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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又一场雪

2022-01-09

海燕 2022年1期
关键词:丝巾雪花

文 张 蕾

最快乐的雪

小时候,印象颇深的一件事儿,就是大雪封门的兴奋。那个时候家住平房,冬天的雪就是封门的代名词,早上起来爸爸使劲才能把门推开一道缝,然后用铁锹把齐腰深的厚雪铲开,在院子里开辟一条通道,然后打开院子的大门。那个时候的冬天可真是美好,一炉子滚烫的煤块,就能把30多平方米的屋子烘得热乎乎,坐在烫屁股的炕头,捧着一盆带着冰碴的冻梨,咬个小口使劲吸吮,那个甜啊。后来,真的买过南果梨,放在冰箱里冷冻,却再也没有小时候冬天的味道了。

那个时候的雪,比现在要厚重,要洁白,院子里半米厚的雪,足够我掏个雪洞,然后藏匿一些东西在里面,比如夏天收集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比如家里用剩下的一小截蜡烛,比如一个小火柴盒。只要下雪,就要扛着铁锹去上学,到了学校赶紧放下书包去责任区扫雪,可以趁着老师不注意,抓一把雪塞进同学的脖颈里,还可以自由发挥堆个小雪人。那个时候再怎么冷好像也不会感冒,教室里的炉子上永远堆着一摞铝制饭盒,接近中午的时候,谁都没心思上课,因为热情的炉子会把饭盒里的佳肴味道全都释放出来,每个人的眼睛虽直勾勾地看着黑板,心里都在揣测第一摞第几个饭盒里是什么东西。可是现在的孩子,只要有暴雪的预报,就要停课,我儿子现在都没有用过铁锹干点什么,一到下雪天,他倒是想去雪地里打滚,这时候姥姥就会站出来,说雪里有病毒,衣服和鞋脏了还得洗,冻感冒了怎么办?然后一根雪糕加一个小时看电视的权力,就把10岁的孩子妥妥收买了。现在的孩子生活舒适,但是少了很多质朴的快乐,人就是这样,在纠结和选择中生活,到底哪种选择是对的,谁也无法言说,可能只能在若干年后由孩子自己来评判了。

最寒冷的雪

记忆中最寒冷的风雪是在初二那年,当时每天我需要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去上学。在姥姥病重的那一天,雪下得特别大,放学时候又狂风肆虐,温度骤降,我只穿着一件毛衣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薄薄的真丝丝巾。我知道家里有事,看着同学们都有家长来接而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并没有过多的羡慕,只想着蹬着自行车,快点回家。刚开始我还用丝巾围着脸,可是不到十分钟呼出的白气就把丝巾弄湿了,然后在零下几度的气温下,丝巾很快结了冰,像一把把冰晶雕刻成的刀子,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切割。没有手套的保护,手很快就冻得没有了知觉,只能凭着机械的惯性,紧紧地握着冰冷的车把手,好像手和车把手已经粘连在一起,动动手指都会痛。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无依无靠,大约两个钟头的风雪兼程,终于回到了家。看到妈妈哭红的双眼,就知道姥姥已经离开了我们。“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间的离别就如这风雪,总会有刻骨铭心的痛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大的风雪都会变成旭日暖阳,会变成月朗风清。但是,总有一个瞬间,会让我们清晰地回想起当初的细节,会重新记得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最浪漫的雪

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改变命运。我也是十年磨一剑,可是最后的分数不尽人意,还好一本保底成功,也算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学。我的大学在冰城哈尔滨,我戏称自己要在电冰箱里度过四年的地方。哈尔滨的冬天,满城白雪皑皑,随处冰雕玉琢,美得一尘不染,美得晶莹剔透。

林业大学就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林场,校园里有各种参天大树,而且都是针叶林,在寒冷的冬天依然挺拔翠绿。初冬开始飘落的雪,会一层一层地累积,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声,不小心碰一下树干,被雪压弯的枝条就会抖动,成块的雪就会扑扑簌簌地掉下来,砸在头上,引起雪地里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象牙塔里的雪,像慈悲的女神,眷顾着这纯洁世界里一段段美好的爱情。

大二那年,他每天晚上都会到我们学校,吃完饭,然后陪我上自习,把我送回寝室后再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学校。那年冬天,雪特别大,校园里的道路全是白色的,路滑难行。圣诞节前的晚上,他没有打电话说过来上自习,我也没和他联系,就和室友们一起往自习室走去,天气依然寒冷,但是没有风,昏黄的路灯把雪镀上温柔的金色。在学校主干路和我们走的小路的交叉口,室友突然拽住我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他?我抬头一看果然是他。他也很诧异,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姐妹们知趣地嘻嘻哈哈地走了,只留我和他在雪夜的校园。他说他本没想过来,雪太大了,但是又不习惯没有我,也不放心我,索性就赌一把,去我们经常去的自习室,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缘分,能不能不期而遇。这应该是我和木讷的他之间,为数不多的一个浪漫情节,冰雪见证了一切。

最悲情的雪

2021年的第一天,也是一场厚重又浪漫的雪,常去逛的公园瞬间成了仙境,那时的金州古城,被狠狠地按下了暂停键,疫情好像太上老君的乾坤袋,瞬间没收了方圆十里的人声鼎沸和繁华喧嚣。因为不穿防护服不让出门,又担心被在家百无聊赖的居民偷拍,虽然跃跃欲试,但是理智战胜了情感,稳稳地压制住了想去拍照的冲动。封城的27天,最浪漫的时候,就是昏黄的傍晚,站在窗边,甚至于清晰地记得,耳边响着的旋律是《醒不来的梦》。默默地看大雪纷飞,既感慨“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意境,又羡慕雪花如晶莹剔透的精灵,淋漓尽致地展现曼妙婀娜的舞姿,每一片雪花都拥有那个时候的我们不敢奢求一分一毫的自由,又不经意间细细揣摩那句:他朝若能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

如果人生是一曲交响,那2021年就是一个澎湃的篇章。春有百花夏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因为疫情,以及因疫情造成的诸多变故之后,我依然坚信人间值得,未来可期。

最惊艳的雪

轮回,是一个神圣的过程,它能让所有的毁灭,可以以另一种形式重新来过,譬如风霜雨雪。因为有轮回,所以我们可以在每个春天,为一抹绿芽而惊叹生命力的顽强;可以在每个夏天,为那朵娇艳怒放的花朵而欢呼喝彩;可以在每个秋天,为浓郁灿烂的树叶而温柔呢喃。还有冬天,凛冽的冬天,冷酷的冬天,也会让我与一场最惊艳的雪不期而遇。

今年的第一场雪太大了,远望着每天都见面的大黑山,在蓝天映衬下,坚毅有棱角的山体都被覆盖了一抹洁白,我来这里13年,没有在有雪的日子进过山,因为没有合适的由头,没有合适的伙伴。所以,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接到对的邀请的时候,即使我再理性,也没有办法拒绝。当车子刚刚驶入大黑山的怀抱时候,我完全惊呆了。每一片树叶都裹着冰衣,宛如一个个红的、黄的、绿的小精灵,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俏皮地折射出七彩光芒,随着温度升高,每一个冰柱慢慢悠悠地融化着自己身体,水滴不慌不忙地坠落,清脆地敲打着被落叶覆盖的土地,就好像他们已经了然于心,融入大地后就会开始下一场轮回。

不小心走近一座山庄,恍惚间以为误入人间仙境。一方浅潭,色如墨玉,静谧幽深,随风飘洒的雪花,悄悄吻过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原本静卧于水面的两三片红叶,随即慵懒地伸个腰,扰得浮沉于水面上方的白色雾气,也露出淡淡的微笑。枝头晶莹剔透的红果和黄果,鲜艳欲滴,厚厚的雪掩盖了原本的古朴和典雅,掩盖了郁郁葱葱的绿墙,掩盖了脚下杂乱的落叶,留给人间的只有清脆的踏雪的声音。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静止,不禁浮想联翩,在某个春日的午后,细雨飘洒,翠竹摇曳,屋檐下滴落的雨滴,会不会是这满园瑞雪的轮回。

大大小小的雪对于北方人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雪花轻柔地亲吻我的脸颊,每次都会有初雪的感动与雀跃。每一场雪,都会将那个时刻独有的记忆镌刻在不会融化的记忆中,成为生命中纯白无瑕不可磨灭的珍贵。往后余生,也许还会有很多场雪,也许还会有更多美好,也许会有挚友不离不弃的陪伴,也许天地苍茫形单影只,但这些都是生命的馈赠。而我们要像雪花一样,虽然脆弱,却顽强地绽放出最美的姿态,无畏无惧地参与每一场轮回,寻找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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