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经过料马河
2022-01-28楼河
骑车经过料马河
三月的高原依然寒冷而萧瑟,
我骑车到十公里远的超市购物,
途中经过一个河畔公园。
岸边的樱花和海棠正在开放,
鲜艳的颜色点缀在干枯的树林里,
吸引着零散的失业的游人,
让他们在午后的晴空下显得更加失意。
黑色的臃肿的羽绒服是贫穷的,
人到中年的岁月连丑陋的妻子也无法安慰,
身体里的脂肪静静地燃烧着
枯燥的时光和卑微的零钱。
我停车坐在河边的石凳上,看水流逝。
金鸡菊沿河铺展,洁净而明亮的空气
却在长久的静止中
在我肩上洒落煤尘。整个世界
如果不是充满雾霾就是在下雪,
让莫名的泪滴追着水面上的枯叶漂流,
静静的,静静的
流淌着无法停止的悲伤。
如果年轻的理发师向你诉苦
理发师,31岁,向你诉苦:
他的未来是声叹息。
灯光把理发屋照成一间病房,
他向你诉苦但你才是那个病人。
你的眼睛始终在勾引他的悲伤让他相信
你的痛苦曾经比他的更大。
他需要这样的对比
让他能够用诉苦治疗你的心。
电推子在你的脑袋上游走
就像摩托车骑行在海滩上。
白发和黑发争吵着飘落
像溅起的沙子和浪花,呼唤着
理发屋的吸顶灯变成一朵云,
而你们的身体一起变轻,
变得像两个朋友到处都是友谊。
但现在你的脑袋是他的玩具,
如果它不是一块耕地的话,
他会在生意中感受到艺术般的欢愉。
推子换成了剪刀,
剪刀换成了梳子,
然后换成了镜子里他口罩后的眼睛。
他还在向你诉苦,说起他的房子
还有二十年的贷款,
就像一口深井让他每天坐井观天。
这是个比喻。这个比喻
让他发觉痛苦的虚无,
竟然和愉悦的虚无没有两样。
推子像割草机修剪着脑袋的表面,
虚无被剃掉但还保留了它的茬子。
但脑袋是结实的,耳朵
听见推子里有个厨房,煮的水正在沸腾,
让他的手似乎感觉到一种烫,
不停试探着你头顶的不善。
他的故事跟着推子走到结束的地方,表明
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是种文学,
比历史更加哲学
同时比哲学更加历史,
从小说里进去而从散文里出来。所以,
当他拆下你身上的围布,
接着将布料在空气中一抖,
他的散文就变成诗歌和你回到同一个起点。
说,人生就是如此;
或者,不过如此。
拾菌者
在晴天下雨的日子,菌
漫出泥土让早晨提前了三个小时。
森林里,手电筒照亮落叶
让菌躲进了大树的鞋子里。菌在漂移。
落叶丛中划出了一片海滩
收纳了鞋子激起的涟漪。震颤的大地弹簧。
他们在找菌,
带着他们还在读书的女儿,让
学费的拐杖撑住她昏昏欲睡的小身体。
她的塑料袋比不上父母的塑料桶,
那样充满了期望,但脏脸上
同样有双期望的眼睛。
摩托车在海滩上竞赛,沙丘
堆成一朵云,轮子在上面拼命讲笑话,
以便让它的对手麻痹。
轟响的发动机溅起云中的浪花,兜风在凌晨
就像提着灯笼过河,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直到他们在不同的森林里安营扎寨,
摩托车才变成稻草人
让它的灵魂像只狗跟着它们的主人。
村子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
菌子远得有几十里路。
当桃子垂落露珠的镜子,季节走上餐桌,
村子就会在睡梦中颤抖,抖光梦的内容。他们
曾经贫穷的食物现在成了高级货,
逼得他们
在手机里的外地人面前表演巨大的热衷。
比如,小人国让视觉变红的时候,棺材盖
让木头变白,让
整个村子变成森林的献祭,充满了葬礼,
证明村子是一个家族。
可以为这种吃而忘记那种死,
真像一个意气用事的赌注。
但真正的真相却是
赌注从桌子底下逃走了,菌
像个女人打开伞出现在省城的步行街上,
让整个城市兴奋得为她赎身。
一盆火锅煮着一座森林,
但拾菌子的人还在吃着他们的苞米。像大象。
当天色变亮,集市里拥挤着二道贩子,
年轻父亲的女儿将在泥泞中
用她羞涩的笑容出卖自己的收获,
学费的鞋子也许会让她感到一丝幸福。
诗人简介:楼河,1979年生,江西南城人。诗人,兼事评论与小说创作。曾与友人创办野外诗社,获第二届“《诗建设》新锐诗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