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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后”作家早期青春书写的“同质化”
——以韩寒、郑执相关创作为例

2022-01-15吉玮琳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三重门作家出版社小乐

吉玮琳 孙 佳

(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作为与互联网共生长的一代,“80 后”作家们在虚拟的网络时空中书写着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岁月,那段岁月或许青涩、或许朦胧,亦或是痛苦,但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作家们在疯狂宣泄引起共鸣的同时,其书写也因社会的变化而发生了某些改变,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大众传播媒介与商业出版模式的双重运作下,青春书写类作品销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轰动效应带来的不仅是作家名气的大增,“同质化”“商业化”等现象也随之出现。本文试以“80 后”作家韩寒、郑执的青春书写类作品为例,通过分析其文本结构、语言、人物等方面来分析文本的“同质化”现象,并进一步探究其原因所在,以期对“80 后”作家的青春创作获得更为全面理性的认识。

一、中学生的身份设定

《三重门》与《浮》这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或是处于从初中进入高中的阶段,或是已然成为一名高中生,中学生的身份是他们被人认知的首要标签。《三重门》以林雨翔的初高中生涯为时间线索,讲述了他种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自以为才气满满得到赏识,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文学社,却不料另遇强敌罗天诚,好胜心在此刻被激发到了极点,他开始暗暗在内心开始比较,中学生的“战斗”不是刀光剑影,更多的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唇枪舌战,他们不停地用自己认为的最擅长的“武器”为自己增光添彩,不愿在自己擅长的文学领域低人一等。林马马虎虎的投稿获得了小小的成就,气派大影响小的“全国作文一等奖”使其更加高傲,然而这份高傲、自得在遇到了美丽的、心仪的女孩susan 之后却荡然无存,在补习班遇到的“爱情高手”梁梓君面前,他觉得自己一窍不通甚至是无知,即使是“低到了尘埃里”的现状,却也有着不肯认输的执拗,硬撑着自己的面子与自尊。与韩寒创作相似,郑执将耿小乐放在自己熟悉的育才中学经历学习与成长,讲述他与秦汉、高飞、梁书文等几个好朋友的故事。虽然作品是以耿小乐的视角进行叙述,但这个故事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们都有着学业的压力、有着对朦胧感情的追求,身处考上这儿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门槛的高中,学习平平的学生在学业上的压力不言自明,在高一刚开学不久后,耿坦言道“在我幸运地考入这所名校起,我就做好了承受压力的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压得这么透不过气来”。①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学习氛围中,他们个性的棱角并未被完全抹平,中学生常见的逃宿、早恋、顶撞他人的行为屡见不鲜,这些看似不羁的行为却恰恰符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心理——自以为事事皆懂的幼稚、尊严至上爱面子、年少轻狂易冲动。

无论是林雨翔还是耿小乐,我们都从他们的言语行为、内心活动窥到了一丝作者本人的气息,林雨翔与韩寒一样,有着文学写作的才能,但未能与当时的应试教育体制找到一个完美的契合点;郑执本人曾就读于育才中学,所以他更能明白耿小乐的处境和心理,也正是因为这份相似的经历才会使其创作更具真实性、讲述更加动人。

二、戏谑讽刺的叙述语言

《三重门》与《浮》两部作品为使主题鲜明,发人深省,讽刺性的语言成为作家的不二之选。韩寒将文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如:“Girl friend 取每个字第一个字母快一点念就是G、F(姐夫)”。又如:“World Cup(世界杯)各取一字母,即W、C,上世界杯就是上厕所的意思。”于这种畸形的释义,虽然显得牵强附会,但读者读来便会如雨翔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重门》中的语言如同锋利的刀刃,句句戳心却又真实无比,如:写到林母给儿子倒药时“那药和人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粒粒圆滑无比”。③在描写林父爱书却不读书的习惯时,作者的笔触也相当地犀利:“林父这人爱书如命,可惜只是爱书,而不是爱读书。家里藏了好几千册书,只作炫耀用,平日很少翻阅。一个人在粪坑边上站久了也会染上粪臭,把这个原理延伸下去,一个人在书堆里呆久了当然也会染上书香,林父不学而无术,靠诗歌出家,成了区里有名气的作家。家里的藏书只能起对外炫耀的作用,对内就没有威力了。”④在读《浮》时,你会时时刻刻感受到那种特属于东北的平实率真,在率真中又有一丝自嘲的意味。谈及东北的前世今生时,郑执这样写道:“东北曾经被国家领导人亲切地称为‘共和国的长子’,憨厚朴实的东北人自以为是一种爱称,于是更加卖力地干活儿,后来才明白‘长子’只是定义而已,孰不知长子在家里是脏活儿累活儿干得最多的?”;“我所居住的城市是东北最大的省会城市,曾经造出共和国的第一架飞机,论资排辈的话,应该算是长子的长子,也就是共和国的大孙子。可如今这大孙子不是很招人稀罕,浑身上下脏乱臭,还曾荣获空气污染指数全国第一的美誉,严重时天空会飘起黑色粉末,市长要是去工业区体恤民情走一趟,回来时别人看见会误以为是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来视察。”⑤这段话诙谐幽默而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该地由于工业发展而使得环境污染极其严重,对其环境污染而又治理不力提出了辛辣的讽刺。对抄作业这一举动他也表达了不一样的看法:“其实抄作业不单是一个机械拷贝的过程,你还完全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种享受和欣赏。在别人埋头苦干,被一道数学题憋到大汗淋漓久久不得其解之时,自己却在一旁做着单纯的手工劳动,独享悠闲,这是何等惬意?”⑥这些叙述还算委婉,在批评不作为的领导以及不合理的教育机制时,郑执借耿小乐之口将讽刺批判之情表达得更为直白,称他们是“某些披着不知道是什么皮的狗屁老师主任和收受贿赂不分青红皂白的校领导们”。⑦辛辣的讽刺语言不仅仅存在于描述性话语中,在人物对话中也常出现,如林雨翔与马老师在获奖后两人的交谈:“林雨翔于是拍道:‘马老师你很厉害的,写的文章很华美的’!马德保推辞:‘一般性。你可是老师很值得骄傲的一个学生啊!’”⑧原本互相看不起对方的两人,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小比赛而开始互相吹捧,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一个“拍”字道出了学生林雨翔对老师马德保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崇拜,而只是出于奉承才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韩寒、郑执对语言的把握炉火纯青,处处闪现着犀利的锋芒,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辛辣犀利有时过了头也会带来一定的弊病。《三重门》中的某些叙述会给读者尤其是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读者一种错觉,认为世界不过如此,学生的学业可以胡乱应付,家长老师也不过是因“利”利导,而这些都会误导他们,对其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很大的不利影响。而《浮》这部作品里我们经常看到在对话中不时有粗俗的口头语出现,除此之外,作品中的一些表达读来也令人有粗鄙之感,如谈及闷热的天气:“今年入夏的第一场雨并没有像大便干燥时的开塞露一样,一举扫去空气中所有的热,反而像是前列腺病人的尿,稀稀拉拉又没完没了。”⑨这些叙述虽表达了淋漓尽致的感觉和某种情感的宣泄,但也有用力过猛流于粗俗之嫌,对正形成良好行为习惯的部分青少年读者有消极负面的影响。语言的犀利讽刺更易直达主题,晓明意旨,但为表达青少年对现状的不满而采用过分直露甚至于粗鄙的语言,在这一点上,二人的语言运用似乎更值得商榷。

除却辛辣的语言,这两部作品还不约而同地选取了“青春——反叛——成长”的叙事结构:以一位有着中学生身份的主人公及其周围的学生朋友为主要人物,讲述发生在他们初高中生涯中有关学习、友情、亲情甚至于是朦胧爱情的内容。此种情节模式的安排并未跳脱出传统的小说模式,是在旧框式里创作了新的、迥异于传统正统小说的内容。此外,二者也同样都选取了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以“耿小乐”“林雨翔”的眼睛去观察发生在周围的一切,第一人称真实可信,仿佛这就是我们身边真实的生活或者说是我们也都曾经历过的青春,由此读者与作品、作者之间的距离得以拉近,使读者有了更加深刻、真情实感的阅读体验,产生一种真切的代入感介入其中。

三、文学外部机制的影响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市场经济占据了我国经济的主导地位,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均受到了市场因素的影响,进入新世纪以来这一影响更加扩大,市场对文学的制约也愈加明显。市场对文学的介入可以从读者受众和出版销售两个层面来进行分析。首先,作家创作作品最终是要经过读者的阅读、批评的,而在消费文化主导的社会中,读者不再仅仅扮演着享受作品的他者形象,而是在更深的层面上与作品、作者有了直接的交流,这就体现在读者是作品审阅的最后一道关卡,读者的喜好度将直接影响作品的影响力与销量。因而部分作家在创作前会充分考虑读者的喜好,甚至将其作为创作的主要目的,如此一来,作品的文学性将被削弱,使其流于粗俗化、大众化,此种创作行为虽令人诟病但仍屡见不鲜。其次,则是作品的出版面世。为了使该作品占据较大的市场份额,获得更多的利润,出版商或是在作品出版前会与作者沟通,希望其能更改作品中不讨巧的相关内容,而增加一些情感、玄幻等目前风靡的内容;或是在销售时增加噱头,如某某明星推荐、某某学者力荐等等,以名人效应吸引购买群体的眼球,从而使出于崇拜跟随心理的购买者进行消费,对作品内容关注较少甚至是不置一顾。

标榜“青春文学”的《三重门》也难逃市场的魔力,韩寒在1999 年以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被文坛关注,2000 年他的首部长篇小说《三重门》问世,成为当时中国20 年来的销量最大的文学类作品,由此他一举成名并正式退学。个人对应试教育体制的不满以及留级挂科的现实,使其正式结束了个人的学生生涯,但该书惊人的销量、可观的收入无疑也为其提供了一定的退路。《浮》同样作为青春文学类的作品,原名为《我们是不是很无聊》利用新兴的互联网在网络上连载,获得了极高的点击率,此后更名为《浮》正式出版,首次出版即被业界数一数二的作家出版社揽下,无疑网络上的超高人气也为其获得作家出版社的青睐添砖加瓦。其自身的文学价值暂且放置一边,单就一个20 岁少年的创作由作家出版社印刷出版,就足以使业界惊讶。除此之外,其序言也成为其更傲立于其他同类作品的资本,文学评论家白烨在序中对该书赞誉不绝:“就写校园生活、成长题材而言,这部《浮》应该是卓具文学性的少数佳作之一。”对年少有为的郑执也毫不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我敢说郑执在文学写作中所具有的禀赋与造诣,显然在这个文学群体中已后来居上,堪为他们之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新星。”值得令人玩味的是,两部作品均为作家出版社出版,但在评论家白烨的眼中,两部同样描写青春的作品却可谓是“天上地下”,而且白烨与韩寒还开展了一场令文坛哗然的骂战。对于这两部作品较为极端的评价,或是评论家对于该类作品的看法随时间流逝有所改观?或只是因为作家文笔好坏?其中缘由我们不得而知。

四、反叛与回归的主题意旨

对两部文本进行细读分析后便会发现,文本字里行间洋溢着对于不合理教育体制的不满及批判,无论是数一数二的高级中学还是普普通通的学校,强调学生成绩、强调升学率成为唯一的目标,朋友间不经意的交谈:“秦汉说:‘真的,其实中国的应试教育挺没劲的,我妈都说了,她早晚要把我送出国。’‘可你们现在还站在这里啊,还得面对现实,还得去高考。’梁书文一番好言相劝。”⑩道出了现行应试教育体制下的现实与弊端,这现实使人无可奈何却又别无他法,给正在成长的孩子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这些对话的存在使每个人的个性得以充分展现,也正是因为对话才能引起互相间的冲突,而冲突产生的背后往往是个人看法与观念的差异。“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句顺口溜至今仍广为流传,固然学生成绩的优秀对学生个人、教师、家长都有着正面的作用,但如果一味地追求某一方面则必然导致一方倾斜,最终造成失衡的局面。这种失衡最为常见也最为明显的是学生的心理在成绩面前败下阵来,他们的心理调适能力不佳,一旦遇到成绩接连下滑的情况,教师、家长等外部施加的压力使其无法正确认识该情况,又怯于向他人吐露心声以求缓解调适,那么其压力就会如同滚雪球般越积越大,轻者心理抑郁,不愿学习与面对他人,终日郁郁寡欢;重者则选择了更为偏激的方式来终结这种情况,花一般的年纪就此止步怎能不令人痛心?当然,这两部文本并未将结论下得如此笃定与严重,他们主要指出的是在只以成绩为旨归的应试教育下,以刻模般培养学生的学校以及将孩子作为学习工具的家长双重作用下,少年们却在艰难地度过自己原本快乐无忧的学生生涯,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畸形吗?因此韩寒们、郑执们想要反叛这种千篇一律的应试教育模式,希望在重视成绩的同时也能提升其他相关的方面,如提高教师质量、增强其道德修养;注重学生各方面的发展,切忌“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等现象。

反叛的另一面则是对于回归的渴望,少年们处于成长的关键期,他们渴望成长摆脱束缚却又无法找寻到正确的道路,他们渴望拥有真挚纯粹的友谊而又常常失落,他们渴望释放天性追逐自我而又往往遭到阻拦,因而他们迷惘、失落、惆怅。作家们旨在以林雨翔、耿小乐为切入点,洞察整个学生时代的林雨翔们、耿小乐们。近年来,国家积极号召中小学为学生减负,规定了不同年级相应的作业时间,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学校不仅要重智育,德育、美育也应占据一席之地。虽然以规定形式强制执行略显生硬死板,但在已经固化的体制、思维面前,以强制促执行,进而改变观念也许不失为一种更为有效的策略。

结语

韩寒与郑执同属于“80 后”作家群,他们在创作初期无一例外地都书写了有关青春成长主题的作品,作品中人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一方面来自于作家们的真实体验,另一方面也与时代症候密切相关。当时代更迭、社会变化,一味地重复前人所写而没有较大突破,势必会使“同质化”现象愈演愈烈,面对新时代,展望新未来,我们期许作家们能够规避以往创作中的一些弊病,面对更新更好的时代,能够担当起时代的责任和使命,讲好中国故事,发出更强的时代声音。

注 释:

①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20.

②韩寒.三重门[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159-160.

③韩寒.三重门[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 年:62.

④韩寒.三重门[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3-4.

⑤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5.

⑥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86.

⑦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33.

⑧韩寒.三重门[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97.

⑨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1.

⑩郑执.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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