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劫作
2022-02-02李泽绵
李泽绵
离异患癌小编剧,四处投剧本;意外卷入绑架案,官场大地震;
假纪委私审市长,掌握贪腐证据;义红颜发现端倪,案情就是剧情;
有情人先后自首,山重水复;幕后高手露真容,柳暗花明!
1确诊肝癌
陆州饭店二楼的包间内,十几个中年男女在聚餐,其中有个男的举杯提议道:“各位哥们儿姐们儿,今儿咱们同学小聚,老铁买单,就当打土豪,吃大户了,大家敞开喝!”
众人起哄道:“喝!往死里喝!”
“可别往死里喝,喝死了老婆孩子都成别人的了。”
班长往门口瞅了一眼,嘟囔道:“老铁到现在还没来,别是放我们鸽子了吧?咱可都是无产阶级啊。”
一个女同学打趣道:“老铁可不是那种人,你以为人家像你呀?”
班长说:“哎哎哎,咋还拉踩起我來了?老实交代,你和老铁啥关系?”
女同学说:“啥关系?男女关系,他男的,我女的;两姓关系,他姓铁,我姓秦。班长,你还想知道啥?”
倒酒空隙,一男子问身边的女子:“哎,校花,听说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校花大倒苦水:“别提了,嫁了个祖宗,生了个爹!”
男子附和道:“哥们儿比你还惨,家里那位是个超级采购员。”
附近一男子打趣地说:“都这么不如意,干脆你俩过算了。”
班长道:“哎哎哎,同学们交流家庭生活可以,但千万不能过火啊,不然就得重做单身狗了!对了,邱雁飞,你不是恢复自由身了吗?你说说!”
斯文的邱雁飞在陆州市群众艺术馆搞创作,一直不温不火,职称是三级编剧,家庭方面也不如意,离异未再婚。
邱雁飞见有人点将,便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们已经错过了追梦的年纪,但没有丧失追梦的权利。”
班长笑道:“邱大编剧说得对,大伙要努力追梦啊!”
觥筹交错之时,西装革履的老铁夹着个包走了进来,连连拱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老铁在学校时是班里不起眼的差生之一,步入社会后却财运亨通,如今在陆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人,成了市商会的理事,政协委员,还与市里的领导们有些交情。老铁基本上每年都要花钱搞一两次同学聚会,目的也明确,就是想在同学们的恭维和羡慕中重塑自我。
“老铁,得罚你啊。”
“好说,好说,哥们儿结账就是了。”
班长问道:“老铁,最近忙什么呢?”
老铁道:“我呀,弄了个新项目,投资了一部电影,正拍着呢,女主角是梁市长钦定的。”
两个小时之后,一群人头重脚轻、晃悠着走出饭店。老铁的司机将凯迪拉克开到门口,几个女同学嬉笑着挤进车里。
男同学见状起哄道:“老铁,太不仗义了吧,你小子全收了?”
老铁上车前冲着男同学们笑嘻嘻地抱拳致歉。
邱雁飞离家不远,他和几个男同学沿着人行道往回走着。班长打个饱嗝后,问邱雁飞:“邱大编剧,近来混得不错吧?”
“我那艺术馆,就一清水衙门,能有啥出息?”邱雁飞望着前方,突然眯着眼说,“不过现在哥们儿有一个五百万的项目,投资小,收益大。”
“啥项目啊?哥几个投入点儿行吗?”
“好啊,多多益善。”邱雁飞一指前方,说,“看,这就是我的项目地址。”
前方是一个彩票站。
班长笑道:“是不错,两块钱就能搞定。”
一同学说:“真羡慕老铁啊,兜里有钱就是好。”
班长说:“这小子连高中都没读完,如今却干上文化产业了。哎,雁飞,你俩可以合作呀,一个编剧,一个投资商,强强联手啊。”
邱雁飞说:“没戏!市长找他行,哥们儿无望。”
“我听说,你离婚后和老铁的妹妹走得挺近的,有这事儿吧?”
邱雁飞绕开话题道:“你啥时候这么八卦了?”
几个同学又走了一会儿,好奇地站定,原来前方有几个行人在围观贴在墙上的悬赏通告,上面印着一个胖子的头像。
他们凑上前去,边围观边念着:“副市长贾凤山失联,有提供线索者……我靠!才悬赏五百元,不会是少写了两个零吧?副市长身价就五百元?”
“哎,邱大编剧,你怎么看?”
邱雁飞诡秘地一笑,说:“我说哥几个,你们不觉得这份通告有蹊跷吗?虽说落款是公安局,可连个公章都没盖,联系方式也没有,太任性了吧?”
“老邱,你的意思是,这是假的?有人恶作剧?”
“假作真时真亦假,你懂的。”
这几天就有副市长贾凤山失联的传闻,现在看来,无风不起浪啊!
尽管邱雁飞对老铁给自己投资剧目没有把握,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第二天他把老铁约到咖啡厅,没有直接进入话题,而是打迂回战。邱雁飞说:“看新闻了吗?上面又打了只‘大老虎’。”
老铁回道:“‘老虎’泛滥成灾,武松责任重大!”
“所以说,反腐行动一直是热门话题。”
老铁道:“这类题材太敏感,审查不易通过。”
邱雁飞问:“我听说你注册了一家传媒公司,以后想往这方面发展?”
老铁淡然一笑,反问:“大侠告诉你的?”
大侠是老铁的妹妹。邱雁飞未置可否,他拉开皮包,从中拿出一本打印稿推给老铁,说:“这剧本挺有看点,老铁,你抽空看看。”
老铁喝了口咖啡,道:“老同学,你只是个三级编剧,没有名气,也没有背景,谁敢把资金投给你?”
“老铁!”邱雁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周围的顾客都将目光投向他。
老铁以手示意他冷静,道:“别激动,邱兄!”
邱雁飞坐下,压低声音道:“老铁,留点儿口德!”
老铁道:“老兄啊,不是我老铁不帮你,眼下兄弟是真没钱了!别看我新注册了传媒公司,实际上是个空壳子。这些年我虽然挣了点儿钱,可上下打点也没少花钱,如今我的积蓄都投在最近这部电影上了,但我不敢不投啊,人家是市长,手里握着咱的命脉啊!”
邱雁飞双眼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狠狠地说:“你小子说没钱,纯粹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老铁叹息道:“老兄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经理、老总什么的,有几个不欠银行钱的?我们在外人眼里都是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是穷鬼一个!现在开宝马的反倒羡慕骑电动车的,人家至少银行里还存了个十万八万的,只有我们,倒欠着银行的钱!”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邱雁飞招手示意服务生,扔给他两张纸币买单,然后抛下老铁向门外走去。
见邱雁飞不辞而别,老铁也起身,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雁飞,你的脸色不太好,抽空去医院查查。”
邱雁飞没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两个人走了,却将剧本遗忘在咖啡桌上,纸上赫然印着:电影文学剧本《致命劫作》,编剧:邱雁飞。
邱雁飞自己最近也感觉肝脏不适,而且总感到有气无力。经老铁提醒,他第二天空腹来到市医院,做了较为全面的检查。诊室的一名女医生为他下了诊断。医生先是问:“你家属来了吗?”
邱雁飞反问道:“很严重吗,医生?”
“我问你家属来了没有?”
邱雁飞顿了一下,缓缓地说:“我没有家属,就一个人生活。”
“没有家属?”女医生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将一张诊断报告单递给他,“肝脏上有个肿瘤,情况很严重,建议尽快到省城大医院去治疗……”
邱雁飞拿起诊断报告单看着,嘴角抽搐了几下。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啊,肝癌,天哪!这不要命了吗?
文人多是敏感的,邱雁飞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女医生开始安慰他,但她的话却全然没被邱雁飞听进去。过了一阵,他才面色苍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医院大门。街上行人匆匆,又有些嘈杂声,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整个世界仿佛塌陷了。
就这样死去吗?没有享受到鲜花,没有获得过掌声,没有辉煌,也没有成名,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连个被枪毙的罪犯都不如。此刻的邱雁飞甚至产生了轰轰烈烈去犯罪的冲动。
前方一群人正闹哄哄的,人群中间有一个年轻男子正用短刀逼住一个体态单薄的姑娘。男子情绪已经失控,姑娘吓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人群中有的打电话报警,有的在拍照,而大多数人却在议论纷纷。
邱雁飞旁若无人地从人群外围经过,看见旁边有个拄拐杖的老人,便顺手夺了过来,面色木然地穿过人群,径直来到行凶男子的后侧,不由分说,照着男子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棍子。
男子应声倒下,姑娘傻傻地站着。
邱雁飞将打折了的拐杖还给老人,然后扬长而去。然而,他的背后響起的不是掌声,而是紧急的刹车声。吉普车内的女孩儿示意他赶紧上车,邱雁飞一看,来的是老铁的妹妹大侠。
车疾速开走了,后面传出喊叫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人群边上,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叫乔丽丽。只见她来到倒地男子身边蹲下来查看,然后冲着街对面高处喊道:“黄导,咋回事儿呀?我还没进场,人咋就倒了?”
街对面高处架着摄像机、监视器等拍摄器材。人群中一个胖子回道:“我他妈哪知道咋回事儿,谁知道从哪儿冒出个二百五!”
吉普车上,大侠埋怨道:“你惹祸了,知道吗?你打人了,下手真够狠,拐杖都打折了。”
邱雁飞道:“哥们儿那是见义勇为!”
大侠怒道:“呸!还见义勇为?邱雁飞呀,你闯祸了知道吗?他们在拍电影,为了效果逼真,摄影机藏在了暗处。哥们儿,你可把我哥给害苦了。”
邱雁飞难以置信地问:“拍电影?真的假的?这关老铁屁事儿!”
大侠道:“这部戏我哥投资了三分之一!”
邱雁飞紧紧地盯着大侠,问:“你哥……这事儿我知道啊,听说他投了部电影。他不是没钱吗?到底投了多少啊?”
大侠道:“他当然没钱了,多半是找银行借的,两千万呢!知道这部电影是谁策划的吗?梁德庸,梁市长。”
“听说了。”邱雁飞叹道,“你哥是在赌命呢。”
两人来到河边的草地上,邱雁飞闭着眼睛,仰躺在草地上。大侠坐在他身边,说:“这地儿不错,谈情说爱挺合适。”
邱雁飞躺着回道:“自杀也挺合适。大侠,哥们儿要是投河自尽,一定请你全程拍摄,视频保管上头条,红得一塌糊涂。”
大侠扔给他一罐啤酒,然后坐在他身旁说:“你呀,没戏!这河水太浅,别整个生不如死。”
邱雁飞微微一笑,坐起来开了啤酒,喝了一口。
大侠问:“哥们儿,你脸色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眼下邱雁飞还不想向她透露自己的病情,笑着转移话题道:“我能有什么事儿?说说你哥的电影,听说女一号是内定的?何方神圣啊?”
大侠不屑地回道:“电影叫《爱情究竟有多远》,女一号叫什么乔丽丽,听我哥说,她原来是个空姐,后来被梁德庸看上,送给了省里的一个大人物。据说梁德庸能当上市长,与这种交易有直接关系。我哥就是在蹚浑水,还不如给你投资呢。你那剧本我看了,《致命劫作》,挺有意思的。”
“你看好顶啥用?”邱雁飞掏出纸巾想擦嘴,却把一张折叠的纸带了出来,纸被微风吹出几米远。大侠眼疾手快,起身捡了回来。
“啥玩意儿这是?”好奇心促使她打开,竟然是医院的诊断书。邱雁飞本想制止,见来不及了,只好随她去了。
大侠看了半天,怒道:“咋回事儿呀你!这么大的事儿干吗瞒着我?”
邱雁飞惨然一笑,说:“没啥大不了的,我邱雁飞在阳间不得志,被阎王爷看上了。”
大侠又看了几下,道:“肝癌?真的假的?”
邱雁飞幽幽地说:“我倒希望是假的。秋天的大雁本该向南飞,哥们儿却要飞向西方啦。”
“本打算和你比翼双飞呢,来这一手……”大侠安慰他说,“你也别太悲观了,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怕什么。哎,你前妻和孩子知道吗?”
邱雁飞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必要让他们分心。”
“其实呀!”大侠将诊断报告单还给他,“人生就那么回事儿,惊鸿一瞥,昙花一现,早晚都有那么一天,都是过客而已。”
邱雁飞又仰倒在草地上,感慨道:“都是过客不假,可是风过留痕,雁过还留声呢。我邱雁飞也是一只雁,却连点儿动静都没弄出来,枉来世上走一遭,有点儿不甘心啊!哥们儿现在真想弄出点儿动静来。”
2 一石千浪
陆州市委常委会议室内,数名常委正在参加民主生活会。此时,正轮到市长梁德庸发言:“我呢,来陆州工作已经五年了,担任市长也快两年了。这次我倡导拍摄了一部都市题材的电影,是想弥补我市文化工作的薄弱。电影已经开机了,省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进来四位表情严肃的干部模样的人,他们径直走到梁德庸身后。
为首的人向主持会议的领导说:“您是金书记吧?我们是省纪委第二监察室的。”说着将工作证递给市委书记金书记。
梁德庸的脸色大变,其他与会常委也是掩饰不住紧张的神色。
金书记起身,翻开证件扫了一眼,说:“哦,是王主任。”
王主任收回工作证揣好,然后对梁德庸道:“根据省委、省纪委指示,我们将对梁德庸同志涉嫌严重违法违纪的事件进行调查。梁德庸,请你配合,接受组织调查。”
梁德庸先是不知所措,待缓过神后,说:“我会配合省纪委的工作。”随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吴秘书,来会议室一下。”
王主任又对梁德庸说:“请将手机交给我。”又交代金书记说,“金书记,我希望在省纪委官网没有公布之前,此事要严格保密。”
金书记保证道:“放心吧,我们陆州会全力配合。”
王主任似乎对梁德庸放在桌上的烟盒产生了兴趣,他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着说:“嗯,这烟不错!不过啊,一百块钱的烟和十块钱的烟也没啥区别,抽多了同样会得肺癌。喝酒也一样,茅台和老白干,哪个喝多了都会醉。还有啊,再高级的手表一天也走不出二十五小时。各位,我说得没错吧?”
与会人员面面相觑。王主任笑了笑说:“话多了,别介意啊!”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敲门进来了,梁德庸交代说:“吴秘书,我要跟省纪委的同志走一趟,你转告我家里人,就说我出差了。”
吴秘书目瞪口呆,半晌点了点头。
王主任放下烟盒,说:“梁德庸,跟我们走吧!”
众目睽睽之下,王主任与助手们带着梁德庸走出了会议室。
金书记回过神来坐下,他清了一下嗓子,说:“我们继续开会吧。哎,对了,纪委的老刘什么时候回来?”
一旁负责记录的人回道:“刘书记昨天给市委办打过电话,说他母亲病危,三五天回不来。”
金书记听了,没再说话。
虽然王主任有过叮嘱,但梁德庸被带走调查的消息还是从某些渠道流传出来了。那些与梁德庸对立的领导干部忍不住聚在一起庆贺,而梁德庸的共同利益者则如丧考妣,老铁就是其中一员,此刻他正在邱雁飞家里,将头仰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空洞。邱雁飞端起茶杯,问:“说吧,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是地震了!”老铁放下杯子一抹嘴角,“梁德庸被带走调查了,昨天上午的事儿。”
邱雁飞毫不意外地道:“高处不胜寒,对于不自律的人,这是早晚的事儿。你呀,化悲痛为力量吧。”
老铁哭丧着脸说:“他这一出事儿,很可能会牵扯到省里那位领导,自然也会牵扯到我们的女一号。哥们儿这回可遇到坎了,我投资了两千万哪!嗨,跟你说这些干啥,你能怎么办?”
邱雁飞面无表情地说:“嗯,也对,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
老铁道:“对了,大侠说你肝脏有问题,真的吗?”
邱雁飞道:“我倒希望是假的,可阎王爷跟咱玩真的。肝癌,应该是喝酒喝的。”
老铁喝了口茶,说:“怕了?不是说文人无惧吗?我记得你说过,咱们陆州有个二百五诗人写了首诗,还得奖了,叫什么《渴望死亡》?”
邱雁飞接道:“有这么回事儿,他说‘千疮百孔的人生,漏洞百出的命运,所以渴望死亡。’”
老铁道:“你不会也像那浑蛋似的,渴望死亡吧?”
邱雁飞说:“浑蛋的话你也相信?说说,你这电影到底准备咋办?再拍下去肯定有风险,梁德庸,还有那女主角都是定时炸弹。”
老铁说:“我们是三家投资的,另两家没有停的意思,我只好跟着硬撑。咱俩现在啊,是同病相怜,不过,哥们儿还真佩服你,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恐惧,还真修炼出境界來了。”
邱雁飞苦笑道:“我就是想哭也得背着你呀,哪能让你小子看笑话。”
老铁劝道:“你小子可别放弃,这病得赶紧治呀,没准儿还有希望。”
邱雁飞为他斟茶,道:“没戏!我和梁德庸一样,劫数到了。可惜,这辈子连点儿动静都没弄出来……”
老铁道:“老兄,你就那么在乎动静吗?看来你们文化人的名利欲望比我们商人还强呀!”
邱雁飞道:“文化人也是人,难道要哥们儿就这么无声无息、烟消云散了?我心有不甘哪!”
老铁幽幽地说:“可惜老弟帮不了你了,这回弄不好我会血本无归的。”
邱雁飞冷漠道:“商人一旦和官员扯上关系,不套牢才怪呢!”
老铁道:“算了,别提这闹心的事儿了。有酒没?咱俩整两口。噢,对了,你肝脏有毛病,不能喝了。”
邱雁飞起身取酒,笑道:“都喝半辈子了……不对,是一辈子了,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老铁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上面正播放着电影《非诚勿扰2》李香山人生告别会的片段——
日本客:“怕死吗香山?北海道农民问候你。”
李香山:“怕!像走夜路,敲黑门,你不知道门后面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怕一脚踏空。”
邱雁飞拿着酒,盯着屏幕木然地看着,老铁发现后立即关了电视。邱雁飞见状惨然一笑。
既然邱雁飞想弄出点儿动静来,大侠就想帮助他。这天,她将一个打印的剧本扔到老铁的办公桌上,说:“哥,邱雁飞的剧本我看了,挺精彩的,你看看。”
老铁不以为然道:“好本子多了去了。邱雁飞没名气,启用他风险大。哎,你是不是可怜他呀?”
大侠坐到沙发上,强调说:“本子真不错,反腐题材,绝对热门!”
老铁道:“反腐题材敏感,哥不能冒这个险。”
“商人重利轻义!”大侠跷起二郎腿,转移了话题,“哎,哥,梁德庸被调查,对你投资的电影不会有影响吧?”
老铁怕妹子担忧,自然不能说出实情,便道:“不好说。资金投进去一大半了,演员的片酬也付了一半,想停也停不了。”剧组拍拍停停,进展缓慢,都在观望,老铁怕大侠再纠缠下去,遂转移话题,“大侠,你告诉哥,你这么一直单着,是不是因为邱雁飞?”
大侠反问:“我说过要嫁给他吗?”
老铁将头往靠背椅上一靠,嘟囔道:“是啊,他得的是绝症,我妹妹才没那么傻呢。”
大侠站起来说:“你才傻呢!”
老铁愣了半晌,说:“妹子,哥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只是我这次的投资凶多吉少,哥就是真想帮邱雁飞,也是无能为力了!”
大侠听了没搭话。
3 浑水摸鱼
这是一个十分隐蔽的房间,房间较大,布置得既像居家,又像办公室,窗口遮得严严实实,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架好摄像机后,进行调试。机器斜对面坐着梁德庸,此刻,他面如死灰。他猜测自己是被秘密押解到了山区的某个审查点。
王主任与助手进来,问中年男子:“怎么样了?”
男子点点头说:“可以开始了。”
王主任与助手坐到梁德庸对面的办公桌后。王主任盯着梁德庸看了一会儿,说:“梁德庸,你是老党员、老干部了,党内的规章制度你也清楚,我们不会凭空冤枉一个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任何违纪违法的人,希望你能配合组织调查。”
梁德庸回道:“我会全力配合组织调查的,但也希望组织能相信我的清白。”
王主任道:“清白不清白,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找你之前,就已经做足了调查工作,手中已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我们第二监察室至今还没有办过一件冤假错案。”
梁德庸听罢开始沉默。他当然不可能轻易就范,但眼下也没想好对策,只能三缄其口。
一直到夜静更深了,王主任及助手的桌前摆放着几个空饭碗,梁德庸面前也摆了碗筷,但没有动过的迹象。
王主任道:“梁德庸,抗拒是徒劳的。我知道,你把希望寄托在省里那位大人物身上,在这里我不妨违反一下纪律,向你透露一下。我们在找你的同时,那位大人物也被中央巡视组的人悄悄调查了。他现在是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保你不成?”
梁德庸极力保持镇静,回道:“我在陆州工作了这么多年,难免得罪人,被人冤枉……”
王主任微笑道:“想跟我们打太极是不是?其实你就是想知道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那好,我就给你提示一下。先说那空姐乔丽丽吧,你给了她多少钱,让她献身给省里的领导,为你牵线搭桥?而这笔钱又是从哪儿来的?还有,沙石沟动迁办的刘志军、荣富商城的张贵春、金贸市场的魏子衡,他们是如何成为你家常客的?这些嫌小,还有大的,物流中心在征地中你是如何帮着操作的?机动车生产基地的土地价格为什么那么低?他们都是如何回报你的?梁市长,我们掌握的情况可不止這些,是主动交代,还是负隅顽抗,对将来的量刑可是至关重要的!”
梁德庸听完大受震撼。单凭上述几宗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王主任说:“你好好想想,我还是建议你主动交代!”
第二天早晨,王主任边梳头边从洗手间出来,他的助手站在窗旁吸着烟。梁德庸仍然坐在原地,他已是满脸憔悴。
王主任问道:“怎么样?还不想吃东西?事已至此,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梁德庸沙哑着嗓子,开口道:“给我弄碗馄饨吧。”
王主任一听有戏,赶紧示意助手去准备。
吃过馄饨,梁德庸终于开始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王主任与助手在记录,并不时地向对方发问。梁德庸斜对面支撑的摄像机同步工作着。几个小时后,王主任到外屋打电话向人报告进展:“是,他开口了,开始像挤牙膏似的,挺被动,不过后来倒也干脆……总金额呀?六千多万吧……录像都有,还有笔录,他也签了字……好,明白,录像备份,然后交给你……好,随时联系。”
此时,市委的金书记正伏在办公桌上批阅文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工作。门开了,他的秘书引着几名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金书记,这是省纪委监察二室的同志。”
“欢迎欢迎!”金书记站起来,离座迎接。
为首的人将工作证递给金书记,同时说明任务:“我们这次是根据省委、省纪委的指示,来调查梁德庸严重违纪违法的事儿,希望陆州市委给予配合。”
金书记疑惑不解道:“梁德庸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怎么还……”
来人震惊道:“带走了?怎么可能?金书记,你在开玩笑吗?”
金书记正色道:“这么严肃的事儿,我哪敢开玩笑?就是前天,也是你们第二监察室的人,对了,是王主任带队的。”
来人更为惊讶,道:“第二监察室哪来的王主任?我就是主任,姓谢,叫谢伯梁。金书记可以向省纪委打电话核实我的身份。”
金书记听罢,脸色顿时大变,道:“坏了!是不是你们事先走漏了风声,梁德庸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他是不是跑了?”
谢伯梁也感到事情不妙,道:“事情闹大了,我得马上向省里汇报。金书记,你赶快报警吧!”
报警是必须的,片刻工夫,市公安局的雷局长亲自带领多名警员进入市委办公楼。了解情况后的雷局长迅速布置任务。随后,公安干警分别向市委门卫了解情况,到监控室调取资料,同时又派专员到机场、港口查阅出境记录。
下午,雷局长在会议室向省纪委、金书记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汇报案情。他说:“据市委办公楼的门卫回忆,当天嫌疑人进入时没有登记,是因为从车上下来一名警察,声称任务特殊,不需要登记。市委监控室当时停止工作15分钟,也是因为有穿警服的警察进去,说有特殊任务,临时关掉了所有监控设备。我们通过沿途路线的监控,锁定了一辆嫌疑车辆,是省城某家汽车租赁公司的奥迪,是嫌疑人使用假身份证租借的。机场和港口的出境记录我们都查过了,梁德庸没有出境记录,他的家属目前仍在本市居住。”
金书记插话道:“也就是说,目前还不能确定这是梁德庸自导自演的,他本人还在国内?”
“应该是这样,金书记。”
谢伯梁道:“那梁德庸会不会化名出境?或者说,他现在躲在某个角落里,等待时机利用化名出境?”
雷局长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的户籍警察正在核查。各位领导,梁市长在常委会上被带走,说明对方很了解我们的会议情况和市委内部的构造。而且,正赶上咱们纪委刘书记请假回老家,没人识破他们。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金书记说:“这正是案子的切入点。老雷,你是老公安了,这个案子应该不算复杂吧?市委要求你们加大侦查力度,尽早破案!”
雷局长道:“案子肯定是能破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金书记一脸严肃,指示道:“它的重要性就在破案时间。要是一周之内还没结案,老雷你就给我提前退休。不是我干涉办案,而是它的影响太大了,咱们谁也耗不起!”
见金书记话已说绝,谢伯梁也没有重申的必要。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急,虽然责任不在他,但对方冒充的却是他们的名义。再者,凡接受调查之人,通常都会在会议上被带走。一是因为与会人多,他们会放松警惕,而且没有时间做出过激行为;二是能给与会者以警示。对方显然很了解这一点,正是这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让人心生畏惧。
秘书进来,在金书记耳边窃窃私语一阵。
金书记面色阴沉地说:“媒体已经惊动了,在座的各位记住,在没破案之前,管好自己的嘴巴。市委办,赶紧给纪委的刘书记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
会后,雷局长又单独到金书记办公室与他私下交谈:“金书记,这事儿有蹊跷。您看啊,从前年开始,咱们科级以上所有干部的护照都由市委组织部统一保管,而且还建立了外出报告制度。我们到组织部查了,梁市长的护照还在那儿,而他本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说明什么呢?”
金书记眉头紧皱,道:“老雷,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梁德庸自导自演的?”
“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我怀疑他另有护照。”
金书记瞅着他,道:“那他的家属还没离开陆州,这怎么解释?”
雷局长吞吞吐吐地说:“这个……现在我还解释不了。金书记,梁市长他的事,与您……”
金书记道:“你是想问,梁德庸的问题会不会牵涉到我?”
雷局长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金书记站起来,说:“这么说吧,我们俩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但陆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市委书记也脱不了责任。总之,我希望尽快破案,尽快消除不良影响。案子有什么进展?”
雷局长感慨道:“还在查,线索几乎为零。我只能說,这是高手作案,而且这个高手对咱们市委的事情,了如指掌。”
金书记面色沉重地指示说:“你得抓紧破案,社会上已经传开了,网上说啥的都有,省委领导不止一次打电话催问,我的压力太大了。”
梁德庸一觉醒来,疑惑地望着天花板和四周。他脸色突变,立刻坐了起来。梁德庸的妻子走进来,着急地说:“德庸,你可醒了!”
梁德庸云里雾里,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半夜,一个出租车司机送你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梁德庸拆开信封看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妻子问:“怎么了德庸?纪委真的找你了吗?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说啥的都有。”
梁德庸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惨了,老子遇到李鬼了!”
“李鬼?什么李鬼?”
梁德庸喃喃地说:“冒充李逵的李鬼!这些李鬼厉害,他们搞到了口供,还录了像,比李逵更专业、更可怕,他们要我自己去自首,交代问题,这回惨了……”
妻子道:“你在省里不是有人吗?赶紧求助啊!”
梁德庸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省里的关系都自身难保了!”
妻子也不知所措了,道:“那你就这样认了?”
梁德庸道:“不认咋办?口供都录了,一条路,自首,还有一条路,跳楼!”
妻子面如死灰地瞅着他。
梁德庸拍拍她说:“自己选择的路,怪不得别人。想当年,我梁德庸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如果选择了救死扶伤的职业,也不会活得太假、太累。一个人的劫数到了,就要面对。”
妻子默默地听着,眼泪不禁滚落下来。
次日一大早,市纪委的刘书记就向金书记汇报,说省纪委的人都撤回去了,梁德庸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是怎么找到梁德庸的?”
“是梁德庸自己打电话向省纪委自首的,省纪委安排谢伯梁把他押解走了。”
金书记皱皱眉头,说:“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刘书记说:“如果这件案子再查下去,恐怕只能向梁德庸詢问线索。问题是,省纪委不让我们见梁德庸。”
金书记道:“案子一定要查下去,影响太大了。这样,省纪委方面你想办法协调,获取一些线索。对了,梁德庸的家查封了没有?”
刘书记道:“我们已经配合省纪委专案组进行查封,查获的具体结果还没统计完。余下的事儿交由我们市纪委和公安局接管。”
下午,雷局长也来找金书记汇报工作。他说:“我们对梁德庸夫人进行了询问,她提供说,劫持梁德庸的那些人对他的犯罪事实很了解,甚至细节都很清楚,怀疑有咱们市委的内部人员参与。”
金书记道:“当天他们直奔常委会议室,又赶巧纪委刘书记不在,就说明做足了功课。老雷,咱们这儿,水挺深啊!”
见雷局长站着未动,金书记又问:“你还有事儿?”
雷局长从兜里掏出手机,说:“失联的副市长贾凤山发来了视频,抗议对他的悬赏金额。”
金书记不解地问:“悬赏?什么时候悬赏了?”
“是有人恶作剧,以公安局的名义悬赏五百元。这家伙也太弱智了,这也能上当!”雷局长说着,将手机递给金书记。
金书记一看,只见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肥胖的男人以及他歇斯底里的吼声:“雷大头,你个浑蛋!老子堂堂副市长,就他妈值五百块呀?赶紧重新调整,增加悬赏额度。要是超过一百万,老子就考虑自首。”
雷局长苦笑道:“这家伙还真以为我是针对他。我正经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捉弄他。”
金书记道:“通过这件事儿,说明咱陆州还有人与贾凤山联系。”
雷局长说:“这家伙发完视频后就换了手机,想追踪很难,省公安厅已经将他列为通缉对象了。”
金书记皱着眉头说:“难以理解,他咋就失联了呢?还有,他之前出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雷局长诧异地问道:“您怀疑是人为?”
其实,两人都听到了社会上的议论,说贾凤山的车祸与梁德庸有关。所谓无风不起浪,或许真的有关系。但缺乏证据支持,所以两人没有就此交换意见。
4 自投罗网
邱雁飞在厨房做饭,他一边忙碌着,一边接听女儿的电话:“哎,彤彤,你挺好吧……嗯,爸爸很好,你就放心吧,听妈妈的话啊……嗯,好,挂了啊。”
邱雁飞刚挂了电话,门口传来敲门声,邱雁飞边走向房门边问道:“谁呀?”
大侠进门后说:“我陪你去医院吧,手术的事儿耽误不得,越早越好。”
“不行!我还有些事儿没做完,再说,入院前我得回趟乡下老家,得看看老娘不是?”
“你是怕下不了手术台?想多了你!”大侠说,“那就今儿回乡下,我开车送你去。”
邱雁飞很坚决道:“我真不去医院。”
大侠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咋这么犟呢!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想别的。”
邱雁飞笑道:“哥们儿还想做件大事儿!大侠,你别操心我了,赶紧嫁了吧,你已经是资深剩女了。”
大侠怒目而视,又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哎,哥们儿,你那部电影大概需要多少钱?”
邱雁飞不解地问:“你问这个干吗?”
大侠道:“我股票里有两百万,给你取出来吧。”
邱雁飞道:“算了,你又不工作,那是你的养老钱,别让我给浪费了。”
大侠不屑地说:“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你不是想弄出点儿动静吗?哥们儿支持你。”
邱雁飞说:“你放心吧,哥们儿既然想做,就自己做,不会连累外人的。”
大侠怒道:“我是外人吗?”
邱雁飞笑嘻嘻地回道:“反正不是我的内人。得了,走吧,送我回趟老家!”
二人开车到了邱雁飞老家,大侠、邱雁飞与他老娘及弟弟二飞一起吃饭,老娘不时地用奇怪的眼光瞄着大侠,忍不住问邱雁飞:“老大,你媳妇咋没一块儿来?彤彤呢?”
二飞回道:“娘,我哥刚才不是说了吗,嫂子去沈阳出差了,彤彤在上学。”
老娘白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老糊涂了。姑娘,你是谁呀?”
大侠回道:“大娘,我叫大侠,我和你家老大是哥们儿。”
老娘有些不高兴,嘟囔道:“你也以为我老糊涂了,哪有姑娘和小子论哥们儿的?姑娘,你是干啥的?”
大侠道:“大娘,我平时就炒股,还有三间门面,靠租金生活。”
老娘道:“收租子呀,不是个好营生,像地主似的,剥削人。”
大侠冲邱雁飞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邱雁飞吃罢饭,将碗一推,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弟弟道:“二飞,这卡里有几万块钱,你和娘留着用,密码是456789。”
二飞推辞道:“不用了,哥,上次你给的还有呢。”
邱雁飞坚持留下钱,和大侠离开了家。
山路上,大侠开着夜车,与邱雁飞一道行驶在返城途中。大侠问道:“哎,哥们儿,你离婚这事儿老太太不知道啊?看来她对你前妻不错。”
“老太太守旧,在她心目中,离婚不是光彩的事儿,我就没告诉她。奇怪,每次回去老太太都留我住,这次倒没有。”
大侠轻轻一笑,说:“这你还看不出来?她呀,是讨厌我。”
邱雁飞说:“这么说老太太不糊涂呀,在那儿住怕你非礼她大儿子。”
大侠道:“美得你!哎,这乡下也回了,老娘也见了,明天该去医院了吧?”
邱雁飞说:“这几天我真的有事儿,再等等吧。”
大侠诧异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儿?”
邱雁飞神秘地说:“什么事儿?大事儿!”
隔天上午,老铁正在办公室里向女秘书交代业务,大侠没敲门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干啥风风火火的?让狼撵了?”老鐵吩咐女秘书,“就这样,赶紧去办吧。”
女秘书应声出去。
大侠道:“哥,梁德庸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老铁说:“这有啥可稀奇的?你不也知道了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海茫茫,不乏高手。自古民间就有替天行道的侠客,这事儿甭管是谁干的,总之干得漂亮!”
“你都知道了?”大侠稍微平静了些,“哥,邱雁飞的电影剧本你看了没有?就是那个《致命劫作》。”
老铁想了想说:“他倒是找过我,在咖啡厅。那天没谈拢,他一生气,我忙着找他解释,剧本就忘在咖啡厅了。”
大侠说:“我不是给你带回来一本吗?你找找。”
老铁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打印本,扫了一眼,问:“就是这个?”
大侠一把夺过来,说:“给我,我还有用!”
老铁不解地望着她,道:“你不是让我看吗?正好下午有空。”
“不用了!”大侠丢下一句,拿着剧本摔门而出。
“啥意思这是?还能有人投资咋地?”老铁诧异道。
晚上,微风习习,树枝摇曳,邱雁飞与大侠坐在郊外河边的草地上。大侠心事重重,邱雁飞却十分平静。
好一会儿,大侠才幽幽说道:“哥们儿,你的胆子太大了,不想活了是吧?”
邱雁飞不明就里,愣愣地瞅着她,等待下文。
大侠叹了口气,道:“你的剧本我看了,就是那《致命劫作》。哥们儿,你玩大了你知道吗?”
邱雁飞笑道:“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大侠重复道:“你那剧本我看了!”
邱雁飞不以为然道:“看就看呗,我又不在乎多个读者。”
大侠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还好,没有其他人看见。但是哥们儿,这个‘劫作’真是‘致命’啊!不该让它发生啊。”
邱雁飞莫名其妙地说:“发生啥呀?没钱啥也发生不了。”
见邱雁飞不认账,大侠叹了口气道:“你不该这样,有病咱就看病,想雁过留声、弄出些动静,也得正儿八经地弄啊,违法的事儿咱不能做。”
邱雁飞道:“傻丫头,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
大侠见他装疯卖傻,便不再讨论。她默默地站起身,朝自己的吉普车走去。邱雁飞见状也起身,冲着她喊道:“哎,你去干吗?扔下我不管了呀?”
第二天,老铁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到了雷局长的电话,雷局长让老铁立即去找他,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这让老铁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是自己的公司惹了官司,谁知见到雷局长后却被告知,劫持梁德庸的案子是他妹妹大侠组织人干的。
老铁吃惊道:“什么?你说劫案是大侠干的?这怎么可能?”
雷局长反问道:“怎么不可能?是她自己招供的。”
老铁大叫道:“我不相信!你们是不是逼她了?你们要是刑讯逼供,我就告你们去!”
雷局长生气地站起来道:“她是自首的,找上门来自己承认的!”
老铁咆哮道:“那动机呢?啊?总得有动机吧?”
雷局长说:“她自己还没有交代,我现在不能放她走,例行通知家属,其他的,无可奉告了!”
审讯室里,大侠接受了一男一女两名警察的审讯,公务繁忙的金书记也抽出时间在雷局长的陪同下在观察室旁观了审讯过程。
当被问及作案动机时,大侠回道:“动机?也没啥动机,就是看不惯官场上的贪腐现象。”
警察问:“你为什么选中梁德庸?你们有私人恩怨吗?是不是你事先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
大侠道:“没有。但我肯定这个人有问题,事实证明我没有错。”
两名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道:“好,交代你的整个犯罪过程。”
“犯罪过程?”大侠正色道,“我来自首,是不想浪费政府的警力,声明这件事儿是我组织人干的,是为民除害。如果你们认为我这是犯罪,那我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警察道:“你绑架了市长,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不是犯罪是什么?”
大侠回道:“这么大个‘老虎’在眼皮底下你们都不打,司法机关不作为,还不允许我们民间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吗?是你们渎职,我在无偿地替你们工作,义务反腐,我还成罪犯了?”
警察道:“你是真法盲,还是无理狡三分?非法拘禁就是犯罪。”
大侠回道:“如果你还这样认为,那我还是那句话,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警察说:“好吧,往下进行吧。说说,你是怎样操纵这次行动的?”
大侠镇静了片刻,答道:“首先,我制定了一份缜密的行动方案,然后利用网络平台招募反腐志愿者,没想到,很多人对此感兴趣,大多是愤青。后来经过筛选,我确定了几个年龄偏大、性格稳重并且身患绝症的人作为反腐行动的成员。按照方案,我与各个成员之间是不能见面的。我将行动方案发给他们,并进行讨论修改,然后才进入实施阶段。招募结束后,平台上的帖子我就删除了。”
大侠像讲别人的故事那样绘声绘色,不仅审案的警察听得专注,隔壁观察室的金书记和雷局长也被吸引了。
大侠道:“原定我要为这次活动买单,但成员们拒绝了。他们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点儿正义的事,这一点,还真让我感动,不像某些人,挣的是武松的钱,干的却是西门庆的活儿。”
听到此,审案的警察面露尴尬,观察室的领导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大侠继续说:“依照方案,他们先是找人制作了几套假的工作证、身份证和驾驶证。对了,还有一套警服,然后又在省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利用假身份证租了一辆汽车,驶向陆州。行动组来到咱们陆州后,按照我的遥控指挥,径直赶到市委大楼,并且先后控制了门卫室和录像监控室,而后按照事先得到的会议情报,直逼会议室。就这样,我们把梁德庸带了出去。”
众人听得入神,见大侠停止了好一会儿,警察催促道:“你们把梁市长带哪儿去了?接着说!”
大侠说:“我们的反腐志愿者,也就是行动组的人将梁德庸带到城外山区的出租房内进行审讯,经过两天的努力,梁德庸终于交代了贪腐受贿的犯罪事实。”
警察问:“是在哪个山区进行审讯的?”
大侠道:“我不知道地方,是志愿者自己租用的,他们考虑到我是本地人,不便跟我详说。跟你说,这些人可不简单,很专业的,不比你们差,审讯过程都录像了,不存在刑讯逼供,所有证据都是合法所得。”
瘦警察不以为然道:“还合法所得?我问你,那些录像资料在哪里?还有什么人看过?”
大侠道:“那资料来之不易,我们当然得保存好了。你放心,丢不了,但是现在也不能给你们!”
5 关键剧本
老铁从公安局出来后,马上驾车赶到大侠家,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妹妹的房门。进入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派乱糟糟的景象:酒瓶、酒杯、碗筷扔了一地,桌上还放着邱雁飞的剧本。
老铁蹲下来收拾了一阵,然后拾起《致命劫作》,想了想,将它收起来便离开了房间。
老铁刚离开,数名警察就带着大侠提供的钥匙来搜查。他们在电脑旁细心地察看着,操作了一会儿,一名警察向带队领导无奈地摇摇头。搜查房间别处的警察也没有成果。最终,他们将电脑带回局里。
再次审讯时,警察问大侠:“你的电脑我们已经查验过了,里面根本没有所谓的行动方案,也没有你招募志愿者的发帖记录,这怎么解释?”
大侠回道:“我在自首前就将资料删除了!”
警察道:“你太小看我们的技术能力了,删除的资料,我们是有办法复原的。”
大侠轻蔑地笑道:“你们也太小看我的技术能力了,我可以做到彻底删除,不留一丝痕迹。”
参与审讯的警察在向雷局长汇报说:“她始终强调和那些同伙没有面对面接触,也提供不出他们的任何个人信息,说任务结束,已经不再联系。至于审讯的口供和录像资料,她说是他们自己劳动所得,不能向外提供,除非梁德庸不伏法。”
雷局长皱了皱眉头,说道:“她交代的似乎天衣无缝,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就说动机吧,就因为痛恨腐败就去犯罪,你信吗?”
警察道:“是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有没有代人受过的可能?”
雷局长道:“哦?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怀疑老铁?”
警察笑道:“老铁是您的朋友。”
雷局长道:“一码归一码。要说这老铁,民营企业家,经常和领导干部称兄道弟的,领导的事儿也能掌握一些,可是目前没有发现他和这事有关联。”
一头雾水的雷局长及时向金书记汇报了搜查结果:“有效物证一无所获。局里技术科正在对她的涉案电脑和手机进行技术恢复,不过把握不太大。金书记,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的作案动机太牵强,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物证。按说,嫌疑人自首,应该连同物证一块儿提供啊,这里面应该另有玄机。”
“老铁的妹妹,老铁……”金书记盯着雷局长问,“老雷,你认为老铁有没有参与?”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他也没道理呀。他投资了梁德庸的电影项目,倘若梁德庸出事儿,对他不利呀。对了,他还一口咬定说他妹妹是冤枉的。要不要对老铁展开调查?”
金书记道:“那是你的事儿……老雷,省纪委那边有什么消息?”
雷局长回道:“这些人的审讯资料目前还没有提供给省纪委,估计他们是在观望最终结果。梁德庸本人提供的线索有限,我们的刑警队正在侦查。”
老铁看完邱雁飞的剧本,又匆匆赶到邱雁飞家。门没上锁,他闯进来后,将那份《致命劫作》剧本狠狠地摔在茶几上。邱雁飞愣愣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老铁,不解地问:“咋了这是?吃枪药了?”
老铁用手点着剧本,怒道:“你把大侠害惨了,她去自首了!”
“自首?”邱雁飞完全糊涂了,“自什么首?拜托你把话说明白好不好?”
老铁气急败坏地说:“你是真不明白啊还是装疯卖傻?大侠替你自首去了!”
邱雁飞急道:“啥玩意儿?替我自首?你给我整糊涂了。咋了?我这剧本出事儿啦?我这也没发表、没拍摄呀,都啥年代了,还搞文字狱?”
老铁一把拽住邱雁飞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要是个爷们儿,就知道该咋办!”说罢,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邱雁飞呆呆地愣在那里,他下意识地拿起剧本翻看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与大侠在河边时的情景,心想,真出大事儿了。
想到此,邱雁飞快速奔向公安局,通过关系向审讯大侠的警察了解情况,得到的答复却是“案件正在审理,太多的情况不便透露。”
邱雁飞急道:“哎,哥们儿,不是这样的,大侠这人我了解,没心没肺的,哪有这么缜密的思维?你们肯定弄错了。”
警察反詰道:“怎么是我们弄错了?是她自己主动到公安机关自首的。”
邱雁飞道:“那就更错了,警方根本没查到她头上,她为什么自首?吃饱饭撑的?”
此话引起警察的注意了,道:“邱雁飞,你是不是知情啊?难道这事儿你也参与了?”
邱雁飞道:“开玩笑!大侠这人我了解,我只是不相信她会参与这事儿。你想啊,她图什么呀,缺乏动机不是?”
警察道:“她交代的情况与作案过程严丝合缝,这怎么解释?说她没介入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参与者。”
邱雁飞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只能采取行动。他打算先将大侠换回来,至于自己,反正得了绝症,大不了在监狱度过余生,也算是有些影响了。
想到这儿,他回到家里先将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然后往行李箱里装衣裳及洗漱用品。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邱雁飞开门后,却愣在了门口——他的前妻神情古怪地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前妻走进屋里,“咱们虽然离了婚,可你还是彤彤的爸爸。”
邱雁飞为前妻倒了杯水,问道:“彤彤还好吧?”
前妻道:“咱们离婚对她影响很大,她话少了,也不愿理人。哎,你收拾东西干吗?是去治病吗?”
邱雁飞反问道:“谁告诉你我病了?大侠还是老铁?”
前妻道:“这你别管,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邱雁飞道:“我要去长春,《电影文学》杂志社在长春,我写了一部电影剧本,编辑部决定发表,但要等到半年以后……”其实这是没影的事儿,邱雁飞意在敷衍前妻。
前妻坐下,说道:“你怕等不到那一天,所以要亲自跑一趟找他们商量,想提前发表,怀里还揣着医院的诊断书,作为证据,对吗?我陪你去长春吧。”
邱雁飞一愣,道:“算了,我不去了。”说完走到电脑旁坐下,打开电脑,却呆呆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妻不再理会他,开始收拾家务。
街道上,车水马龙,已是傍晚时分,街道两侧的路灯相继亮了起来。邱雁飞坐在饭桌前,看着前妻在水池边洗刷碗筷,開口道:“我说,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前妻头也没抬,回道:“我说过要回去吗?我都安排好了,明天陪你去医院。”
邱雁飞故意说:“不用你陪,我身边不缺人,特别是红颜知己。”
前妻冷笑着说:“红颜并不都是知己,也有祸水。”
邱雁飞道:“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说,红颜知己和红颜祸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前妻不屑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她可是你好哥们儿的妹妹,你也好意思下手!”
邱雁飞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前妻又说:“老铁让我转告你,他再给你一天时间,说你是爷们儿就知道该怎么办!”
邱雁飞不吭声,也不说话了。前妻不便留宿,便出去住酒店了。
第二天,前妻再次来到邱雁飞家,发现邱雁飞的老娘和弟弟二飞在家里,只好招呼道:“娘、二飞,你们刚到啊?”
“嫂子。”二飞站起来打招呼。
老娘想着刚才她是敲门进来的,便问道:“你出门咋不带钥匙?”
前妻掩饰道:“出去得急,忘带了。”
二飞道:“娘,这回您放心了吧?嫂子,咱娘听村里人讲闲话,说你和我哥离婚了,我说没离,老太太不信,非要眼见为实。”
老娘站起身来,说:“老二呀,你哥没离婚,咱们回去吧。”
邱雁飞道:“娘,您住两天再走吧,急匆匆地赶路做什么!”
前妻也挽留道:“是啊娘,您住几宿吧。”
二飞说:“哥、嫂子,娘不喜欢城里,她住不习惯。要不是听说你们离婚了,她是不会来的。我俩回去了。”
走到门口,老娘嘱咐说:“离婚不好,出门要带钥匙。”
邱雁飞与前妻对视了一眼,心绪复杂。
晚上,邱雁飞在电脑旁打印剧本,前妻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犹豫了一会儿,她才问:“哎,你到底把大侠咋的了?”
邱雁飞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有理睬她。
“是不是给人家弄怀孕了?老铁说了,你要是个爷们儿,就知道该怎么做,他给你一天时间,这话听着不对啊。”
邱雁飞瞅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你别瞎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前妻道:“我只是替他传个话,你可别干傻事儿啊。”继而又说,“我就纳闷了,你有那么好吗?”
剧本打印完了,邱雁飞扽齐装订,没有说话。
次日,在刑警队办公室,警察看完邱雁飞的剧本后,竟然拍案叫绝:“精彩!非常精彩!”
坐在一旁的邱雁飞接道:“拍成电影会更精彩。”
警察道:“恐怕是没人敢拍呀。哎,邱雁飞,你这里的故事情节和大侠的口供几乎完全一致。”
邱雁飞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一致了,她看了我的剧本。大侠是替我背的黑锅。”
警察道:“你是说,这事儿是你做的,她在替你挡灾?凭什么呀?还有,劫持市长,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别脑子一热,啥都往身上揽。干啥事儿都得有动机,动机你有吗?”
邱雁飞道:“你把大侠放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警察站起来,说:“释放大侠,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事儿得请示局领导。”
邱雁飞冷冷一笑,说:“成啊,你们沉得住气,我着啥急呀!不过现在网上可是沸沸扬扬的,有拍砖的,有骂街的,都是冲着你们来的。”
为了使警察相信,邱雁飞还拿出了杀手锏——医院诊断书。
雷局长很快就要退休了,他何尝不想早日破案?因此,他听到邱雁飞的口供之后,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6 扑朔迷离
公安局会议室正召开新闻发布会,雷局长亲自向各路媒体通报了案情。
“现在我们基本认定梁德庸市长劫案的始作俑者是陆州市群众艺术馆的编剧邱雁飞,他本人已经自首。其证据就是一部名为《致命劫作》的电影剧本。整个劫案的过程,全是依照剧本的情节实施的。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说来简单,邱雁飞事业上不得志,他创作了几部据说挺精彩的影视剧本,但苦于名气小,没人投资,最终搁浅。事业上不成功,生活上也不如意,前不久,他离了婚,之后又被诊断出肝癌。在多重打击下,他的精神几近崩溃,因而导演了一场市长劫案,想在临死前弄出点儿动静来。如今,他本人归案了。不过,他招募的同伙还逍遥法外。据嫌疑人交代,几个嫌疑人自始至终就没见过面,现在更是失去了联系。”
一个女记者发问:“请问雷局长,嫌疑人有没有交代,他掌握了多少梁德庸的犯罪证据,这些证据在哪儿?”
雷局长回道:“很遗憾,嫌疑人拒不交代,他的家里也搜查无果。我推测,如果梁德庸不伏法,别的嫌疑人就会公布这些证据。”
一个男记者发问:“我听说之前有个叫大侠的女人已经自首了,请问雷局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雷局长道:“大侠是邱雁飞的……怎么说呢?类似红颜知己吧,她为人仗义,甘愿替邱雁飞顶包的。”
记者道:“雷局长,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虽然邱雁飞归案了,但由于他的同伙目前还没有踪迹,因此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案?”
“是这样的!”雷局长面露愧色,“作为陆州市的公安局长,我应该做检讨……”
发布会结束后,雷局长又接了一个电话:“嗯,是我……什么……怎么会这样……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雷局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用电话向金书记报告了新案情:“金书记,有紧急案情,咱们平安县的县长顾长林突然失联了……是,是,影响肯定很大,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嗯,有进展及时汇报。”
雷局长放下电话,又重新拨号:“喂,刑警大队吗……”
河边的草地上,邱雁飞的前妻独自伫立在那里。昨天晚上电视播放了邱雁飞的案件新闻,网络也燃爆了。始作俑者进去了,仗义行侠的人放出来了。乡下的二飞打电话给她,被她敷衍了,并嘱咐他瞒着老娘。这两天她总觉得邱雁飞怪怪的,起初以为是病症所致,现在终于知道了真相。但她还是疑惑,一向软弱的邱雁飞,怎么会铤而走险?
远处驶来一辆北京吉普车,停下后,只见大侠从车上下来,她张望了一下,奔向邱雁飞的前妻,道:“这地儿不错,我来过。”
前妻冷冷地问:“是和我家老邱一块儿来的吧?”
斗气大侠可不是善茬儿,她回道:“不错,是和老邱,可他现在不是你家的。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前妻道:“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老邱为啥这样做?你又为啥甘愿替他背黑锅。”
大侠冷笑一下,问:“你是什么身份啊?我想干什么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前妻不甘示弱道:“老邱是彤彤的爸爸,我是彤彤的妈妈。”
大侠道:“那又怎么样?我做到的,你未必做得到。”
前妻停顿一下,问道:“大侠,你真的喜欢老邱吗?”
大侠盯了她一阵儿,说:“喜不喜欢是我的事儿。”
前妻说:“你要真喜欢他,就别让他干傻事,得让他活下去。”说完便丢下大侠匆匆离去。
平安县公安局报警時,他们的县长顾长林已经坐在审讯梁德庸的那个隐秘房间里。对方依然是原班人马。“王主任”与顾长林无言地对峙着。好一会儿,“王主任”才开口道:“顾县长,你很平静,非同一般的平静。”
顾长林道:“清者自清,廉者无惧。你似乎应该提高工作效率,早些进入审讯状态。”
“王主任”道:“不着急,我一个人审不了案子,而且录像设备出了点儿小故障。”
顾长林站起来,边活动身子边说:“劳驾,用你的手机,给省纪委督察室的杨成柱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在你手里。”
“王主任”脱口而出:“电话不能打,违反纪律。”
顾长林笑道:“穿帮了吧?省纪委有杨成柱吗?”
“王主任”反诘道:“我说有杨成柱了吗?我只强调电话不能打。”
顾长林又一笑,道:“好吧,我还真想看看你们的表演。”
门开了,助手小田和录像师傅拿着设备进来了,“王主任”一摆手,说:“你去买些吃的来。”
小田走后,“王主任”对顾长林道:“你好像很自信。”
顾长林道:“别说你们是冒牌的纪委,就是真纪委来了,我顾长林照样自信。两袖清风梦自宁嘛。”
“王主任”道:“老话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这样清高就不怕被孤立?”
顾长林笑道:“在我们平安县,至清的水、至察的人比比皆是。能在这种环境工作和生活,是我顾长林的福分。”
“王主任”起身倒水,说:“不瞒你说,找你之前我也知道你的口碑不错,只是真假难辨。你这种人哪,要么是真的清正廉洁,要么就是隐藏得太深。”
顾长林饶有兴趣地问:“这么说,你是想甄别一下真假?”
“王主任”道:“原来想过,现在觉得没必要了。顾县长,这次之所以选择你,是我们老板想出口气。”
顾长林问:“你们老板到底是谁?”
“王主任”道:“不要问得太多,以后你会明白的。”
7 峰回路转
一个多小时以后,雷局长打电话向金书记报告:“金书记,顾长林已经脱险……对,放心吧,安全脱险……什么人,他在电话里说得含糊,但可以确定与劫持梁德庸的是同一伙人。我已经派人到他那儿了解情况……好,有进展我会及时向您报告。”
假纪委的再次出现对于雷局长来说是个好消息,听到顾长林脱险后,他第一时间指示在平安县开展侦破工作的刑警队长立即联系顾长林,寻找有效线索。他向金书记汇报后,也想奔赴平安县,坐镇指挥工作,不料却被另一起突发事件给绊住了。
警察敲门进来报告说:“局长,梁德庸劫案终于有了突破。我们在网络上发现了招募帖子,通过技术手段追踪到了发帖人的IP地址,并在他的邮箱里发现了行动方案。”
雷局长道:“我猜应该是内鬼吧?”
“没错,是梁市长的秘书吴启圣!”瘦警察说着,将最新的审讯录像放给雷局长看。而雷局长看后不敢怠慢,匆匆赶到市委,放给金书记看——
刑警队审讯室里,戴着眼镜的吴启圣在接受讯问。警察发问:“吴启圣,我听说梁市长对你还不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想知道动机。”
吴启圣漠然地笑了一下,说:“动机就一个字:恨!”
“恨?你有什么恨?”
吴启圣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和乔丽丽是高中同学,也是恋人。就在我们将要结婚的时候,她在飞机上认识了梁德庸……一张两百万的银行卡,断送了我和乔丽丽的爱情。乔丽丽被梁德庸送给了省里一位要员,以此换取了陆州市长的官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当口,组织上竟然安排我做了梁德庸的秘书。当了市长的梁德庸官欲不断膨胀,他不仅用搜刮来的钱物对那位省级要员行贿,而且还讨好乔丽丽,安排她出演电影的女主角,以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警察问:“于是,你就产生了报复心理?”
吴启圣道:“身为市长秘书,我有条件、有机会掌握梁德庸违法犯罪的内幕……”
警察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通过正常渠道向组织反映?”
吴启圣冷笑着说:“我没那么愚蠢,明知他上面有人罩着,自己还做无谓的牺牲?”
警察道:“于是你伙同邱雁飞,共同导演了这起劫持闹剧?你这招挺绝,也挺狠。”
吴启圣辩解说:“我根本就不认识邱雁飞,这里面没他什么事儿!”
警察道:“你不用替他狡辩,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他的剧本。”
吴启圣道:“不错,我有他的剧本,可这也不能说明我们有关系呀。”
警察道:“没有关系?那你是如何得到邱雁飞的剧本的?”
吴启圣微笑着说:“应该说是老天助我。那天,邱雁飞去找老铁,也就是投资梁德庸电影的那浑蛋,想让他投资自己的电影。两人没谈拢,不欢而散,剧本就落下了。那天我也在咖啡厅,剧本就到了我手里。邱雁飞确实是个编剧天才,那部《致命劫作》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案发前梁德庸看上了咱们博物馆陈列的一个康熙青花瓷,他让我出面弄出来,没办法,逼上梁山了,我只好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也算是替天行道,结果还不错,保住了文物,扳倒了贪官,也报了私仇。”
金书记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地对雷局长说:“干得确实漂亮!可惜呀,这样的高智商没用在正道上。”
雷局长不以为然道:“他算什么高智商?要我看,还是邱雁飞提供的剧本好。”
屏幕上,审讯还在继续:“吴启圣,该交代你的同伙了。”
吴启圣信誓旦旦道:“警官,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同伙。不错,我是发了招募的帖子,招募反腐志愿者,首要条件是身患绝症的人,也是想满足这些人在生命的终点前弄出点儿动静的欲望。但是,经过我的测试,并没有找到理想的人选。没承想,竟然有高手背着我把事情干完了,而且干得很漂亮。真相就是有人使用了我的方案,但他们真的没有与我联系,更没有听从我的任何指令。你们可以到通讯公司查验我的通话记录。其实,我巴不得这是我干的。”
看完审讯录像后,金书记自语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若真如此,吴启圣和邱雁飞都是无罪的了。”
雷局长问:“金书记,您相信不是他做的?”
金书记道:“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雷局長叹息道:“要真是这样,又成无头案了,还得重新查找线索。老天爷这是在惩罚我,不让我安安稳稳地退休了。”
“不是还有顾长林的线索吗?”金书记坐下,饶有兴致地评说道,“山重水复,柳暗花明,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起先,大侠和邱雁飞都以为是对方干的,于是,两人相继上演了仗义顶包和英雄救美。而后吴启圣企图借刀复仇、一箭三雕,没想到还有只‘黄雀’在后!这只‘黄雀’到底是谁呢?”
老铁来找大侠,对她说:“妈叫你回家一趟,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侠面呈难色道:“我就不回去了。要不,我给妈买些东西,你给捎回去?”
老铁道:“你该给妈省点儿心了。听哥的话,回乡下陪妈住些日子,离邱雁飞远点儿。他就是一灾星,谁碰着谁倒霉。”
大侠不服气地问:“人家招你惹你了?”
“招我妹妹也不行!你说他哪儿好?除了会写点儿东西,长得凑合,他还有啥优点?听话,离他远远的。”
大侠正要反驳,老铁的电话响了,是电影导演来电话,他告诉老铁片场出事儿了,女主角乔丽丽被带走了。
老铁放下电话,望着窗外远处,自语道:“可惜了!年轻人,没能把持住自己。人生如棋啊,走错一步,就输了全盘。可惜了……”
大侠接了一句,说:“你也一样,接受教训吧。好在只是损失了一部分钱,人没陷进去。今后,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吧,剑走偏锋的事儿,就不要想了。”
8 柳暗花明
顾长林提供的线索终是有限的,市、县刑警队努力了几天也是收效甚微。就在案件陷入僵局之时,雷局长又收到一份“礼物”。这是一份大礼,让案情真相大白,也揭开了“黄雀”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段手机视频,雷局长看后依然不敢怠慢,急忙来找金书记汇报。
视频是失联的副市长贾凤山发来的。影像中的他悠然地喝了口茶,然后对着镜头发飙说:“雷大头,你个浑蛋,就不能给老子涨涨价?老子就那么不值钱?算了,老子认了,呆会儿就到省纪委去自首。雷大头啊,你也没占着便宜,你耍弄老子,老子也耍弄了你一回。行了,你也别浪费警力了,你想知道的事儿,老子通通告诉你。首先,我为什么躲起来?因为省纪委要调查我这件事儿,事先让梁德庸知道了。这不奇怪,人家有消息来源。我的违法活动大多与梁德庸有关联,我一旦归案,对他十分不利。于是,我莫名其妙地遭遇了车祸,所幸受伤不重。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敢肯定我的车祸是梁德庸指使人干的。老子是有罪,但罪不致死。我不甘心,一边向省纪委举报,一边寻找时机与他交锋。也是苍天有眼,我在网上见到了招募帖子,就与发帖人联系,弄来了报复梁德庸的方案。这个方案显然有风险,但它好玩、刺激。于是,我找来几位外地的朋友,操纵他们对梁德庸采取了非正常手段,获取了他的犯罪口供和录像资料。应该说,梁德庸的归案是我一步一步逼出来的。现在他所有的资料都在我手上。你可以认为我玩的是玉石俱焚,也可以看作戴罪立功、为民除害。”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平安县那个顾长林,全当是个玩笑。这小子清高,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理应得到教训。不过,顾长林这小子清正廉洁,所以我也只能吓唬吓唬他。转告金书记,这小子不错,有股子冲锋陷阵的劲儿。而你雷大头啊,工作能力也太差了,就这么个简单的案子也破不了,白拿那些工资了。行了,老子就要去省里自首了,你小子是不是也该考虑退休了?雷大头,咱俩缘分未尽,梦里头见吧。”
见雷局长尴尬,金书记打趣地问:“怎么样老雷?贾凤山的建议还算中肯吧?他希望你提前退休。你啊,应该感谢他,至少他替你结案了,让你在退休前见识到了‘黄雀’的真容。”
其实金书记心里明白,拔出萝卜带出泥,案件远没有结束。梁德庸和贾凤山的落马,无疑会牵扯出许多包括省、市、县、区在内的干部,以及其他既得利益者,这对于陆州无疑是场官场地震,大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邱雁飞刚走出拘留所的大门,就见到大侠和她的吉普车。大侠并没有迎上去,她上车坐在驾驶位置等他。邱雁飞上车后,两人一对视,不禁哑然失笑。
大侠说:“咱俩是一对傻瓜!本来没咱俩的事儿,还抢着背黑锅。”
邱雁飞回道:“至少我比你强点儿,有人参考了我的剧本,你说你凑什么热闹?”
大侠发动车子道:“行了,别贫嘴了,先洗洗澡,然后去医院,去省城大医院。”
邱雁飞说:“我这是绝症,去哪里都是回天乏术,别到头来弄得人财两空。”
大侠道:“现在医学发达,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要有信心。对了哥们儿,你想吃点儿啥?得给你补补。”
“有酒吗?”
“你想作死啊!”
一年之后,陆州饭店二楼的包间内,一张能容下十几人的大桌面,围坐着邱雁飞的男女同学。大侠也在邱雁飞身边坐着。
邱雁飞端着杯子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各位老同学,感谢你们给我邱雁飞薄面,感谢你们前来捧场。哥们儿在这儿谢过了。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只能以水代酒了。”说罢,他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同学们见状开始起哄:“啥意思这是?雁飞,你请客得有个名目啊!”
班长问:“哎,邱大编剧,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你边上这位是谁呀?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好好好!”邱雁飞又斟满了一杯果汁端起来,“这位是大侠,老铁的妹妹,我的铁哥们儿。”
大侠随即搭腔:“也可以说,我是他的债权人,邱雁飞欠我许多债呢。”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邱雁飞继续道:“大家听我说,今天请各位同学来呀,我感慨很多。去年咱们聚会之后,我邱雁飞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可能有的同学知道,我患了肝癌。但托大家的福,我的手术及化疗都非常成功,身体恢复得很好。在那段时间里,我还经历了众所周知的传奇历程。如今都过去了,我突然发现,沐浴在阳光下、春风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人生很短暂,欲望却很多。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固然好,但那只是少数人才有的收获,大多数人就别奢求了。记住啊,轰轰烈烈的基础是平平安安。来,同学们,我提议,为我们的平平安安干一杯!”
大家呼应着站起来,碰杯,畅饮。
班长突然说道:“哎,咋不见老铁?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大家正在疑惑时,西装革履的老铁夹个包闯了进来,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家嚷道:“老铁,得罚你啊。”
“好说好说,哥们儿结账就是了。”
“没你什么事儿!”邱雁飞正色道,“今儿个是我请客,想花钱,后面排队去!”
“那好,罚我酒行吧?罚酒!”老铁说罢,自罚了一杯酒。
班长问道:“老铁,你成天风风火火地忙啥呢?”
老铁道:“忙着筹拍电影呗。没办法,哥们儿是文化人,今后只能干这个了。”
“還敢自称文化人?邱大编剧,他这是班门弄斧啊!”
班长关心道:“去年拍的那部赔了个底儿掉,还执迷不悟啊?”
老铁说:“在哪儿跌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今天虽然来晚了,但也确实有所收获。这几天我在跑融资,终于跑来几千万元,趁大家都在啊,哥们儿顺便开个新闻发布会。”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剧本,高举宣布,“这次我打算和邱雁飞合作,看好喽,就拍这个!”
老铁将打印的剧本高高举起,只见封面上赫然印着剧名:《致命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