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谒(短篇小说)
2022-01-22羊倌
作者简介:杨洪军,笔名羊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理事。有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选载,曾获江苏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雨花》“精品短篇”奖等。
上:弄 璋
“莫非,这个决定真的有点儿冒失了?”
高小艳夹着油条往碗里泡的时候,瞄了眼一脸阴沉的母亲,说道。
打从高小艳嬉皮笑脸地说要乘高铁去部队生产那刻起,高母的脸就开始阴云密布。整整半个月了,就没“旷若开云见日”过。
连原本云淡风轻的高小艳有时也跟着江南梅雨无限忧愁起来。
“什么叫有点儿?是非常冒失。”高母白了高小艳一眼,“你压根儿就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
“嗷,那没办法了,后悔也晚了。下次吧,下次注意。”高小艳的脸上漾出一股计谋得逞的微笑。
高母的眼立愣着,恶声恶语地说:“咋没办法了?咋后悔也晚了?别说还没动身,就是到了车站,就是上了车,一分钟不开车,你悬崖勒马都来得及。回头还是岸。‘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高小艳眯眼看着母亲,说:“怪不得有人说,老妈不可怕,就怕老妈有文化。咱自家人说话,能不能别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
高母涨红了脸,说:“那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别想一出是一出啊?”
“你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我听废话。”高母气恼地瞪着高小艳,说,“假话我跑你这儿听?”
高小艷笃定地说:“不能消停。只要我想,只要我能,就一定要去!”
高母眼睛血红,说:“你就是想气死我!”
“天地良心,就是把我自己气死,也得让我老娘活下来。”看母亲真急眼了,高小艳赶紧好言好语地哄母亲,“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
“有个屁数!”高母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我教了一辈子学生,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省心的。”
这时,门外有汽车鸣了声喇叭,高小艳站起身,走过来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好了,我要的车到了。就此别过吧。再见面,你就是奶奶辈儿了。”
高母没好气地说:“等下,我穿个外套。”
“不用穿了,我自己过去好了。”
“别,一起去吧。万一你迷途知返浪子回头,我好把你带回来。”“那你恐怕要乘兴而去,败兴而返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说得准呢。”
到部队去生产并非高小艳突发奇想。
打从妇产医院那位温文尔雅的女医生软语温言地跟高小艳说“恭喜你,有喜了”的那一刻起,她就动了这份心思。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酝酿着、预谋着、掩藏着,没让人看出她还有这心。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馀。”高小艳的老公是一名军人,如同一首歌曲里唱的那样,“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照我开花的年岁……”虽然他没戴上大学校徽,但他为自己的选择高呼万岁。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风里雨里摸爬滚打,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小伙,早已褪去了青葱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兵味。这些年,虽说是聚少离多,夫妻俩并不后悔。老公说:“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这辈子都会感到快慰。”
高小艳自然是雄唱雌和凤凰于飞,随天随缘随心愿。
高小艳老早就跟老公商量着要个小孩,可是,阴差阳错的总难遂人意。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之后,高小艳有了兰梦之征。
高小艳从怀胎七个月的时候,就不去上班了。安安静静待在娘家等待着“明珠生老蚌,光彩射西湖”。老公军务在身,分不出时间陪在高小艳左右,一有时间就跟高小艳煲电话粥,问长问短,嘘寒问暖。高小艳心里明白,他关心的不仅是她这个身怀六甲的妻子,心心念念的还有这个即将降临的孩子。
“到部队去生产,孩子一出生老公就能看到。”
胎儿一天天茁壮成长,愿望也愈发浓烈葱茏。
高小艳的想入非非,差点儿没惊掉高母的下巴——
这也太能别出心裁了吧?鸳鸯戏水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十月孕成文武相,你可知道天天有多少人为你们春祈秋报?眼瞅着就一朝分娩离娘身了,你半挑行李出蓝关,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孤岛去生产。想男人也不是这个想法啊!这一路,山遥水远云高风低的,谁给你凭君传语报平安?抛开步步惊心不说,单说医疗条件,城市的大医院再不济,也比那个小岛的卫生所强吧?万一出个岔子有个好歹的,找谁哭去?撸着脚脖子骂天骂地也晚了啊!
这是典型的“吃了剩饭想点子——净出馊主意”。
可是,娘有娘的老主意,高小艳也有她自己的小算计。儿大不由娘。去不去的,并不由娘说了算。高小艳早已下定主意,拦是拦不住的。况且,跟你说不是让你拿主意,仅仅是让你知道而已。
站台上,高母不厌其烦地对列车员小姑娘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她沿途一定帮忙照顾好高小艳,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高小艳笑了,轻轻地抚着小山一样高耸着的肚子,说:“妈,婆婆妈妈的不怕吓着人家小姑娘,你看我像要有事的样子吗?”
高母上纲上线,黑着脸说:“谨慎能捕千秋蝉。你执意要去,我拦不住你;孩子自己要出来,你也挡不住。别看你是当娘的。”
这时,一位胳膊上系着“列车长”臂章的小伙从旁边经过,听到高母的话,瞅了高小艳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嘱咐列车员,说:“老太太的话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仔细把这位大姐姐照顾好。”
列车员应声答道:“记住了车长。”
高小艳循着声音打量了他一眼。小车长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皮肤非常白,因为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心想,自己的娃儿长大后也要像这位小哥哥一般俊朗。
“小哥哥说得很对,浅河也当深河渡。”高小艳跟母亲拥别,“回吧妈,我上车了。”
“万一……”
“放心吧。没有万一,只有一万。”
高小艳莞尔一笑,摇摇摆摆地向车厢走去。她想,母亲的目光此刻一定正盯在自己的后背上。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许的灼热。
高小艳没有猜错,高母的眼睛,确实正一眨不眨地盯在女儿后背上。女儿的背影,很像一只笨拙而臃肿的清代花瓶。
承载着女儿身体的高速列车渐行渐远,高母的情绪里突然充满了伤感,女儿此行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钢丝上跳舞。
她挥了挥手,轻声说:“女儿,祝你一路平安!”
高母黯然的眼神里藏满了惆怅与忧伤。
高小艳到底都没有想明白,是母亲“乌鸦嘴”,还是母亲有心理暗示,列车才刚开出一站,肚子里的孩子就火急火燎地发起了“陈桥兵变”,威势赫赫要“突出重围”!
高小艳临阵起义要“添一个满抱儿小厮”的消息传到列车长叶一班耳朵里的时候,叶一班正提着黑皮包准备下车。
十分钟前,叶一班接到一个“黑色”电话。之所以说是“黑色”电话,是因为叶一班没听几句,脸就黑了。痛苦的神色迅速笼罩了他的脸,仿佛胃病发作了似的。只见他紧紧地捂着胃,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
片刻之后,叶一班回过神来,对着电话说:“我现在就跟领导告假,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赶回去!”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就挂上了电话,同时,拨通了车队领导的电话。
做完这一切,叶一班将安全员方水清叫到乘务室,说:“我跟领导请过假了,前方站就往回返。我下去后,由你代行车长一切事务。千万千万要认真仔细。”说着,将随身对讲机交给方水清。
方水清认真地看了叶一班一眼,说:“放心车长,我们会和你在的时候一样。”
列车减速了,叶一班提起黑皮包,“记住,有事随时电话联系我。”
这时,方水清手里的对讲机响了。列车员梅子心急如焚地大呼小叫着:“车长!不好了!刚刚那个大姐姐要生了!”
叶一班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拿过对讲机,脱口而出:“添什么乱?让她等一会儿。”
“不可以,车长,她等得小宝宝等不得。你快过来吧,不然就危险了。”这档口,列车停稳,车门自动打开。叶一班挺直身子站在车门口,却没有下车。他探出头,目光迷离地向后望去。这不是一个繁忙车站,只上下了极少几名旅客,稀稀落落的,站台显得寂寥而漫长。只有花坛里的几株美人蕉开得疯狂炽烈,触目惊心的红色浓烈艳丽。
方水清感觉叶一班望向站台的那一眼中似乎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说。可他的嘴自始至终都紧闭着,什么话都没说。
车门缓缓锁闭,列车缓缓启动。
“车长不下车了?”方水清接过叶一班手里的黑皮包,问道。
狭长的站台在叶一班狭长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向后退去。说:“那个大姐这个情况你觉得我还下得去吗?”
对讲机里又传来了梅子锲而不舍的声音,“车长,你在哪?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叶一班萎靡地收回纷乱的心思,说:“别喊了,我就来。”
叶一班说完这句话,突然振作起来,甚至有了气宇轩昂的味道。
叶一班一边大步流星地向着梅子的车厢奔去,一边对提着包跟在身后的方水清说道:“立刻带着两床卧具和十床床单赶往梅子的车厢,让两边车厢的乘务员配合你,请所有男乘客回避,腾出座席搭建临时产房。”
“知道了。”方水清转身离去。
叶一班又对着对讲机喊道:“广播室,广播寻医,请医护人员和有过顺产经历的女性乘客前来救助;梅子,你的任务就是把孕妇照顾好,千万不能有闪失;材料员抓紧将待产包、医药箱送往梅子的車厢,顺便从餐车带些纸巾之类的物品……”叶一班这边还在布置,广播已经响起来了:“旅客朋友们请注意……”
一切安排完毕,叶一班已经走到了梅子的车厢。几名乘务员正手忙脚乱地搭建临时产房,一些热心旅客也自发地加入其中。
叶一班退出车厢,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说:“对不起,我这边有了新的情况,有位孕妇旅客突然要临产,我要……”
对方大概是说:“是旅客重要还是你妻子的安危重要?”
叶一班的汗一下子就涌满了头,说:“话不是这样说的,妻子重要,旅客……也重要。”
“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一班还想辩解,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上了电话。
叶一班把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挠了几下,自言自语说:“对不起!”
然后,抖擞下精神走进车厢。
临时产房已经搭建起来,高小艳满头大汗,浑身痉挛地躺在梅子的怀里。梅子紧紧地揽着她。高小艳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看见叶一班走过来,嘴唇哆嗦着,说:“我疼,我受不了了……”
叶一班的脸上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说:“坚持下,我们已经在寻找医生了,马上——”
话没说完,就听外面方水清在叫他:“车长,医生到了。”
临时产房外,两名扎着马尾清秀瘦高的年轻女性亭亭玉立,其中一人说:“我们是解放军总医院的医生,听到广播就赶过来了。只不过……我们不是产科医生。如果没有专业人员的话,就只有我们赤膊上阵了,总不能眼睁睁……”
“那还是让我来吧。”军医话没说完,一个农村妇女打扮的中年女性快步走上前,胸有成竹地看着叶一班说,“我不是医生,但我们那儿十里八村的孕妇来不及去大医院,都是我给接生。我有十几年的接生经验。”
“你们看呢?”叶一班将目光抛向两名军医,似乎更相信她们。
“啊——疼死了,我要疼死了……”一帘之隔传来高小艳的阵阵呻吟。
“能不能别婆婆妈妈啊,再耽搁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中年女性大姐突然激动起来,挥着手,开始大声说话,“听孕妇叫唤的,我怀疑羊水已破了。”
女军医当机立断:“就让这位大姐上吧,我俩给她做助产士。”
叶一班点点头,三人鱼贯而入。
高小艳继续哀号:“我坚持不住了,求求你们,我不想生了……”
“你说不生就不生,你谁啊?”中年女性大姐伶牙俐齿,“想不疼就别乱叫。嘴巴张开,不要憋气,哈气。听见没有,快哈气!不要害怕……”
两名军医则一直握住高小艳的手,为她擦汗,耐心安抚她的情绪,为她加油鼓气。“不要怕,坚持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们都在陪着你!”
“好了,现在可以用力了,深吸一口气,憋住向下用力。使劲!再使劲!再使劲!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临时产房不断传出消息:孩子的头出来了!孩子的身体出来了!突然,“哇——”一声响亮的啼哭,接着就听见中年女性大姐乐陶陶地喊道:“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大胖小子!”
“哇——”车厢内,旅客们齐声欢呼起来。
而临时产房内,临时接生小组仍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中年女性大姐用列车上的一次性医用产包里的纱布、镊子、剪刀等工具剪断、结扎小宝宝脐带,用温水擦洗新生儿,接母亲胎盘,两名军医为孕妇做各种检查……
全车旅客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个惊喜的事件,这时,列车广播突然再次响起:“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现在广播求助,现在广播求助:由于新生儿是一名早产儿,有些缺氧。哪位旅客有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氧气袋,请借给一用……”
大家伙儿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就互相问询起来:“谁有?谁有氧气袋快拿出来。”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更是站到了座席上,拍着鼓鼓囊囊的口袋,说:“谁有?多少钱我来付!”喊着喊着,突然手往脑门上一拍,噌地从座席上跳下来,“我自己不就有吗,咋就老糊涂了呢?”说着打开包裹取出氧气袋。正要转身,一旁的小伙子一把接过,“老爷子,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年轻人吧。”在车厢旅客们的哈哈大笑中一溜烟跑了。
就在车厢旅客全都默默地暗暗祈求福星高照的时候,叶一班神采飞扬地来到了车厢里。叶一班恭恭敬敬地给大家敬了一个礼,说:“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孩子吸上了氧气,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代表列车工作人员和产妇家人向大家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车厢内掌声雷动,一些泪点低的女旅客已经开始抹泪。
十分钟后,列车停靠在前方站。
提前接到通知的120急救车已等在站台。
梅子受列车长叶一班的指派,随同高小艳下车一路照料。
高小艳这时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她感激涕零地看着列车长,说:“敢问车长贵姓?”
“免贵,我姓叶,叶一班。”
“叶一班?嗯,你可不一般啊!”高小艳由衷地赞叹道。
叶一班刚要张口,手机响了,他将手机贴到耳边。
手机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叶一班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用手抹了一把,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流着。他转过脸……
下:登 门
宝宝的百日宴一过,安分守己地做了三个多月好妈妈的高小艳的心思又活泛起来。这个心思,和高小艳从得知自己“有喜了”就动了到驻岛部队去生产的心一样,从儿子出生的那一刻起,高小艳就决定了,孩子满百日,第一件事就是给高铁小哥哥、小姐姐们送红蛋。
送红蛋这个习俗在高小艳的家乡由来已久:哪户人家喜添贵子(女),街坊邻居都要送鸡蛋给产妇家。希望产妇吃了鸡蛋后营养充足,小孩子也有足够的奶水喝。遵从“礼尚往来”的待客之道,产妇家也要将家中鸡蛋用颜料染成红色,与亲友分享添丁之喜,以示庆贺并图吉祥。红色自古以来就象征着喜庆与热闹,而“鸡”则与“吉”字同音,有吉利、祥瑞之意。用红色颜料将鸡蛋染成喜庆之色,既有把喜庆与吉祥串在一起之寓意,又有祈盼新人红红火火添子添孙之祝愿。久而久之,孩子降生,將红蛋作为标志向亲朋好友报喜,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不仅如此,有些地方甚至连新娘入洞房都要用红蛋开脸。婆家精挑细选出来的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妇女,拿着染了红色的鸡蛋在新娘脸上来来回回滚着,边滚还要边念吉语:“红鸡蛋、满脸串,今年喝喜酒,明年把‘喜见!”
高小艳当然不能免俗。
左邻右舍非亲非故都能有福同享,那对她们母子有着救命之恩的那群高铁小哥哥、小姐姐们凭啥不能“幸分我一杯羹”?如果不是他们举全车之力援之以手,恐怕,她高小艳都已经“土坟三尺蒿棘居”了!
所以,高小艳必须要去,谁都别想抽刀断水。
高小艳嘴里的“谁”不是泛指,仅指高母一个人。
公婆远在家乡,老公远在部队,父亲远在天堂,小宝嗷嗷待哺,没有表决权。家中,能提出反对意见的就只有德高望重的高母了。母女俩天生冤家,凡是高小艳反对的,高母就要拥护;凡是高母拥护的,高小艳就要反对。
高小艳高考时,本心想做一名威风凛凛的女警,高母横插一脚,硬逼高小艳报考师范。高小艳继承母亲的衣钵,做了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高小艳恋爱时,高母再舞枪弄棒要棒打鸳鸯。有了前车之鉴,高小艳宁死不从。高母功败垂成,高小艳佳偶天成;高小艳要去部队生产,高母又“怒其臂以当车辙”。最终,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以母亲爱管闲事的秉性,高小艳只要敢张这个嘴,就必须首先做好“当暴风雨中的海燕”的思想准备和心理准备。特别是,高铁生产那惊险一幕殷鉴不远,有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前科,高母肯定要变本加厉,新账老账一起算。高小艳甚至连母亲会以怎样的借口横加阻挠,自己应以怎样的理论予以反击都想好了。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母亲压根就没有一点儿“以为不利於己,从而阻挠之”的想法。如若不是娘儿俩之间发生了一场关于“此蛋非彼蛋”的纷争,完全可说是“风平浪静不生纹,水面浑如镜面新”。
反倒显得高小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身为人民教师,高母怎可能想不通“再造之恩,不可妄属”的道理?女儿千里探夫,仓促临盆,九死一生。关键时刻,铁路工作人员救人于危难。“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这样的恩重如山,于情于理都要登门拜谢。况且,到省城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来回回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毫不为过。
争论焦点在于,高母要高小艳只身前往,高小艳则要带小宝同行。
“那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重复了。可以说,没有高铁小哥哥、小姐姐们施以援手,就没有今天的小宝。是他们救了我和小宝的生命!他们是我高小艳的救命恩人,也是小宝的再生父母!拜见父母连面都不露那叫什么拜见?”高小艳嘟着嘴,十分有理地“手舞足蹈”,“那赶明儿逢年过节我也托人给你带个口信或打个电话,说拜见你了,你乐意不乐意?”
高母翻翻眼皮,女儿的话滴水不漏,她有心辩驳却是找不到缝隙。但是,前车之鉴放在那儿,她真不敢放手让她折腾。这孩子心大,折腾出啥事儿,不还是她当娘的罪?
高母想了想,说:“带小宝去也行,我必须一起去。否则,一切免谈。”
高小艳点点头,说:“行。这主意好,权当是咱们母女双双逛新城了。”
高母见高小艳没再跟自己唱对台戏,心情大好,还主动去买了鸡蛋。
高小艳一见篮子里的鸡蛋,眉头紧蹙着,说:“我是要送给高铁小哥哥、小姐姐们的,我要买乡下散养的柴鸡蛋。”
高母欲言又止……
“采购这事儿您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学校教体育的刘老师家就是农村的,他负责帮我买回来直接送到咱家里。”
“有你这么不省心的女儿,我起码少活十年。”高母笑着说。
高小艳噘着嘴,说:“妈,我捧着一颗心来,不让你操半根草心。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自力更生,您老整天这样说我,亏不亏心?”
高母缴械投降,“好好好,我说错了,是多活十年。行了吧?”
高小艳“意气扬扬,甚自得也”,说:“这还差不多。”
万事俱备,高小艳开始确定行程。
叶一班所在的单位——铁路客运段在省城,距高小艳所居住的云河市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铁路客运段是一个乘务单位,两三千口子人,听起来挺庞大的,但是,真正守在段里的不到一百人,其余的,全都散在南上北下东进西行的列车上。人随车转,车到哪人到哪。想顺顺利利地到单位找到他们,就只能等他们待乘和集中学习的时候。别说高小艳一局外人,就是同在铁路上工作的其他单位同行,都算不准他们哪天出乘,哪天退勤。
但高小艳毫不畏惧。梅子就是她的底气。
那天,高小艳下车后当即就被送到了当地医院。由于高小艳产后身体虚弱,容易染上疾病或者产后并发症等,医院要根据她的情况检查判断、处理病情、缓解不适,以免日后落下病根。那几天,两个人朝夕相处,同气连枝,无话不谈。
梅子说:“姐,你是当老师的,给你猜个成语咋样?”
“行是行,先声明我是教数学的,成語不是我的强项。”
“谜面是:高小艳列车生产。”
“呦,还牵扯到我了?”高小艳不假思索,“血口喷人。”
梅子摇摇头,“No!”
高小艳戳着梅子的鼻尖,“那是逼出人命?”
梅子依旧摇头,“No!”
高小艳搜肠刮肚,“还No?答不出来了。”
梅子得意扬扬,“亏你还是数学老师,加减法都不会,是一来二去。”
高小艳不解其意,“一来二去?”
梅子的脸上泛着红光,指着高小艳怀里的孩子,咯咯笑着说:“你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俩人。可不是一来二去?”
高小艳撑不住,一口茶喷到了梅子的裙子上,用手指着梅子,说不出话来。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个事来。”好半天才忍住笑,“等小宝身子硬棒硬棒的,我真得专程去你们单位一趟,登门致谢。到时候你帮我联系下。”
梅子摆着手,说:“谢啥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真要说谢,倒是应该好好谢谢那位给你接生的大姐和那两位女军医。”
“她们自然是要谢的,但你们也要谢。没有你们的热情帮助,我哪能那么顺利生产啊。”
梅子闻言,点点头,说:“理是这个理,不过真没必要。这种事,我们哪年都会遇到,都是这么做的。”
高小艳坚持己见,说:“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饮水不忘挖井人,再造之恩,不可妄属。必须要谢。”
梅子的脸上漾起了梅花般的微笑,说:“姐,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姐确定要去感谢的话,我还真不拦你。这可是一件好事儿。姐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张罗,让我们段长亲自接待你我可能做不到,但队长、车长,你尽可放心,保证全都喊到。”
高小艳眼睛一亮,弯出自己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那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着,梅子用自己的小拇指钩住了高小艳的小拇指。
哪知,事到临头,高小艳电话打过去,梅子竟和先前判若两人。
“这事啊姐,要我说就……算了吧。”
“这是说的啥话,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怎么能算?”
“我们车长说没必要。这样的事,无论哪条线路哪趟列车遇上都会这样做的,有可能,做得还要好呢。”
高小艳斩钉截铁地说:“人家是人家。别人做得再好,我没有身临其境,不做评价。你们咋做的我却是切身体会,必须登门致谢,言出必行。”梅子迟疑了,“那……你都准备谢哪些人呢?”
“我就在你们客运段门前站着,出来一个我谢一个,你看成不?”
梅子听出了揶揄的味道,笑着解释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主要想见哪几个人?我来落实。”
“这才像我妹说的话。”高小艳转嗔为喜,“你们的上级领导要见一见,这样表扬起你们来有力度。其他……除了你们车长跟你们车组的人,就没谁了。”
梅子想了想,说:“成,能管得了我们车长的就我们队长了,我请他等你没问题。车组的人,正巧我们明天学习,大家都在,也没问题。至于……车长就、就、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跑里跑外的,全车人数他最辛苦。”
“车长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他病了吗?如果是病了我更得去瞧瞧他。”
“不是病了,他是、他是……”
“你今天怎么了妹子,不是吞吞吐吐就是推三阻四,你告诉姐,是你有什么苦衷,还是小车长出什么事了?”
梅子有了哭腔,说:“没有,姐,反正、反正……反正是别见他了就成。”
高小艳犹疑了一会儿,说:“好吧。”
高小艳天不亮就起床了,简单洗漱下,就开始鼓捣红蛋。
其实,高母头天晚上已经用食用色素染过一遍了,高小艳怕颜色不够红和不够匀,非要再染一遍。高母就不说话了。只要她自己不嫌麻烦,爱咋折腾咋折腾。
高小艳把红蛋染好收拾妥当,时间就差不多了。她对着镜子捯饬着,说:“妈,时间差不多了,你准备咋样了,咱该出发了。”
高母没好气地说:“问你自己,我早就秣马厉兵蓄势待发了。”
“好好好,老娘,您就别咬文嚼字了,咱这就直挂云帆济沧海。”
高母白了高小艳一眼,没说话。
娘俩出家门,径奔高铁站而去。
一个多小时,列车到达省城。梅子已等在站台。一看见高小艳,又蹦又跳地跑了过来。跟高母打过招呼,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就赶紧接过高小艳手里提着的装满了红蛋的篮子。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挽着高小艳的胳膊,结伴出站。
高小艳嗔怪道:“小妮子,这才分手多久就跟姐生分了?”
“哪有生分了?姐,没有啊。我可是天天都想着你跟小宝的。”
“不生分那咋不跟姐说实话?”
梅子将脸颊歪到高小艳的肩头,说:“天地良心,姐,我句句都是实话。”
高小艳用手指点着梅子的额头,“哼,回头再跟你算账!”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段里。
高小艳先到了车队,向队长详细述说了列车上发生的事情的经过,并敬献了锦旗,请队长务必对叶车长和车组视旅客为亲人,体贴入微关心备至的责任之心、仁爱之举给予大力褒奖。
告别了队领导,两个人又走进学习室。
学习室内,方水清正带领车组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学习,猛然看见梅子、高小艳和高母抱着婴儿进来,将手里的报纸一扔,大喊声:“高姐来了!”大家忽地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要抱婴儿。
高母吓坏了,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孩子,一只手来回摆动着,不让人靠近,说:“慢着点,慢着点,孩子还小,千万别吓着他!”
但大家还是跃跃欲试地往跟前凑。
梅子见状,噌地站到了一张椅子上。大声道:“大家都安静点,听我来说几句。高姐长途跋涉来看望大家,咱们先听高姐跟咱们说几句。”
顿时,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屏气凝神地望着高小艳。
高小艳被梅子打了个冷不防,一下子局促起来,脸红红的,怔了一会儿,说:“人家帮我,永志不忘;我帮人家,莫记心上。感恩是一种责任,亦是一种修行。我们要常怀感恩之心,常为感恩之行。前次乘车,我和小宝宝命悬一线,承蒙各位小哥哥、小姐姐们危难之时显身手,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安适如常安然无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祖孙三代今天专程登门,就是要感谢和报答各位的救命之恩!”
高小艳说着,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朝大家鞠了三个躬。
叶一班不在,大家伙儿又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包括梅子在内,大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一时半晌地不知该咋样说、咋样做。
高母见状,赶紧掏出红蛋往小哥哥、小姐姐们手里塞,“来来来,待会儿再说,先吃红蛋。”
趁大家伙儿吃红蛋的档口,高小艳出其不意地问旁边一位小姑娘:“你们今天不是集中学习吗,咋没看到叶车长呢?”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说:“叶车长一直都在呢,你来之前才刚刚……”说到此,突然一指方水清,“你问水清,她知道。”
方水清脸色一红,“你胡说什么呢,我哪儿知道,车长又不跟我汇报。”
一下子,大家伙儿的笑容全都僵在了脸上,比哭还难看。
高小艳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想不明白,自己千里迢迢赶赴省城,最想见到、最想感谢的就是叶一班叶车长,而且,事前还专门跟梅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声明,要当面谢一谢叶车长。高小艳自问没有得罪叶车长,没想到对方却来了个避而不见。为啥呢?是叶车长出了问题,还是我高小艳出了问题?
高小艳将目光久久地栖息在梅子的脸上,仿佛要把梅子看穿似的。
“梅子,你这是要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吗?”
梅子急嘴急舌地答道:“没有没有,姐多心了。叶车长要是知道你过来,肯定不会……”梅子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急剎住话头,但已经晚了。
高小艳瞪着眼睛,说:“你说什么?从小宝宝生下就一直跟你联系,你现在竟然跟我说叶车长不知道我要来?你什么意思?”
梅子怯怯地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没有什么意思,姐别误会。”
“是我……自作多情了!”高小艳失望地摇摇头,干咳了两声,说,“你们是列车乘务人员,我只是乘客,车到终点,客乘关系自然解除。是小宝宝的不请自到,把我们紧密地连接到了一起。还在疼痛之中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我乘不乘列车,都会把列车当成我流动的家,都会把列车乘务人员视作我远方的亲人。显然,是我一厢情愿。在你们眼里,我始终不过是一名过客。”
“姐……”梅子想说话。
高小艳摆摆手,止住了她。高小艳说:“你们不告诉我到底因为什么才使叶车长避而远之的,我不怪你们,但我也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我这人就这样,滴水之恩涌泉报,一米恩情千斗还。再一次谢谢你们!”说完,谁都不看,挽起高母的胳膊就要走。
“姐!”梅子赶紧挽住高小艳的胳膊。
“高姐!”方水清和其他姐妹也都拦在前面。
高小艳看着梅子,声音低沉地说:“这有意思吗?”
“姐,这件事与叶车长没有牵扯,一切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你千万别怪叶车长,要怪就怪我吧。”梅子说着,缓缓落下了紧紧抓住高小艳双臂的手,同时落下的还有她的一串泪水。
“梅子……就跟高姐实话实说吧。”方水清吁了一口气。
梅子左右为难地望着高小艳,“姐……”
高小艳还在赌气,“别说,不听!”
“那就让我来说吧。”方水清上前一步,说,“高姐,就耽搁你一会儿。我把话说完,愿走愿留,全由你做主!”
一阵静默之后,高小艳搀扶抱着孩子的母亲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说道:“好吧。”
“高姐,不知记不记得,那天送你下车的时候,叶车长在站台上接了一个电话?”方水清紧挨着高小艳,拿眼睛看着她,有些悲凉,说。
高小艳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记忆犹新,我看见叶车长接完电话潸然泪下。”
“是的。”方水清点点头,“叶车长在车上接过一个电话,他的妻子在下楼时一脚踩空摔到了楼下,而且和你一样怀有身孕。叶车长刚刚跟领导请了假准备下车返回,就接到梅子的呼叫说你眼看要临产……于是,叶车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回家的计划,全力以赴投入到对你的救护之中。后来他妈妈又打来电话,说孩子没有保住……”
高小艳吃惊地看着方水清,“他怎么这么傻?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回到妻子身边才是啊!”
“话是这样说,真到了那种时刻,我们毫无疑问会把旅客放在第一位。”方水清满眼热泪,苦笑着说,“你说要来段里,梅子就跟我说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梅子劝你放弃。梅子说劝不了,你执意要来。不是不欢迎你,实在是怕叶车长触景生情,再陷悲痛。这件事让叶车长痛苦和内疚了好长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情绪才正常起来。我们不想让他再受刺激,于是就商量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叶车长支开这么个笨办法……”
“是的姐,就是这样的。你要怪就怪我们俩好了,与叶车长无关。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梅子眼泪汪汪地跟着附和道。
高小艳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浸泡了很久,她抽抽噎噎地哭了一阵子,说:“说到怪,还真得怪你们俩,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就不能跟姐说一声呢?姐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用这种大张旗鼓欢天喜地的形式过来。这不是往叶车长伤口上撒盐吗?”
高小艳这么一说,方水清和梅子两个人哭得更厉害了。
高小艳拉着两个人的手说:“说来,也得跟你俩道一声对不起,姐误解你们了。你们这样想这样做是对的,若不时时处处为人所想,你们怎可能在列车上奉献出如此多的贴心服务?这件事,让我更清晰地看到了你们为人民服务的责任心、谨慎心和仁爱心。我不见叶车长了,但你们的恩情,铁路的恩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大家伙儿正说着,只听“砰”的一声,学习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叶一班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不说高姐来了吗?人呢?”
叶一班从天而降,高小艳意又惊又喜。她立马松开梅子和方水清的手,朝叶一班跑了过去,说:“叶车长,真没想到能见到你,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啊!”
叶一班一边扒着襁褓看小宝宝,一边说:“高姐真会说笑话,我这样的人遍地都是,哪有啥惊喜。”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发自内心地说,“小宝宝这么茁壮,高姐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我还一直替你提着心呢。”
高小艳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叶车长,真的对不起……”
叶一班莫名其妙,“高姐这话从何说起?”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为了我和小宝宝,你放弃了回去照顾妻子……”
叶一班脸色一暗,随即摆摆手,止住高小艳,说:“高姐言重了,并非你说的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怎样靠的是产妇的自身状况和医院的处理能力。我到场不到场,不是关键。高姐千万不要自责,这是两码事。”
叶一班说的非常理性又轻描淡写,让人顿觉心安。高小艳满怀感激地望向叶一班。叶一班的脸蜡黄蜡黄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哪像那次在站台上看到的叶一班:一身铁路制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可见,这件事对叶一班的打击是巨大的。
想到此,高小艳感到一种心疼,又感到一股温暖。一个人的最高情商,是懂得替别人着想。一个年轻人,得有多大的胸怀,还能在如此的痛苦面前替他人着想?
高小艳想到了一个词:差距,自己和叶一班之间的距离。虽是一念之差,但反映出的却是职业操守、道德素养和献身精神。这一念之差,就决定了有些人注定是要成为英雄的。
高小艳更感到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说,竟不知从何说起。这档口,怀抱小宝的高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望向叶一班,望向梅子、方水清,望向所有人,说:“尽管感激的话说多了,就会成为一种絮叨,但我还是要说,谢谢叶车长!谢谢所有人!谢谢你们!俗话说得好,把仇恨刻在水上,把恩惠刻在石上。你们的恩情,不仅我和我的女儿会永远记住,今后,在小宝宝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我们也会教育他,让他向你们学习,时刻为别人着想,永远把别人的位置摆在自己前面。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他的生命都是铁路给的,那就给他取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叫铁生吧!”
说完,高母微笑着看向高小艳,“你看呢?”
高小艳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举双手同意!”
高母的一番话让全车班的人心里暖暖的,叶一班自然也受到了感染。他把背脊挺得笔直笔直,好像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蕴含了巨大坚韧的力量。他对高母和高小艳,也对全车班人说:“风雨会来,也会过去。人生之旅不可避免地会遭遇种种困境。只要我们坚强地面对,不懈地努力,就一定能渡过难关,迎来人生的柳暗花明。等到我做爸爸的时候,一定请阿姨、高姐和你们吃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