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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格鲁乌

2022-01-26刘啸虎

军事文摘 2022年1期
关键词:军事情报克格勃情报

刘啸虎

在外界的眼中,格鲁乌是人类有史以来最神秘而效率最高的军事情报机构之一。多年来,格鲁乌给世人留下太多真假难辨的传说和扑朔迷离的故事。据说卫国战争时期,格鲁乌获得的纳粹德国高层情报数以千份计,包括德国的经济实力、原料供应、军工生产、武器装备乃至军队调动和作战计划,甚至连希特勒本人下达的作战指令都能落到斯大林手中。德军总参谋长弗兰茨·哈尔德战后在军事法庭上作证说:“当时在德军最高统帅部中,任何战役行动计划,每当定夺还未打印成文字之前,就被统帅部中某人出卖给了敌人。在整个战争期间,我们都没能堵住这个漏洞。”

冷战时期,类似传说更是神乎其神,西方国家反间谍机构草木皆兵地将苏联一切外派商务人员都当成格鲁乌特工死死盯住。70年代苏联的航空专家代表团应邀参观美国波音、洛克希德·马丁等大型航空企业,立即有情报说,这些参观者都穿着能从飞机制造装配车间地面上粘起金属片的特制鞋子,回去后对金属片进行分析,就能帮助苏联确认生产军用大型运输机所需的合金成分。至于格鲁乌下属特种部队,更有着种种行动凶悍恐怖、战斗力匪夷所思的传闻。而真正的格鲁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机构?

众所周知,格鲁乌是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情报总局的俄文首字母缩写。2018年11月2日,格鲁乌迎来了成立100周年庆典。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亲赴格鲁乌总部出席纪念活动,并发表了演讲:“作为最高指挥官,毫不夸张地说,我充分理解你们所具有的独特能力,包括开展特殊行动。”普京认真地表示,“我对你们的专业精神、大胆和果断有着充分的信心,你们每个人都会做出国家和人民所要求的一切。”

“独特能力”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苏俄内战时期。1918年6月,苏俄红军东方面军最早建立起军事情报机构,使用的名字是令外界不解其意的“登记部”,其职责是使用各种手段搜集有关白军的军事情报。很快东方面军下属各军,以及其他各方面军,纷纷建立起同样的机构,负责军事情报工作,并向同级的参谋部负责。几个月之内,相应的登记部在苏俄红军全军团级以上部队里普遍建立。在托洛茨基的建议下,1918年10月21日,列宁签署命令,正式成立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野战参谋部下属的登记部,统一领导红军各条战线上的军事情报工作,由契卡出身的西蒙·伊万诺维奇·阿拉诺夫担任首任部长。格鲁乌的传奇从此诞生,而每年的11月5日则被定为格鲁乌成立纪念日。苏联解体之后,这一天更是法定的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军事侦察员节。

2018年,情报机构格鲁乌成立一百周年,普京親自出席庆祝仪式

1920年,苏波战争爆发,苏俄红军最终兵败华沙城下,即与军事情报工作不得力有关。加之职能重叠,组织混乱,登记部亟待整顿。1921年2月,红军总参谋部正式组建,登记部被改组为红军总参谋部第二部。也就在这一年,大名鼎鼎的扬·卡尔洛维奇·别尔津受命主持军事情报工作。1925—1926年,他推动军事情报部门进行了第二次改组,原来的登记部正式得名红军总参谋部第四部,即情报部,“格鲁乌”的缩写之名由此而始。

后来格鲁乌又经过多次调整和改组,直到1949年才完全确立与苏联武装力量总参谋部的直属关系。但无论如何改变,“格鲁乌”这个缩写名字再也没有变过。而且格鲁乌始终保持着其成立之初对红军各级部队军事情报部门统一领导的风格:“格鲁乌”一词实际是苏军全体军事情报机构的总称,既指总参谋部情报总局,又指苏军(包括今日的俄军)各军区以及军区下属各级部队的军事情报单位。从这个角度说,格鲁乌不只是一个组织,更是一种符号,代表着普京口中的“独特能力”和“专业精神、大胆、果断”。

一般认为,别尔津对“独特能力”的锻造居功至伟。众所周知,普京本人出身克格勃,他一定听过一个已有多年历史的传闻: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的克格勃总部中,悬挂着众多苏联侦察英雄的肖像,其中唯一非克格勃系统的人,就是格鲁乌系统的别尔津。别尔津是拉脱维亚人,早年因参加革命活动而被沙皇政府流放到西伯利亚,十月革命胜利后也曾在拉脱维亚苏维埃政权中工作。在列宁的委派下,别尔津完成了格鲁乌的改组,开启了格鲁乌的传奇。别尔津领导格鲁乌的时代,格鲁乌的高层人员基本都是他早年在拉脱维亚的老战友,那时的格鲁乌因而得名“拉脱维亚帮”。有趣的是,彼时领导契卡的捷尔任斯基是波兰人,契卡的高层人员基本都是他早年在波兰的老战友,那时的契卡因而得名“波兰帮”。

除了绰号上相得益彰,当时两者在情报工作范围上也有所交集,尚没有严格的职责划分。因此,格鲁乌既收集军事情报,又收集政治情报。别尔津将一个独创想法付诸实践,很快为契卡所模仿——从欧美国家的左翼革命青年中选拔一些可靠的人,赋予他们特殊使命,即为苏维埃工作的特殊战士,让他们以公开身份长期潜伏,搜集各类情报。这一战略实施后收到巨大的效果,为苏联在30年代直至冷战时期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中赢得不少先机,成就了苏联对外情报工作的辉煌年代。

别尔津领导的格鲁乌培养发展的间谍中,有许多光彩夺目的名字。比如“拉姆扎”情报小组的负责人佐尔格博士,在卫国战争莫斯科保卫战的关键时刻用机密情报协助苏联红军挽回战局的人,当初就是被别尔津本人所招募。佐尔格的远东情报网,正是在别尔津和格鲁乌的策划之下才得以建立。除此之外,还有二战时期在法国、比利时等国活动的“特雷伯”情报小组、在中立国瑞士活动的“拉多”情报小组以及著名的德国“红色交响乐团”,都是在别尔津和格鲁乌的策划之下开展情报工作。1936年西班牙内战时期,别尔津受命担任西班牙共和国政府中苏联军事代表团负责人。可惜,一年后苏联开始大清洗运动,别尔津奉召回国。他明知凶多吉少,却怀着对苏维埃祖国的忠诚毅然回去。1938年5月别尔津被捕,两个月后不幸遭处决。

在列宁的委派下,别尔津完成了格鲁乌的改组,开启了格鲁乌的传奇

别尔津虽死,他开创的传奇却一直得以延续。冷战时期苏联潜伏在西方的重要间谍,比如以金·菲尔比为代表的英国“剑桥五杰”,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的秘书冈特·纪尧姆等,都与格鲁乌有着若明若暗的关联。毕竟,那时格鲁乌与克格勃的职责范围已经有了更明确的划分。借80年代一位叛逃到西方的格鲁乌特工所言:“克格勃的职能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达,即不让苏联从内部垮台;格鲁乌的职能可以用一句排比但意思完全不同的话来表述:防止苏联因外来打击而垮台。”换言之,冷战时期苏联一切对外情报工作中,都有格鲁乌的影子。

格鲁乌收集的情报范围相当广泛,且与克格勃强调的重点不同。除了外国军事情报,格鲁乌还收集各国与军事相关或可能用于军事的技术、能源、工农业潜力和战略资源等方面情报。1967年,北约总部搬迁至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苏联斥资250万美元在新北约总部大楼附近建立起斯卡尔基亚-伏尔加汽车装配厂。西方反间谍机构哀叹,新工厂的屋顶伸出无线电监听天线,格鲁乌特工以销售代表的身份四处活动。1971年,一名格鲁乌特工从布鲁塞尔叛逃,向西方反间谍机构指认出32名格鲁乌特工,其中果然大多以斯卡尔基亚-伏尔加汽车装配厂和苏联民航总局驻布鲁塞尔办事处为身份掩护。一般认为,70—80年代苏联从西方国家获取前沿技术的间谍案,比如从日本获取精密机床技术的“东芝案件”,从欧洲获取火箭技术的“阿丽亚娜案件”等,都由格鲁乌一手执行。从这个方面来说,冷战时期普京曾在东德参与收集科技情报,他虽身属克格勃,但似乎工作内容与格鲁乌更为接近。

冷战时期格鲁乌的存在不对外公开,外界只能从叛逃到西方的前格鲁乌特工出版的回忆录里对其管窥。而格鲁乌复杂的组织架构,遍布海外的行动网络,则始终不为人知。可以肯定的是,格鲁乌的保密级别犹在克格勃之上。格鲁乌总部位于莫斯科茨纳门斯基大街19号,据称连苏共中央总书记到这里视察都要接受安检。80年代,西方估计格鲁乌总部有5千名工作人员。但格鲁乌的职能极为广泛,西方估计其职能在美国需要由大约15个不同的军事情报单位、10万以上的总人数来完成。所以,西方普遍认为5千人只是格鲁乌总规模的冰山一角。格鲁乌真正的庞大规模,恐永远不会为世人所知。

与克格勃不同,苏联解体时格鲁乌并没有遭遇沉沦。由于参加了反对戈尔巴乔夫的“八一九政变”,克格勃遭到解散和拆分,几经调整才形成今天的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而格鲁乌的名称则得到保留,并始终在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一般认为,1996年4月21日,正是格鲁乌特种部队现场提供精确打击指导,让两架俄军苏-27战机能够发射导弹,成功击毙正在用移动电话对外通话的车臣叛军领袖杜达耶夫。近十几年来铲除其他车臣叛军头目如巴萨耶夫、马斯哈多夫等人的行动,外界也基本认定均与格鲁乌有关。2015年底,5名俄军特种兵在叙利亚的作战行动中牺牲,虽然俄罗斯官方一度否认,但人们普遍相信这些牺牲者的身份——格鲁乌的战士。

格魯乌(GRU)组织徽标

2006年11月5日,格鲁乌成立88周年纪念日,新的格鲁乌总部正式启用。这座位于莫斯科市区的格鲁乌新总部历时3年半建成,共有9层,占地面积达7万平方米,耗资约95亿卢布,因多采用玻璃建材和圆柱形设计而继承了格鲁乌旧总部“玻璃鱼缸”的绰号。当天俄罗斯总统普京乘坐直升机在格鲁乌新总部顶楼的直升机起落场降落,亲自前来视察。普京坦言:“5年前,对我们而言,为如此庞大的工程筹资是困难的。但是我认为,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今天,我们可以骄傲而自信地说,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情报总局拥有着最好的综合性建筑之一,毫不夸张地说,它有着任何国家任何情报部门所拥有的最精良设施。”

当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克格勃出身的普京在格鲁乌新总部射击场中进行了射击训练。普京先后使用马卡罗夫手枪和斯捷奇金自动手枪进行了射击,他射击时精神高度集中,双眼凝望远处枪靶,枪械操作手法专业,尽显早年特工本色。于是,随着普京的强硬手腕,格鲁乌在全球各地频频发力。西方媒体热衷于这样形容:每天早晨,俄罗斯国防部长的办公桌上都会整齐地摆放着一沓格鲁乌军官们从世界各地发回的地区形势分析报告,特别重要的将被直接送抵克里姆林宫,为高层决策提供参考;而且格鲁乌的首脑可以直接向俄罗斯总统汇报工作。

格鲁乌下属特种部队

具体一线的行动先锋,则往往是格鲁乌下属的特种作战部队。格鲁乌下属特种部队无疑与内务部下属的阿尔法部队一样,是俄军中最耀眼的明星。其具体编制和任务情况,实际今天依然成谜。但可以肯定的是,从两次车臣战争到克里米亚的“小绿人”,再到乌克兰东部武装冲突中的神秘力量,直至目前尚未结束的叙利亚内战,都有格鲁乌特种部队的身影。在2018年的百年庆典演讲中,普京即充分肯定格鲁乌过去几年在叙利亚扮演的角色,指出格鲁乌为俄军打击叙利亚极端组织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目标信息和其他情报。

近年以来,格鲁乌在公众面前的曝光度有所增加。2018年上半年,英国发生了扑朔迷离的斯克里帕尔神经毒剂案,西方媒体和情报部门拿出各种证据,坚称这是格鲁乌特工所为。连同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通俄门”(所谓俄罗斯通过网络干涉法国大选)甚至俄罗斯对部分国家的“网络战”,统统都被认为与格鲁乌有关。俄罗斯一方面对这些指控不屑一顾,但另一方面又有普京对格鲁乌局长伊戈尔·科罗波夫上将不满的传闻。格鲁乌成立百年庆典,伊戈尔·科罗波夫没有出席。2018年11月22日,俄罗斯国防部宣布,伊戈尔·科罗波夫将军“经过长时间与重病的抗争”,不幸去世,享年62岁。俄罗斯人对这位情报战线上的老兵、“俄罗斯联邦英雄”获得者的离世感到惋惜。

但无论如何,普京对格鲁乌的信心显然不变。事实上,今天的“格鲁乌”已经更多只是媒体和民间的称呼。2010年,格鲁乌又经历了一轮调整,官方名称从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情报总局,改为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部下属总局,没有了“情报”一词。对此,普京在2018年的庆典演讲中提出倡议:“我们不明白‘情报’一词去了哪里,但情报是军事学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我们为什么不改回本来的名称?”普京的意图尽在其中:格鲁乌的名称不应该变,格鲁乌的使命和特质也永远不会改变。而这才是历经百年之后格鲁乌真正的本色。

责任编辑:陈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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