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人生
2022-02-08梁洪杰
■ 梁洪杰
记者:梁老师,您好!您是一位集表演、导演、编剧、戏剧理论于一身的资深戏剧家,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您是怎样走上戏剧艺术道路的吗?
梁:回顾我的大半生,最主要的只干了一件事——戏剧。具体说,就是学戏、演戏、导戏、编戏、评戏、论戏、管戏、教戏。我第一次演戏还是在“第四完小”念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排了一个宣传“抗美援朝”的小戏,让我演一个朝鲜少年,爸妈都被美国鬼子的飞机炸死了,他为了复仇,参加战斗,成了小英雄。接着,我考上了佳木斯第二初中,我在班级当文娱委员,排了一个类似课本剧的京剧《马关条约》,我演李鸿章,直到现在,剧中的唱词我还记得。
记者:到了高中,学习紧张了,您就不能演戏了吧?
梁:恰恰相反。我考上了高中后,“佳一中”特别重视业余文艺活动,专门成立了一个“佳一中”东风业余文工团,不仅演出歌舞、曲艺节目,还经常配合当时的形势编演话剧、活报剧等。当时学校搞勤工俭学,我们参加“双、羊钢铁运输线”的筑路劳动,中间休息时,我们就在工地上演出。那时,我创作了一个活报剧叫《白宫里的疯狗》,我演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此剧还发表在当地报纸《双鸭山工人》上,付了我六元钱的稿费,我把它捐作班费,还受到了表扬。那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作品,对我激励很大。
记者:后来呢?
梁:1958年大跃进,市委市政府决定筹建佳木斯文工团。我本来是要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但作为共青团员,只能服从组织分配,11月份来到文工团筹备处报到,从此,便成了一名专业演员。1959年文工团正式挂牌成立。1962年7月1日,我团与鹤岗文工团合并,改名佳木斯话剧团。
记者:您一定演了不少的角色吧!
梁:自1959年算起,我在话剧、歌剧、戏曲、广播剧中扮演了古今中外各种不同类型的角色,至少也有五十余个。如《雷雨》中的二少爷周冲,《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童阿男,《孔雀胆》中的阿黎,阿尔巴尼亚话剧《渔人之家》中的彼里特,歌剧《星星之火》中的日本军官黑田,山东吕剧《墙头计》中的张二怪等等。
记者:您一定很衷爱您的演员职业吧!
梁:是的。我不仅把“演员”当成我维生的职业,更把它当作终生奋斗的事业去对待。当演员是个绝顶奇妙的事!普通人只能经历自己的人生,当演员却可以经历多种人生,而且,可以根据所扮演的角色不同,跨越时空,经历、体味不同历史时代、不同年龄身份、不同思想性格、不同生活历程的人生。正如行内人士所说:“别人活一回,我们也许活百回!”不仅如此,演员在对角色创造和演出的过程中,常常也会对照和解剖自己——我像剧中的谁?还可以汲取、借鉴角色的人生经验和教训为我所用。同时,通过演别人的故事,可以宣泄、释放自己的情感,并能增长知识和才干。过去,许多戏曲名家大都是从小没有进过学校读书而直接被送进梨园学戏,他们的文化、知识和才干,主要是从学戏、演戏中获得的。
记者:你们在演出中是否也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梁:会的。过去演出的条件都是很艰苦的,主要不是在剧场演出,而是下基层,深入到农村、厂矿去为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农民演出,常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断地装台、卸台、装车、运景,再卸车、装台,也不管酷暑严寒。有时,夏天演戏穿棉袄皮靰鞡,冬天演戏穿背心短裤,甚至光着膀子。记得1961年在市手工业联社俱乐部演出《甲午海战》,剧场很冷,我在剧中扮演水兵李仕茂,每当我演到几乎光着身子从水中出来那场戏时,都冷得瑟瑟发抖。后来感冒发烧,照样还得坚持演出。
记者:你们这种不怕苦、不怕累、带病坚持为基层广大人民群众演出的精神,真是值得发扬光大!
梁:1962年冬,我们来到七台河煤矿演出话剧《雷雨》。当时矿工俱乐部还未竣工,只有围墙没有上盖,演出中,雪花直接飘落在舞台上。我扮演二少爷周冲,穿着短衫、短裤,手中拿着网球拍上场,还得表现出又热又渴的样子。扮演四凤的演员因后台太暗错把一个装着煤油的汽水瓶当“冰镇汽水”拿给了我:“二少爷,冰镇汽水!”我当时就看出瓶子里的水有点不对劲儿,怎么那么浑哪?可我还是按照剧情的要求,接过来就喝了几大口。哎哟!这是什么味啊?味道不好不说,这胃还有一种飘浮感。四凤下场可是吓坏了,担心会把我药死!同志们安慰她,说煤油是药不死人的,让小梁离吸烟的人远一点就行了!
记者:你们演戏可真是认真哪!要是临时出现了意外或其他什么特殊情况,那该怎么办呢?退票?停演?
梁:那可不能!1960年我团来到双鸭山岭西矿演出《同志,你走错了路》,我扮演八路军某支队参谋何锐光。下午,我突然腹痛难忍,高烧不退。导演见状,立即决定让青华大姐“钻锅”(行话,指演出时,演员为扮演自己所不会的角色而临时学习),也不得不把剧中的男参谋改成女参谋。未经排练,上台就演,就是有人提词,也实属冒险!就算勉强能演下来,也一定会影响整个戏的质量。遇到这种情况,我只有一个选择——不换人,坚持上!同志们给我化妆穿衣服,扶着我到侧幕旁。说也奇怪,只要一上场,就能把戏演完,可一下场,就立即瘫倒。演出结束,矿上不让观众退场,立即召开现场会,由矿党委书记讲话。他激动地说,文工团有位演员突发重病,高烧四十多度,边打针、吃药,边坚持为我们演出,我们要以什么实际行动向文工团的同志学习呢?台下矿工振臂高呼:“多出煤!出好煤!”工人们的这种革命精神和干劲,也使我们深受教育和鼓舞。
记者:这的确是一种革命战士火线负伤不下战场的精神,也是一个党的文艺工作者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具体体现。梁老师,您又是什么时候从演员正式改职当导演的呢?
梁:这一生我最难忘的就是1978年。那一年全国各大艺术院校恢复高考,“中央五•七艺术大学”的牌子又换回了原来的“中央戏剧学院”。那一年,我荣幸地考上了“导演干部进修班”。这是一个特殊的进修班,面向全国招生,不给各省分配名额,按考试成绩择优录取,地方只招收20名,部队也仅仅招收5名,学制3年,发毕业证。还不收取学费和住宿费。就这样,我经过了3年的专业学习和训练,于1981年毕业回团做导演。
记者:我听说你们班有不少原来不在北京工作的,毕业后都留在北京了,像著名表演艺术家鲍国安、李保田,大导演陈薪伊等,您当时就没想过也留在北京吗?
梁:能留在北京工作,大概是人人都向往的吧。经过十年浩劫,北京的戏剧院团和各大艺术院校导演专业的人才极为匮乏,有的已经故去,有的患病,健在的也大都退休了。听说我们班即将毕业,不少单位来学院要人,只要本人答应,基本就能留京。当时,就有三个文艺团体希望我能去他们单位工作。
记者:那您怎么没去呢?
梁:诚信!当时我是带着工资去京学习的,每月工资55元。团领导说:“毕业可要回来呀!”我说:“一定!一定要回来振兴家乡的话剧!”就这样回来了。
记者:一诺千金,说到做到!您回来,工作担子一定很重!
梁:是的!不仅要排戏,还要给大家讲课,后来又叫我当艺术室主任,全团业务工作和业务建设的担子基本上都得挑起来。
记者:听说,三年后,您就担任团的领导工作啦?
梁:当时,剧团面临改革大潮,局党委领导集体找我谈话,说这是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决定先以话剧团做试点,等搞出经验来再向全市各剧团推广。就这样,任命我当团长兼书记,并让我组阁新的领导班子,再三强调:“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只许搞好,不许搞坏!”
记者:看来,话剧团改革的重任落在了您的肩上!
梁:局领导也是这么说的。
记者:您拿出什么经验来了吗?
梁:称不上什么经验,只能说是在改革实践中的几点体会和做法。首先,是尽快地、不折不扣地执行、落实党的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把全团干部、职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形成了全团上下、每人每天都在忙于创作、演出和创收的热火朝天的紧张局面。这犹如弹钢琴,把每个键子都弹起来。
记者:您说说具体做法是怎样的?
梁:最重要的是要落实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我团有一位被错划“右派”22年的老同志,工作一直是兢兢业业、埋头苦干,追随党的信念和初心不变,年年订阅党刊《红旗》杂志学习,年年写入党申请。经支部讨论通过,上报党委批准,实现了他多年来的入党愿望。另有一位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海舰队文工团任职的老同志,因家庭出身问题被清除出党,下放到我团工作,他身兼数职,是我团各项工作的骨干,却一直背着政治包袱,挺不起腰杆来工作。经多方调查核实后,上报市委和省委组织部,最终批准他重新入党。
记者:第二次入党?
梁:是的。还有一位舞台美术人员,因有前科,受人歧视,一直消极。我让他当工艺美术组的组长,在外承揽企业文化方面的设计和施工项目,为团创收,获得很好的效益。他本人也深受感动,把他应得的劳务费全部捐给剧组做排演费;团里给他上调浮动工资两年,并授予他“爱团模范”称号。从此,团里凡是有各种各样思想包袱的人,都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开动“机器”,争当先进,为团多做贡献。
记者:政策落实了,积极性调动起来了,那么,接下来……
梁:接下来,就是从经营管理方面,在观念上要有新的改变。面对市场经济大潮,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剧团在附属状态下,一切都依赖“等、靠、要”,什么都向国家伸手,必须要顺应时势,更新观念,由原来的事业型、国养福利型向经营型、自立社会型转化。就是说,戏剧只有登上市场舞台,才能生存和发展,否则,就没有出路。
记者:怎样才能使戏剧登上市场舞台?
梁:最重要的就是要赢得观众。
记者:如何才能赢得观众?
梁:关键要“产销对路”,演出剧目的质量一定要高。我们主要运用了两件法宝:一是创作、演出的剧目必须是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也就是说,从内容上必须是人们特别关心和关注的;从形式上是人们所喜欢和愿意看的。二是要改革,要创新。敢于突破以往单向、狭窄、守旧的演剧观,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探索戏剧艺术发展的新领域,不论是从思想内容上,还是从演出样式和风格体裁等方面,都开创一片新天地,使人感到别开生面、耳目一新。就是说,要一鸟双翼、一车两轮,迈开步子,两条腿走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