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化地理学四对视角展示景观意义的多元发掘方法
——以圆明园为例
2022-01-14周尚意阚天悦
周尚意,阚天悦
(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北京 100875)
文化景观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研究话题。从20世纪20年代索尔(Carl Ortwin Sauer)研究文化景观以来,已有诸多学者展开了长期的相关研究。20世纪后期新文化地理学出现,它更为强调对景观意义的发掘,因此探讨系统地挖掘景观意义就成为热点。研究景观意义发掘方法的背后,其实是有认识论指引的,这也是批判地理学的一个特色,即强调景观意义的发掘还需要景观意义的选择和判断。目前虽然已经有学者开始讨论,但是还不够充分。本文则希望从文化地理学角度给出答案。此外,本文还有助于针对历史文化景观意义固化的情况,将今人感悟的景观意义呈现出来。
本文研究对象为圆明园中的部分景观。圆明园坐落在北京西郊海淀,与颐和园紧相毗邻,是北京重要的历史园林景观。它始建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由圆明、长春、绮春3园组成,是清代政治地位最为突出、综合艺术价值最高、修建持续时间最长的皇家园林。同时,圆明园是北京“三山五园”的重要组成部分。《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2016—2035年)》提出 “加强三山五园地区的保护”的要求,其中包括“深入挖掘三山五园地区的文化资源”“进一步挖掘应纳入保护对象的文化遗产”等内容[1]。因此, 圆明园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同时,目前对圆明园景观意义挖掘丰富,也十分适合用于展示观察的四对视角。
1 景观意义研究概述
景观意义研究较为复杂,引发了诸多学科的讨论。其中,现象学强调景观意义的心物一体,需要通过本质研究来剖析现象。如人文主义地理学者、建筑设计教授西蒙(David Seamon)认为,若研究人们对景观的意义感知,需要考虑不同相遇(encounter)模式下人的心境差异导致的看待景观意义的不同[2]。此外,从主体性角度考虑,斯卡佐西(Lionella Scazzosi)提出不同文化传统下成长起来的人会对同一景观赋予不同意义,如文学家、画家、旅行家、自然学者、历史学家、地理学家等对相同景观有不同的赋意[3]。
符号学将景观看作是由“能指”表达的“所指”,此方法的源头来自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的语言符号学,他强调语言与言语、贯时性与并时性、语构关系与联想关系、能指与所指[4]。而相同的能指并非代表相同的所指[5],地理学和历史学则可分别说明共时性的景观意义和贯时性的景观意义为何存在。根据这种符号与指称对象之间的不同关系,美国哲学家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从逻辑学出发,将符号分为图像符号、指示符号和象征符号[6]。这3种符号也成为景观符号元素表意的3种类型。运用图像符号的例子有中国古典园林中的“一池三山”,这种设计使人联想到蓬莱三岛仙境;运用指示符号的例子有古典园林中常见的匾额,其运用文字引导观赏者了解景观设计意图;运用象征符号的例子有苏州私家园林中花窗 、漏窗、铺地等处常见的冰裂纹,以冬去春来之兆,象征一切不顺畅之事亦将冰释消融。
在凝视理论指导下,学者利用循环渐进的“观看—想象—赋义”的 “凝视”过程来探究景观的意义[7],如有学者通过“凝视”,发现东交民巷不仅是历史文化保护区,还是人们伸张正义的地方[8]。在非表征理论指导下,国内外学者主要从情感与日常生活两个角度分析景观的意义[9]。如有研究发现,意大利东北部山地公园白云岩景观的意义不仅在于其自然属性,还应包括社会文化属性,如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利益关系[10]。
风景园林学科的研究也涉及景观研究。景观被视为是风景园林的一种,作为其研究对象,同济大学刘滨谊教授提出风景园林(园林、风景、景观的统称)具有三元意义:一元意义是由自然和人工要素组成的物质环境和资源;二元意义是人类等生命体的户外感受和行为;三元意义是这类环境和行为赖以存在的时间和空间[11],以此作为风景园林规划准则。
此外,基于景观含义的多元化,有学者对其进行了概念梳理,进而可以帮助人们理解景观意义为何。例如,梅宁(Donald W.Meinig)提出了同一景观的10个版本定义:①景观是自然;②景观是栖居地;③景观是人造工艺品;④景观是系统;⑤景观是问题;⑥景观是财富;⑦景观是意识形态;⑧景观是历史;⑨景观是地方;⑩景观是美的体现[12]。俞孔坚从景观与人的物我关系及景观的艺术性、科学性、场所性及符号性入手,提出景观是审美的、景观是体验的、景观是科学的、景观是有含义的[13]。
以上研究展示了不同视角下景观的多种意义,但却较少讨论何种意义容易被忽视,以及在挖掘出多种意义后,应如何平衡景观的多元意义,以实现大众认同。在文化地理学者看来,景观是一系列矛盾的集合体。2007年,怀利在《景观》(Landscape)一书中,系统梳理了景观发展脉络,并以近视/远观(proximity/distance)、置身/观察(inhabitation/observation)、眼睛/大地(eye/land)、文化/自然(culture/nature)四对视角解释景观。本文采用了怀利见地的精髓,即展示景观意义生成的活力[14],并探索怀利尚未分析的问题,即用什么来平衡每对视角。
2 四对视角及人文主义感悟性
2.1 指导景观意义挖掘的四对视角
新文化地理学认为景观意义既是变化的,也是多主体的,甚至是矛盾的。《景观》一书将景观的内涵归纳为四对视角:近视/远观、置身/观察、眼睛/大地、文化/自然。由于在原书中“observation”是不带功利目的的,因此下文将之译为“超然”。其中,近视与远观的区别是:景观意义赋予者是具身还是非具身地感受景观;置身与超然的区别是:景观意义赋予者是成文法还是不成文法确定的景观所有权拥有者;大地与眼睛的区别是:将景观意义看作是唯一的客观描述还是多元的表达;文化与自然的区别是:承认景观意义是心物一体的产物还是独立于人的意识的存在的(图1)。
图1 观察景观的四对视角(来源:作者自绘)
正如怀利所说,四对视角也是四对矛盾,矛盾的双方是相辅相成存在的。本文将四对视角应用于景观意义挖掘,指出各个视角存在的合理性,同时展示在景观规划中可以此为指导,以帮助规划者系统地分析景观。
2.2 人性感悟力在四对视角中的体现
人文主义地理学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视角,它提倡人对景观的感悟力。如研究者对意大利东北部白云岩世界遗产(Dolomites World Heritage Site)的理解不只停留在自然之美,还体会到了景观与当地人日常生活交织的非表征意义[10]。人文主义地理学代表人物段义孚曾从地方的感受质量、强权心理学和文化想象力3个方面对感悟能力展开论述[15], 而景观是地方的外在表现[16],因此可以从感悟力角度出发,看到从四对视角出发观察景观的价值。
在人性“感悟力”的指导下,可以看到四对视角中“近视”“置身”“眼睛”“自然”的重要意义,而这些往往是现实规划中容易被忽视的视角。
第一,“地方感受价值”从人类普遍拥有的官能感知、通感和语言入手,了解地方。人们可以借助常用的视觉、听觉,甚至是味觉、触觉和嗅觉来感受地方,而不只是将其作为远处冷冰冰的图像。此观点体现了第一对视角中“近视”的价值,“近视”的观察能让人更真实地了解景观,不断追求对景观更真实的感受是景观规划设计者的感悟目标。
第二,“强权心理学”从心理学角度思考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表达人受自己幻想和对强权的追求而玩弄自然、玩弄弱者的心态。园林也是以人类享乐休闲为目的的人造物,反射出人对自然不同目的的改造。因此,这方面引导人们在思考“文化/自然”视角时,反思是否仅仅为了内心权力欲和控制欲去摆布自然,这样我们可以看到“自然”视角的价值所在。对此不断地思考与感悟能使景观规划设计者更加尊重自然,体现和谐的人地关系。对于未涉及自然改造的情况,本文认为自然与文化应相辅相成,二者合一。
第三,“文化想象力”将文化看作是想象力的产物,人们将幻想变成现实,并不满足于现状追求更好的地方,这个过程循环往复,文化也跟着进步了。这点体现出“大地/眼睛”中“眼睛”视角的重要性。相同的景观经不同人表达后会生成更为丰富的意义,而表达形成越多,且接受新意义的人越多,景观附着的“文化”也会随之进步。
针对“置身/超然”视角,本研究秉持人文主义观点,提出应重视“置身”对于景观意义挖掘的重要作用。在景观规划中,研究者需要更多关注在此环境中生活的人们对景观的感受,挖掘非表征的现实意义,了解人们日常实践赋予景观的新内涵,这也是一种感悟能力。
以上展示了人性感悟力在四对视角中的体现,并提出应重视容易被忽视的“近视”“置身”“眼睛”“自然”视角,这四对视角与其他视角相辅相成,构成人们赋予景观意义的出发点。
3 四对视角的方法运用
本部分首先选取圆明园中部分景观案例来展示基于各对视角挖掘景观意义的形式;然后提出在规划中如何在四对视角中找到平衡点;最后给出规划建议。
3.1 文化与自然及组合
3.1.1 视角介绍
“文化/自然”是四对视角中最基本的视角。针对此视角有2种看法:一是英戈尔德(Tim Ingold)的观点,即文化与自然是不能分离的[17],即没有纯粹自然景观,也没有纯粹人文景观。二是从“文化”视角看,景观是文化的,没有人就无从谈景观;从“自然”视角看,总会有不受人作用的自然景观。
在第一种“文化/自然”视角下,景观是心物不可分割的整体。 在中国园林营造中,“一池三山”是常用的仙山造景手法,这种通过掇山理水,再现道教仙山的意境的手法可以追溯到秦汉[18]。圆明园的福海之中蓬岛瑶台(图2)就是按照这种手法而建造的。该景观既是自然之景,也是人文之境。
图2 圆明园福海中的蓬岛瑶台(来源:作者拍摄)
在第二种观点下,“文化/自然”视角还可以理解为用“人类的立场”还是“非人类的立场”看景观。从人类视角出发,福海在文化上是皇家园林建造水景技艺的突出展示;从非人类视角出发,当去掉人类文化对其的定义和修饰,福海还是水生生物赖以生存的栖息地,它不仅具有对人类的生态环境服务的价值,还具有自然界自身存在的价值,人类应给予其尊重。
3.1.2 视角组合及规划建议
“文化/自然”视角的平衡在于,景观设计者根据时代条件,寻找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模式,而非对自然大规模改造。圆明园未来的设计既需要反思对自然的改造是否必要,更应该强调体现人地协调。本文秉持的观点是:应当挖掘并保护那些体现和谐人地关系的景观意义,避免过去对自然的忽视。
此视角对规划实践的指导是:在保护层面,充分挖掘景观中体现和谐人地关系的内容;在规划层面,分析改造自然要素的必要性,秉持人地和谐观念进行意义赋予,如依托原本地势走向等进行设计,给予景观新的生命力。
3.2 近视和远观及组合
3.2.1 视角介绍
“近观/远观”视角的前提是,承认景观意义是具有主体性的。两种视角的差异在于,观察主体是否身处景观之中。由于主体以不同方式接触景观,就可能对景观产生多种解读。
近观景观是人们以原始的、不可逃避的参与来感受景观的方式。现象学代表人物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指出塞尚(Paul Cézanne)的景观作品反映出观察者与景观相互交织的关系[19]。按照现象学的观点,人们的身体与景观直接互动,尤其通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的接触后,所感受到的景观意义,与只是从他人文学、绘画、摄影等作品中“远观”景观的感受是不同。“夹镜鸣琴”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乾隆皇帝所作《夹镜鸣琴》(调寄水仙子)就是“近观”后形成的“远观”作品。
取李青莲两水夹明镜诗意,架虹桥一道,上构杰阁,俯瞰澄泓,画栏倒影,旁崖悬瀑水,冲激石罅琮自鸣,犹识成连遗响。
垂丝风里木兰船,
拍拍飞凫破渚烟。
临渊无意渔人羡,
空明水与天。
琴心莫说当年。
移情远,
不在弦,
付与成连[20]。
乾隆皇帝的诗意来自他的身体对这个景观的“近视”感受。例如“画栏倒影”是眼睛看到的,“琮自鸣”是耳朵听到像玉石敲击的湍流之声,或许还有面颊触到的“风里垂丝”,鼻子嗅到的“崖悬瀑水”的水气味道。读这首诗的人可以调动身体的想象,还可能唤起“近观”的冲动。现象学的要旨之一是通过唤起人们共有的身体经验,达到文化共享。该诗文还运用典故,如临渊羡鱼、伯牙子期,都与水景相关,尤其是引用成连移情典故再创作,遥想伯牙山水琴音,窥见蓬莱仙境[21]。因此,在圆明园景观保护中,“近视”的视角十分重要,它是“远观”无法替代的。对景观规划者来说,通过题记等可以提醒人们对景观建立身体的“强联系”。
“远观”景观的前提是,不以具身的方式感受景观的意义,甚至是相对客观地记录景观,如精准的地图、彩色照片、建筑工程图等。著名的文化历史学家、文学评论家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指出,景观是主体与之分离开的观察[22]。
依靠景观设计图纸理解景观意义,就是“远观”的方式。例如阅读圆明园建筑的“样式雷”图纸就相当于远观。清朝时期皇家园林建设高潮迭起,样式雷世家是当时杰出的皇家建筑师,留下了众多杰出的皇家园林作品[23],圆明园就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今圆明园中许多建筑已经荡然无存,所以人们需要借助文字、图像资料了解圆明园昔日风光。2017年中国国家图书馆出版了《国家图书馆藏样式雷图档·圆明园卷续编》(全十二函),图3为其中1幅。今天的研究者可以借助样式雷图档,了解到圆明园九州景区是“园中有园、层层嵌套”的格局[24]。“远观”的另一个优势是,可以让人们把握圆明园宏观格局的意义,如观察《圆明园地图》可以体会在现场不容易看到的“九州清宴”的空间格局。
图3 样式雷圆明园工程图局部(来源:作者根据图纸自绘)
3.2.2 视角组合与规划建议
“近视/远观”视角的平衡在于,景观设计师可以在“近视”和“远观”之间架起桥梁。身体是重要的桥梁,它可以让主体将“近视”的感受,化为“远观”的表达或刻画,并将“远观”的景观通过设计,尤其是增加身体多元感受的元素,转化为实际的景观。 在现实设计中身体的视角往往会被简化为视觉的视角。而调动“五感”感受景观,方能生成全新的景观意义。基于身体的景观意义生成,也是最能为其他所共享,进而为圆明园景观意义的传承扩大认同人群。
此对视角对规划实践的指导是:在保护层面,保留挖掘与五感“近视”相关的景观要素,如水流、作物等;在规划层面,进行多尺度的景观意义展示,如结合水涛、荷香等元素,通过题景的手法,将原本“远观”的主体之五官感受调动起来;展示景观在更大尺度的意义,如设置展示台展示景观在园林、甚至是城市中的存在价值,从而引起更多人的理解与认同。
3.3 置身与超然及组合
3.3.1 视角介绍
“置身/超然”视角在承认景观意义具有主体性的基础上,强调景观与主体之间是否有“所有”的关系。即便主体都是“近视”景观,但是“拥有”景观的主体与其他主体获得的“景观”感知也有差异。制度分为正规制度和非正规制度,前者如法律规定的景观所有权、使用权;后者是非法律明确的景观所有权或使用权。在许多情况下,中立地、客观地记录景观显然不是景观描述的目的。那么应站在何种立场?不能否认,主体拥有景观的所有权,他们对景观意义的描写与其他非拥有者是不同的,而实际规划应关注多主体感知下的景观意义。
“置身”于景观是指将景观视为“自己的”的前提下而产生的景观意义。以圆明园为例,可以通过不同的人对圆明园的态度,看到主体观察景观时的差别。2010年圆明园植树活动有两位特殊的参与者,一位是“样式雷”后人雷宝章,另一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年轻人。这2位参与者的家族史都与圆明园有关,因此对圆明园有独特的情感。还有一种“置身”是今日的人们把圆明园当作日常休闲空间,而抹去了皇家之园的意义。上述主体都是以圆明园作为自己“拥有”的空间。在圆明园保护利用中,如果不考虑这些人心中的景观意义,那么未来在景观规划中就可能出现不同群体的对立。因此有学者鼓励让这些人也参与到规划当中[25]。
超然地观察景观是指景观虽然不是“自己的”,但依然关注景观的意义。地理学家索尔和历史学家霍斯金斯(William George Hoskins)对景观的研究都采用过“超然”的视角[26]。例如索尔的学生泽林斯基调查收集了美国各地的文化景观类型[27]。从1986年开始,政府开展了圆明园5次搬迁。在这过程中,原来的驻园单位、居民一直在“置身/超然”的矛盾中挣扎,最后从“置身”转为“超然”,实现了对“小我”的利益的超越,以更大群体的文化遗产保护利益为先。
3.3.2 视角组合与规划建议
“置身/超然”视角的平衡在于,景观设计者应展开多主体调查,在“置身”与“超然”的群体之间,找到共同利益的结合点。避免仅从规划者“超然”的角度出发,而忽视了由于长期生活在圆明园周围居民在与景观相处的日常生活中形成的“拥有感”,如广场等开敞空间的可进入性。让多方主体,尤其是当地居民、游客参与景观规划,表达不同主体对景观的情感,不仅会促进景观意义的丰富,还有助于社会和谐。
在现实中,许多没有直接“所有权”的市民对保护圆明园投入极大的热情。例如,2005年,圆明园为了缓解用水紧张,计划在湖底铺膜,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由此可以看到,公众对不“属于”自己的景观的关注和爱护,他们完成了对“小我”的超越,也完成了从“超然”向“置身”的迈进。
此视角对规划实践的指导是:在保护层面,保留挖掘体现多主体共同认同的景观,通过问卷、访谈、伴随式观察等多种方法,挖掘其存在的共同情感;在规划层面,景观规划,尤其是设计改造,考虑与此景观相联系的“置身”主体与“超然”主体共同认同的景观意义“亲近自然”的意义上。
3.4 大地与眼睛及组合
3.4.1 视角介绍
任何景观都是大地的一部分,它具有空间的相对固定性。承认景观的外在性、客观性,就是用“大地”视角看景观。这个视角与“远观”有一致之处。而“眼睛”的视角则是指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记录看到的景观。因此《景观》一书指出:景观不但是我们观察的对象,还是观察的方法。只要我们将感受到的景观表达出来,景观就已经不再是脱离主体而存在的绝对客观了。这个观点与“科学的”景观记录方法的主张截然不同。人们不但可以用不同的文字和文体记录景观,还可以用绘画、摄影、雕塑等形式再现景观。客观与主观视角下可以生成多样的景观意义。
“大地”视角强调从外在性和客观性来看待景观,景观是大地的一部分,是物质的存在。目前我们看到记录圆明园景观的方法有很多。最接近大地视角的景观记录是地形图,其记录了景观作为物质实体的基本属性。此外,考古调查也是表达景观客观性的一种重要手段。如2013年10月—2015年12月,北京市文物研究对圆明园大宫门区域进行了考古发掘,得到重要的考古数据,如大宫门基址平面呈“回”字形, 东西通长22.2~22.3 m,南北宽11.6~11.7 m等[28]。还有一些具有客观性的记载,如万方安和主体建筑33间,每间皆为4.48 m3……这些数据是一种对景观的客观记录,是最原始地描述景观,进而反映了该建筑在周围环境中的相对位置和建筑规格,对人们了解当时的建筑规制、布局安排有着重要意义。
“眼睛”视角指人们的感知与想象使景观因人而异,人们对景观的多种感受导致了多元表达的意义生成。对于古典园林来说,不同文化背景下产生的艺术作品也可以成为独特的景观意义标签。体现“眼睛”的方法有绘画、文字记录、影像记录、VR再现等。以万方安和为例,《圆明园四十景图》以东南向约45°的鸟瞰视角绘制,生动展现了万方安和殿宇建筑平面呈“”字形的回廊,表达了佛教思想对皇家园林建设的指导。目前,我们可以利用数字技术对其有更为丰富的表达。如用3D复原图、VR沉浸式体验,来打造“身临其境”数字景观;再如通过模拟季节变化感受通风、保暖和采光的精妙设计,模拟万字房室内设计的巧思。
3.4.2 视角组合与规划建议
“大地/眼睛”视角的平衡在于,景观设计者在景观原始意义的基础上,不断感悟景观的魅力,用多重“眼睛”视角展现景观。人们不断追求、创造美的过程是文化进步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最终目标应是人性得以提升。
此视角对规划实践的指导是:景观设计者可以在保护原有风貌被不破坏的基础上,增加新时代的新的景观表现形式,从而让这个历史文化遗产增加新的景观表达,这种表达不一定是实体要素的,可能是影视的、文字的、数字的。
3.5 不同视角的组合
上文探讨了各视角内部的景观意义观察方式及价值判断。而在实践中,其实各个视角存在紧密联系,各个视角间也可以两两组合,形成四组意义赋予方式。比如,在对圆明园西洋楼进行数字化复原之时,由于其遗址地破坏严重,现存信息有限,因此复原过程中需要收集整理大量的史料,如历史照片、铜版画、样式雷图文献档案等,以此为重要依据完成对景观的三维复原模型[29]。这样对景观的了解都是“远观”,但是不同的单位,根据圆明园遗址资料,制作重要景区三维模型时,有不同的表现手法。未来还会出现更多的表现,这就是“远观”与“眼睛”的组合结果。不同视角的组合也是赋予景观多重意义的重要方式。
4 结束语
本文以圆明园之例,阐述了四对观察景观视角的特点以及背后体现的人类观察世界的动力。本文的结论有2条:
一是四对视角给出了发掘圆明园景观意义的多种途径,这些途径不同于以往只是从历史文献和历史遗存中找到保护的依据,还可以从当今人对景观的感悟和观察找到他们对圆明园意义和价值的新理解。
二是人文主义地理学提倡的感悟力,有助于从多种景观意义中甄选最可能被人们认同的保护方案。对于圆明园而言,基于人类自身特点及人性表达,从人的感官体验出发、从人地和谐观念出发、从多元主体参与出发、从创新表达方式出发的创新的保护设计方案,是可以被人们普遍认同的,也体现了各对视角的存在价值。
本文虽然尽量展现多种视角下的景观意义的多样性,并试图以人文主义指导意义发掘,但却未讨论当多种意义产生冲突时的意义选择。因此还需要在未来进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