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自有出路

文|童 铃

那一年阿凌来北京旅游，顺便找朋友探讨开店经验，

因为她想在家乡开一家咖啡馆，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今年我再和她聊天时，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

我从事导游工作8年了，每年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生了女儿之后，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老家县城开家咖啡馆，不指望大富大贵，但求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孩子她爸计划买房，我们手上的钱不多，开店和买房只能选一样。我们讨论了很多次，最终孩子她爸拗不过我，同意了我创业的想法。

在北京的时候，你们都告诫过我，经营咖啡馆看着毛利率高，其实不好做，别说盈利，把房租挣回来都难。我那时比较偏执，凡事都想得很乐观，认为北京房租高，小地方开店成本就没那么吓人，但真的开始经营后，才发现困难重重。一切可行的营销手段我都试过，比如找过许多单位商谈包场，招揽自由职业者来店里办公，请老师开咖啡制作培训班等，最后我累得半死，也不过是给房东打工。一开始我请了3个员工，后来变成2个，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守着店。

孩子她爸觉得亏本的买卖就不要做了，劝我把店转让出去，甚至私下联系了几个买家。我舍不得，毕竟投入太多心血，从选址到装修，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一杯一碟，都是我亲自置办的；熟客虽然不多，可为了维护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我没少费力气。拖了3年，一直在赔钱，我实在经营不下去了，也找不到人接盘，租房协议到期后，我被迫关店。

我和孩子她爸吵了无数次架，他一直怪我没听他的话买住房，错过了咖啡店的最佳转让时机，还用他的工资贴补咖啡馆；我埋怨他态度恶劣，不尊重我。咖啡馆关停后没多久，我们离婚了，女儿和车归我。

我唏嘘不已。他是河南人，为了我才离开父母，千里迢迢跑到广东来工作，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因为我非要折腾，房子没买成，车也给了我，他这么多年算白忙活了。我不知道他对我是否有怨恨，但我挺感激他的，无论如何，在这场婚姻中，他付出的比我多多了。

二

失败归失败，我对创业仍然怀有执念，一方面是自由惯了，不愿意被人管；另一方面，女儿上了幼儿园，每天下午4点多就放学，我连个帮手都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不适合单亲妈妈。

可能是对美好诗意的生活始终有所向往，我偏爱带有文艺范儿的生意。我把车卖了，去学习制作手工皂，然后租了一套商住两用的复式小楼，我和女儿住楼上，楼下卖我手工制作的商品，同时开班带学生。

最初生意还过得去，能把房租和生活费挣出来。以前咖啡馆的很多客人听说我又创业了，都愿意帮我，有位客人甚至一次买了十几块手工皂，要求做成礼盒装，过节送礼用。零星地也有人来找我学手艺。我心里很宽慰，咖啡馆虽然亏了，但积攒的人脉仍然在发挥作用，这也是大家对我过去工作的肯定和信任。我心想，如果能把店铺经营好，等女儿长大后，这也可以成为她未来生活的另一个选项。

可天有不测风云，2020年年初受新冠疫情影响，我们整条街的生意一片萧条。我售卖的产品不算生活必需品，当大家收入普遍减少时，我的生意自然受到严重打击。

房东来找过我好几次，但我实在拿不出钱来。前两次房东还客客气气的，说他有还贷的压力，我的房租能拖，他的贷款可不敢拖欠。我感到很抱歉，但实在无能为力。房东的态度逐渐强硬，有一次当着我女儿的面狠狠地训斥我，我尴尬极了。那天房东走后，我不敢和女儿说话，反而是女儿主动找我聊天，讲幼儿园发生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晚上我炖了排骨汤，她突然说：“妈妈，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肉，你买胡萝卜就好了。”我心里一紧，孩子心里都明白，只不过她不说。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妈妈特别失败？那一夜我整宿没睡着。

房东让我要么交钱，要么赶紧搬走。我也想搬走，但搬走前得把钱结清了。最后一次催款无果，房东断电断水，家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手机无法充电，我也没备蜡烛，女儿吓坏了，一直在哭。我抱着她说：“别害怕，妈妈在呢，明天我们就能找到办法。”我心里特别难过，我自己什么都能承受，但我不愿生活最暴烈的捶打波及我最爱的人。

第二天我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后，去了表姐家。我也顾不得丢人，把处境说了一下，问能不能带着女儿在她家住些日子，但不确定住多久。表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她当即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晚上我和女儿住表姐家，白天提一桶水回我租的地方开店。虽然没有顾客，我也得把生意做下去，只要生意还在，希望就在。不焦虑是不可能的，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令我长了好多白头发。

我常常想，那些漂泊他乡的人遇到难处怎么办呢？我在家乡是有好处的，亲戚朋友很多，我一家一家地蹭饭，一个月就过去了。我妈说不行就回乡下，住自家的房子，虽然我也想回去，但女儿还要上学。

三

就这样坚持到了4月，一个朋友说在家待烦了，也没地方可旅游，想来我这儿学做手工皂和花艺，问我8万元学费够不够。我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说：“你可帮我大忙了，我一定好好教你。”我用那8万元交过房租后，还剩一些钱，便在郊区重新租了个小房子。从表姐家搬出去的时候，我请她全家吃了顿饭，还买了好多礼物给她，多少感谢的话都无法表达我的心意，雪中送炭的情谊太珍贵了！

我觉得我人生最大的幸运是一直有贵人相助。

到七八月份时，钱周转不开，我正发愁时，一家曾经在我的咖啡馆包场的公司要开展团建活动，请我去指导。就这样，又有一笔钱进账，我的生意得以延续。

这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饥一顿饱一顿，走一步算一步。有时候我也会自问：“如果再回到刚生完孩子的那个时候，我是找个公司上班，按部就班地生活，还是创业，在风雨飘摇中咬牙坚持？”我觉得不好说，穷到吃不上饭的时候，会想去上班，但只要一缓过来，就坚信创业更锻炼人。

以前我觉得心灵鸡汤特别俗，现在却很喜欢看。当我看见别人遇到困难时是怎么度过的，就能给自己打打气。我没有谁可依赖，依赖我的人倒有好几个，我得憋着一口气好好活下去。人生一世，有高峰也有低谷，处在高峰不自矜，跌到低谷别自卑。我也不认为我会穷一辈子，电影里都说了，“生命自有出路”，我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