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风格研究
2022-02-08赵佳乐
赵佳乐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
诺兰曾这样评价自己:“我是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个典型的英国人,像我的前辈希区柯克那样,不仅是一个导演,也是一个拥有奇想能力的人。”[1]诺兰的确像希区柯克那样通过鲜明的电影风格走进了观众的视野中,成为受大众欢迎的电影导演。在现如今的电影行业中,诺兰是为数不多的能做到商业和艺术相结合的导演之一,但他不拘泥于同一定式,开始不断创新,尝试各种风格类型的电影。而且,诺兰对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个体心理状况、社会矛盾与冲突问题十分关注,在电影作品中展现出深刻的人文关怀。
1 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的叙事结构类型
1.1 非线性叙事
线性叙事是经典好莱坞时至今日仍广泛使用的一种叙事手法,它汲取了戏剧的基本结构,按照时间顺序发展,有明确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顾名思义,非线性叙事就是一种混乱无序的叙事手法,这种结构存在着很多复杂的表现形式。但是,非线性叙事基本上是围绕着一条故事主线进行叙述的。虽然非线性叙事打破了故事在时空上的连续性,增加了观众理解电影的难度,但如果对非线性叙事使用恰当,则能够感染观众。诺兰能够娴熟地处理细节和整体的关系,将非线性叙事运用得炉火纯青。例如,在《记忆碎片》中有两条叙事线索,彩色为倒叙,黑白为正序,两条线索交错出现。如果是按照线性叙事的编排,《记忆碎片》只是一个简单的男主角要找到杀妻凶手的故事,但是诺兰使用了非线性叙事,让人眼前一亮,观众也会如患有“短期失忆症”的男主角一般对自己的记忆深信不疑,对他人的猜疑、自我的迷惑,只有全然陷入整个纠葛的情节中,直到最后结尾才会恍然大悟。不过,非线性叙事更加符合故事的主题——人们的记忆是否完全真实,正如《记忆碎片》中的经典台词:“记忆中的形状和颜色会因为各种因素发生变化,记忆是会出现错误的,记忆只是一种演绎而不是记录。”当记忆碎片聚集到一起时,人们总是凭借着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去“篡改”记忆。最后,这部影片的魅力也正是电影艺术的魅力所在,也正是人们记忆的“欺骗性”,蒙太奇技巧或者其他暗示性的事物使得观众对电影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1.2 迷宫式叙事
诺兰称自己的电影如同一个设计精巧的迷宫,但所有观众并不是站在上帝视角俯瞰迷宫,而是置身于其中,和故事中的人物一起体验、困惑与迷茫,最终找到出口。而诺兰作为这个迷宫的设计者,他设计好了迷宫中的每一条线索,铺垫好发展的方向,严谨地设置悬念。诺兰常常会模糊电影中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让观众自觉地沉浸在他所设计的叙事迷宫之中。例如,《致命魔术》中老师卡特先说出了完成魔术的三个步骤——“以虚代实”“偷天换日”和“化腐朽为神奇”,再通过日记将两个魔术师的回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完成倒叙。在这部电影中,诺兰也是使用这三个步骤将观众引入这场“魔术”之中,观众就是希望受到欺骗的人,而诺兰是最伟大的“魔术师”。
2 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的视听语言
2.1 精致艺术的镜头
诺兰曾在采访中表示,他在拍摄中不是将镜头视作二维画面,而是将其用来观察三维空间内的全局,这也是诺兰不在片场使用监视器的原因,他通过摄像机能够更好地从三维视角纵览全局,再根据设想调整机位,使得观众的视角与片中角色的视角紧密相连,呈现出更加自然的叙事风格。诺兰在构图上也十分考究,为了传达电影的主题,每部作品都会有不同的构图方式。而且,诺兰电影中的镜头有一定的距离感。例如,2017年上映的《敦刻尔克》改编自二战时期著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事件,影片从陆地、海上、空中三条平行故事线讲述了在德军的包围下,英国和法国士兵撤退的故事。诺兰在这部电影中依然使用IMAX胶片机和65mm胶片机进行拍摄。IMAX胶片机的高分辨率可以真实还原人物和景象,让观众在这场战争中有身临其境的感受。电影通过大量的广角镜头、全景镜头、低角度拍摄人物剪影展示战争的残酷与紧迫,诺兰还使用过肩镜头,并将其作为视点镜头,让观众仿佛站在电影人物身后目睹了这场战争,带给他们极其真实的观看体验。在构图方面,电影画面基本上均为顶部留白,地平线约占画面的二分之一,这样的安排既可以展现出完整的环境,又可以表达士兵的归家之切。影片的主色调选择的是冷色调,以深蓝色和墨绿色为主,整体上色彩暗淡且阴沉,色彩的设计也比较单调,使观众可以一直有紧迫感和压抑感。影片基本上使用的是自然光,光线较暗,结尾汤姆·哈迪所饰演的飞行员强制飞机降落在德军的沙滩时出现的黄昏时段,使整个镜头亮度得以提升,飞行员亲手摧毁自己的飞机时,火光照亮了飞行员的脸庞,在画面的上形成了明显的明暗反差,表达出电影的反战主题。
2.2 深入人心的音乐
音乐一直是影视作品的重要构成元素,而从某种意义上讲,电影本就是视听的艺术。在诺兰的电影中,音乐一直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无论是《星际穿越》的插曲《Cornfield Chase》,还是《盗梦空间》的插曲《Time》,其都在既不缺乏张力又不喧宾夺主的前提下,一步一步地推动着观众的内心随着剧情发展发生变化,逐渐揭开谜团的真相。
诺兰电影中合作过多位著名音乐家,如汉斯·季默、詹姆斯·纽顿·霍华德等,但诺兰电影中的配乐并不是多元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的,那就是谢泼德音调和时钟端点。谢泼德音调由美国心理学家罗杰·谢泼德提出,是指在该音调中,高、中、低音之间呈八度关系且一同升高音调,但在音量上中音不变,低音与高音同时变化呈相反关系,直到顶点或归于零。实验表明,只要循环播放这种音调,就会给听众产生一种无止境的上升或下降的空间上的深邃感,在心理上给观众带来一定的暗示。时钟端点的作用在于提醒或暗示观众在一定的时间内必须要完成某项特定任务,带给他们强烈的紧迫感。例如,在《星际穿越》中,库珀一行人来到米勒星,在下飞船前库珀说完“这里的一小时相当于地球上的七年,分秒必争”后,背景就响起时钟刻度的滴答声,这是给观众的一种心理暗示,随着剧情的发展,音乐的节奏开始加快、频率升高。在这种时钟刻度下,观众也想知道他们能否在巨浪袭来之前进入飞船,每一次的滴答声都在提醒着大家时间的流逝,增强了悬念感和紧张感。诺兰正是运用这种配乐手法,同时配合宏伟壮观的场面给予了观众震撼感,让音乐来升华电影的主题。
2.3 视觉奇观的展现
诺兰的电影受到大众欢迎的原因不仅是有严谨的故事情节,还有宏伟的视觉奇观,这和他的拍摄习惯有着很大的关系。诺兰是一个忠实的胶片拍摄迷,在数字摄影高速发展的现在,他仍然坚持胶片摄影,他认为胶片成像的颗粒感是数字影像无法复制的独特魅力,胶片成像是分子簇级别,像素密度大,分辨率高,细节突出,单位时间内信息量大。
诺兰电影的绝大部分奇观都是实拍的。比如,在《盗梦空间》中第二重梦境中,亚瑟在走廊中的失重打斗就是按照1:1实景搭建模型,再运用摄像机的转动实现的;《星际穿越》为了再现真实的农场生活,剧组培植了大面积玉米地来完成燃烧场景;在拍摄《敦刻尔克》时,直接在飞机上绑定了一架摄影机完成。诺兰正是通过这种视觉奇观来表达自己对世界的另类理解,以及自己寄寓在人物身上的独特生命体验[2]。
3 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中的哲学思考
3.1 个人层面:真实与虚幻
诺兰热爱黑色电影,将犯罪类型片看作是一种推算自己生活的方式。诺兰在早期的创作中就表现出了对于社会中个体生存状态的关注,他的电影主角有无所事事的青年、记忆缺失的丈夫等,电影世界中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个体的无助与猜疑。诺兰更是多次表现出自己对真实与虚幻的思考,这种思考在《盗梦空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盗梦空间》的“烧脑”就在于多重梦境的构造,但诺兰凭借娴熟的叙事技巧让观众很快就能沉浸在这一设定中。究竟什么是真实?就连盗梦师都需要用图腾来提醒自己区分梦境和现实。人们的梦境是自己潜意识的映射,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即使那是梦境,只要说服自己,梦境也就是真实。诺兰的高妙之处就在于结尾处设置的悬念,当观众看到仍在旋转的陀螺时,仍然在怀疑道姆·柯布究竟是否回到了现实,观众也被植入了梦境和现实是需要用陀螺来区分的想法。而柯布到底回没回到现实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见到了自己思念的儿女,在自己选择相信的“现实”中获得了幸福。一切或许只存在人们的主观意识之中,真实与梦境也并非完全对立,甚至可能是相融的,在主观选择中每层现实都是真实有效的。有人曾说,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观众可以在电影院中获得满足与快感,这种异质体验无疑弥补了人们生活中的不足,这也是人们将主流电影工业称之为“梦工厂”的原因[3]。
3.2 社会层面:符号的意义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诺兰的创作不仅执着于对个体心理的研究,而且开始对个体之于社会的秩序与发展进行更深入的探讨。诺兰在《蝙蝠侠》系列电影中深究了符号人物在社会中的作用和影响。作为改编自DC漫画公司超级英雄的经典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IP),诺兰执导的《蝙蝠侠》三部曲与1989年蒂姆·伯顿导演的《蝙蝠侠》有着很大的不同。蒂姆·伯顿是将整个故事放置于一个纯粹的哥特式幻想世界中,而诺兰则没有使用过多的漫画元素,而是在真实世界中讲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蝙蝠侠,更具现实价值。诺兰的蝙蝠侠更像是借助科学技术装载的凡人之躯,这个蝙蝠侠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的本质是正义的符号。另外,诺兰还在影片中融入了很多的哲学问题,如对传统辩题“人性是善还是恶”的探讨。
索绪尔认为,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主观定义的,是任意的[4]。蝙蝠侠为了哥谭市的稳定,维护哈维光明正义的形象,扛下了所有的罪名,真正成为在黑夜中行走的黑暗骑士。布鲁斯和蝙蝠侠其实是两种人,但在本质上又是一个人。布鲁斯看似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花花公子,但因为童年阴影成为蝙蝠侠,蝙蝠侠是布鲁斯内心正义的理想化状态。布鲁斯与蝙蝠侠的对立统一,不仅是符号学上的统一,也是心理学上自我恐惧与自我革新的统一。蝙蝠侠只是一种符号,一种社会正义的象征,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蝙蝠侠。
3.3 人类命运共同体层面:深刻的人文关怀
《星球大战》和《银翼杀手》给幼时的诺兰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诺兰在经历个体到社会的思考后,开始对人类生活的地球家园有了新的反思:随着自然环境的恶化和极端天气的无常出现,人类又该何去何从?这似乎也是千百年来人们探讨的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去往何处?而诺兰通过电影这一伟大的艺术表达出了他的哲学思考。
在《星际穿越》上映之前,也有大量伟大且优秀的科幻片,但《星际穿越》是独具一格的,这一方面得益于诺兰对故事细节的严谨处理,另一方面是因为诺兰在硬科技的外壳下展现着真挚的人文情感。当白发苍苍的墨菲与仍在壮年的库珀出现在同一画面中,无人不感叹时间的残酷与人类的渺小,配乐中也加入了教堂用的管风琴,管风琴的复古质感为太空营造了一种宿命感,缓慢地将宇宙与人类的关系如抽丝剥茧般展现出来,观众内心也如同身在深邃的宇宙般澎湃。
《星际穿越》以科幻为外壳探讨人性与爱的真谛,影片中也出现了关于虫洞、黑洞、五维宇宙等科学概念,诺兰巧妙地将这些概念穿插在剧情中,不会让观众感到枯燥难懂,这得益于影片的科学顾问、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基普·索恩,影片中的理论是基于其黑洞理论的合理演化而来。诺兰作为一名导演,在展现他的电影技巧的同时将人类的情感与未来上升到了哲学层面。正如陈晓云曾说过,电影的基本问题和终极问题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艺术的核心功能乃是“让人成为人”[5]。
4 结语
诺兰凭借其独特的电影风格改变了传统的好莱坞制片方式,在数字技术发展成熟的现在,他仍然在追求电影的艺术性,并保持着电影的商业价值。无论是从影片的视觉奇观展现、镜头的隐喻含义,还是从票房口碑、荣获奖项等方面而言,诺兰都将自己的想象加以实践,为世界影坛奉献出了许多经典之作。诺兰坚持对电影艺术性的追求,他酷爱运用IMAX拍摄影片的一部分原因是IMAX的高分辨率会让更多的观众选择走进电影院享受影片。诺兰在展现他高超的电影技巧时,从个人、社会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角度向世人证明,电影不只是电影,更是文化与思想交流的媒介,这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启发了众多电影人,也给世界电影的发展带来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