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的关系
2022-01-22辛雨佳王晓华徐月宾付媛媛
辛雨佳,王晓华,徐月宾,付媛媛
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北京,100875
自我效能感指的是“个体对自己具有组织和执行达到特定成就的能力的信念”[1]。许多研究表明,自我效能感与积极老龄化密切相关,它能够促进老年人对自己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作出积极改变[2],塑造健康行为[3]以及培养老年人的积极应对方式等[4]。随着社会年龄结构的向上转移,老年人从事那些被认为对独立生活很重要的活动的能力变得越来越令人关注[5]。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受损是老年人面临的主要健康问题,在处理日常问题上不断累积的失败体验,可能会威胁自我效能感的稳定。
自我效能感理论认为,在形成效能判断之前人们需要对效能信息进行认知加工。不同的认知加工方式会导致人们对自己能力极为不同的知觉[1]。但是目前还缺乏有关个体如何加工与健康相关信息的研究。社会比较是指把处于相似境况的他人作为比较的标准来评估自己的观点、能力、表现等[6],向下社会比较理论认为,比较通常是向上的,但威胁会产生向下比较以试图恢复自尊[7]。以该理论为指导,国外的一些研究证明,当老年人面临健康问题时,与向上比较的老年人相比,向下比较的老年人有更积极的健康感知、心理健康和生活满意度[8-10]。因而研究者们认为,当自尊或自我概念受到威胁时,个体进行向下比较有利于缓解不利影响,向上比较则会产生负面作用。
目前的研究对效能信息加工方面的关注较少,特别是社会比较的认知方式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尽管以往通过实验或者人为控制的环境下开展的研究表明,向上比较或向下比较会导致个体对自身健康感知的差异,然而在自然环境下个体自发的社会比较是否能发挥同样的效应,还需要通过社会调查研究中所获得的数据进行验证。因此本研究重点考察健康比较在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中的调节作用,并对向上和向下两个方向的比较效应进行分析。
1 资料来源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分析数据来自2018年1月在北京市燕山地区开展的抽样调查,该调查采用系统抽样方法,分两步进行:首先,研究人员获得了燕山地区所有65岁及以上老年人的名单,总体为14415人;其次,采用固定采样间隔(K=6)非重复随机数的系统抽样方法抽取被访者。问卷获得老年人知情同意,通过所在单位的研究伦理审查。最终样本量是2161人,应答率为94.3%,通过剔除关键变量含有缺失值的以及存在代答情况的个案后,最终纳入统计模型研究的样本量为2029人。
1.2 研究工具
1.2.1 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中文版(general self-efficacy scale, GSES)[11]。该量表是单维量表,共10个项目,计分从0-4,0代表“最不符合您的想法”,4代表“最接近您的想法”。总分范围是0-40,总分越高,自我效能感越强。在本研究中,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的内部一致性检验结果 Cronbach's alpha为0.942。
1.2.2 日常生活活动能力量表(activity of daily living scale, ADL)[12]。量表包括基本日常生活活动能力(BADL)和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IADL)两部分。总共15项,每个项目得分从完全独立到完全依赖依次被赋值为0-6,分值范围0-90,得分越高日常生活活动能力衰退越严重。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检验结果Cronbach's alpha为0.936。
1.2.3 其他变量。健康比较通过询问老人“与您的同龄人相比,您认为自己的健康如何?”来测量,“差”赋值为0,“相似”赋值为1,“好”赋值为2。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居住安排、每月养老金收入(千元)、慢病数量、抑郁水平和社会支持。其中抑郁水平的测量工具是流行病调查中心抑郁量表缩略版( 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CES-D)[13],社会支持水平采用Lubben社会网络量表简表( lubben social network scale-6,LSNS-6) 进行测量[14]。内部一致性检验结果Cronbach's alpha分别是0.807和0.716。
1.3 统计学方法
本研究使用Stata 13.0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采用t检验和方差分析考察关键变量人口学特征差异,不符合正态性的关键变量采用中位数(四分位数)进行统计描述,采用秩和检验,组间比较使用Bonferroni事后检验或kwallis2检验。建立多重线性回归模型检验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的关系,以及健康比较的调节效应。所有统计分析方法均取α显著性水平等于0.05。
2 结果
2.1 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在2029名社区老年人中,男性964人(47.51%),女性1065人(52.49%);所调查对象的年龄在65-97岁,其中80岁及以上715人(35.24%);与配偶同住1376人(67.82%),独居395人(19.47%),另有258人(12.72%)与配偶以外的人同住;教育水平小学及以下674人(33.22%),初中635人(31.30%),高中及以上720人(35.49%);平均每位老年人患有四种慢性疾病;人均每月的养老金收入约4000元。
2.2 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和自我效能感情况
由表1可见,样本中一般自我效能感的平均得分是(27.84±8.77)分,低于国际成人常模(28.6±5.2)分[15]。不同性别、年龄、居住安排和受教育程度的老年人自我效能感均存在差异,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具体来说,男性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显著高于女性(t=2.14,P<0.05);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显著递减(F=19.07,P<0.001);独居或与配偶同住的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显著更高(F=9.87,P<0.001);小学及以下教育程度的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显著较低(F=8.68,P<0.001)。从日常生活活动能力来看,13.7%的老年人IADL失能,有9.96%的老年人BADL失能。不同年龄、居住安排和受教育程度的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存在差异,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与自我效能感相似,高龄、与配偶以外的人同住、教育程度低的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表现较差。
表1 不同人口学特征下老年人自我效能感和ADL得分的差异(n=2029)
2.3 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对自我效能感的多重线性回归分析
为了探究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对自我效能感的影响,以及健康比较在其中的调节作用,本文采用多重线性回归分析方法,在控制社会人口特征诸变量的条件下探究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模型中所有自变量通过共线性检验,方差膨胀因子VIF总体均值为1.82。显著性水平取值α=0.05。
表2 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的多重回归分析
从回归结果来看,模型1对控制变量的分析表明,年龄、居住安排、慢病数量、养老金、抑郁水平和社会支持等变量均与自我效能感显著相关。相比于低龄老人(65-69岁),中龄(70-79岁)、高龄(≥80岁)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更低(B=-1.112,P<0.05;B=-2.351,P<0.001);相比于与配偶居住的老年人,独居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更高(B=1.568,P<0.001);老年人患慢病数量越多,自我效能感越低(B=-0.353,P<0.001);养老金收入对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有显著正向影响(B=0.388,P<0.001)。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纳入了ADL得分和健康比较变量,结果显示ADL得分对自我效能感具有显著负向影响(B=-0.128,P<0.001),即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下降会显著降低自我效能感。以健康比较“相似”为参照,获得积极健康比较的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更高(B=1.777,P<0.001),而消极健康比较与“相似”组差异不显著。
在模型3中纳入了中心化的ADL得分与健康比较的交互项,结果显示,消极健康比较对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的调节效应显著(B=-0.066,P<0.05),但积极健康比较对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的调节效应不显著,也就是说,消极健康比较增强了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下降对自我效能感的负面作用。
为了更客观呈现健康比较的调节效应,本文绘制了调节效应图(中心化)。如图1所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越低,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水平越低,但是在消极健康比较下,自我效能感下降幅度变大(消极健康比较主效应不显著)。
图1 健康比较在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的调节作用
3 讨论
3.1 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下降威胁老年人自我效能感的稳定
本研究发现,伴随老化而发生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下降会威胁老年人自我效能感的稳定。当老年人无法独立完成日常活动,需要依赖他人的帮助时,这种失败体验的长期累积势必会使老年人产生失落、无用感,导致对身体能力的否定[16]。另外,日常生活活动能力的下降往往与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相关[17],又会强化老年人对自身的负面评价。活动能力受限还可能降低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度,进一步丧失建立效能行为所需要的技能的机会。因此照顾者不仅要关注老年人的生理健康,还要注意因独立生活能力的丧失给老年人带来的自我效能的损害。
3.2 积极健康比较对老年人自我效能感有直接效应
本研究还证明了积极健康比较对老年人自我效能感的直接效应显著,认为自己比同龄人健康状况更好的老年人具有更高的自我效能感。尽管积极健康比较的调节效应不显著,但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这一结论与已有研究相一致[18],在某些情况下,通过社会比较获得的积极自我认知对心理健康是有益的,能促进积极的情感和动机状态、人际关系、自我激励和表现结果[19]。在客观健康相似的条件下,积极健康比较能使老年人获得更多的肯定和自信,因而自我效能水平相对更高。消极健康比较对自我效能感的直接效应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中国老年人受“中庸文化”的影响,在与他人进行比较时可能会表现出“谦逊”的态度,所以消极健康比较的直接效应在本研究中并不显著。该结论说明,帮助老年人运用社会比较策略,调整对自身健康的评价方式以维持积极自我形象,是可以在实践中采取的干预方法之一。
3.3 消极健康比较对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的调节作用显著
本研究证实了消极健康比较在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中的调节效应,这体现了社会比较这一认知方式在个体自我效能形成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一般来说,当进行社会比较时,出于维持积极自我评价的动机,老年人主要采用向下比较的对比态度[20]。消极比较可能与抑郁倾向有关,尤其经历失败后,抑郁倾向的个体更可能进行消极的、自我贬低的社会比较[21]。因此面对同样的身体功能问题,认为自身健康差于同龄人的老年人健康感知更消极,自我效能水平也更低。另外,根据自我效能感理论,预存的效能信念会使个体对效能信息的加工产生解释偏向[1]。也就是说,认为自身健康不如同龄人的老年人可能原本身体效能感就低,对身体信息的反应更加敏感,更倾向于将活动能力受限归因自身能力而非环境障碍,因此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下降对该群体自我效能的威胁更大。该结果说明,通过改变老年人消极的社会比较模式有助于缓冲他们因晚年能力衰退而造成的自我效能感大幅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