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纹样在现代文创产品设计中的应用

蒋郅杰

（江苏大学艺术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中国丝织品中最华贵艳丽的类别便是锦，锦不仅有着丰富的纹样种类，它的组织结构也极繁复，其制作也需要有极高超的工艺技术，因此其价格也极昂贵，甚至在我国古代流传着“织采为文，其价如金”的说法来形容锦这类丝织品。而宋锦是我国名贵的丝制工艺品，它源于东吴，产生于宋代，繁盛于明清，又因其主要生产于姑苏城，故俗称为“苏州宋锦”。宋锦纹样花型典雅，组织结构独特，工序复杂繁重，质地细腻柔软，色彩艳丽柔美，富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同时也因其轻薄细腻的特性，宋锦既用来作为达官贵人、宫廷的服饰材料，又能满足当时史学、文学、书画装裱的需求。

2006 年，宋锦被纳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宋锦织造技艺，在2009 年被联合国国际教科文组织纳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4 年，在中国北京雁栖湖举行的APEC 会议上，参会的各国领导人身着宋锦面料制成的“新中装”拍摄“全家福”，宋锦由此在国内外大放光彩。而中国宋锦纹样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复杂的演变过程，而不同时代不同的文化政策、人文环境等等在此期间发挥了不同程度的推动作用。宋锦在各个朝代都是高贵身份的象征，它兼具高超的工艺技术和深厚的人文及美学内涵，并且随着朝代的更替不断地突破传统，被赋予独特的时代气韵，在《诗经》中也曾提到它，例如“锦衣狐裘”“锦衾烂兮”[1]。

1 宋锦纹样的类型、特征

1.1 宋锦纹样的类型

宋锦按照其种类不同，大致分为重锦、细锦、匣锦和小锦四种。其纹样主要以满地规则的几何纹为特征，图案复杂多样，构图巧妙奇特，色彩高雅古朴，与追求雍容华贵的风格的唐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到了明清时期，纹样便以追求宋代织锦的艺术风格为主要特征，但又因宋锦的种类不同，其应用方面也各有侧重，所以纹样类型和主题也都各有各的特色。

1.1.1 严谨规律的几何纹样

在宋锦纹样中，地位最突出、最常见的类型当属几何纹样，其中类型多种多样，且各具特色，诸如优美繁复而不显杂乱的八达晕纹、交错层叠而规律和谐的天华锦纹、创意新颖且寓意美好的复合纹样等等。宋锦对纯粹几何化形式的运用也较为罕见，常通过加工处理的方式，运用点、线、面构成各种几何图形，比如三角形、方形、多边形、圆形等等，进而创作出丰富的图案纹样，常见的几何图案纹样有龟背纹、球路纹、四达晕纹、六达晕纹、八达晕纹等等（如图1、图2 所示）。

图1 八达晕纹

图2 四达晕纹

1.1.2 自然飘逸的动植物纹样

传统宋锦纹样中，除几何纹样外，许多纹样的题材还来源于自然界里的动植物。其中植物纹样大多以花卉的花朵元素为主纹，以植物的叶脉元素为辅纹，常以团花、缠枝纹和折枝纹等的形态存在。这些花卉元素本身通过简化与提炼，保留了传统的花卉特点，不失灵动。常见的植物纹样有：宝相花纹、莲花纹、牡丹纹等（如图3所示）。

图3 缠枝牡丹金宝地纹

而动物纹样则出现较早，在中国早期手工艺不成熟的阶段，含有祥瑞寓意的龙、凤、马、鹤等动物图案常常被几何化，以抽象、图腾的形式出现在织锦里。常见的动物纹样有：狮纹、龙纹、鹦鹉纹、鹿纹等（如图4、图5 所示）。

图4 康熙香色地龟背如意瑞花五龙纹

图5 狮子舞纹

1.1.3 惟妙惟肖的人物纹样

相对于其他类型纹样，人物纹样在宋锦上应用得较少，更多见于壁画、彩陶等器物上，多以佛教人物为主。其中最著名的为清朝乾隆时期的重锦“西方极乐世界图轴”，它以阿弥陀佛为中心，四周佛光放射、祥云环绕、宫殿矗立，图中有278 位神态各异的人物，堪称稀世珍宝（如图6 所示）。除此以外，婴戏图、百子图等也都是常见的纹样图案。

图6 西方极乐世界图轴

1.1.4 百花齐放的其他题材纹样

宋锦纹样题材较为丰富，因受世俗文化的影响，人们也将仙佛崇拜与民间习俗结合，通过纹样形式反映在织锦上。除了几何、动植物、人物纹样外，常见的还有器物、气象、文字纹样等，纹样类型在当时也达到了百花齐放的局面（如表1 所示）。

表1 其他题材的纹样

1.2 宋锦纹样的特征

宋锦纹样极其丰富，且各具不同的时代印记和艺术内涵。无论是几何抽象化的图案纹样、理性幽雅感的色彩格调还是形式美法则下的结构布局，都突出展现了宋锦纹样与众不同的艺术特征。

1.2.1 几何抽象化的图案纹样

几何题材纹样在宋锦纹样中是最常见和历史最悠久的一种[2]，其从春秋战国时期以前的基本几何形，发展至后来的苏州宋锦闻名中外的“八达晕纹”以及各种以方格嬗变的几何装饰纹，如球路纹、龟背纹、四达晕纹和六达晕纹等纹样，充分体现了苏州宋锦对纹样几何化、抽象化处理方式的把握能力。几何形基本以圆形、方形、三角形、多边形等为主，通过重复、大小变换、叠加等手法构成全新的具有几何美感的构图和纹样，几何化、抽象化的表现方式也成为纹样的主要特征之一。另外，在几何纹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种复合式的几何纹样织锦“天华锦”，其外层由多层骨架交错重叠，内里装饰以回纹、曲水纹等[3]，整体布局大气端庄，且图案精致、内容丰富（如图7 所示）。

图7 杏黄地四合如意纹天华锦

1.2.2 理性幽雅感的色彩格调

色彩从古至今均蕴含着极为强烈的哲学思想与象征意义，尤其是在工艺美术的创作过程中。受理学家“言理而不言情”的思想影响，宋锦在色彩上追求一种幽雅严谨的理性之美。同绚丽华美、色彩张扬的唐锦相比，形成了两种风格迥异的艺术形式。因受到儒家去欲思想的影响，宋锦纹样的色彩通常显得淡雅柔和、典雅庄重，偶尔会使用较为饱和的色彩对主要纹样进行点缀和体量，更多使用的是青、绿、褐、黑等偏冷的色调，或以茶色、藕色等复色配以白色，使纹样层次更加丰富，以求宁静深远之意。宋锦纹样的色彩处理手法称为退晕手法，也就是通过一些纯度层次相近的色彩来过渡，达到和谐又美观的效果，且一般不出现强烈的补色或对比色。如图8 所示，折枝杂花锦将理性幽雅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整张锦面采用同一色相——冷蓝色，与同类色色相之间差别较小，主要利用明度的差异拉开层次。对比之下可以看出，即便是花朵也并不完全保留原本的暖色，而是连同枝叶一起采用了相同的蓝色，使整体色调感觉质朴清冷、悠然沉静，具有强烈的理性化色彩。

图8 折枝杂花锦

1.2.3 形式美法则下的结构布局

（1）变化与统一的布局形式

变化与统一的形式美法则在宋锦纹样整体的结构布局中蕴藏着微妙的变化，统一之中见变化，变化之中求统一，纹样图案也变得极具生命力和丰富独特的内涵。如图9 为清代白地龟背折枝牡丹纹锦，锦面中的折枝牡丹通过颜色细微的调整排列而成，整体看似统一，实则由两种花型构成。另外，牡丹花色也略有不同，但整体色调趋于统一，在增添纹样层次感的同时，又避免了重复带来的乏味之趣。

图9 白地龟背折枝牡丹纹锦

（2）对称与均衡的结构规则

“对称”讲究庄重美，是指图案会根据某个规律、规则产生对应的关系，使两边图形图案完全相同。“均衡”讲究和谐美，是指在画面构图、图案大小、色彩格调上，都讲究和谐均衡。如图10 为灵鹫球路纹锦，该锦面纹样复杂，细节丰富饱满，由几何图形构成骨架，主体纹样与纵向中轴线产生对称，两侧的灵鹫相背而立，整体形象动态一致，这种构图形式使宋锦更为大气、庄重、沉稳[4]。

图10 灵鹫球路纹锦

（3）连续与重复的组织节奏

连续性与重复性是通过多次强调某一个具体形象，而形成规律化的现象，突出表现为简明有力、整齐端庄、流畅柔和等特点。在中国的传统民俗文化里，人们往往将这种连续度和重复性都较强的纹样寓意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如图11 为卍字地四合如意锦，该锦的纹样不管是作为主纹样还是填充纹或陪衬底纹，都使用了排列、连续的手法，使整个锦面展现出强烈的秩序和韵律之美。

图11 卍字地四合如意锦

2 宋锦纹样在文创产品设计中的应用

2.1 宋锦纹样的文创设计基本原则

宋锦纹样丰富多彩、类别各异，给现代文创产品设计带来了灵感与启发。从传统纹样的文化内涵出发，融合现代风格特色加以设计，寻求传统宋锦纹样与当代文创产品设计的结合点，使古朴典雅的宋锦纹样在现代文创设计中绽放出新的光芒。

2.1.1 彰显文化意蕴

文创产品，顾名思义指的是文化创意产品，是具有文化内涵的、创新性的产品。它与一般商品比较而言，更加追求具有文化内涵、传承意义的产品。将宋锦纹样运用于文创产品设计中，利用一些特殊的纹样元素来彰显它的人文内涵与独特气质。

以图12 的上久楷宋锦配饰为例，该配饰从蓝地如意花卉纹中提炼出地色—蓝，以灰色、米色两色相辅，通过玉佩的造型打造文创品挂件、配饰，将“江南水乡”寓于配饰中，使“江南水乡”文化也表现得淋漓尽致，且内涵丰富，寓意水乡文化能够以现代文创品的形式继续传承发扬。该配饰小巧且精致，适合挂于各类包上，色调雅观又极具观赏性，颇有江南水乡的文化内涵和底蕴，同时也达到彰显、发扬文化的目的。

图12 上久楷宋锦配饰

2.1.2 体现产品功能

产品是集功能与形式于一体的商品，功能性、实用性是其追求的主要作用。宋锦作为中国丝绸制品中的一员，它不同于其他丝绸艺术品，只能小心翼翼地欣赏和谨慎地使用保管；它的织物材质细腻轻薄，组织构造精致独特，色彩丰富而不艳俗，拥有较强鉴赏性的同时又具有很好的实用性。与此同时，宋锦面料的加工技艺也进行了很大的改良，如与羊绒混纺的宋锦面料，增加保暖性的同时也提升了柔软度。

以图13（来源于祖母秀堂淘宝店）的祖母秀堂宋锦手拿链条两用包为例，该宋锦两用包以花卉题材的牡丹、寿桃和石榴组成的“叁多锦”为锦面。该锦面以三枚斜纹缎纹锦群地龟背形为框架，两种不同纹样的锦地，上下交叉排列，纹样相互协调，使图案绚丽多彩，华贵而高雅。该两用包可同时容纳手机一部、钱包一个、钥匙一串、口红两支、粉饼一盒、纸巾一小包，传统工艺融入现代摩登，在达到审美性的同时又满足产品的功能性，传统民艺也能时尚百搭。

图13 祖母秀堂宋锦手拿包

2.1.3 追求产品创新

创新是产品本质的要求，是设计的一个重要前提。在设计一个优秀的产品时，都以创新为基础，用创新的设计思维去传递主题。文创品是典型的创新性产品，宋锦纹样丰富多彩，不同纹样传递不同的主旨和内涵。将宋锦纹样应用于文创品设计中，从产品的色彩、图案、造型等方面来进行创新，无疑是纹样在文创品设计中体现创新性的绝佳方式。

如图14（来源于上久楷天猫旗舰店）的上久楷宋锦生肖公仔，灵感来源于“羊”的形象。该生肖公仔从花卉纹和水纹、云纹中提取图形元素作为主图案，以红色、米灰色两种色调进行搭配，摒弃传统羊形象，整体造型袖珍小巧，更倾向于摆件摆饰类的文创品。图案精巧细腻，配色质朴而不浓妆艳彩，同时它的质地轻薄，工艺独特，优雅的设计、精致的面料和考究的工艺使该产品从传统的文创品中脱颖而出，装饰性强且极具生动性，成功吸引消费者，促使其产生了购买欲望。

图14 上久楷宋锦生肖公仔

2.2 宋锦纹样在文创设计中的应用方法

随着时代的变化，宋锦纹样图案也在不停地随之变化，通过无数图案纹样和创意图案组合将中国古代优秀的宋锦艺术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5]。再基于形式美法则，通过抽象、夸张、减弱等艺术手法，将宋锦纹样运用于现当代的文创品设计，这不仅是对宋锦文化的传承，还是对现当代文创品设计领域的拓展。

2.2.1 巧用纹样图案

纹样图案的表现运用是直观的、也是最直接的设计手法，这种设计手法在文创产品中体现得十分广泛，运用很多，表现效果甚好。苏州市民卡与苏州丝绸博物馆联合发行了一张以宋锦为主题的交通一卡通（如图15 所示），在该一卡通的设计上采用的是蓝地如意花卉藻井纹，这是一类完整的民国时期的宋锦纹样。将该宋锦纹样的主花置于格子藻井中间，再填充各种小型几何花纹，从而呈现出一种规整庄严的美感（如图16 所示）。纹样在应用时，其整体色调不变，整体韵味不改，被完整地作为底纹直接运用、放置于卡面。通过主花的轮廓进行分割、运用透明度进行区分，使下半部分的纹样图案隐约可见，然后提取出主花部分放置于卡面中央，使卡面于规整中又富于变化。运用纹样图案进行文创设计，能够直观地表达该纹样的图形与色彩，彰显文创品独特的艺术魅力。

图15 苏州交通一卡通

图16 民国·蓝地如意花卉藻井纹宋锦

2.2.2 提炼纹样色彩

宋锦纹样色彩古朴沉静典雅，色彩的明度和纯度往往协调统一。如图17 为四方连续的四合如意纹宋锦，该纹样以连续的、不断的圆形纹样为骨架，内填有花卉等装饰，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进行延展，整个色调多为柔和的黄、蓝双色；通过提炼该纹样色彩，再配以高级感的黑色与蓝色，与黄、蓝双色进行协调，将黄、蓝双色的边饰装饰于前襟、领口、下摆、袖口处，具有凸显细节的作用，同时使得服装的整体色调简约且高级，造型规整端庄，也不失精致（见图18）。纹样色彩的提炼使得文创品在拥有艺术魅力的同时又充满了高级感，为提升文创品的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增添了很大的效果。

图17 四合如意纹宋锦

图18 四合如意纹的服饰运用

2.2.3 传递纹样寓意

宋锦纹样具有古朴、淡雅的艺术形式，浓郁的民族特点，表现了人们当时的精神状态与社会形态，表现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热情[6]。2015 年，习近平主席访问英国伦敦，“第一夫人”彭丽媛赠与卡梅伦夫人的见面礼为上久楷三多锦蓝色宋锦手拎包[7]（如图19 所示）。三多锦纹样构图独特，且传达吉祥寓意。古钱和方胜代表财富，菊花、桃子代表长寿，石榴、莲房代表多子，而佛手谐音福，这些富有祥瑞象征意义的花纹组合在一起，构成“多子、多福、多寿”的“三多”花卉纹样（如图20 所示）。纹理层次分明，用色丰富多彩，鲜艳而古雅。该产品根据纹样的象征寓意进行设计，以手拎包为载体，吉祥意蕴为内涵，是对纹样寓意的传播，也是对宋锦文化的继承与发展。

图19 上久楷三多锦蓝色宋锦手拎包

图20 三多锦纹样

3 结语

宋锦纹样丰富多彩，拥有永恒的美学价值和深厚的人文内涵，浸染着中国古代先民的人文主义向往和精神追求，是人们研发文创产品、获取设计灵感的重要来源。设计师要借鉴和总结中国宋锦纹样的基本形式、图案特征、运用技法、内涵主题，设计出符合社会大众审美观念、具有中华传统人文主义理念、突出中国现代艺术形态特征的文创产品，并以此推动中国非遗文化的继承与发扬，以及文化艺术产业的不断创新与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