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同再造
2022-01-01阙玉兰
写在前面:何奶奶本姓凌,祖籍小金县,藏族,1935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工农红军经过小金的时候,饥寒交迫的她带着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弟弟参加了红军。弟弟编在少年班、何奶奶与她母亲编在后勤班。开始,母女俩跟其他女战士一样,缝制军装。后来,为了发挥特长与地方优势,她们开始吊牛羊毛线织毪子腰带和绑腿,为红军过草地准备御寒的衣物。她们跟随部队一边行军,一边吊线织毪子。到了黑水,何奶奶的母亲突然患上严重痢疾,红军队伍当时缺医少药,面对此种情况束手无策,后勤程部长请何奶奶留下来照顾母亲,并且留下一个银元。在军需紧缺的情况下,红军仍然给何奶奶她们留下给养。母女俩最后来到茂县渭门镇的石榴沟村,带着母亲嫁给了何家,便成了何奶奶。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如果没遇见红军,何奶奶和她母亲绝对不可能当家做主,更不可能过上幸福生活。
一家亲
凌家居住在距离小金县城不远的一个小藏寨,茶马古道从此藏寨穿过,是背子客、骡子客的必经之路。藏寨人除了狩猎、放牧、种植外,也有经营旅店、骡马店(驿站)等生意,但更多是以背盐、背茶包子等为生,因此消息特别灵通。红军还未到小金的时候,便听见谣言:“啥子红军?都是霉老二,净是些红眉毛、绿眼睛,吃人脑髓,挖人胆的妖魔鬼怪。”“啥子共产党?就是共产共妻!”并且鼓动寨人纷纷躲进深山,不要与红军打交道。
茶马古道上不明原因失踪的人大有人在。要么遭遇土匪,要么摔进悬崖或深渊。何奶奶当时只有十七岁,父亲因背茶包子一去不复返,留下她与多病的母亲和十二岁的弟弟。
母子仨跟十多个寨人一道逃进了山里,躲进了一个破屋。说是破屋,其实只有屋基和三面断墙,没有屋顶,加上中间留存部分隔墙。十几个人相互拥挤蜷缩在一个角落,使得原本不大的破屋,显得十分空旷。
虽然有十多个人,但是人们不敢说话,不敢交谈,生怕发出一点点声响,招来不测。
人们熬过黑夜,终于盼到天亮。不敢走出破屋,仍然悄无声息地默默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各怀心事,担惊受怕。
有个叫富娃的小孩,平时非常好动,独子的他,因父母溺爱,被惯得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习惯了不受父母约束。此时,富娃已按捺不住静候、寂寞,趁父母不备,悄悄溜到矮墙处,踮脚站在一个石头上,向破屋外一个不大的平坝张望。
平坝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人,其中大多数穿灰布短衣,也有穿其他颜色布衣。富娃见全部都是人,哪里是什么妖怪。当然也看不出为什么叫霉老二?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穿的是短衣裳,跟当地的羌族藏族的麻布、毪子长衫子不一样罢了。
富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向何奶奶的弟弟招手,指着断墙外说:“哎,快来看!”
说话声虽然小,但也惊动了睡在破屋外警惕性非常高的红军,一个红军战士一骨碌爬了起来:“谁?”
与此同时,战士们纷纷迅速地爬了起来,身边有枪的瞬间步枪在手,没有枪的,迅速抓起身边的木棒。
富娃和何奶奶的弟弟赶紧缩回头,吓得大气不敢出。转身直往大人的怀怀里钻。大人们搂紧着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傻的不知道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却飘来阵阵米饭香。米饭,多么诱人的饭食,在藏族人民生活的地区,许多人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吃过。
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从破屋外面传来:“同志哥,同志嫂!我们是工农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不要害怕,出来嘛!”
何奶奶一惊,红军队伍里还有女兵,既然有女兵,怎么会是妖怪呢?她小声问富娃和弟弟:“你们刚才看清楚没有,吓不吓人?”
弟弟摇头。富娃头一偏,天真地说道:“一点都不吓人,跟人一样。”
大家都非常清楚,红军是人。只是不清楚,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是帮助穷人翻身得解放的人。
藏寨中的几个猎户很熟悉大山的环境,早早便背着猎枪带着家人进了大山。此时,躲在破屋的差不多是老人、女人、孩子。
大家清楚,如果有人要想来对付他们,根本不用吹灰之力,破屋根本抵挡不了什么。
还是那个声音:“同志哥,同志嫂!出来吃饭了,红军有饭大家吃,有衣大家穿。出来吃饭了!”
有胆大的,果真走了出去,真的是有饭大家吃。
小藏寨一下子像过年一样热闹。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将粮食、牛肉、衣物分给穷人。藏民们积极行动起来,参加到红军打土豪的斗争中去。何奶奶与她母亲先是参加了红军妇女班的缝衣组,后来还担任了吊羊毛牛毛织毪子腰带、绑腿等的教学指导任务。
弟弟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成天跟在红军战士身边转,最后,一家仨都参加了红军。
独子不当兵
小寨藏族同胞美好的日子很快过去,队伍就要开拔,何奶奶带着母亲和弟弟正式参加了红军。
天刚蒙蒙亮,为了不惊动大家,驻扎在小藏寨的那个连,整装待发。何奶奶一家人也在其中,比何奶奶弟弟小一岁的富娃知道他们一家人参加了红军,心里也萌生了参加红军的念头。于是,他趁自己父母还在睡梦中,找到连长说要参军,连长非常高兴地说:“小同志,红军欢迎你。你参加红军的事,你的父母同意不?”
富娃撒谎说:“同意,他们都同意。”于是,富娃悄悄站在了何奶奶弟弟身旁。
就在部队即将出发的时候,富娃的母亲,一位年轻藏族女人从梦中醒来,来不及梳洗,披头散发地哭着在队伍边上大喊:“富娃!我的儿!”
连长赶紧迎上前问:“同志嫂,不要激动,你的儿子是哪个,叫什么名字?”
此时,富娃早已站在何奶奶弟弟身后。
富娃母亲哭着说:“我的儿,富娃,我……我只有他……他一个娃娃!”
连长听见后,冲队伍喊:“富娃,出列!”
富娃红着脸不肯出列,何奶奶的弟弟为难地对他说:“你阿妈在找你,你跟她回去嘛。”
“我……我要跟你们去!”富娃扭捏着,退缩着,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连长很快发现了富娃,低下身子,耐着性子对富娃说:“小同志,跟你阿妈回去吧。”
富娃退缩着说:“我要跟你们去!”
“对不起,你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走了,你的阿爸阿妈怎么办?跟你阿妈回去吧。”连长耐心开导着。
富娃见连长这样说,转身弓腰逃离开去,并且哭着说:“你们大人,都只顾自己!”
连长命令战士们:“快!拦住他!”
一位红军战士转身一扑,动作敏捷,双手很快伸向富娃,一搂抱住富娃劝说着:“跟阿妈回去,听话。”
“不!”固执的富娃扭捏着。
连长来到他跟前牵着他的手说:“你走了,你阿爸阿妈没有了孩子,如果他们生病了,身边没得人照顾。你看,你阿妈舍不得你离开,哭得好伤心。再说,我们红军的规矩:独子不当兵。如果你有个兄弟姊妹,都还可以。现在,不行,对不起!”
最后连长将富娃的手送到她阿妈手上说:“对不起,同志嫂,我们先不了解情况,对不起!”
富娃阿妈一只手牵着富娃的手,一只手撩了撩脸上的头发,然后深深地给连长、给红军队伍鞠了一个躬。
为了小鬼
红军队伍行进在小金通往黑水的崎岖山路上,坝区的汉族红军战士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同样是汉族人的连长,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坚定地鼓励大家说:“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马上就到下一个寨子了。”
何奶奶等人也是大汗淋漓,有同志建议休息一下,连长心疼大家,同意在山路边休息一会儿。
正当队伍坐在路边的时候,突然发现三个穿着藏袍的孩子窜到了前面,他们的个头都不高,看样子大小不过十来岁。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多出几个小孩儿?同志们面面相觑。连长知道何奶奶及她的家人与当地的语言相通,便安排何奶奶的弟弟,说:“小同志,你去问下,他们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有多大?”
一会儿,何奶奶的弟弟了解到:他们是刚才队伍经过的那个藏寨的孩子,看见红军队伍中有少年,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神气十足。于是非常羡慕,便悄悄跟在队伍后边。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年龄稍微大一点的那个孩子信心十足地说:“我们要跟你们去!”
何奶奶的弟弟将他们带到连长面前,并且转述了他们的要求。
连长和蔼地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并且看了看他们稚嫩的脸,爱怜地摇头,和颜悦色地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送他们回去!”
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的路。转去,回头再赶上队伍,真的有些吃不消。再说,山路上随时有土匪出没,一旦离开了大部队,万一……
一位参军不久的小战士说:“要不,等他们参加我们少年团。”
连长脸色一变,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小鬼不行!”见战士站着未动,于是解释说:“部队要打仗。他们太小,不说参加打仗,恐怕马都会把他们踏死。去两个同志,送他们转去!”
虽然小孩儿都不肯,结果还是被两个红军强行往回送。
送孩子的艰险,无人知晓,然而送孩子的红军,最后只有一位归队,带回了不幸的消息:另外一位红军战士在路上遭遇土匪,壮烈牺牲。
这样的仁义之师,随便走到阿坝州的什么地方,都是人民的子弟兵,爱民如子。阿坝州的各族人民也都非常拥护红军,积极踊跃参加红军队伍的人民群众成千上万。许多家庭都像何奶奶家一样,感同身受,恩同再造。
责任编校:邬彦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