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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咏雪》出发,透过《世说新语》看魏晋士人理想人格的美学取向

2022-01-19丁芸

课外语文·上 2022年1期
关键词:咏雪世说新语

【关键词】《世说新语》;《咏雪》;魏晋名士;美学取向

【中图分类号】G6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490(2022)01-008-03

【本文著录格式】丁芸.从《咏雪》出发,透过《世说新语》看魏晋士人理想人格的美学取向[J].课外语文,2022,21(01):8-10.

《世说新语》描绘魏晋时期士族阶层的生活,记载内容主要为东汉时期魏晋以来士族阶层的奇闻逸事,广泛反映当时的学术思想与社会风尚,长期以来因成为研究“魏晋风度”的绝好范本而备受推崇。鲁迅先生将《世说新语》称为“名士的教科书”,宗白华则从中捕捉到古代美学的重要信息,认为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于是将魏晋时代称为“世说新语时代”。

细看人教版七年级上册课本的《咏雪》,原是收录于《世说新语》的簡单片段,编者为它加上了题目。《咏雪》主要描述谢太傅一家在院子里赏雪的画面。谢太傅和子侄们的一段对话简短,却道尽了魏晋名士的风骨。柔情似骨却不矫揉造作,潇洒飘逸却没有放荡不羁。谢太傅从一场雪中,引导孩子们言简意赅地勾勒出雪景,展现了魏晋时代轻松和谐的家庭氛围,更彰显古代名士的文学素养。本段话也对谢道韫的身份进行了补叙,赞赏其才华横溢。“未若柳絮因风起”,一代巾帼形象,符合魏晋时代豁达洒脱的品质。

据统计,《世说新语》全书出场的人物共六百二十六人,加上刘孝标注,合计约一千五百人,从公元2世纪到公元5世纪,时间空间跨度之大,描绘人物之多,从王侯将相到士庶僧徒,共涉及五六百人。尽管人物、故事纷繁复杂,但是却相对集中地呈现了各色名士们组成的士族的文化世界:帝王、臣僚、武将、隐士僧众等。且重心在这些名士的日常生活中,豁达自然、率真随性,展现了独特的魏晋士人形象,由此在中国历史士族部落中脱颖而出、经久不衰。对这样一群特殊的人,已有大量学者通过引证《世说新语》的资料,不论是从思想,还是美学角度,又或是心理学上,对魏晋士人进行过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将《咏雪》作为一扇窗,抓住阅读教学中学生对谢道韫形象的感佩与欣赏,引领他们看向窗外: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世说新语》中有更多的文人雅士,都具有较高的社会威望,生活环境优雅、雍容。他们常常“把酒临风、引吭高歌”,很少“去国怀乡、忧谗畏讥”,喜欢超然脱俗的生活方式,一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如陶弘景“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他们常常手持麈尾, 以清谈玄论展现风流,把纵酒放诞引为时尚,倾慕简约玄澹、超然绝俗的美。深探究其人格共同点,他们追求个性主义、崇尚自然主义、打造唯美主义,不喜拘束,厌恶追名逐利,向往自然。细究这些性格特征,有时代的烙印、客观的条件、自我的个性等因素,构成豪放派独特的风景线。于是初中语文有关个性、有关美学、有关文言的教学就此顺利延伸至丰富的魏晋士族天地中。

一、恣情越礼,崇尚自然

魏晋时期,传统礼教受到了强有力的挑战,传统的禁锢思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忽视。战争频繁,社会动荡,为了躲避祸乱,保持个体的物质安全,从而达到精神满足,最终的出路也只能是“越名教而任自然”。这一批社会名士,用率真、坦白的态度处世,漠视礼法、传统教义,更对社会的评价、后世的是非争辩不上心,这是魏晋名流内心的真实展现。

蓬头垢面,衣履不整,光着身子、盘腿坐着接待客人。朋友相聚,不叙旧问安,而是一进门就大呼主人贱奴,主人则唤客人狗。不这样就不显得亲昵,不再跟你来往。魏晋名士这种任性乖张的行为方式最终让生命回归本真,让自然之理、生命之情从思想禁锢中释放出来,从而达到追求精神上的最终自由。

先看《咏雪》,“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欣然”一词,谢太傅豪爽,现场取材的性格跃然纸上,引导教育子女,生活中处处是素材,在雪天跟孩子一起赏雪并且考验他们的作诗能力,公平公正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侄女的才华很赞赏,这些,都是魏晋名士极致自由的外在体现。

刘伶在屋子里“纵酒放达,脱衣裸形”,又把天地为屋宇,屋则是衣裤,嘲笑别人进了自己的裤子,对当时的礼教传统提出了挑战,阮籍更是把自己放浪形骸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追求本心: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三斗,然后临诀……(《任诞》九)

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啖酒肉……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任诞》二)

礼教认为孝子丧亲,“好器泣悲哀,击胸伤心;男子哭泣悲哀,触地无容,哀之至也”(《礼记·问丧》),不能饮酒吃酒。阮籍丧母后,其行为却与礼教极为不符。

《礼记·曲礼》云:“嫂叔不通问。”阮籍不受约束,我行我素: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世说新语·任诞》七)

男女授受不亲。阮籍见酒店女老板长得漂亮,他便常携友去喝酒,且醉卧其侧(《世说新语·任诞》七)。邻家女子有美色,阮籍与她并不相识,当其未嫁而卒时,他却“往哭,尽哀而去”。

怪诞乖张的行为在常人看来或许不可理解,但这背后是人的真性、真情的解放。魏晋士人在内心世界发现了自我,与此同时,也意外收获了外在世界的精彩——自然之美。名士们崇尚老庄,追求一种调心适意的自由生活,纵情山水,啸傲林泉,热爱自然,以隐逸为高,在自然界寻求精神寄托。《世说新语·言语》中记录了顾恺之评价会稽山川之美:“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也记下了简文帝游华林园的神思飞扬:“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由此可见,魏晋士人痛恨礼教束缚,以一种极端的反抗方式释放人的内在情感,同时徜徉于外在世界,对自然之美有着极高的审美能力。细细探寻,他们眼中,不论是任性放纵,还是随性豁达,只要出自本心,即适应了“顺其自然”之法,也就具备了审美内涵,最终达到人性的纯粹,实现自我的价值,尽管这价值,可能不是对社会、国家而言的。

二、内外兼修,才情俱备

魏晋士人追求的理想人格,首先必须在外在审美上具有漂亮的外貌,美如自然景物的外观。

《世说新语·容止》载: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或云: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与此同时,王羲之为后人称颂的是他的一代书圣人,但当时人们热衷的,却是他的飘逸、随性洒脱。如:“时人目王右军,飘若游云,矫若惊龙。”而王羲之在形容江左名士杜弘治时,有如下语言: “面若凝脂,眼若点漆,此神仙中人也! ”“有人叹王恭形貌者云: ‘濯濯如春月柳’!”当然,还有那位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即使不穿官服,蓬头粗衣也如玉人的裴楷!

魏晋人士对人物夸张式的评价,究其原因:一是符合其对物体的审美,以极致美丽的语言描绘所见所听所感所想,让描绘对象以最佳姿态展现给众人;二由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决定。魏晋时期多崇尚老子和庄子等人的“清静无为”,以自然为旨趣,多以自然之美为出发点,达到抒发情感的目的。正如庄子的《逍遥游》:“去以六月息者也”,以风来展现人对精神、理想的追求。

如果说相貌容姿之美是魏晋士人理想人格的外在表现,只是为了突出人的内在智慧和品格,容貌之下的“风神”与“才情”则更受到人们的推崇。不一定要学习饮酒享乐的行为举止,更多是内在的才學、品格、风韵。魏晋时期的人们不再如两汉时期以外在的功业论英雄,对人性和人格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真正从“人”的意义上出发。有才之人不少见,有情之人才值得珍惜,这也是魏晋所认可的。于是乎,士人们往往高谈玄理,品评人物,求仙问道,服药炼丹,以获得清谈析理之才、品评赏鉴之才、吟诗作画之才;又寄情山水,投身自然,钟情艺术,探求真知,来抒发胸中蕴藏的充沛感情。

《咏雪》中,谢道韫仅仅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道出了雪花的柔美、纯洁,女子的豪情、丰富想象力、娇美在言语间感受一二。富有才情的女诗人并未在外貌上花笔墨,但却能在言语间看到此女的大方、优雅。

对人物容貌的重视和才情的推崇成为魏晋时人们的价值取向。容貌美好而又才情兼修,容止与风度俱备之人成为魏晋士人理想人格的最高审美要求。

三、率真旷达,人格独立

再看《咏雪》,“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文章第一句交代咏雪的背景。简短的几句话,内容其实很丰富。有名的诗书礼仪之家,于雪天“谈论诗文”,一来一往得出“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结论。这样一来,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都说到了。 谢太傅的善于引导、谢道韫的观察入微、谢朗的直爽豪放,寥寥几行文字展现得淋漓尽致。动作描写简单却生动,语言刻画深刻,向我们镌刻了魏晋时代名人雅士的轻松愉悦。

众多魏晋名士中,笔者认为,王子猷极具率真旷达的品质,遇事随性、顺其自然。“兴尽而返”的故事已家喻户晓,此外《世说新语·任诞》还很写意地记述了关于他的一个令人神往的知音故事:

王子猷应召赴南京,船泊在青溪码头,桓伊正在从岸上过,船上有人指明:“此人就桓子野。”与桓子野素不相识的王子猷便让下人去跟桓说:听说你笛子吹得好,就为我演奏一曲吧。已是朝廷贵官的桓也并不生气,因为他素来听过王的名士之风,于是他下车,踞坐胡床,演奏!结束!上车离开!最关键的是:二人一言未交。一方面,王子猷“乘兴而行,兴尽而返”,只因心中夜游的心思起,便出门寻友,一路赏景,到点而归;另一方面,所遇之人也欣然接受他的率性而为,这恰恰折射出魏晋时代不论权贵、追求本心的社会风尚。细细品来,这样的豁达在《咏雪》中也可见一斑:“未若柳絮因风起”,将“柳絮”比作雪花的轻盈、漫天飞舞,恰是抓住雪花随风而飞的特点,这样的无拘无束,正是魏晋名士豪放不羁、正直端正的写照。

社会动乱是魏晋的时代特征,乱世生命难以保全,更有儒家礼法的束缚,人们迫切需要思想层面的慰藉。于是,魏晋人士在追求率真豁达的同时,还向往个性的解放、人格的独立。儒家思想强调“仁”,强调“忠孝两全”,将个人价值附属在国家价值之后,以礼法对人的行为道德绑架。魏晋时代某种程度上追求的是内心解放,即“看到自身的价值”,更注重内心世界,追求个人形象的塑造打磨。

我们看下面选段: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世说新语·雅量》)

乘船遇到风浪,却还能不慌不忙,告诫众人“这样恐慌,是无法回家的”,谢安整个过程中的淡然,像极了《咏雪》中对子女的循循善诱,不着急、不放弃,只是在一旁适时提醒。言语虽少,却已显示魏晋名士的超然脱俗、临危不惧。众人关键时刻也能予以应和,于是“承响而回”,一如宗世林 “松柏之志犹存”之后的志气宏放;更如阮宣子酒醉之后,依然清醒的隐士之风;又如瞿道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清高。魏晋士人一直宣扬个人的人格尊严,其实是为了保持自己在乱世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犹如嵇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句“广陵散于今绝矣”成千古绝唱。魏晋士人率性任达,追求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魏晋风度遂成为一种人文精神和美学思想。

四、结语

《世说新语》是一部奇特的书,它记叙了一个特殊的时代,记载了一群特殊人物。魏晋主流知识阶层——名士群体,在摒弃传统价值观念、人生信仰的基础上,恣情越礼、率真旷达,以极端方式追求着理想人格,他们特立独行的行为方式和张扬的个性,独立的人格,可以简单地用“魏晋风度”来概括,也为后人展现了豪爽的风格。这其中所蕴含的昂扬个体生命力的审美精神,开一代美学风范,对后世影响深远。

参考文献

[1] 李泽厚.美学三书·美的历程[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

[2] 王立新. 《世说新语》人物群像与魏晋风度的表达[J].古代文学,2008(5).

[3] 宋艳.从《世说新语》看魏晋士人的审美追求[J]. 语文学刊(高教版),2005(7).

[4] 王洪泉.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论《世说新语》的人文精神[J].中外名作赏析,2008(2).

作者简介:丁芸,女,1989年生,江苏泰州人,硕士,中学一级,研究方向为中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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