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东地区砂玻器(Fritware)的起源与发展*

2022-01-20李敬朴杨益民

关键词:两河胎体中东地区

李敬朴,杨益民

(1.中国科学院 脊椎动物演化与人类起源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44;2.中国科学院大学 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0 引言

中东地区包括阿拉伯半岛、两河流域、上下埃及、安纳托利亚半岛、伊朗高原等地,与地中海文明、南亚文明、东亚文明和北方草原文明有着密切交往,是重要的人类文明起源中心,也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十字路口”。[1]这一地区的陶瓷业十分发达,除经典的泥质陶和夹砂陶之外,还大量生产釉砂、波斯釉陶等著名陶瓷产品。[2]公元7世纪开始,阿拉伯帝国在中东地区崛起,陶瓷业进一步发展,生产的绿松石釉陶广泛传播至西起非洲、东至日本的广大区域。[3-8]作为东西方陶瓷文化、艺术与技术的重要交汇地带,阿拉伯帝国继承了古希腊、古罗马、腓尼基等地的陶器与玻璃工业传统,[9]又兼收波斯陶器和中国陶瓷的众多元素,[2,10-12]创烧出以fritware为代表[13]的一系列陶瓷产品,形成了在世界陶瓷史上独具特色的中东地区陶瓷体系。

Fritware,又称stonepaste,artificial paste或kashi,得名缘由是此类器物的胎体原料包含frit,同时由于胎料中也使用石英砂和黏土(图1),有时也被称为quartz⁃frit或quartz⁃frit⁃clay paste,Frit意为玻璃熔块,即Tite等 所 称 的glass fragment。[13]目前fritware在国内多被翻译为“熔块胎”。Fritware最早出现于伊斯兰时代早期(约公元9-11世纪)的两河流域和埃及地区,[13]最晚从公元12世纪开始,fritware在阿拉伯半岛、安纳托利亚半岛、伊朗高原和埃及等地区被大量生产和使用,逐渐成为中东地区陶瓷业的主流产品[14]。在此后的数百年内,中东地区几乎所有重要类型的陶瓷制品都采用了fritware技术,[13]主要包括用金属釉料装饰的名贵釉上彩luster⁃wares,[15]低温铅釉烧制而成的仿中国龙泉青瓷,[16-17]可能受中国影响的伊斯兰青花[12]以及一系列釉下彩——如蓝绿彩[18]和著名的“Iznik”壁砖[13,19-20]。

图1 砂玻器的胎体原料(石英砂、玻璃熔块、黏土)

以fritware为特色的中东地区陶瓷体系在世界陶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对中国古代名瓷工艺[4]以及欧洲近代陶瓷工业[21-22]有着深远影响。迄今为止,国内尚没有相关研究对fritware制品进行系统的整理和论述,在其起源、工艺、发展和传播等方面报道甚少,且存在一些概念上的误区。鉴于此,文章拟辨析fritware的科学内涵及其在古陶瓷体系中的定位,给出适当的翻译,梳理fritware的起源与发展历史,并初步探讨fritware对其他地区陶瓷工业的影响。

1 Fritware的译名及其在古陶瓷中的定位

民族志调查、历史文献记录以及考古学研究表明,成熟的fritware胎体配方由石英砂、玻璃熔块和黏土组成,重量比通常为10∶1∶1(图1),烧成后的胎体主要由石英晶体相(砂)和玻璃相(玻)组成,其中以石英砂为主。[19,23-26]玻璃熔块在胎体中主要起到助熔剂的作用,提高胎体的玻化程度,增加器物的硬度和致密性;黏土在成型和烧制过程中均起到黏结作用;石英砂则提高了器物的硬度和耐热性。[19,26-28]

根据上述胎体配方和烧成后的物相组成,不难看出fritware既不属于以黏土为主要原料的陶器,更不属于瓷器,而是古陶瓷体系内的一类特殊制品,因而世界古陶瓷体系至少有四大类制品——陶器、瓷器、釉砂和fritware。中文文章多将fritware器物归为伊斯兰陶器,这不利于准确认识其在世界古陶瓷体系中的重要地位,需要一个名副其实的译法。

中国目前将fritware译为“熔块胎”容易造成误导,熔块胎胎体原料或组成主要为玻璃熔块或玻璃相,另外,以“胎”为名无法体现出frit⁃ware作为一大类上釉陶瓷制品的地位。考虑到fritware的胎体主要组成为石英砂和玻璃相,砂为主、玻为辅,而且“玻砂”一词已被使用且实际内涵是指glassy faience或是compact fa⁃ience,笔者建议将fritware译为“砂玻器”。相应地,lusterware(即luster fritware)可译为“虹彩砂玻”,青花、蓝绿彩等品种可称为“青花砂玻”“蓝绿砂玻”等(图2)。

图2 几种常见的砂玻器

2 砂玻器的起源与阿拉伯实验科学的发展(公元9-11世纪)

国际学界关于砂玻器起源的看法,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从石英砂的利用出发,认为砂玻器脱胎于埃及、两河流域的釉砂(faience,或glazed quartz);另一种从玻璃熔块的利用出发,认为砂玻器可追溯到公元9世纪两河流域一种羼玻璃熔块的器物。[19]

早在公元前四千纪,埃及、两河流域等地就开始生产釉砂,其胎体原料为石英砂和少许助熔剂(如碱金属氧化物),有时也包括一些有机黏合剂,[27-29,32]一般用于制作珠子、动物和人俑等,并在伊朗等地区延续至今[33]。由于石英砂的大量使用和成品中玻璃相的存在,砂玻器被认为可能源于埃及或两河流域的“釉砂”传统。[13]

但“釉砂说”无法解释砂玻器胎中最独特的原料——玻璃熔块。在制作釉砂时,一般不会有意添加玻璃熔块。[27,29-32]此外,在前伊斯兰时代晚期(约公元6-8世纪),即砂玻器起源前夕,中东地区基本没有以石英为主要原料的釉砂容器,这意味着即使“石英砂、玻璃、黏土”组合技术最早来自釉砂生产,也依然与砂玻器的诞生存在时间断层。因此,Tite等认为砂玻器应该是独立于釉砂的发明。[13]

一般认为,公元9世纪,两河流域巴格达、巴士拉和什罗夫等地的陶工在陶胎中引入玻璃熔块作为羼和料,[34-35]这种创烧出的黏土制品是砂玻器的起源,而当地同时存在的铅釉夹砂陶则与砂玻器的发明无关——胎体中不存在玻璃熔块。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掺玻璃熔块的黏土制品在本质上仍为陶器,应称为“夹玻陶”或“羼熔块陶”。公元11世纪,这种原始“砂玻器”传入埃及后又形成了“石英砂、熔块、黏土”的配方组合,即成熟的砂玻器工艺。[13]

然而,前人观点均从单一原料、技术出发角度来判断砂玻器的诞生,对这类器物的起源进程缺乏整体认识,没有对其发明、利用原因做出阐释,这往往将人们导向一个具有浓厚的欧洲中心主义色彩的结论——砂玻器的发明是伊斯兰陶工生产时的偶然发现。科学社会史的视角可以勾勒出砂玻器起源的文化背景,对此过程进行更深入的理解。

公元9世纪,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阿巴斯王朝(750-1258,黑衣大食)进入了黄金时代,首都巴格达成为世界级大都市。伴随着大规模的海外贸易交流活动,尤其是哈里发马蒙(Ma′mūn)在位期间“智慧宫”的建立以及他发起的百年翻译运动,来自东西方不同文明的思想、文化、科学、技术和艺术在此碰撞、交汇,欧洲即将消亡的古希腊科学文化遗产在阿拉伯地区得到延续和发展。[36]当地学者们将源于赫尔墨斯神秘主义的炼金术置于理性指导之下进行了大量实验和生产实践,从而开启了科学实验的方法——这有别于古希腊式的理性思辨与被动观察,并在应用实验方法研究自然哲学问题方面取得了惊人成就,最终成为体系庞大的“中世纪阿拉伯实验科学”。[37-38]

当时的阿拉伯学者基于所拥有的手段对材料性能进行了穷举式的实验研究,在这样的文化背景里,玻璃熔块——这一中东地区早已熟练掌握的工业产品,外观上颇像石英砂,被应用于陶器生产并不意外。两河流域的陶工们,可能是在邢窑白瓷、长沙窑多彩瓷、唐三彩、唐青花等中国外销陶瓷的刺激下,[39-42]开始有意识地进行技术创新实验,最终在高温技术并不发达的情况下,基于黏土和玻璃熔块发明出较为坚固、实用的瓷器竞争品——夹玻陶,并在与中国外销瓷的竞争中占领了一部分市场。此前学术界长期受到欧洲中心论的影响,普遍无视当时伊斯兰世界的科学实验意识,但实际上早在阿巴斯王朝时期巴格达人就充分肯定了人工实验可以获取真理的经验认识,那么通过实验理解羼玻璃熔块的技术意义并非难事。

自公元9世纪后期开始,阿巴斯王朝盛极而衰,除巴格达周边地区以外,各地纷纷脱离中央王朝的统治,哈里发先后成为突厥人、戴拉曼人、塞尔柱突厥的傀儡。公元10世纪,源于突尼斯的法蒂玛王朝(909-1171,绿衣大食)突然崛起,占领了北非、黎凡特地区以及阿拉伯半岛西侧的广大区域,上埃及地区迅速取代两河流域成为阿拉伯世界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陶瓷业中心也随之由巴格达、巴士拉转移至福斯塔特等地。法蒂玛王朝在科学和文化上继承了阿巴斯王朝,于公元1005年在开罗设立“科学馆”,吸引了大批来自地中海地区、两河流域、中亚地区的学者,成为当时世界的科学中心之一,进一步发展了“中世纪阿拉伯实验科学”。[37-38]此时,釉砂技术与夹玻陶技术在埃及发生合流,形成10∶1∶1的石英砂、frit、黏土胎体原料组合技术,胎体中石英含量大幅提高,标志着砂玻器的正式诞生。

这一合流现象之所以发生在埃及地区而非两河流域,可能是由于公元11世纪埃及仍然存在发达的釉砂制造业,[43]具有强烈的石英砂利用传统,而两河流域的釉砂生产早已停止。

显然,砂玻器的起源并不能简单地归于某项技术的发明及其为陶瓷生产带来的变革,更不是生产实践中的偶然发现,而是一个“百川归海”的宏大进程。砂玻器的成功创烧,首先离不开埃及、两河流域等地在持续数千年的釉砂-玻璃生产传统里对石英、玻璃等原材料的熟悉,其次直接得益于两河流域的夹玻陶技术与釉砂技术在埃及的融合。此外,埃及地区釉料、彩绘陶、虹彩玻璃等施彩、上釉技术的影响不容忽视。

3 Luster制品与砂玻器的关系

伊斯兰教法曾经严格禁止穆斯林囤积金银器,[44-45]因此对于具有金属色泽和光泽的器物的仿制一直是伊斯兰时代中东地区陶瓷业的重大需求。

公元9世纪,阿巴斯王朝的陶艺家吸纳了埃及的虹彩玻璃生产技术,在夹玻陶表面施以锡铅釉,烧成后在釉面上绘以银、铜、锌等金属的氧化物装饰层,最终在还原气氛下成功创烧出一种具有金属光泽的釉上彩器物。[15]按照原有观点,这种釉上彩器物被认为是砂玻器的高级产品,西方考古学家称之为Luster fritware,Lusterware,Luster pottery,中文译作虹彩陶、拉斯特彩陶等。然而,基于夹玻陶烧制的釉上彩本质上仍是陶器,尚未具备砂玻器特征,因此Luster Pottery一名更为准确,可译为“虹彩釉陶”。据阿拉伯历史文献记载,这种奢侈品的制造技术曾受到中央政权的高度限制,其生产集中在两河流域某个专为阿巴斯王朝宫廷烧制名贵陶瓷产品的“秘密窑址”,[46]考古证据也表明,这一时期虹彩釉陶的生产中心位于巴士拉地区[47]。

公元11世纪,虹彩釉陶的生产中心从两河流域转移到了埃及的福斯塔特地区,胎体中石英含量大幅提高——从“熔块、黏土”组合转变为“石英砂、熔块、黏土”组合,[48]器物性质从夹玻釉陶转变为砂玻器,真正的Lusterware(虹彩砂玻)由此诞生。

虹彩砂玻的诞生是砂玻器“百川归海”起源进程中的典型案例,这类器物的发明集中体现了中东地区悠久的釉砂传统、发达的陶瓷工业和玻璃工业,以及最为关键的夹玻陶与虹彩、锡铅釉等技术的广泛整合。

4 砂玻器的扩散:公元11世纪之后

砂玻器的扩散进程可以通过虹彩砂玻来观察:这一奢侈品生产技术在公元11世纪的法蒂玛王朝并未被垄断,反而陆续传播到叙利亚、伊朗喀桑等地,在生产模式上逐渐呈区域化而非集中化。[48]当法蒂玛王朝垮台、塞尔柱帝国建立和蒙古人入侵之后,这些地区先后成为lusterware的区域生产中心。[46]虹彩砂玻甚至传播到中国等地,即宋元时期文献和诗词小说中的“大食瓶”。[49]

公元11世纪开始,伴随着法蒂玛王朝的对外扩张和交流,砂玻器生产已不限于埃及地区,相关技术更是传播到了西班牙、黎凡特和塞尔柱突厥控制的安纳托利亚、两河流域、伊朗等地区,并吸纳了米利都陶器、古波斯陶器、中国陶瓷的诸多元素,烧制出一系列砂玻制品,成为中东地区陶瓷业的主流。即使法蒂玛王朝、塞尔柱突厥灭亡后,在罗姆苏丹国、伊尔汗国、奥斯曼帝国直至近代中东地区,陶瓷生产仍然以砂玻器为主体。[50-51]除了虹彩砂玻等釉上彩,前文提到的仿中国龙泉青瓷,以及蓝绿彩和“Iznik”等釉下彩都是砂玻器扩散期的

高级制品。[13-20]

4.1 砂玻器仿中国陶瓷

公元13-16世纪,中东地区一些陶瓷生产发达的城市(如福斯塔特)中常有一类“中国青瓷”的出现,然而研究表明,这类器物均为砂玻器,应是青瓷的仿制品(图3)。“石英、熔块、黏土”胎体原料组合技术是其仿制青瓷的基础,釉层采用铅釉或锡釉,颜色则来自氧化铁、氧化铜、氧化钴等着色剂,与龙泉青瓷的釉色颇为相似,也如同龙泉青瓷一样被施以厚釉。由于烧成温度较低,胎体中缺少针状莫来石晶体,砂玻仿制青瓷在结构上远比瓷器要脆弱,釉面也容易产生刮痕。然而单从日常使用以及视觉效果看,这些仿龙泉青瓷较接近中国瓷器。[17]

图3 砂玻器仿中国青瓷[16-17]

考古证据表明,这种仿制青瓷最早出现于砂玻器诞生的公元11世纪。[16]然而,砂玻器与中国陶瓷的交流史可以继续上溯。公元8世纪开始,处于鼎盛期的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的交流十分频繁,越窑青瓷、邢窑白瓷、唐青花、唐三彩、长沙窑多彩瓷等陶瓷制品输送到中东地区,当地逐渐烧制与唐青花类似的青花陶(属于夹玻陶),[18,41]并有仿三彩、[40,42]仿长沙窑[42]陶瓷产品出现。随着海上丝绸之路贸易逐渐繁荣,尤其11世纪之后,以龙泉窑青瓷、景德镇青白瓷、青花瓷为代表的大批宋元瓷器进入国际贸易体系,对中东地区陶瓷市场造成了较大冲击,仿青瓷等砂玻制品应运而生。[17]

由于缺乏合适的瓷土原料,且烧瓷的高温条件难以达到,古代中东地区一直未能掌握瓷器烧制技术。然而公元9世纪创烧的夹玻陶、11世纪创烧的砂玻器以及后续几个世纪烧制的中国瓷器竞争产品,长期以来占据相当一部分陶瓷市场甚至对外出口,[16]应视为中东地区陶瓷业对贸易环境的成功适应。

4.2 砂玻器的发展巅峰——Izinik

公元15世纪末期出现的Izinik制品是砂玻器的发展巅峰,它得名于安纳托利亚半岛的重要城市伊兹尼克。伊兹尼克即罗马-拜占庭时期的历史名城尼西亚(Nicaea),是连接欧洲、近东地区和东方的重要枢纽,14世纪被奥斯曼土耳其人占领后改名为伊兹尼克,进一步成为区域交流中心,并一度作为奥斯曼帝国的首都。

Izinik制品主要以中国的青花瓷为模仿对象,烧成效果接近明青花,被称为“cini”(图4)。这种中东地区砂玻器技术、伊斯兰花纹图样与中国瓷器蓝白风格的广泛融合而诞生的瑰宝,主要流行于16-17世纪的中东地区和欧洲地区,在与中国瓷器近三个世纪的竞争中占据了相当大的市场。[54-55]

图4 砂玻器Izinik仿青花瓷(大英博物馆藏品)

此外,Izinik制品中有一类精美的Izinik壁砖,至今仍被广泛用于中东地区清真寺的装饰,这源自中东当地的砂玻壁砖传统。[20,50,56]伊兹尼克遗址曾发掘出大量Izinik壁砖,其胎体为“石英、熔块、黏土”组合,甚至釉料的基体也是熔块——这种釉料生产并非直接把锡料添加进釉料悬浮液里,而是先制作富铅、富钠的玻璃熔块后,再添加釉料。[51]这种对玻璃熔块极为灵活的应用方式,反映了Izinik壁砖是砂玻器工艺体系发展到较高水平的产物(图5)。

图5 砂玻器的发展巅峰——Izinik壁砖[50-51,56]

4.3 砂玻器对世界陶瓷的影响

砂玻器的起源及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受中国外销瓷影响的“应激创新”,然而这种技术的发明远非易事。在同样有着悠久历史和发达的玻璃工业和陶瓷工业的欧洲,工匠们直到近代才意识到在黏土中添加玻璃熔块可用于制作瓷器替代品,公元18世纪法国著名的Sceaux瓷[21]和塞夫勒皇家工厂软膏瓷板,[22]实质上就是砂玻器。

近代欧洲掌握的砂玻器技术是否为独立发明仍然是悬而未解的问题,但考古学研究表明砂玻器向欧洲的传播早已发生。[16,56]11世纪,中东地区生产的仿青瓷已经远销至法国、匈牙利等地,[16]暗示了中世纪以来旧大陆西段可能存在着庞大的砂玻器贸易网,曾经风靡欧洲的所谓的“中国青瓷”,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是以砂玻仿品为主,而非产自中国。

早在砂玻器出现之前,中东地区的釉陶就有不少传播到中国的例子,[2]作为公元11世纪以来中东地区陶瓷业的主流产品,砂玻器与中国陶瓷也存在多方面的交流。[16-17,52-55]然而,至今没有在中国境内发现明确的砂玻器物,需要学界对考古遗物和馆藏品开展更多的研究。

5 总结

Fritware制品在中东地区陶瓷体系中占据着主体地位,对世界陶瓷工业产生了重要影响。然而在这类器物的起源、发展和传播等方面仍有一些问题需要阐释,中国对此报道甚少,且存在一些概念上的误区。综合考虑frit⁃ware的胎体组成、技术特点及其繁多的产品种类,笔者建议将其译为“砂玻器”,与陶器、瓷器、釉砂并列为世界古陶瓷体系四大类制品。这类制品包括虹彩砂玻、仿中国青瓷、青花砂玻、蓝绿砂玻、Izinik等。

关于砂玻器的起源问题,笔者提出“百川归海”说,认为在“阿拉伯实验科学”的指导下,公元9世纪两河流域先民发现在陶胎中掺杂玻璃熔块可以提高陶器性能,这种中国瓷器的竞争品在化学本质上仍然属于陶器,可称为“夹玻陶”——砂玻器的前身而非起源。这一时期,基于“夹玻陶”技术生产的釉上虹彩器物是Lustware(虹彩砂玻)的前身,应采用Luster Pottery一 词 而 非Lusterware或Luster Frit⁃ware,中文应译为“虹彩釉陶”。公元11世纪,阿拉伯政治中心、经济中心、科学中心转移至埃及地区,当地持续存在的釉砂传统与夹玻陶、夹砂陶、虹彩玻璃等多种技术发生融合,成功创烧出砂玻器。而在砂玻器的传播和发展历程中,埃及、黎凡特、安纳托利亚等地烧制出虹彩砂玻、仿中国青瓷、青花、蓝绿彩、Izinik(包括壁砖)等重要制品均应纳入砂玻器范畴,因此砂玻器自成体系,逐渐成为中东地区陶瓷体系的主流。

虽然除中国以外,任何一个古代文明均未成功烧制出瓷器,但中东地区砂玻器对于世界陶瓷史的贡献应得到足够的认识。总体而言,砂玻器是中世纪阿拉伯实验科学的产物,是9-11世纪两河流域和埃及地区多种技术历经200余年融合而成的一项重要发明,代表了中东地区与中国的高温陶瓷生产工艺截然不同的技术体系。砂玻器体系内的陶瓷产品,是对东西方陶瓷、玻璃烧制工艺的广泛整合,也反过来促进了周边地区的技术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此外,这一体系下的烧制实验为古陶瓷界提供了众多釉料。砂玻器与中国古陶瓷曾有紧密的互动,然而国内少见此类制品的出土记录。在此我们呼吁业界在工作中对砂玻器有所关注。

猜你喜欢

两河胎体中东地区
一种缺气可继续行驶充气轮胎
古代两河流域文明运河功能探析
一种载重子午线轮胎胎体结构
基于混料设计的WC基复合胎体性能研究
添加富铁预合金粉CSB-2的热压金刚石钻头胎体性能研究
中东地区未来商业航空领域缺口巨大
“一江两河”区域青稞氮肥推荐指标体系研究
中东地区硫磺报价继续上调
中东地区9月份硫磺合同价格上涨
中东地区当前的宗派地缘政治格局与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