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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飞的日子(散文)

2022-01-22王彦州

中国铁路文艺 2022年1期
关键词:风雪雪花

作者简介:王彦州,甘肃静宁人。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乌鲁木齐局集团公司党委宣传部(企业文化部)、文联。曾两次荣获中国铁路优秀文学作品二等奖,多篇文学作品入选铁路年度优秀文学作品集。2019年,获中国作家协会2019年度深入生活项目创作专项资金支持。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于无边的天际,大地山野在白雪茫茫的世界里安静如睡。万物生灵、村家小舍,一切仿佛回到梦幻般的童话世界。假如,每一个雪花飘飞的日子都是来自天神的深情眷顾,那一朵一朵飘落的雪花,就是随手洒向人间的美丽天使。

雪天的乡村写意

古老的葫芦河在故乡的村头蜿蜒流过,沿河两岸的川子里、山梁上一块连一块,一层接一层的黄土地起伏连绵,把故乡的山野和村庄牵连在一起,祖祖辈辈在这里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无声无息地编织着农家人的希望与梦想。

黄土高原上的冬天苦涩干燥,期盼一场瑞雪的到来,便是立冬之后老老少少心里装着、嘴里念着的期盼。每当天色转阴、东南风吹起的时候,雪的脚步就近了。这个时候,那些年长的老者就会不急不慢地走到村口,见人就会说:“要下雪了,要下了!”然后,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走,不时抬头看天,不时瞩目远望,爬满皱纹的脸上掩藏不住心底的笑容。于是,逢人便又说起天要下雪的这些事。

雪天的到来好似一个节日,也恰如一位远方来的朋友,迎接工作也是自然要做好的。雪是圣洁的化身,有雪的日子不怕忙。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温润的空气敷在脸上舒舒服服。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忙碌起来,院内院外、门前屋后都要认真清扫收拾一遍。做饭的柴火、干活用的农具统统搬到棚子下存放。母亲拿出箱柜里的棉衣叮嘱我们穿好;父亲忙着为牲口们准备雪后的草料;哥哥姐姐们听话懂事,忙着一起挑水把家里的生活用水储备充裕,一时间每个人都为迎接一场瑞雪的到来分头忙碌着。

半夜时分,雪花像梦一样轻轻地、静静地从天而降。如同沉睡的大地,下雪的夜晚总能睡得很香。天亮得很早,窗外院子里的白雪把屋内照得亮亮堂堂,屋内屋外萦绕着一种祥瑞之气。古人称雪为瑞雪,看来大家见雪如故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此刻,一种推门而出、看雪赏雪的欣然心动再也无法阻挡了。

落雪的故乡是一幅醉人的田园诗画。皑皑白雪渲染后的黄土高原似一幅水墨山水,深浅相宜的墨色之间,点缀着一些古树成林、瓦房有致的乡村人家。起伏绵延的黄土梯田在这块白色画布上尽情漫笔,一条条气晕俊秀、飘逸优雅的线条如同一首音乐线谱,更像敦煌飞天的曼长飘带,简单中蕴含一种优雅,流动中平添几分灵气。“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自然寥寥几笔,这座沧桑质感的高原就焕发了特有的秀美之气。

太阳早早地从东边的耕牛山后冉冉升起,金色的朝阳和银色的原野交相辉映。田地里、河岸上白雪茫茫、雪光闪闪,放眼望去有点耀眼。葫芦河宽宽的河道上,孩子们你追我赶、滑冰溜雪的欢笑声陶醉了整个山野。白雪覆盖的冰面上,几个圆圆的“冰眼”里徐徐冒着热气,清清的河水在厚厚的冰层下静静流淌,那咕咕咕的河水私语是听也听不够的河间情话。

置身于雪后的村子里,用雪作画的笔变得精细起来了。农家人的屋檐上、园子里、草垛上、水井旁,一切的空间都会有雪的造化。无论是淡妆还是浓抹,总是那么相宜,也总能触发一些诗意的情绪,而我就愿意身临其境地在唐诗宋词里穿越古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村口数百棵粗壮的柳树,伸开硕大有力的臂膀,用千万条遒劲有力的枝条,把漫天飞舞的雪花揽入怀中,将满树的琼枝和繁花奉送给这些大山环抱的村庄,从此故乡的雪天便有了童话般的美丽注脚。

雪香深处有生活

故乡的雪有时候会连续下上三两天,大雪尘封了远去的山路,苍茫的黄土高原静穆在漫天的飞雪中。簌簌的雪花飘落在院子里、挂在了树梢上,也仿佛融化在农家人的心坎里。

瑞雪不误农时。整天奔波忙碌的村里人,这个时候就会放下手中的农活,安心过上几天闲适的好日子。窗外雪花纷飞,屋内暖意融融。记得小时候,每当下雪天,父辈们就会凑在一起,大家围坐在火炉前熬着茶喝、谈天说地。这种茶食俗称罐罐茶,需在炭火上一罐一罐慢慢熬煮喝。罐罐茶茶色很浓、味道很苦,要趁着茶水滚烫时一小口一小口品着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喝出茶的真味,也会收到天冷御寒的自然功效。大人们海阔天空谈得高兴、喝得有滋有味,可我们小孩子是喝不惯的。等我们这茬后生慢慢长大,村里的日子就一天天地变好了,下雪天就改坐一起喝小酒了,但村里的罐罐茶父辈们还在喝,还是那个苦中带甜的味道。茶也好,酒也好,這都是村里人的生活。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左右邻居、兄弟哥们凑在一起,家里头热闹了许多,雪天的寒冷再也找不到了。

这个时候母亲和婶婶们也会聚在一起,四五人围坐在一个宽大的热土炕上,纳鞋底、做鞋垫、缝补衣裳,不急不慢地说着村里的家长里短、生活往事,难得一份自然放松的心情。最数孩子们会玩,打雪仗、堆雪人那是自然要玩的游戏。可让我留恋回味至今的,还是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围着火炉做“烧烤”。小孩子的嘴巴很馋,天天在嘴上打主意这是常有的事。

家里的炉火烧得很旺,炉膛下面的炉肚是天然的烤箱。把土豆往炭火灰里一埋,半个多小时就能熟透。烧土豆时土豆的个头不能太大,拳头大小的土豆一次可以烧上七八个。一次出炉人人有份,顾不得烫手,迫不及待地掰开就吃。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吃上一个还想吃下一个。每次都得连续烤上三四次,才能满足大家的胃口。除了烤土豆,还可以在炉面上炒豆子、炒花生、烙面饼,总之围着一个火炉,可以创造出很多童年乐趣。

长大以后雪天的生活就变得安静了。记得上初中后我就开始喜欢读小说,每逢下雪天就能安静地看上一整天的书。读书入境了饭就不想吃,母亲敲门催上三四次才能回到饭桌前。刚开始时痴迷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笑傲江湖》这些经典都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读过好几遍。金庸先生笔下的盖世神功、侠肝义胆和百转千回的人物命运,忠贞浪漫的爱情故事,成功塑造了我们的侠客梦。上了高中就喜欢阅读一些现实主义题材的文学作品,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人生》,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等一部部优秀著作,后来都成为影响和改变我人生的良师益友,成为我热爱文学、追随文学的引路人。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弥漫着雪香的日子,大自然放慢了前行的脚步,人们的生活也跟着慢下来了,有了几分“烹雪煮茶话桑麻”的闲适,多了几分“渔樵耕读农人家”的自在。在慢和快的时序转化中,我懂得了两者相互补充的含义。

风雪阻不断归程

故乡的雪仿佛是一种年俗,也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时令。在祖祖辈辈为生计奔波忙碌的日子里,风雪总会不期而遇、狭路相逢。一代接一代的乡里人迎风踏雪,在蜿蜒崎岖的山梁上、河道間,走出了一条苍茫漫长的风雪之路。

爷爷在我半岁时就过世了,记忆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听奶奶说爷爷走的时候年岁刚过60岁,一辈子为了6个儿女能够吃饱穿暖、成家立业,他不分四季、没日没夜地干活劳动,把身体全都搭进去了。夏天跟着生产队起早贪黑地挣工分,种庄稼、修路平地、喂养牲口,分给他的活他都会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完成,从不耍滑偷懒。冬闲时月,他就会挑起扁担、赶着骡马,步行翻越六盘山到500里路远的华亭县安口窑,采购一些烧制的日用陶瓷器皿,再徒步返回乡里的集市上去卖,换回一点零用钱。出发时也是负重前行,挑着、驮着家里酿造的食醋沿路叫卖,一个冬天下来大概要走上六七回,一路上遇到风雪严寒天气是常有的事。

村里人管这种差事叫“卖山货”。奶奶说做这样的小本生意住不起旅馆,只能找一些好心的农户人家借宿,或者在沿途的山神庙里住上一晚,白天不管多大的风雪都要急着赶路。路途遥远、风雪漫漫,爷爷的手脚、耳朵全都冻烂了。“卖山货”使他患上了哮喘性肺炎,最后也发展成了他的不治之症。

每年春节临近,奶奶就带着三叔、四叔两个最小的孩子,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地盼着、等着爷爷回家。数九寒天的风雪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风雪把人吹得摇摆不定,可奶奶他们并不怕这些,有时候一等就是三两天,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夜,可不管是等到年三十,还是等到深更半夜,爷爷总会回到家门口。这条风雪路爷爷走了30多年,可终有一天他走不动了,轻轻地倒在了村口的雪地里,身旁留下那副弯曲的扁担和两箩筐瓷器。

后来大伯接替了爷爷的重任,掌管起十多口人的家务。父亲被煤矿招录做了煤矿工人,三叔上完初中也学着做起了生意,四叔出门学手艺在外打工。一家人受了爷爷的教化和影响,靠着勤劳的双手改变着命运,日子一天好过一天。等孩子辈长大后,一个个靠着读书改变了命运。多年以来,每当寒冬腊月雪花纷飞,我总会情不自禁想起爷爷负重如山的背影,想起风雪天大伯伟岸的身躯,想起风雪之夜父亲踏进家门的幸福笑容,想起三叔冒着风雪赶卖年货的脚步,想起我们顶风冒雪结伴求学的少年往事……想起故乡的一山一水,想起每一位挚爱的亲人,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千百年来,风雪可以覆盖大地、封冻江河,但从未阻断行人的归程。为了一个养家糊口的信念,为了一份对好日子的幸福憧憬,为了亲人相伴的温暖,冰冷的风雪只能没去脚下的路,可留存心底的路永远清晰可见。“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哪怕再过千百年,每当吟诵起这句古诗,依然能够轻轻叩开我们的心扉。那份穿透风雪的期许,永远会点亮前方的灯塔。

清冷是一种意境

来新疆工作生活已近20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那份与雪对话、与雪交流的心情照常依旧,我的人生从未打算与雪作别。

新疆天山以北谓之北疆,每年进入冬季,纷纷扬扬的雪就会如约而至。这里的雪通常一下就是三两天,遇到特殊年份还会有暴雪,伊犁、塔城、阿勒泰等地的暴雪厚度可达一米,若不是身临其境,都很难想象北疆之雪的蔚为壮观和心灵震撼。

辽阔宽广的准格尔盆地处在阿尔泰山和天山山脉的臂弯之间,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是新疆地理“三山夹两盆”中的一盆。驾驶汽车沿着盆地南缘自东向西行进,一排排精神抖擞、挺拔俊秀的白杨树沿着公路、田埂一字排开,像忠诚的哨兵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高高矗立。一列列驰骋的火车、一座座油田采油机都在星夜忙碌着,他们壮硕的身影在白雪映照下显得强健有力。

北疆的雪来得迅速、下得干脆,走的时候也是干净利索。雪下过之后,天色湛蓝、空气清新,一种清新冰冷的舒爽总能带给人们一份好的心情。远望巍巍连绵的天山,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雪峰,就像几个齐步走出浴池的少年,一个个白皙干净、神采焕发,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停下脚静静地驻足凝望,雪峰给人一种清新自然、赏心悦目的亲近之感。我轻轻拿起照相机,在心底拍下了一幅最美的天山印象。

北疆的冬天寒冷而又漫长,久居在家若能得一空闲时日,带上家人或者约上朋友,在雪的世界里找寻一份意境十足的清冷,在清冷的世界里静心修养、战胜怕冷的身心恐惧,自当是一种不错的出行选择。汽车伴着悠扬的旋律轻松向前奔跑,无人的旷野里北风萧萧,白色的大地被风吹出了层层褶皱。一些向阳迎风的地带裸露出草场的颜色,那里便是野鸡、野兔觅食生活的天地。

“万里覆寒云,千村飞素雪。”此时此地可以选择落地行走,在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里静听大地的回响,在踏雪寻梦中追寻一种超然自我、一往无前的自由奔放,我仿佛能够感知大地、冬雪和心灵之间的一种天然磁场。我越加清晰地读懂了:这北疆的雪就是一位沉默冷静的诗哲,在清冷的世界里孕育出如剑似刀的锋刃和冰冷,在松涛阵阵的天山深处孕育出近乎死亡的寂寞与幽静,在人烟稀少的戈壁荒漠孕育出大海般的浩瀚与诗潮。

清冷的意境是一个宏观概念,在细微的局部则会有跳动的节拍,这样理解北疆的雪仿佛多了一些哲学的味道。北疆的雪既可远观也可细品,既可纵横千里也可与之厮守。阿尔泰山的雪下得很隐蔽,在白桦林里写成了音乐,在额尔齐斯河上绘成了油画,在森林木屋里醉成了永久的诗意。塔城小白杨哨所前的北国之雪,伴着嘹亮的军号,唱着嘹亮的军歌,在千里边防线上铸成了永恒。美丽悠长的伊犁河谷,雪花把那拉提草原无边的绿色变成了无际的雪白,在牧民的冬窝子和毡房里,他们把雪花熬成了醇香的奶茶。

雪是流动的水,来去之间无声无息,不带走一丝色彩。雪是大地的海,海风吹起海波荡漾,那份优雅的深蓝飞上了天空,绿色留给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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