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的橄榄
2022-02-05袁念琪
袁念琪
上海人喜食橄榄,说起橄榄品种如数家珍: 拷扁橄榄、大福果、辣橄榄、盐津橄榄、五香橄榄、丁香橄榄、甘草橄榄、檀香橄榄……就连儿时起绰号,也有不少是与橄榄有关的,如这个人头型似橄榄,那就叫他“橄榄头”;谁在婴儿时睡得多了,后脑勺有点扁,那就是“拷扁橄榄”; 有个同学叫“海橄榄”,莫非海里也有橄榄?橄榄除了形容人,也被拿来打比方,常以它两头小、中间大的形状来说事,如比喻一个班级的学习成绩。
在林林总总的橄榄里,印象最深的是“三环牌”橄榄,它是一个裹包着三颗橄榄的纸环,颗颗相连:用一张内衬薄纸的长纸,包着一颗,两头一绞,分别再连接下一颗,就像串着三颗珠子。
除了橄榄纸环,檀香橄榄也受上海人喜爱。其实,檀香橄榄与檀香无关,而是没加工过的新鲜橄榄,也有人叫它“青橄榄”。果皮深绿或翠绿色,或绿中泛着点柠檬黄,还被叫“青果”, 自生到熟,青色不變,永葆青春。外公会用它泡茶喝,一般是放两颗洗净的檀香橄榄,可放茶叶,也可不放。外公泡檀香橄榄是用完整的一颗,也有人把一颗劈开泡。这样的吃法也是老上海春节的一个习俗,年初一第一杯茶要喝元宝茶,茶里要放上两颗青绿的檀香橄榄。
以前上海的冬夜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檀香橄榄,小贩肩头跨着绳系的竹篮,篮里湿毛巾盖着碧绿的檀香橄榄,价钱因货的品质分三种:大而饱满的、瘦小的和黑褐色略瘪的隔日货,边走边喊:“檀香橄榄,卖橄榄,又香又脆的檀香橄榄——来买我的橄榄——”有研究者认为,人们相信橄榄可以帮助度过寒冷的夜晚。
檀香橄榄皮青肉黄,吃口脆,有清香。有位美籍华裔史学家这样评价檀香橄榄:“它是上海人最喜爱的零食之一。”品尝檀香橄榄的味道, 是要在嘴里嚼咬、抿含几分钟后,才会有股清香和甘甜在口中蔓延,因而感受它的美味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檀香橄榄的味道先苦后甜, 似良药苦口,因而也被人叫作“谏果”。
听外婆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人吃檀香橄榄,一口咬下去,酸、涩、苦,便把檀香橄榄丢到屋顶。不料过了一会儿,苦味在口中散去, 竟氤氲出丝丝甜意,于是,他急急爬上屋顶去寻找那颗失之交臂的青果。想起我做电视体育时,常见某球队认为某球员状态不行,就把他“交易”出去。没想到,那家伙换了东家如同换了个人,居然成了进球得分高手,但这颗丢掉的“檀香橄榄”却再也回不来了。人生是无法调头的单行道,吃橄榄似乎还琢磨出点哲理了。
吃花生是“吃侬里厢个肉,还侬外头个壳”, 吃橄榄则是“吃侬外头个肉,还侬里厢个核”。小时候,我要把橄榄核啃得干干净净,含在嘴巴里已嘬不出味道后,再根据核的大小来决定是丢还是留。留下的是大橄榄核,一般是拷扁橄榄和大福果的。留核不是怀念橄榄肉,而是为了玩:把橄榄尖两头磨平,露出核里的仁, 它的仁不是一个,而是大小犬牙交错;接着, 在橄榄核中间选一个仁,像挖地道一样用针挑出仁,直到把核打通;然后,把十几个橄榄核串起来,做成一个环,成为“造房子”游戏的踢物。如今,串起的橄榄核不是丢在地下踢, 而成为戴在手腕上的工艺品。那时,我并不知道中国传统民间工艺中有一门兴于明清的微雕工艺——核雕,将桃核、杏核、橄榄核等雕刻成核舟等工艺品,已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小时候虽然也有男孩子玩“造房子”,但玩家毕竟女孩子多,男孩子还是喜欢玩顶橄榄核。玩顶橄榄核至少要两人以上,多多益善。先在地上画个框,放入自己和小伙伴的橄榄核,然后轮流顶,把橄榄核举到右眼边,闭起左眼,像打枪一样瞄准地下某一颗橄榄核,再把手中的橄榄核如飞机投弹般地落向目标,若把地下那颗橄榄核顶出框,就赢得这颗橄榄核, 顶出可继续顶,没顶出就换人顶。
顶橄榄核是一项有难度的游戏:既要瞄得准,又要落点巧。橄榄核是拱型的,中间高而宽, 两头尖而窄。拿去顶的多是大橄榄核,因为它自由落体产生的加速度大,冲击力也就大。谁的裤兜里橄榄核鼓鼓的、走起路来“哗哗”的, 谁就是“顶橄榄核大王”。有人把顶橄榄核与刮豆腐格子、翻香烟牌子并列为“上海男孩子喜欢的三种游戏”。
无论是“造房子”还是顶橄榄核,其中大部分橄榄核并不是来自自己吃的橄榄,有的是捡的,有的是顶橄榄核赢的。那时没觉得不卫生, 也没听说有人因此感染了病,只觉得玩得非常开心。
小时侯,总以为杭州是出橄榄的。父亲从驻杭的部队回沪探亲,总会带几包品种各异的橄榄。浙江也种橄榄,但福建橄榄种得多,且在唐朝就已成贡品。
我们把橄榄制成零食,但营养专家说鲜橄榄有营养,中医称它有药用价值,还说它对治疗声音嘶哑、咽喉不适等有辅助作用,并有一剂以檀香橄榄为主角的“青龙汤”。我当教师时嗓子常会哑,老教师给我胖大海润喉,早知道就天天嘴里含颗橄榄了。
把橄榄尖两头磨平露出核里的仁它的仁不是一个而是大小犬牙交错接着在橄榄核中间选一个仁像挖地道一样用针挑仁直到把核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