,并伪造敌特复仇的字条,妄图蒙混过关。

钟 毅 乔莲花是县妇联主任,是曲平的山东同乡。婚外恋的女人是汪经理的小妹,年轻漂亮的女教师。

柳春芽 (嗔斥)万没想到,这位老革命会腐化堕落成这样……

潘子光 (嗤之以鼻)这个人,我压根看他就是道那边的兔子——隔路,和你们夫妇这共产党就是不一样。

陈慕华 (语重心长)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作为国家,建国难,守国更难,富国强国难上加难。我们共产党人,打江山,解放全中国;坐江山,建设新中国;掌了权更得不忘初心,必须牢记并践行毛主席提出的为人民服务。

钟 毅 (感慨)特别得要警惕像曲平这样的贪图享乐、腐化堕落、蜕化变质的领导干部掌权人啊!

[老赵头抱着两大朵红绸花乐颠颠奔进。

老赵头 (欢笑)钟矿长,陈特派员,送站的两挂马车披红挂彩了,这两朵红绸花明天给你俩披挂上,关东习俗,入乡随俗嘛。

陈慕华 不用不用,这可太热情了,我们都不好意思走了。

老赵头 不走那更好,这几天听说你们要走,我老赵头心里一直不得劲,空落落地好像丢了魂一样。这两年,你把延安的做派一股脑地都带到我们这里来了,我在你身上可是真没少学东西。

柳春芽 那不叫延安的做派,那叫延安的精神!这两年特派员天天在夜校讲课,你白听了?

老赵头 (一拍脑袋)对对,延安精神,就是延安精神。我老了,要不怎么都叫我老赵头呢?

陈慕华 不行不行,你这名也得改!五十刚出头,你就是老头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男人五十多岁正是好时候,更何况我们又赶上了这么好的好时候。

老赵头 柳蒿芽的名都是你改的,那你给我也改一个吧?

陈慕华 我听说你的原名叫赵冬生?

老赵头 对,三九天生的,我妈生我那天嘎嘎冷。

陈慕华 我看你就叫赵新生吧。解放了,每个人都获得了新生,打败了蒋光头我们马上要建立新中国,这都是新生啊!

老赵头 好,这名改得好,我以后就叫赵新生了,以后谁再叫我老赵头,我,我,我就吐他一脸抽吧褶子。

[大家哄笑。

赵新生 (对柳春芽)柳春芽,明日欢送的秧歌队集合了,咱俩是打头的,守义是打场子的,都得张罗操练去……(匆忙奔出,柳春芽和任守义紧忙跟出)

老牛婆子 (欢喊)赵新生,等等我,我也跟你们撒撒欢去——(紧随追出)

钟 灵 (欢喊)看秧歌去——(撒欢跑出)

[腊月领着小妹和牤子匆匆追去。

潘子光 我回去写稿子,明晨拿给你们夫妇审看、指导、修改,润色添彩……(作揖,奔下)

陈慕华 (捧着红绸花嘻笑)老钟,咱俩还没披戴过红绸花哪……

钟 毅 (沉吟)这么大张旗鼓地欢送咱俩,兴师动众的,可真不行啊!

陈慕华 (动心思)我想啊,咱俩开溜,起大早领着孩子奔火车站。

钟 毅 (苦笑)开溜,潜逃——有点不尽人情,不通情达理啊!

陈慕华 (点戳)书呆子,不谋面,不辞行,不动口,那还没有笔啊——咱写张辞别告示贴在门上。

钟 毅 好——夫人不愧我军第一位作战女参谋啊!

陈慕华 你学问比我高,字写得比我好——听参谋的,我措词,你操笔……

[钟毅忙铺纸磨墨挥笔。

陈慕华 (措词)矿工兄弟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感谢大家这两年多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同时我们也深切地感受到了你们的朴实善良忠诚和坚韧。我们真的很舍不得离开你们,但是我们是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抱歉了,因工作需要我们要走了。不管我们走到哪里,我们都会想着你们的。我们爱你们,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的山山水水,爱这里的穆棱煤矿,爱鸡冠山的父老乡亲,请大家相信,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切光。

[灯光复明。

[剧中出现的中方正面人物从各个不同角度走过来,他们的眼里都含着泪水。

赵新生 她走了,就这么悄悄无声地离开了这里……我这名,她给我改得多好啊!

任守义 她这是怕大伙都来送她啊。

柳春芽 她一心为了大伙着想,什么事情想得都那么体贴入微,可她自己……嗨,临走,还怕麻烦大家……

老牛婆子 大妹子,你这样,让俺们大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腊 月 特派员大姐,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牤 子 特派员大姐,我长大了到哪儿去找你啊?

潘子光 (持稿纸奔来)钟矿长,陈特派员,四个第一的稿子我连夜写完了……

雪里红 (奔上扑跪)救命恩人啊,你放心地走吧,我一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也要下矿井做女矿工……

[舞台一角,一束追光打在陈慕华的身上,但这时她和其他剧中人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里,她看着大家动情地默默流泪……后面,钟毅拉着两个孩子,也在依依不舍地向大家挥手……

十二

[火车站月台,破晓曙色中,来煤矿时装束的陈慕华和钟毅领着钟灵和小妹走来。火车鸣笛声中,屏幕呈现双火车头拉载一长列运煤货车缓缓驶过。

陈慕华 (眺望天际,深情感慨)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新中国航船的桅顶已经冒出了地平线,让我们拍手欢迎她,东方破晓了,一轮冲破云霭的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天幕朝霞灿烂,辉映着矿区的天。

姐妹俩 (欢喊)朝霞——火红的朝霞!

陈、钟 (不约而同)是啊,这里的黎明在燃烧……

陈慕华 鸡西人民对解放战争的贡献、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将永载史册,人民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

[响起毛主席语录歌《种子》——

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

人民好比土地。

我们到了一个地方,

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

在人民中间,

生根开花,

在人民中间,

生根开花

在人民中间,

生根开花……

[伴随歌声,屏幕上又缓缓驶过一长列运煤火车。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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