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人文融合的中国新思路
2022-02-03黎学军
黎学军
从哲学的视角来看,科学与人文融合要解决的是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实现的大问题,二者融通的理论及其实践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可起的作用有:在“现代化”理解史上以实践的形式打上中国特色的烙印;新时代中国“两个文明”均衡发展;提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世界性话语权。
科学与人文融合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其涉及的主要理论难点是:欧西之外的国家和地区怎样看待并采取恰当的措施使得原生于欧西的科学与本国、本地区人文融通为一个具有正能量向度的新事物。这个问题对主要以《圣经》信仰为主流宗教样态的国家和地区来说解决的难度会小一些,这本是产生欧西科学的母体环境。对于我国来说,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是:知道自己人文是什么并辨析其适配点、找出其中的适配拼图与欧西科学拼图组合成一个有中国特色的“科学与人文融合”的总体拼图,进而为中国式现代化服务。简言之,就是我们要对中国“科学与人文融合”这个整体的东西研究其运行逻辑。
习近平指出:“一个国家的发展水平,既取决于自然科学发展水平,也取决于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水平。”〔1〕如何让人文与科技接轨、让科技闪耀人文之光,习近平总书记相关重要论述为我国科学与人文融合指明了方向。
一、新认识
首先要解决的理论问题是国人朗朗上口的“科学与人文”中的“科学”和“人文”指称什么内容,我们需要不断地排除人们一些想当然的念头和习惯性想法。
就近代意义而言,受牛顿模式和笛卡尔二元论的影响,欧洲知识体系逐步分化成自然科学技术和文科知识两个相对割裂甚至对立的学科体系。我国学人反思二者关系在20世纪初“科玄大战”中已呈现,讨论目标物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欧洲带来的不良后果。
当年的“科玄”论争及后来由科技革命引发的社会大讨论给了很多国人一种想当然的念头,即我们不需要区分什么样的“科学”和什么样的“人文”就可以随意点评起来了。事实上,当人们提及“科学与人文”的时候,相当多一部分人很少去分析自己口中所说的“科学”“人文”是什么,这些人可能会说:难道不是中国的科学和中国的人文吗?大众的误指显然应该在哲学界得到澄清,因为从中国的视角出发来看逻辑上有四对“科学与人文”的分层:欧西科学—欧西人文(这也是全世界科学界认可的科学人文关系的那一组)、欧西科学—中国人文(科玄大战至今的我国学界的主流认知)、中国科学—中国人文、中国科学—欧西人文。此四种的前二者逻辑和事实上都成立,后二者尤其是最后一者在目前难言在事实上成立的,想让后二者逻辑和事实上都成立有待后世国人的努力。既然我们是在“西学”与“儒学(玄学)”①我们坚持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以儒学为核心的一个综合体,我们当然不否认也无法否认这个综合体中也包含了各种体裁组成的诸多流派。的意义上指称“科学”与“人文”,我们就只能选取欧西科学—中国人文这个组合解读其中的概念使用过程。
科学是一个多义项词,我们所言“科学”不是指这两个中文字自身的内涵。我们特指的就是来自欧西的Science,一个以客观实体及其现象为研究对象并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的知识系统,即一种“通过实验手段增益关于自然万物的知识,完善一切手工工艺、制造方法和机械技术,改进各种机器和发明”〔2〕的系统化和公式化了的知识体系。就诞生地意义上来说,“科学”又特指主要以《圣经》形成的欧西习俗为催化剂推导出来的欧西科学②以《圣经》为主体建构的欧西文化是我们的一个主要观点,与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综合体的观点一样,我们也不否认欧西文化习俗中的多样性及其对现代科技诞生的正面作用,我们只是强调“主体”作用而已。,在这个意义上的“科学”再缩小一点范围就是指“工业化”或“机械化”。20世纪初我国学人普遍同意科学源于欧西,普遍同意彼时世界的主流文化是自然科学和机械工业〔3〕,普遍认定中国现代化的模板必须是欧西的说法“似乎不为过分。承认了这个前提,才能谈到具体的问题”〔4〕。这就是20世纪初我国学人普遍承认的科学之内涵,即便在“科玄大战”期间反欧洲科学的中国学人也普遍承认“科学”指的就是欧西工业化。
中国人文精神的内涵广大无边且就其本性而言它还是一个流动不定的东西,其内涵和状貌很难一语概括,逻辑上再往下一个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或国学也很难用文字的形式准确地且能形成共识地概括它是什么、包括什么内容,如果非要文字去把握它们,只能说文字表述出来的东西都对,但似乎都言不尽意。我们只是笼统地将中国人文精神称之为标识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那种非物质色彩。我们在谈论科学人文关系的时候,对“人文”的理解就是中国的人文精神,往更小的逻辑层面说就是“科玄大战”中的“玄”,一种以儒学习俗为主体养成的中国人之精神状貌。自20世纪初到最近,我国经历了三次较大规模的“科玄”争论:第一次是20世纪20年代的欧西科学与儒学人生观孰是孰非,第二次是20世纪90年代后现代科学观和正统科学观之间的分歧和对立,第三次是杨振宁对易经思维批评引起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科技发展影响”的大讨论。总体而言,中国的“科学与人文”争论属于“东西方”文化孰优孰劣的争论,与欧西“科学与人文”争论的内容有异有同。如果要在世界意义上参与该论域的讨论,我们必须要做到两件事:其一知道自己说的“人文”指称中国人文;其二是找到欧西人文与中华人文共通之处。总之,找到欧西科学与中国人文能发生融合汇通的理论和现实的基础。
既然我们讨论的人文是中国式人文,我们就要给予这种新型的科学人文关系一个学术合法地位,并在此基础上去处理“科学与人文融合”。当代中国学者对此领域的情绪较为复杂,对于有欧美留学背景的自然科学界学者而言,他们似乎更倾向于用科技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而对于强调二者融合的学者而言,他们更愿意看到中华传统优秀文化融入我国的现代化大潮之中而不仅仅只是作为观众。此外,作为后发国家,我们目睹了西方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科技带来的一系列负面作用之后,也有了一种试图避免类似遭遇的想法,所以21世纪之后的论者们对唯科学主义之厌恶和对西方科技的羡慕交织在了一起,从而促使出现了具有我国特色的中间道路:融通两种文化,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精神融入到学习、赶超西方科技的大潮当中。
二、新逻辑
明确了研究对象之后,我们就要着手解决中国人文与欧西科学是否存在融通基础的问题。这个问题可简述为:欧西人文滋养了欧西科学、中华人文滋养了中华生产技术,是否能无障碍地说中华人文一定能滋养欧西科学呢?
这需要从两个层面去考量:其一是“李约瑟问题”的回答,即中国人文为何不能自生出类似欧西那样的科学;其二是回答“霍伊卡问题”:“科学思想的深刻革命发生于16和17世纪……为什么现代科学的兴起发生在一个特定的地点即欧洲和一个特定的时间,而没有发生在任何其他地方或其他时代?”〔5〕即为何《圣经》文化导致了欧西科学的诞生。
对于“李约瑟问题”我们和前贤一样无法精确地回答。我们简略地认为其主要原因在于中西思维方式不同。欧西思维常于思辨并体现在对自然和社会、人性有着同等的探索热情,他们惯于对客观物体及其现象分门别类并严格区分客观事实和道德情感,然后通过科学实验、分析概念、逻辑推理在形成观点后在科学界内外不断争论、质疑和深入探讨。中国思维偏向于自观内心世界道德律并时刻与国家体制进行比附及其反思,有意忽略了对自然界的探索。即便探索自然,其最终目的也是为国家政治的完善。举一个例子,我国天文学长期落后于欧西其中原因就在于朝堂长期垄断了该学科的研究,所谓夜观天象实际上是独占天文学执掌权的观者将天灾人祸或圣人出现之类的现象进行道德化而已,类欧西的科研的结论常以道德情感代替客观事实且不容置疑。
中国和欧西在探索自然界方面的思维差异,我们认为来自各自习俗的支持或不支持。在我们看来没有某种习惯性的冲击和支持,人们不可能有做科研的神圣指引及其内心冲动。我们不赞成将一些“两希”文明中的零星学说拼凑成欧西现代科学的前导思想。我们旗帜鲜明地认为,科学或不科学的诞生,来自习俗的支持或不支持:英国科学技术的诞生主要来自基督教习俗,我国没能诞生现代科学技术的根源主要来自于儒学习俗的不支持。
《圣经》形成的有利于科学发展的习俗需要从两个层面来分析:其一专业学者习俗的养成。《圣经》的赞美或批判是欧西学界在学术上取得进展的试金石,极少有人跨越《圣经》自行得出某个科研结论,即便伟大如马克思亦是如此。西方历史学家从《圣经》看到了古代地中海地区犹太人和其他民族的发展与变迁、《圣经》对欧西绘画、诗歌、音乐影响深远,等等。其二是基督教教义和仪式感对大众习俗的养成。首先,人统治自然界来自《圣经》的内在意涵,研究自然界规律本身是神的旨意。《创世记》中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畜生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圣经》把自然界理解为上帝的造物且低于人的等级,自然界是机械运作的且本身不具有任何神性,对自然界的研究神绝不会反对。因为人类需要协助上帝管理世间万物,人类分享着上帝对低一级的受造物的统治权。这种世界观提高了人在自然界面前的地位,增强了人的力量,为人类探索自然和利用自然提供了神圣的根据,从而使人类能够放心大胆地去发展科学技术。当时的机械论科学家和哲学家们,如波义耳、笛卡尔、帕斯卡尔、伽利略、牛顿等人都认为,他们的研究活动不但不会触怒神恰恰相反更加证明了造物主的伟大、证明了《圣经》的真理,从而为上帝增加了荣耀。其次,在此意涵指引下,大众自由开展科学研究并形成了宗教时刻指引科研的习俗。如蒸汽机发明者瓦特家族有一本传家的日记,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宗教与科学技术知识,科学知识在欧西工匠那里并不是单列阐发的而是紧密与《圣经》内容捆绑在一起的。我们必须理解瓦特所在时代的科学的方式,在近代欧西科学的图画中宗教和世俗价值与科学知识纵横交错。一旦人们具备读写能力,他们就拥有从《圣经》到天文学讨论的资源;一旦他们拥有资本和贸易,他们就能试着在工业项目中用杠杆、砝码和发动机来走捷径。中国人把科学与宗教、科学与技术、理论与实践分离开来,欧洲人却不这样做。〔6〕这一点恐怕对传统的一个观点,即对“宗教扼杀了欧洲科学技术的发展”这个观点有一些冲击,我们觉得有商榷的必要和空间。基督教不仅仅只有一副面孔,它肯定有压制理性的一面,但近代科学又非常确定地来自这个母胎,这同样难以否认。建立在古典理性文化和希伯来圣经文化基础上的中世纪基督教文化,不仅为近代西方提供了追求终极关怀的文化旨趣,而且也提供了理性论辩的文化品格。就拿饱受诟病的经院哲学来说,它同样是形成欧西科学习俗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理论来源,它就是宗教理性论证自身的产物,说它是现代逻辑学的来源也挺恰当的。牛津、巴黎或别的有大学的地方,中世纪大学里的年轻人在修习经院哲学的时候通常有辩论的环节,大学生们在辩论中自信满满,辩才飞扬。大学老师和学生充分享受和展示了探究、思想、讲学、辩论的自由,其热烈程度几乎凌驾于当今欧洲大学所呈现出来的样子〔7〕,人们沉浸在一种时时处处都有神学或哲学论辩的习俗中。借助《圣经》、教父和基督教创立以前的古代资料以及与犹太人和穆斯林对话,神学和哲学在相互竞争中得以共同发展〔8〕,并事实上推动了现代科学的诞生。
总结起来,《圣经》给予欧西人的带有神性的科研冲动极大催生了现代科学的诞生。具体原因可归结为三个:一是“基督教的精神要求不惜代价的真实”。真实是基督教追求的最高峰,源于上帝的对真理的追求要求把认识当作严肃的天职。二是“世界是上帝的创造”。既然神授意人管理世界,那么人去了解万事万物就是神的旨意了。认识就是对上帝思想的再思考。在这方面,恭敬地、如实地阅读上帝的大自然这本书,的确成了许多科学家不懈地探究自然真谛的精神动力。而受造的世界任何物、任何地方都永远不是最终的、绝对的真实,它总是指向别的东西。因此,科学必然是一个无限的追问过程,它由理性涌出又不封闭在其中,于是,形成了理论建设和经验实验之间持续不断的相互作用,由此造成对迄今未知的真实的接近。三是对人类来说,现实世界充满恐怖忧虑。追求真理的愿望使人类不得不注意到:“世界本来如此”。如果说上帝是世界的造物主,那么无论如何,如同说,他天生能对自己的创造做出回答。证明上帝存在的问题在约伯那儿就是一场围绕上帝认识现实世界的斗争。这是一场既反对上帝又拥护上帝的斗争。上帝的存在不容置疑。正是这不容置疑的事实本身加剧了斗争。只有信仰灭绝,斗争才会平息。〔9〕当代欧美科学依然要和基督教共存,虽然二者已界限分明,但在更为宽广的知识背景下“更深刻的宗教和更精微的科学将互相调和起来”〔10〕。这些观点当然是站在欧西人的视角去看的,我们需要历史地看待基督教存在的意义。
实践上“能不能”这个问题中国近代史已给出了回答,中国人文当然也能滋养欧西科学。因为不是自生的外来物二者肯定也有罅隙。欧西科学初进中国时候的景象以被史学家以文字形式记录了下来。封建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在“严夷夏之大防”的精神世界里闭锁了许多年。天朝对外近乎封闭的外壳被打破后士人们应该怎么办?顽固守旧派的办法是学鸵鸟。例如,慈禧太后的大学士徐桐,见到“洋人”就“以扇蔽面”。庚子年间他焚香跪请骊山老母下凡来“杀尽洋人”,结果骊山老母没有下凡,自己的命却送掉了。
欧西科学真正让国人被动接受的阶段在1840年之后。当不得不接受的时候,率先做出正确反应的人是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具有官僚身份的知识分子,他们提出了“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即学习欧西科学的长处并用来对付欧西的侵略。随后林则徐编了《四洲志》、魏源编了《海国图志》,虽然文中多有偏颇,但无论如何,欧洲人地里长羊羔之类的神话毕竟是逐步让位给常识了。
一些人明确地或下意识地去比附欧西科学技术标准然后再往后追溯到古代中国的生产技术并争论这些生产实践及其理念算不算科学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放在我们的范畴里,大概率是不成立的,我们谈论的是欧西科学。在我国传统生产生活领域找出某个行业并比附欧西科学标准,使得这些传统行业具有了现代性的色彩,这种做法能不能在逻辑上成立的问题极难回答。如果从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科技话语权的希冀视角来看,人们显然更需要找到一个中国式现代化的表达式应用到传统行业,具有中国气派的话语权肯定不会来自模仿。
其次,中国人文能给欧西科学提供什么样的支持?我们不可能再造一个欧西科学诞生的那个母体文化,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欧西科学诞生的母胎环境无法复制,其二是绝对不能否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历史视角看,我国没有全国性宗教,非要找一个类似的话一般认为就是儒教。儒教给中国大众提供了民族识别的文化标识,通过“孝”“家”的概念提供了一整套联通朝堂和民众私生活的习俗。儒家试图赋予政治话语一种家庭的向度,中国政治儒家化的一个明显结果,就是使政治与伦理的领域纠缠难解。主导家庭关系的伦理自然地具有深远的社会和政治意涵。目前还未找到一个好的途径架通欧西科学和儒学,但共同的基础——自然界、共同的学科起源——哲学、共同的服务对象——人、共同的追求境界——真、善、美,这四个共同点构成了欧西科学与中国人文耦合的契合点。从我国主流意识形态的视角看,欧西科学与中国人文同样具有融合的基础。马克思主义理论创始人的理论出发点就是基于欧西文化习俗,马克思对欧西科学和欧西人文的关系也有很多描述,他认为自然科学是关于人的科学且二者拥有共同的人类生产实践基础。在马克思看来正是科学与人文的相互促进使得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改造自我的实践活动不断前进。
三、新策略
知道自己缺什么就补什么,所谓新途径只不过是具有针对性的措施的意谓而已。我们既要避免单独用科学主义的视角看人文精神,也要避免单独用人文主义的视角看科技创新,我们可以借助于自然科学的实证方法进行田野调查以获得第一手数据,也可以用人文主义的混沌式的思维方法探寻二者融合的实现路径。
关于中国科技与人文协作是什么及其逻辑体系的问题,争论很多,仍无定论。这个问题从当下研究的视角很难探及其理论内核,人们目前主要从东西方文化冲突的视角切入,用二分思维将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分开来解读,然后将结论拼接起来,凑成了一个“科技创新—人文精神协作”理论模型。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因为这个拼接起来的结论不是一个浑然一体的东西。所谓“浑然一体”在我们的理解里至少是坚持马克思主义人文关怀的基本精髓、弘扬中华传统人文精神、借鉴西方人文精神合理内容的基础上糅合为一体的新东西,这些元素必须同时融合在一个“盒子”里且达到理论自洽程度且能为新时代中国创新战略做指导,如此我们才能够说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富有人文精神的科学精神。
具体的途径有待探索,但我们有逻辑清晰的努力方向。
首先,挖掘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中的科学意蕴,找到适合欧西科学与中国人文融通的顶层设计。该理论模型包括:马克思对欧西科技的支持、新时代之前中国共产党对欧西科技的正面褒扬及其现实实践、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对欧西科技、欧西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论述及其现实实践。从以马克思主义之“眼”看科技与人文融合的视角出发动态观察社会主义国家自创立之日起被涂抹了不同色彩的科学——人文世界观,并结合新时代中国国家弘扬科学精神和工匠精神战略,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科技与人文融合理论给出一些理论阐释。马克思在19世纪40年代的历史条件下,根据当时的形势和需要,在创立新世界观的过程中,形成了对科学与人文关系的科学理解,他揭示了科学与人文在本质上是统一的。毛泽东从苏联马克思主义和我国国情出发继承并发展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观点,这个重要思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都是坚定不移的。延安时期毛泽东认为科技与人的自由相关、新中国成立后他陆续提出了“在技术上掀起一个革命”“向科学进军”等提法。1978年邓小平再次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并在1988年提升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与此同时邓小平也强调了社会科学也是生产力。江泽民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与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联系了起来,他还将科学技术与精神文明建设联系了起来并提出了“四个同等重要”,其中就包括了自然科学与哲学社会科学同等重要的提法。胡锦涛提出了要坚持以人为本、建构和谐社会的主张,这些观点都包含着科学与人文融合的含义。习近平总书记将科学与人文融合的重要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对中华传统优秀文化和家风建设的高度重视,唤醒了理论界和大众对人文精神的再认识、再挖掘意识。
其次,挖掘儒学理论并写出其新意,使得儒学在与欧西科学融合的意义上生发出新的时代新苗。千百年来,历代都有人阐发儒学之时代意义,我们不是试图去改写什么而是使其生发出时代需要的意义而已,该意义本来就在儒学经典里。我们需要找到儒学支持外向型探索的理论模型并施用于普罗大众的日常教化中。产生于依赖自然条件基础之上的自然崇拜和依赖血缘家庭的祖先崇拜,都是由农耕经济这种生产方式决定的。这两个依赖,实际上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化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基础,它不仅造成了整个古代中国社会的高度凝固与经济生活的封闭与守旧,而且一切表现为观念形态的思想文化,也都能从它那里找到物质的和社会的精神渊源。春秋战国之后,人们已冲破了蒙昧的感性直观认识阶段,开始朝着揭示宇宙自然规律、人类社会规律的更高境界迈进,百家争鸣便是这一文化新时代的开始。这时候产生了影响深远的两大思想流派:儒、道两大思想流派。第一个依赖特征主要生成并产生了注重清静无为、天人和谐的自然主义派,即以道家为主,包括阴阳家、部分杂家在内,强调人与大自然协调贯通,效法天道清静无为,以服从宇宙规律为目的的因天循道思想。第二个依赖特征主要影响了注重社会政治关系和人伦关系的一派,这就是以儒家为主要代表的强调血缘宗亲关系,社会政治关系,提倡道德修养和主张以伦理道德治国的社会政治思想。它在很大程度上只重视人与人的关系,阐发了社会内部联系的时代的客观认识。二者的交互融合是经过汉武帝时期对诸子百家采取会通之后的“天人合一”思想的出现,该思想把传统的因天循道的思想,伦理政治思想作了巧妙的结合,并在自然与人、天道与人道、天伦与人伦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把追求静止与永恒体系的理想王国的设想变成一个现实的理论。
最后,用数据说话。迄今的相关著述均无对四类特定人群(科技工作者、人文学科工作者、各级教育工作者、政府相关制定决策者)的田野调查,缺乏第一手的资料,当我们认为人文精神被边缘化的时候,手头却并没有相应的数据说明问题。由此也引发了唯科学主义者的嘲讽和讥笑,也由此引发了研究当中必定会碰到的一个问题:没有实证数据怎么能拿出相应的对策呢?
具体的落实措施我们设想主要有三个:学校教育、企业文化建设、制度建设。近年来,我国理工类人才人文社会科学思维较为欠缺,其具体表现诸如:第一,科技创新中缺乏自主发现和创新的意识和能力。许多技术问题是西方发达国家提出,并已取得相当的研究成果时,我国科技人员才知道有这样的技术问题。第二,科技创新能力低,这是当前的突出问题。第三,在科技创新的管理中,理工科思维过于强烈。由应试教育转变为素质教育势在必行。科技创新的目的是企业生产经营成果得以在社会实现自身价值,而产供销环节贯彻的企业文化无疑是人文精神落实自身的重要途径。制度保障至关重要,如果说教育是软保护,那么制度就是硬保护,以此来保护科技创新的人文精神落到实处。
四、余论
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崭新的概念,这个概念中既有追求欧洲科学的希冀,也有对仅属于中国式现代化模式的希冀,这个进程必须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制的介入,并数者结合为一个崭新的概念。
首先,欧西科学、中国人文究其哲学意义上的本质,它们都是一种世界观,现代性问题的消解有赖于两种维度的世界观的融通。世界观是一种思想和实践的规范,即特定人群对宏观宇宙和客观物质世界变化运行机理的理解并由此延伸出来的对人类社会生产和政治等活动之规律的认知所组成的信念体系,其逻辑结构像一幅拼图,构成拼图的数百个信念环环相扣、相互支持。不同世界观之间的沟通并非不可能的,我们可以想象,这两种世界观之间的内部结构有共通之处,它们并非完全异质的,二者天然地具有亲近性。
其次,新时代中国呼唤人文精神回归到弘扬科学精神进程中的主要原因包括“回到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怀旧情结、对苏联式纯粹“生产资料优先增长”理论的反思。在稳固社会秩序的必要性非常强烈的时候,人们的观念就会发生变化,曾有过一段极力否定传统的维护社会秩序的思想及其措施的历史,新时代必须转变为从传统优秀文化中寻求维护社会秩序的思想及其措施,这样一来,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强调和发扬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需要就产生了。
最后,富有人文精神的科学精神在中国具有先天性的文化根基。中华传统优秀文化具有将两种文化、两种世界观融合在一起的力量,可以为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科技创新提供先天性的文化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