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大脑

戴书琴

走出缸中大脑博物馆，有那么一刻，苏秦会想假如异形生物复活了怎么办，假如自己也是大脑，这个世界不过是虚构的要怎么办……

1

到处都是废墟。漫天黄土尘烟，坠毁的战舰残骸，浓厚的血腥味令空气凝滞，一切都在放肆又压抑地宣告末日来临。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就在人类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在太空开拓领土的时候，终于有智慧生物前来问候——一道激光宣告战火开始。

历时数月的太空激战，人类以无数艘战舰的损毁为代价取得了胜利。当然，那时没有人知道这胜利有多么短暂，更没有人发现外星生物随着坠毁的飞船一起也来到了地球。直到无数次的抵抗，血与肉无数次的迸裂，人类终于感受到——那异形生物嘴里密布的大牙有多么锋利，四只触角使得它们有多么敏捷，而巨大的体型又可以带来多大的黑暗。

“……他们还以为我们没有脑子，咝咝！”“哈哈！”“哈哈！”异形生物们顶着巨大的章鱼头，类人的身躯也许是因为要顶着这样的头颅有些困难，佝偻着，四只触手几乎及地了。

看不到尽头的异形军队如黑色海浪翻涌。

队伍前方体型最大的那只，想来是首领。它举起晃动的触手，高喊：“今天是最后一战，人类已经抵抗不了，咝咝！占领这里，灭掉人类！”无数只触手举了起来，乌压压一片，声响震天。

2

“您现在看到的是异形大脑中投射的真实画面。”导游小姐甜美的声音传到苏秦的耳朵里。“为了纪念人类的胜利，科学家们开设了缸中大脑研发项目，研究异形生物的思想。”她俏皮地对苏秦眨了眨眼，“今天是缸中大脑博物馆开馆第一天，先生是第一批来参观的人哦。”

苏秦看着展台上的异形大脑在装着营养液的缸里不时上下浮动——这使他联想到末日的哀舞。也许是这景象太过美丽又太过诡异，他不由得出了会儿神。

直到屏幕上那个异形生物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导游小姐和苏秦都注意到了。导游小姐似乎是怕苏秦担心，耐心地解释道：“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由于这是第一天开馆，技术设备还不够稳定，明天就不會这样了。”

一条条神经末梢连接着超级计算机与缸中大脑，向大脑传递和原来一样的各种神经电信号，并不断反馈。缸里的大脑不过堪堪保有生理活性，将虚拟认定为现实。

明天，苏秦想。只要等到明天，这里的“大脑”就再也发现不了周遭世界的异样之处。而一切有可能使异形生物复活、战争重来的隐患在根源就会被抹杀掉。

也不过是空有大脑，活在虚幻中的生物。

而异形生物一向骄傲，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胜利里，便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麻痹意识的了。骄傲与自满实在是他们最大的缺点。

走出缸中大脑博物馆，有那么一刻，苏秦会想假如异形生物复活了怎么办，假如自己也是大脑，这个世界不过是虚构的要怎么办。

不过这想法只存在了一刹那。他看着蔚蓝的天空中穿梭的飞行器，看着通往月球的中央天梯，人类的科技已然发达到可以开展缸中大脑项目，假如再有战争，一定能一战告捷。何况异形生物还沉浸在虚假的胜利中，他们的大脑还不够高等，骄傲已足够令他们盲目了。苏秦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可笑，还会有谁敢把人作为缸中大脑呢？

苏秦看着那栋中心大厦上的投影女人温柔恬静地微笑着，让他觉得家里的机器人该换一个型号了。他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导游小姐，或许预约个那样型号的也不错。

至于世界是真是假，苏秦已经全然不关心了。

3

你问人类最后是怎么在那场数量实力差距极大的地球大战中成为最后赢家的？那当然靠的是后来的进化型战争机器人。

在人间成为地狱，大地弥漫着战火，空气充满人类绝望尖叫声的末世时分，所有科学家们聚集在一起，研发了一批不惧死亡的进化型战争机器人。在人类的指挥下，远比异形生物更快更敏捷的战斗型机器人在这场地球保卫战中大获全胜。

4

到处都是废墟。太阳和月亮被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所掩盖。唯一的光亮来源，是一个巨型机器维持发出的。

里面是机器人、机器人和机器人。

无数真正的人躺在这个巨型机器的底部，如果不是身体插满了连着机器的骇人的管线，他们仿佛只是在冬眠。

那场大战最后是胜利了的。但人类的损失太过惨重，不断进化的机器人最终甚至拥有了高于异形生物高于人类的智慧。人类忌惮机器人，但原本就为战争而生的机器人难以消灭，打到最后，人类不惜释放破坏武器企图遮住机器人的光能来源，但还是一败涂地。

机器人最终胜利了。为了获取能源，它们利用人作为能源。但是只有具备生理机能的活人才能用以获取能源。为此，它们开始自己培育并控制人类。

连接人类大脑的线的尽头，是高悬的中央控制室。那里有专门的机器在观察着苏秦的大脑数据，一旦有觉醒的意识，机器人就会把他杀死。

机器人不会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