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认同碎片化:乌克兰国家建设的困境与镜鉴
2022-02-05刘显忠
刘显忠
国际热点事件的统战观察专题
历史与认同碎片化:乌克兰国家建设的困境与镜鉴
刘显忠
(中国社会科学院 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北京 100007)
乌克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历史只有30年。当今的乌克兰地区曾因地缘政治变化经历了极为复杂和极为矛盾的政治整合进程。实际上,当今的乌克兰历史是彼此很少联系的一些地方历史的总和。复杂的历史进程导致了当今乌克兰复杂的民族、文化、语言特点,而其民族、文化、语言特点的复杂性又导致了乌克兰国家建设的深度困境。乌克兰国家建设的深度困境及复杂成因,对多民族国家建设提供了现实镜鉴:坚持立足国情,不能简单移植既有模式;坚持统筹兼顾,采取“多样一体”思路;坚持稳妥有序,实施科学合理的国家语言政策。多民族国家推进现代国家建设,要正确处理一致性与多样性关系,朝着塑造共同历史与整体认同的方向深入。
国家建设;国家认同;乌克兰;俄罗斯;政治整合;民族问题;语言政策
乌克兰作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主权国家出现在世界版图上是在苏联解体之后。现在乌克兰的面积为603 700平方公里,如果把俄罗斯也视作欧洲国家,那么乌克兰的面积在欧洲仅次于俄罗斯。乌克兰的人口按2013年的统计是4 500多万。乌克兰是苏联最发达的共和国之一,其境内曾集中了苏联较强的工艺和科技含量大的生产部门,素有“欧洲粮仓”之称。乌克兰从苏联最发达的共和国之一演变到今天,除了受到苏联解体造成的原有产业链、供应链中断和大国博弈的影响外,也与乌克兰自身现代国家建设效能较低有关。
学界关于乌克兰危机的研究主要从国际政治方向展开。不少研究分析了乌克兰危机产生的国际政治因素。比如,有研究指出,乌克兰危机既是一场在国际权力转移敏感时期发生的多方力量之间复杂而深刻的国际冲突,同时还是21世纪以来牵动全球秩序重构、欧亚地区地缘政治格局重塑的重大事件[1]。还有研究指出,新一轮乌克兰危机的发生与发展并非偶然事件,而是乌克兰内外部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本质上是俄罗斯与美国主导的西方围绕乌克兰争夺战而展开的一场战略博弈[2]。少部分研究关注了乌克兰的内部治理状况。比如,有研究认为,极端民族主义和激进民主思潮是乌克兰内外交困的两大主因[3]。还有研究认为,寡头政治是导致乌克兰国家形态从勾结型发展到俘获型,最终到达“失败国家”边缘的关键因素[4]。
相关研究为理解乌克兰问题提供了国际政治和国内政治视角。笔者认为,乌克兰问题还应从历史视角加强梳理,分析复杂历史因素对乌克兰现代国家建设的深刻影响,探讨其对多民族国家有效推进国家建设的现实镜鉴。
一、地缘政治复杂演进:乌克兰国家建设低效的历史因素
当今的乌克兰地区因地缘政治变化而经历了极为复杂和极为矛盾的政治整合进程。实际上,当今的乌克兰历史是彼此很少联系的一些地方历史的总和,是受不同民族影响的接合部和交汇点地区的历史。有学者指出:“现今乌克兰的版图是东西边界长期发展而形成的。东西边界在不同外部因素的影响下形成了带有历史地区社会文化特点的西乌克兰、东乌克兰和南乌克兰三个地缘政治板块。西乌克兰在西欧地缘政治空间存在的历史期限共700年,东、南乌克兰在俄国地缘政治空间存在的历史期限是300年和200年。黑海沿岸地区在地中海空间存在了2 000多年。丧失一个外部方面就会导致国家多维联系空间的破坏。乌克兰是个交界处的国家,这不仅在其国名上有反映,而且也反映在欧亚大草原西部的地位上,反映在西欧、斯拉夫和伊斯兰文明的超级民族交界线上。”[5]乌克兰地区历史演进的复杂性滋生了历史和认同碎片化趋向。
基辅罗斯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共同源头。“基辅罗斯”是19世纪学者们创造的一个术语,用以表示9到13世纪以基辅为中心的政治实体。12世纪基辅大公名存实亡,基辅罗斯历史上统一国家的时代终结,基辅罗斯分裂成许多公国。基辅罗斯的崩溃和蒙古人的到来,催生了乌克兰和俄罗斯,也使乌克兰和俄罗斯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乌克兰及俄罗斯都脱胎于基辅罗斯,双方的王朝传承都来自基辅罗斯。当今的俄罗斯是以莫斯科为中心在东北罗斯发展起来的,而乌克兰民族的发源地则是从基辅罗斯分裂出来的加利西亚-沃伦公国。
蒙古人到来后,弗拉基米尔的王公和加利西亚的王公都服从于蒙古的统治。在14世纪40年代,随着蒙古的衰落及其家族血脉的断绝,加利西亚-沃伦成了波兰和立陶宛争夺的对象。14世纪立陶宛获得了大部分基辅罗斯的土地,基辅城在1363年归入立陶宛统治。波兰于1349年占领加利西亚和利沃夫。立陶宛大公国不仅成了基辅罗斯的强大继承者,也成为大部分乌克兰土地的统治者。
1569年,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通过卢布林联合建立波兰-立陶宛联邦。立陶宛正式把基辅地区、切尔尼戈夫地区、波多利耶及其他地区划归波兰。乌克兰地区处于立陶宛统治时,立陶宛被罗斯同化,教会斯拉夫语甚至成了立陶宛大公国官方通用语言。乌克兰成为波兰的一部分后,罗斯文化再也无法与拉丁化影响和波兰语相抗衡。
1648年,鲍格丹·赫梅利尼茨基领导的哥萨克反波兰起义对乌克兰的疆域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哥萨克酋长国由于没有能力与强大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对抗,转而寻求盟友。因为拥有共同的信仰,鲍格丹·赫梅利尼茨基与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于1654年签订《佩列亚斯拉夫条约》,哥萨克酋长国并入沙皇俄国,此后300多年乌克兰的文化逐渐和俄罗斯统一。自《佩列亚斯拉夫条约》签订,俄国与乌克兰开始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为落实《佩列亚斯拉夫条约》,俄波斗争又持续了13年。在俄波争夺乌克兰的战争中,乌克兰的哥萨克人不断变换阵营,每次改变阵营都会失去更多的主权。根据1667年俄波签订的《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只有第聂伯河左岸原基辅省的部分及第聂伯河右岸基辅周围不大的一块地方转归莫斯科;赫梅利尼茨基“国家”的所有其余的右岸部分,近一百年间仍处于波兰的控制之下。
当时,争夺乌克兰的不只是俄国和波兰,还有土耳其。1672年10月,波兰国王在不能对土耳其入侵进行有效抵抗的情况下,同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布恰奇和约》。该条约把右岸乌克兰分成了三个部分:波多利耶(布格河和德涅斯特河左岸地区)由土耳其占有;布拉茨拉夫地区(现在的文尼察州的一部分和赫梅利尼茨基州的一部分)和基辅南部地区由土耳其的附庸右岸哥萨克盖特曼多罗申科掌控;右岸乌克兰的其他地区归波兰。
1686年5月6日,为了共同抗击土耳其,俄波两国缔结《永久和约》,不只是东部乌克兰,原先规定退还给波兰的基辅及其毗邻地区也永久归属俄国。波兰获得经济上的补偿,俄国结束同土耳其和克里米亚的和平关系。1699年1月29日,反土同盟与土耳其在塞尔维亚的卡尔洛维茨签订《卡尔洛维茨和约》。在该和约框架下,波兰收回了《布恰奇和约》中丧失的土地,其中包括波多利耶和右岸乌克兰的其他部分。
18世纪末,由于内部的政治经济深刻危机和外部新强邻出现,曾为中欧大国的波兰从欧洲政治版图上消失了。波兰的消失影响到西乌克兰的命运。1772年,俄普奥对波兰的第一次瓜分,使乌克兰的加利西亚的大部分,包括利沃夫和波多利耶、沃伦的一部分并入奥地利。1792年,俄普两国对波兰进行瓜分,俄国得到了德鲁亚—平斯克—兹布鲁齐一线以东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地区以及立陶宛的一部分,即明斯克省、维尔诺省、基辅省、布拉茨拉夫省、波多利耶省、沃伦省的东部和立托夫斯克—布列斯特省的一部分。1795年,俄普奥对波兰进行第三次瓜分,俄国获得了沃伦的西部。1667年的《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和1686年的俄波《永久和约》,从法律上确定了东乌克兰、基辅市及其毗邻地区、扎波罗热地区归属俄国。而对波兰的三次瓜分,使右岸乌克兰分属两个国家,大部分地区归属俄国,一小部分地区归属奥地利。
不过,当时各方争夺的乌克兰地区并不包括斯洛博达乌克兰、新俄罗斯地区及后来的克里米亚。《佩列亚斯拉夫条约》和后来的俄乌条约都不涉及这些地区。斯洛博达乌克兰是乌克兰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当今乌克兰版图上的哈尔科夫州、苏梅州、顿涅茨克州的一部分(到巴赫穆特卡河)和卢甘斯克州的一部分(到艾达尔河)。斯洛博达乌克兰从17世纪开始就受俄国直接管辖。早在17世纪中期,这里就建起了奥斯特罗戈日斯克团、阿赫特尔卡团、苏梅团和哈尔科夫团,后来又建起了伊久姆团。这些军团构成别尔哥罗德防线,从南部保卫俄罗斯甚至波兰免遭克里米亚汗国军队的袭击。在沙皇俄国进行省制改革时期,1764年在斯洛博达乌克兰地区设立了斯洛博达乌克兰省。19世纪中叶,在进行新的行政区划调整时,哈尔科夫省成为单独的地区。然而,所有这些地区都是按南俄地区的逻辑发展。新俄罗斯地区在历史上是俄罗斯帝国扩张的结果。它主要指并入俄国的黑海北岸地区,这些地区在并入俄国前大部分实际上是无人居住的草原。克里米亚汗国的部队和土耳其苏丹的军队经过这里对俄罗斯和东欧国家进行经常性的袭击。在几次战争之后,这些地区根据1739年、1774年、1791年和1812年与土耳其签订的和约归入俄国。这些地区并入俄国后,新俄罗斯当局开始向新俄罗斯移民,移民来源主要是乌克兰族人及俄罗斯人、希腊人、犹太人和德意志人。克里米亚在1954年才划入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一战中俄国的失败及十月革命的发生,为乌克兰提供了在废墟上建立自己国家的机会。但由于传统的地区均势被打破,乌克兰地区成了各种势力的角逐场所。这个区域里既有乌克兰自身争取独立的活动,也有波兰、德国在该地区的争夺。相关国家都从各自的利益来考虑乌克兰问题。在1917至1920年这个时期,乌克兰境内总共成立了大约十几个不同的共和国:除了数个乌克兰人民共和国,还宣布成立了顿涅茨克-克里沃罗格共和国、敖德萨苏维埃共和国、塔夫利达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克里米亚边疆区政府、西乌克兰人民共和国、加利西亚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克里米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这也说明,一战后乌克兰的不同地区由于历史因素存在对国家未来发展的不同态度,但都希望在新实体包括的区域范围内独立。可以说,1917至1920年期间的乌克兰区域是各种不同实体的“大杂烩”,各个实体往往是一些想要掌握政权并宣布自己为国家领导人的政治冒险家活动的结果。各方斗争、妥协的结果是,一战前乌克兰地区分属于俄罗斯帝国和奥匈帝国两国;一战后乌克兰地区分属于四个国家——苏维埃俄国获得了乌克兰的大部分地区,波兰获得了加利西亚和从前曾属于俄国的沃伦的部分地区,捷克斯洛伐克获得了喀尔巴阡罗斯,罗马尼亚获得了比萨拉比亚和布科维纳。
1939至1945年间,苏联通过各种途径把境内45万平方公里的乌克兰地区与分散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的不到15万平方公里的乌克兰区域合到了一起。这时,多个世纪以来乌克兰人第一次统一在了一个国家组织境内。虽然从联合国诞生之日起乌克兰就是联合国成员国之一,但是乌克兰作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主权国家出现在世界版图上却在1991年独立之后。
二、政治整合难以推进:乌克兰国家建设低效的结构因素
复杂的历史进程导致了当今乌克兰复杂的民族、文化、语言特点及其内部关系。乌克兰现代国家建设的重要任务是对这些复杂的内部关系实现政治整合,建设统一的国家认同和政治关系。然而,复杂的历史因素极大制约了乌克兰现代国家建设进程。
就乌克兰的民族构成状况看,乌克兰是多民族国家,有110多个民族。其主体民族是乌克兰族,占总人口的77%;俄罗斯族是第二大民族,占总人口的17%。其他民族如白俄罗斯族、犹太族、鞑靼族、摩尔多瓦族、波兰族、匈牙利族、罗马尼亚族、希腊族、德意志族、保加利亚族等共占6%。
从民族文化角度看,乌克兰可以清晰地划分为三个人数大致相当的国家公民群体。第一个群体是在乌克兰文化观念和价值观熏陶下成长起来、母语为乌克兰语的乌克兰族人。实际上,西乌克兰的所有居民以及乌克兰中部地区的大多数农业居民都属于这一群体。第二个群体是从童年就说俄语、接受俄罗斯文化教育的乌克兰族人。这部分人群主要居住在第聂伯河沿岸的城市,以及斯洛博达乌克兰和波列西耶的村镇。第三个群体是以俄语为母语,世界观受到俄罗斯文化影响的俄罗斯族人[6]。
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乌克兰人口中约23%是俄罗斯族人,但36%的人是说俄语者。换句话说,占人口比例73%的乌克兰族人中,只有64%的人说乌克兰语。在国家层面,这同以家庭为单位的比例是大致平衡的:36%是说乌克兰语的家庭,33%是说俄语的家庭,不到30%是双语家庭。语言使用的地区分布也很复杂。在西乌克兰,只有3%的人是说俄语者;在乌克兰的中部地区,这一比例上升到了16%;在东部和南部地区,说俄语者占多数,分别占55%和56%[7]。
不过,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尽管说俄语人口的比例较大,但只有在克里米亚俄罗斯族人的比例才占绝对多数。克里米亚的民族超过125个,有80多个民族群体,其中俄罗斯族人占58.5%,乌克兰族人占24.4%,克里米亚鞑靼族人占12.1%。而在东部和南部的其他地区,尽管说俄语的居民占优势,但俄罗斯族人的数量并不大。根据2001年的人口普查,卢甘斯克州和顿涅茨克州的俄罗斯族人占39%,哈尔科夫州、扎波罗热州和敖德萨州的俄罗斯族人占25.6%。
就乌克兰的宗教状况看,乌克兰88%以上的居民信基督教,且大部分又是基督教的东正教信徒。但是,乌克兰的东正教会是不统一的,分为三支。根据2010年的统计,2009年乌克兰的东正教分支中,教区数量最多的是与莫斯科大牧首保持教规联系的乌克兰东正教会(有11 790个教区)。就宗教团体数量而言,在乌克兰国内居第二位的是基辅大牧首的乌克兰东正教会(有4 251个团体)。第三支是在教会法规上不被承认的乌克兰独立东正教会(有1 197个团体)。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莫斯科大牧首的乌克兰东正教会的团体占绝对优势。在这个地区,乌克兰东正教会(莫斯科大牧首)成了与俄罗斯保持联系的实际纽带,尤其是在语言问题上。基辅大牧首的乌克兰东正教会和乌克兰独立东正教会在西部三个州(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州、捷尔诺波尔州和利沃夫州)占主导地位;而在罗夫诺州、沃伦州和基辅州,大约有20%宗教团体属于基辅大牧首[5]131-132。
除了东正教外,乌克兰的希腊天主教会对西部地区民众有巨大影响。根据2009年的官方资料,“93.3%的希腊天主教团体在乌克兰的西部地区。利沃夫州数量最多(1 496),捷尔诺波尔州(+769)和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州(+650)。如果说1992年初教会在国家的一半的州和基辅市都有自己的基层组织,如今(2009年——引者注)乌克兰希腊天主教会团体在乌克兰各个地区都有活动”[5]131-132。
除了上述主要宗教派别外,乌克兰还有其他宗教信仰。在西乌克兰有不少天主教会,在东乌克兰有不少新教团体,主要是传统的新教(浸礼宗、路德派、福音教派、耶和华见证人等)。乌克兰也存在一些信仰犹太教的团体(在南部较多)和信仰伊斯兰教(克里米亚鞑靼人)以及其他宗教的情况。罗马教廷支持天主教徒和希腊天主教徒,而土耳其的穆斯林会支持克里米亚的穆斯林。根据2010年的统计材料,独立后乌克兰宗教发展的重要趋势是新教大规模传播。新教在乌克兰总共有9 500个宗教组织,占整个宗教网的27.2%。根据乌克兰国家民族和宗教事务委员会的评估,与传统的教会相比,新教和新宗教组织的数量在加速发展[5]131-132。
就乌克兰的地区关系看,当今乌克兰的政治区域划分可从两个层面、三大区域进行。第一个层面表现为历史文化共同体,第二个层面表现为自己“群体”内部具有某种独特性的区域次共同体。当今乌克兰地区可以划出三个大区域带——西部、中部和东南部,与外喀尔巴阡-加利西亚-沃伦地区(当今的外喀尔巴阡、切尔诺夫策、利沃夫、捷尔诺波尔、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沃伦和罗夫诺州)、小俄罗斯-右岸地区——传统的“乌克兰”(日托米尔、基辅、切尔卡瑟、切尔尼戈夫、波尔塔瓦、苏梅、基洛沃格勒和文尼察州)及新俄罗斯(敖德萨、尼古拉耶夫、赫尔松、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扎波罗热、顿涅茨克、卢甘斯克、哈尔科夫各州和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的轮廓基本一致[5]176-177。
19世纪中叶前没有纳入俄罗斯帝国版图、从18世纪末就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后来曾是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一部分的乌克兰地区,应当视作西部大区的核心。西沃伦尽管因第三次瓜分波兰而被并入俄国,但受到了加利西亚的强大影响,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时期,也归入西部大区。波多利耶(赫梅尔尼茨基州)在与奥斯曼土耳其斗争中曾是主要的“波兰堡垒”。这些地区形成了有别于乌克兰其他地区的特殊的价值观和政治上积极的精英的意识形态。而中部是以基辅为中心的第聂伯河左右岸地区,是博·赫梅利尼茨基的“自治国家”所处的地区。这是乌克兰的核心地区,即传统乌克兰的母体。东南部的历史命运以及区域开发特点与前两个地区不同。其结果就是形成人口的独特构成和文化。这是最晚开发的地区,在18世纪末至20世纪发生过高强度的殖民化和发展进程。这个地区与波兰遗产关联不大,与俄罗斯特别是苏联的遗产关联最大。这是乌克兰工业最发达和最城市化的大区。除基辅外,所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敖德萨、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顿涅茨克、扎波罗热、哈尔科夫)都集中在这里。在新俄罗斯,居民本身所固有的乌克兰认同要比中部乌克兰地区的居民少得多。绝大多数新俄罗斯人不认为“俄罗斯自我意识”和“乌克兰自我意识”之间及两种文化之间存在根本性区别。苏联时期的乌克兰化政策,如果对共和国中部地区来说是对自己文化的某种回归,那么对苏维埃乌克兰的南部和东部而言则是外部文化的介入。
这三个地带的社会经济面貌也不相同。东南区是工业(农业-工业)大区。除了基辅之外的中部和西部是工业-农业区,农业生产的作用很大,而工业生产的作用比较低。在东南部各个地区的城市人口都绝对优于农业人口;中部乌克兰的情况朝着有利于农业人口的方向变化。而在西部的大区,8个州中的5个州的农业人口优于城市人口,只有沃伦、利沃夫和赫梅利尼茨基三个州,农业人口不占多数。乌克兰所有的大城市中心都分布在东南。
这三个大区域带内还可以分出次区域共同体。这三个地带中至少有两个可以划分一些“小地区”,它们有更为鲜明的特色,经常发挥作为自己地带文化政治活动中心的作用。比如,西部有地方性政治运动的基地——外喀尔巴阡、加利西亚,东部有顿巴斯和克里米亚。这是乌克兰文化政治地带的第二个层面。如果说加利西亚是西部地带的文化核心,那么外喀尔巴阡则是一个单独的独特边疆区,不觊觎中心地位,确切地说类似于克里米亚。而在这方面,顿巴斯就完全可以被视为加利西亚的政治反极,它力求对东南各个地区起到整合作用。
三、国家认同冲突断裂:乌克兰国家建设低效的重大后果
在历史上,乌克兰的各个部分曾长期分属于不同的国家,各个地区都有各自不同的历史特点,各个地区的历史面貌差别很大。这导致了乌克兰各个地区民族文化构成极为复杂,缺少民族文化上的国家认同。由于国家层次认同的断裂和缺失,当今乌克兰在现代国家建设中面临深度困境。
其一,复杂外部环境对国家认同建设不利。历史学家浦洛基认为:“作为一个国家,乌克兰正位于东西方分界线上。这是东正教与天主教的分界线,是中欧帝国和亚欧大陆帝国的分界线,也是这些帝国的不同政治实践与社会实践之间的分界线。这种地处几大文化空间交界地带的状况让乌克兰成为一个接触区,在这里持不同信念的乌克兰人可以学会共存。这种状况也催生了各种地区分界,使之为当下冲突的参与各方所利用。”[8]20世纪90年代,苏联的解体导致欧亚的中心地区出现了力量“真空”、地缘政治“黑洞”。
美国、欧盟和俄罗斯都把乌克兰视为与自身利益攸关的地区,在这一地区展开了激烈的博弈。对美国和欧盟而言,他们认为控制乌克兰就可以遏制俄罗斯的发展。美国前驻乌克兰大使斯蒂芬·皮弗曾明确提出:“华盛顿不应当也不能够放任乌克兰进入莫斯科的地缘政治轨道。”[5]109对俄罗斯而言,俄罗斯和乌克兰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基辅罗斯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共同源头,是它们的文化摇篮。同时,乌克兰是俄罗斯“对抗”西方的最后一道屏障,事关俄罗斯自身安全、民族利益和经济发展。所以,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发展也积极干预,以使其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在21世纪前10年快结束时,俄罗斯提出了“俄语世界”的构想。“俄语世界”包括俄语和俄罗斯文化得以传播的那些国家。作为一个具有政治含义的概念,“俄语世界”是针对“英语世界”和“法语世界”提出的。“俄语世界”的地理边界除了包括乌克兰、白俄罗斯和摩尔多瓦等斯拉夫国家外,还包括另外两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独立教会的国家——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以及一些说俄语的伊斯兰国家,其中有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7]232。“俄语世界”这种新的俄罗斯身份认同模式对乌克兰的民族建构形成了重大外部影响。
除了美国和欧盟,各个相邻国家都有向乌克兰提出领土要求的政治人物或反对派活动。斯洛伐克存在对乌克兰领土觊觎的拥护者。匈牙利给居住在外喀尔巴阡的所有匈牙利人发放绿卡。此外,“大罗马尼亚”拥护者也支持对北布科维纳的领土要求。罗马尼亚政府已经开始给父母在1940年6月28日前是罗马尼亚公民的切尔诺夫策州居民发放护照。
其二,乌克兰国家建设依赖外力模式对国家认同建设不利。乌克兰的历史文化复杂,具有独立主权的乌克兰是苏联国内政治形势演化的结果,不是乌克兰全民族经过艰难的统一斗争获得的。因此,乌克兰独立后,乌克兰全民族思想并没有形成。正如有关研究指出的:“作为时代的反映、作为普通人都能接受的思考方法的乌克兰民族文化至今还没有形成。我们这里目前还没有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捷克那样,既没有出现自己的哈谢克,也没有出现自己的恰佩克”[6]169;“它作为国家、甚至作为一个民族目前还没有形成。无论从政治还是从经济角度来看,乌克兰都没有独立生存的经验”[6]142。乌克兰不同地区的居民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有统一文化和民族价值观的统一民族,由于各个地区的巨大差别,“有相当多的东西可以使乌克兰的各个区域分离”[9]。
苏联时期的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并不是真正的内部文化-语言统一的共同体。独立后,乌克兰也没有真正形成为共同目标联合起来的统一的民族国家,只是形成以国界为单位“拼装”起来的人们的共同体。乌克兰的地区精英没有提出不同地区在统一国家框架内相互共处的主张,没有提出能够令多数居民感兴趣的观点。不同的政治力量在过去和现在都为构建他们所想象的“自己”的“国家”而争斗。乌克兰西部地区的居民开始大批地到西欧国家工作生活,所以那里的居民拥护乌克兰向欧洲发展。乌克兰的中部和东部在同一信仰者的友好环境中发展。顿涅茨克、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或哈尔科夫在很大程度上以俄罗斯为发展取向。
独立后的乌克兰没有提出令国家各个主要居民群体都满意的全民族思想,区域差别也没有被克服,关于“建一个什么样乌克兰”的争论一直持续。“欧洲选择”和“欧亚选择”的拥护者互不相让,结果是使国家进一步撕裂,丧失更多的独立性。正如一位学者评价的:“经常丧失自己独立性的乌克兰人不要抱怨某人的诡计,只能怨自己。不愿意彼此达成协议以及习惯性求助外国仲裁法官导致了国家的解体。给人的印象是乌克兰获得独立后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一些政治家声称‘欧洲选择’的必要性,另一些人谈‘欧亚选择’的必要性。第一种和第二种方案——这是缩小独立性和丧失主权之路,尽管是部分丧失。”[5]225
其三,复杂的语言文化状况对国家认同建设不利。困扰乌克国家建设的因素还有语言文化问题。乌克兰除了加利西亚、外喀尔巴阡地区和北布科维纳外,其他地区都不同程度地与俄罗斯存在着某种历史联系。独立后,由于乌克兰政治精英在处理语言文化问题上的极端认知,俄语及俄罗斯文化被简单化视为乌克兰的“包袱”。乌克兰政治精英当中有这样一种认识占主导地位,即乌克兰只有当社会上达到了某种语言文化的一致性时才能成为现代国家。乌克兰政治精英甚至形成了一种共识:乌克兰不是两个或多个民族的国家,而是建立在乌克兰民族认同基础上的国家。早在1989年,乌克兰语就被宣布为唯一的国语,要求只能用乌克兰语处理公文,高校绝大多数专业都用乌克兰语教学,逐渐减少俄语学校和幼儿园的数量等。他们建立新的乌克兰政治认同更加经常使用“对立的方式”——以乌克兰自我意识对抗俄罗斯自我意识。他们把乌克兰俄语、俄罗斯文化及俄罗斯看成对年轻的乌克兰国家独立和主权的“最重要威胁”。如何对待乌克兰的俄语及俄语居民问题,也就成了乌克兰政治精英不可回避的问题。库奇马竞选总统时的主要口号是宣布俄语为第二国语,但在他当选后没有兑现承诺。
苏联解体后头十年,乌克兰的“去俄化”尽管逐渐加速,但并不激烈和急剧。尤先科掌权后形势发生了改变。2004年“橙色革命”后,尤先科和季莫申科反对俄罗斯文化和乌克兰文化共存,乌克兰当局加大了乌克兰化的力度。2005年春,乌克兰当局出台法令,要求各个司法和权利保护机关的活动只能用乌克兰语开展,其中包括在俄罗斯居民聚居地区。俄语学校的毕业生被禁止用俄语参加高校的入学考试。亚努科维奇2010年就任乌克兰总统后,试图解决乌克兰的俄语地位问题。2012年7月3日,乌克兰议会通过了《国家语言政策基本原则法》,8月8日亚努科维奇签署了该法律,8月10日生效。该法得到了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的支持,使俄语在乌克兰27个州中的13个州成为地区官方语言。但是,这引发了乌克兰中部和西部地区的抗议。2014年2月23日,乌克兰最高拉达废除了《国家语言政策基本原则法》,取消了俄语的地区官方语言地位。这一举措根本无助于危机的解决。语言问题也是克里米亚脱乌入俄及顿巴斯地区大规模冲突的重要原因。
此后,乌克兰当局继续压缩俄语的影响。2019年4月,波罗申科在自己掌权的最后阶段通过了《关于保证乌克兰语作为国语作用》的法律。就实质而言,该法中俄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的作用被最大限度地压缩。根据该法,只有乌克兰语是乌克兰的国语和官方语言。该法规定,无视这一法律等同于亵渎国家象征:对语言的不恭敬要被处以罚金;乌克兰中央执行权力机关的代表、人民代表、法官、检察官、律师、公证人、医务工作者、教师无一例外都要掌握乌克兰语;各种会议、活动、权力机关的工作交往、在举办各种国家及市政活动期间,都要用乌克兰语进行;在国立幼儿园、中学和高校只能用乌克兰语授课。
从2020年9月1日起,乌克兰的所有俄语学校都改用乌克兰语教学。在少数民族居住的地区,只有小学五年级之前在教乌克兰语的同时允许教母语,而在中学要开始使用各种不同的学习乌克兰语的方法。第一种方法涉及不在自己的语言环境中居住、也没有国家归属的乌克兰原住民族。对他们而言,除了合理地学习乌克兰语外,从1年级到11年级(12年级)都用他们的语言教学。第二种方法涉及用属于欧盟语言的少数民族语言授课的学校。根据语族和语言环境,这种模式的使用可能会有所不同,尤其是小学孩子们在学习国语的同时,用母语学习;从5年级开始,要求每年不少于20%的课程应当转用乌克兰语授课,而到9年级时该比重应当不少于40%;在高中学校的课程至少有60%要用国语进行教学。第三种方法最具歧视性,涉及乌克兰的其他民族群体,主要是俄语群体。这个群体被要求在小学用他们的语言授课,同时要学习乌克兰语,而从5年级开始不少于80%的课程要用国语授课。
此外,乌克兰当局也在社会生活的多个场景推行这种语言政策。乌克兰当局要求,在剧院和电影院应当是乌克兰语居主导地位,外文的戏剧和电影应当伴有乌克兰语译文。社会活动(圆桌会议、会议等)被要求用乌克兰语或英语举行。大众媒体则被要求彻底改用乌克兰语:电视节目应当是乌克兰语占主导;规定外语电视广播节目和广播的总时长,对全国广播电台而言不能超过一昼夜广播时间的10%,对地区和地方广播电台而言不能超过一昼夜广播时间的20%。乌克兰法律还支持在商业、公用事业、医疗和医药领域使用乌克兰语。比如,要求所有的商店、饭店、理发店等机构都应当用国语提供服务,要求在医疗活动中接待患者和开具各种凭证都只能用乌克兰语。
乌克兰政府为了执行这种语言政策还专门设置了有关机构。乌克兰设置了一种职务——语言巡视官,负责“监督保护国语的语言法要求的执行”。乌克兰对违反语言使用法律所规定的罚金数额相当大。比如,在公文处理和执法机构罚金的额度为3 400~6 800格里夫纳;在文化、教育和招贴广告领域罚金是3 400~5 100格里夫纳;对出版媒体的罚金额度为6 800~8 500格里夫纳。
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之所以反对俄语的国语地位,是对俄语及俄罗斯文化强大影响存有担忧,认为俄语是乌克兰国家安全的“威胁”。曾任乌克兰最高拉达主席的弗拉基米尔·利特温认为:“如果乌克兰再把俄语作为一种国语,那么乌克兰语就会丧失,而国家也会与它一起丧失。”“鲁赫”党的最高拉达代表帕夫洛·莫夫昌在接受“俄罗斯之声”广播电台采访时也表示:“俄语和俄罗斯文化比导弹还强大。乌克兰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俄罗斯人不战而胜。如今根本没有办法让乌克兰语真正像宪法所规定的那样成为占主导地位的国语。”[6]105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这种态度,很难说是出于对俄罗斯人的“天然仇恨”,实质上是对俄罗斯族居民和俄罗斯文化作为全盘乌克兰化道路上最大障碍的一种反应。
简单化排斥俄语、强行乌克兰化,既伤害了作为原住民的俄罗斯族人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感情,加剧社会的分裂,也没有法理上的根据。乌克兰早在1999年就加入了《欧洲区域或少数民族语言宪章》。该宪章认为,语言的多样性是欧洲文化遗产最宝贵的要素之一,在私人及社会生活中使用地区语言的权利是不可分割的人权。这一原则已经在宪章的序文中列出,也与联合国和欧洲委员会有关保护人权和基本自由的主要文件规定的原则完全一致。2006年1月1日,该宪章在乌克兰生效。根据该宪章的规定,在少数民族占该地区居民总人数20%或以上的行政区域单位,该少数民族的语言在该地区应当与国语处于同等地位。因此,乌克兰东部及南部俄语居民占多数的地区把俄语作为地区官方语言的要求不是没有根据的。正如乌克兰历史学家托洛奇科所说:“我们实际上有四个不同的乌克兰。这就是罗马天主教的西部乌克兰、东正教的东中部乌克兰、穆斯林的乌克兰(尽管它不大,但也存在)以及由人为并入乌克兰的地区组成的俄罗斯乌克兰(顿巴斯、克里米亚、新俄罗斯)。……这些人不是生活在我们的领土上,而是生活在成了乌克兰一部分的自古以来就是其自己的土地上。所以,要寻找共同语言,克服上述分裂线。……要赋予这些人愿意说的语言以地区语言地位。”[5]225-226
乌克兰当局推行的语言政策不仅无助于国内团结,反而加大了社会裂痕。乌克兰的一些政治人物千方百计地强调“乌克兰不是俄罗斯”。但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在强调“乌克兰不是俄罗斯”时,并没有把发展乌克兰文化作为自己的优先任务,而是把排挤俄语和俄罗斯文化、使乌克兰和俄罗斯脱离关系作为自己的目标。这种思路既不利于乌克兰民族文化的发展,还会引起很多新矛盾。乌克兰与俄罗斯曾在共同历史下相处了300多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乌克兰长期以来主要是通过俄语了解世界文化的,乌克兰的文化也是通过俄语传播的。实际上,俄罗斯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乌克兰文化的一部分,“如拒绝这份遗产,乌克兰历史和乌克兰文化就像荒漠一样”[6]112。另一位学者也曾指出:“否定俄语和文化会使乌克兰文化本身变得更贫困,使其丧失不可能完全为仓促编造的神话所取代的真正的历史根源。”
四、塑造共同历史与国家认同:乌克兰国家建设的现实镜鉴
乌克兰是地缘政治合力形成的国家。复杂的民族、文化、语言状况,给乌克兰的现代民族国家建设带来了很大困难。面对这种情况,乌克兰在推进国家建设中本应对自己的地理位置、历史传统和多民族构成及其在国际舞台上的角色保持清醒认识。但是,乌克兰当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由于存在不合理的安排,不仅不利于国家统一,反而加剧了矛盾,为外部势力利用。比如,2021年7月1日,乌克兰议会通过泽连斯基提交的《乌克兰原住民权利法案》。该法案生效后,世代居住在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族(占该国人口比例的18%)、白俄罗斯族、德意志族、匈牙利族、波兰族、罗马尼亚族等少数民族不再属于乌克兰的原住民,不再享有与乌克兰族同等的权利,恶化了民族关系。乌克兰独立后国家建设实践的教训,对多民族国家如何塑造共同历史与国家认同提供了现实镜鉴。
首先,坚持立足国情,不能简单移植既有模式。在历史文化和民族构成复杂的多民族国家进行国家建设,一定要对本国的历史文化特点和民族构成有清醒的认识,提出能够为全国接受的统一的政治整合方案。这样才能使各方形成共识,形成一体的国家认同。公共政策制定不能从既有的观念和模式出发,一定要考虑本国的具体实际,从而制定出有利于国家长治久安、符合各方利益的方案。
其次,坚持统筹兼顾,采取“多样一体”思路。多民族国家内含民族、文化、宗教、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等广泛多样性,国家建设既要尊重多样性,也要加强共同性建设,科学把握多样性和共同性的辩证关系。就乌克兰而言,辩证处理多样性和共同性原则,要实行平衡的地区政策,把同时满足乌克兰东部和西部地区居民的经济社会文化需求作为突出目标。只有这样才能逐步消除乌克兰内部的裂痕,促进“政治民族”的真正形成,形成全国民众都接受的统一的国家认同。
再次,坚持积极稳妥、科学合理的语言政策。语言事关国家认同和国家安全,稳妥有序地施行语言政策方能取得正面效果。乌克兰政府在一定程度上采取简单化思路,使国家语言建设背离初衷。偏激且不符合实际的语言政策与社会政治纠葛,是造成乌克兰不稳定的重要诱因之一,给国家统一和安全带来危害[10]。就乌克兰而言,要既支持乌克兰语,也支持俄语,而不应当人为制造两者的冲突。
中国是统一多民族国家。多民族是我国的一大特色,也是我国发展的一大有利因素。我国独特的历史演进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多元一体格局。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探索形成和发展适合我国国情的现代国家建设理论、政策和制度体系,实现了国家团结统一、和谐稳定和高效发展。在新时代,我国深化现代国家建设,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保持国家建设的独立自主,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在处理国家内部多样性和一致性的关系上,要正确把握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关系,做到增进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异性。在处理民族关系上,我国要坚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在语言文化政策上,要正确把握中华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关系,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尊重和保障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学习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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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忠,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研究生导师。
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重大规划项目“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重大问题研究”(2020ZDGH017)
刘显忠.历史与认同碎片化:乌克兰国家建设的困境与镜鉴[J].统一战线学研究,2022(5):147-157.
责任编辑:林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