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斯瓦尔巴

文/桂祎明

大城市的疫情风险普遍比小地方高，那么找个地理死角大概会更加安全一点儿。这个时候，世界上最靠北的人类定居点——斯瓦尔巴群岛吸引了我。在欧洲上学，格陵兰是一个能勾起我探索欲的地理单元，但是它1000多欧元的机票和岛上畸高的物价令我望而却步。斯瓦尔巴群岛则是一个性价比极高的替代品：首先，格陵兰的城镇主要位于这个大岛的南部，纬度也仅仅和北欧国家本土相当，而斯瓦尔巴群岛的城镇已经位于北纬78度，没有任何人类定居点比这里更靠北。第二，从挪威本土往返岛上的机票常年只要二三百欧元。第三，这里不需要像格陵兰一样申请额外的通行证，凭欧盟居留卡即可。

一番资料查找后，我选择了一条最经济划算的路线：从挪威北部的特罗姆瑟飞到岛上的朗伊尔城，而不是从首都奥斯陆开始飞。这个群岛属于欧盟但是不在申根区之内，因此在特罗姆瑟机场准备起飞的时候先要过一道边检，在护照上盖章离开申根区。

在巴伦支海上空飞行一个多小时，高低起伏的苔原和峡湾映入眼帘，一座座小丘陵的顶部还残存着积雪。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北极，但上次只走到了俄罗斯的北极不冻港摩尔曼斯克而已，极地特征还不甚明显。斯瓦尔巴群岛上的朗伊尔城已经位于北纬78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典型的极地景观。

斯瓦尔巴群岛的主岛称为斯匹次卑尔根岛，首府朗伊尔城和机场、其他几个主要的人类定居点、科考站也基本都在这座岛上。岛上常住居民要么从事旅游业，要么围绕煤炭开采而生，国籍也是五花八门——有挪威人、俄罗斯人、乌克兰人、泰国人……这样神奇的人口结构以及它非申根区的地位，其实都离不开1920年签署的《斯瓦尔巴条约》。

这是一份由国际联盟主导的国际多边协定，明确了挪威对该地区充分的主权，但该区域被划为永久非军事区域。挪威政府负责对斯瓦尔巴群岛上提供安全保障和法律秩序维护。所有缔约国公民可以在岛上自由出入、工作，而无需签证等手续。这样的内容与人们更加耳熟能详的《南极条约》颇有几分相似。除了那些强国，还有埃及、阿富汗、委内瑞拉和沙特等国家也在20世纪20年代便成为缔约国，我国则是在1925年签约并一直有效至今。

中心城镇朗伊尔城，得名于一个美国人名。1906年，波士顿北极煤炭公司在这里进行矿业开采并建立城镇，公司的持有人就叫作约翰·朗伊尔。“朗伊尔”这个名字的英文写作“Longyear”，倒是与这极北苦寒之地的“长年”相呼应。

囿于疫情未平，这里的游客寥寥，原本预定的青年旅舍得以一人住一间屋子。岛上的交通并不困难，全岛仅有的几家旅馆分列其中，只需要将店名告诉司机即可。我居住的旅馆位于朗伊尔城的边缘地带，出门100米便可见“熊出没”的边界警示牌。那意味着我必须随身带上步枪才可以徒步踏出这个边界，不然，北极熊很可能会把我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像“出行配枪”这样独特的法令在这里还有许多，最有个性的要数“这里不许死，死了不许埋”。岛上的墓地已经有70年没有埋过新的亡人了，重疾和濒死之人会被运到大路上了此残生。由于冻土无法分解尸体，冰封的遗骸也许会成为古代病毒的储存库，就像岛上正在运转的人类种子库一样。有科学家发现，1918年大流感的病毒，就随着死者的遗体一起存储在了这荒原之下的几座墓穴之中。

轮船载着我们这群游人开出峡湾，前去观赏北极冰川和大海中游弋的蓝鲸。船上给客人准备了威士忌，而冰块就是从冰川旁边打捞起来的浮冰。将凿下来的冰块置于杯中，它明显不同于自制冰块的性状——里面夹满了晶莹的气泡。我记得中学地理老师讲过，极地冰川里储存着大量的甲烷，而这气泡里面包裹的大概就是那些蓝色火焰的原料吧。

船行的目的地是55公里外的巴伦支堡，这里仿佛俄罗斯人的飞地一般，俄语成为了镇子上的通用语言。有赖于《斯瓦尔巴条约》规定缔约国公民有权在此平等地开采自然资源，俄罗斯的采矿单位在这里长期经营。这座有着数百常住居民的小镇基本是依赖煤矿而生，从社会风貌到建筑特色都迥异于朗伊尔城，随着俄罗斯矿工和工程师一起来的，还有工人酒馆、运动馆、幼儿园、东正教小教堂和列宁像。

“既然有人，就得有交换，有镇子就会有小卖部。”在镇上转了一大圈之后，我走进主楼去探索，果然发现了一间小商店，里面售卖的全是俄罗斯的货物，物价也基本上是参照俄罗斯大陆地区而形成的。买了两板“爱莲娜”牌巧克力，还是熟悉的包装——那个著名的大眼睛小娃娃。没有想到，我两次闯入北极的记忆，竟然在“爱莲娜”的牵引下产生了交集。

幸运的是，在回程航行时终于见到了蓝鲸。蓝鲸这种巨型的动物不像虎鲸、海豚那样可以跃出水面，但是远远地看它浮出海面喷水换气就已经足够令人兴奋了。不过也有一点点遗憾，每次旅行我都过于偏重人文景观的游览，当时没有再报名参观一下海象栖息地。或许，旅途中留下遗憾才能促使旅行者进一步展开探索吧，下次说不定是坐着破冰船穿越整个北冰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