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入住养老院纪事

2022-01-18文洁民

银潮 2021年12期

文>>>文洁民

今年4 月，在我们几个子女的劝说下，一直在家独居的94 岁的母亲终于同意去养老院试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决定是否长期入住。

母亲怕万一不适应养老院的生活，再回家住时，在老邻居面前的老脸无处搁，就对外声称是去儿子家住一段时间，我们能理解她的心情，并“母唱子随”地帮她在邻居面前圆这个谎。

入住的前几天，母亲将需要的物品收拾停当，锣锣鼓鼓地装了两个箱子和好几个大包。她不让我把车子开进小区，怕动静太大让别人看到。因此我只得连续几天起早带晚地把所有行李分几次带出小区，再装上车，硬是没让一个邻居知道。

母亲没想到自己入住养老院后，很快就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养老院里有一位聋哑老太，善良的母亲同情聋哑人失聪又失语的痛苦，不几天就与她成了好友。母亲虽然不会哑语，但她慈祥的目光、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就是最暖心的语言，抚慰着聋哑老太孤苦的心。在聋哑老太的心目中，长她几岁的母亲俨然就是一位“大姐大”。两个“闺蜜”可好了，聋哑老太在就餐时常常帮母亲取碗递筷，养老院的人看了都夸母亲有亲和力、人缘好。

母亲在养老院生活得很有规律。上午，她通常会参加集体活动，如拼图、手工、唱歌等。今年的端午节，她参加了养老院做吉祥粽子的手工活动，用硬纸折了几个立体的三角形，再用五颜六色的丝线在棱角处缠裹几道，很快，几只灵秀的吉祥粽子便做成了。

端午节那天，我们大家庭四代18 人在养老院附近的一家餐厅聚会，母亲见到三个重孙，格外开心，她给每个孩子送了一只亲手做的吉祥粽子，还给他们发了红包。

每天下午，母亲都会雷打不动地与几位老太太打上两个小时的麻将。她戏称这是“做功课”，我们也十分赞同她参加这样的益智健脑活动。几位“麻友”都说母亲打麻将很精，“门清”。母亲颇不好意思，说自己年纪大了，没什么出息，只能靠打麻将混日子。我则说：“打麻将锻炼手脑，怎么是没出息！我们党的一大代表在嘉兴南湖的游船上开会时，为了掩人耳目，就是一边打麻将，一边成就了一番开天辟地、惊天动地的伟业。”这番话说得母亲哈哈大笑。

母亲热爱生活。居家时，她在阳台上养了些花花草草。到了养老院后，不方便再养花种草，她就用一只玻璃瓶装满清水，插了几株绿萝在瓶里，放在冰箱上面。没多久，绿萝就枝繁叶茂了。母亲说：“绿萝很好养，只要给它一点点清水，它就能给你一片片翠绿。”

看到生意盎然的绿萝，我不禁想：绿萝不需要沃土肥田，也不需要精心打理，叶片舒展却不张扬，枝条细柔却生命力极强，从某种意义上说，母亲又何尝不是如此？

6 月21 日晚上7 点多钟，我突然接到养老院的电话，告知我傍晚母亲与几位长者做完手指操回房间时，一位101 岁的老太太在走廊里不慎跌倒，倒地时本能地抓了一把身旁的母亲，母亲也给拉倒在地上。养老院说，经检查，尚无大碍，还在密切观察，并告知此时母亲已休息，让我放心。放下电话，我赶紧在家中找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膏药，驾车赶往养老院。

一路上，我忐忑不安，91 岁的袁隆平院士就是摔了一跤，走完了人生之路。微信上也说，高龄老人一旦摔倒，往往就是致命的，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院方的值班主任陪我进入母亲的房间，母亲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我原以为她一定是表情痛苦不堪、躺在床上呻吟不已，看到此情此景，才松了一口气。我帮她贴上膏药，她跟我有说有笑、有声有色地描述了刚刚发生的惊险一幕。

我还是不放心，想带母亲去医院检查一下，她说不用，说自己心里有数，并要我早点回家，告辞时，我答应第二天一早再来探望。

第二天早晨6 点我刚起床，手机便响了，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我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电话那端传来了母亲响亮的声音，原来她已起床，正在阳台上做养生操，她让我上午别再跑养老院了，她腿脚如常，疼痛已缓解。挂断电话后，我才真的放了心，真是“手机未放下，双手即合掌；谢天又谢地，作揖如捣蒜；不幸之万幸，有惊却无恙；逢凶已化吉，遇难能呈祥”！

几天后我去养老院探视，听母亲说那位摔跤的101 岁的老太太也安然无恙，我不禁向她竖起大拇指：“你们两位老人家真是牛人、是神人！”母亲则自嘲道：“哪里是什么神人、牛人，是阎王爷不收的两个老太婆、老妖婆！”说完，她仰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说：“您这一跌，肯定可以跌进百岁老人的行列！”说得母亲笑开了花，乐开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