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解放的政治归宿:兰州“三八”国际妇女节纪念研究(1938—1945年)
2022-01-01储竞争张文锦
储竞争 张文锦
(兰州大学,甘肃 兰州 730020)
“三八”国际妇女节产生于西方劳动妇女争取权利的运动中。1924年3月8日,广东省举行了妇女示威运动大会和巡游活动,[1]是中国首次大规模的妇女节纪念活动。①此后,纪念国际妇女节的活动日益推广至全国各地。据现有资料显示,1938年,抗战全面爆发,兰州首次举行“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纪念大会。[2]自此,国际妇女节成为兰州年度例行纪念的节日。
“三八”妇女节相对于近代传入的其他节日有着其独特而鲜明的性别属性,[3]纪念妇女节的活动为女性群体争取权利与自由提供了重要场域。不可否认,近代中国的女性解放历程脱离不了民族与社会革命的政治背景。②而女性如何进入这一宏观性的空间,又扮演了何种角色,是值得思考的话题。因此,本文以抗战时期的兰州“三八”妇女节为窗口,通过对纪念仪式、动员内容等的分析,探究全面抗战背景之下,政府如何利用节日纪念将女性动员和组织起来,并赋予其时代任务,从而揭示兰州女性解放背后的政治意涵。
一、政治动员:纪念活动中的仪式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动员全民族参与抗战是国民政府的首要任务。在抗战的后方工作中,无论是“救护、慰劳、征募、救济、宣传组训”,还是“动员壮丁上前线”的任务,都需要妇女的力量。在此背景之下,“有计划有组织地来推动全国妇女大众”参加抗战工作,才能更好地发挥妇女的作用。[4]因此,为适应抗战建国需要,1937年8月,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会甘肃分会(简称妇慰会)成立。[5]该会一经成立,便致力于发动甘肃广大女性支援抗战。1938年3月8日,甘肃妇慰会在兰州中央广场组织了一场有2000余人参加的、大规模群众性的国际妇女节纪念活动。[6]甘肃省政府主席朱绍良作为会议主席在中央广场发表了长篇讲话,阐明了妇女在“革命事业”中所占的重要地位。[7]本次纪念活动意在推动妇女走出深闺,宣传“没有占人口半数的妇女参加民族解放的战争是不易胜利”[8]的观念,借此鼓舞妇女们抗战的士气。由此开始,直至抗战结束,兰州的这一年度纪念活动始终作为政府进行抗战动员、宣传政治思想的空间。
在妇女节纪念中,从最直观的角度展现政治动员功能的便是节日纪念中的仪式。而仪式通常被认为是“社会秩序的某种象征”[9],也是“用于特定场合的一套规定好了的正式行为”[10]。从更为广泛的含义出发,仪式既可以是“特殊场合情境下庄严神圣的典礼”,也可以是“世俗、功利性的礼仪、做法”。[11]因此,有关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的一系列内容,包括前期的筹备会、正式纪念大会,以及相关文娱和福利活动,皆可作为“由国家意识形态所运用的一套权力技术”[12],进行细致化地探析。
妇女节前夕的筹备会是妇女节纪念活动顺利进行的保障。兰州“三八”妇女节筹备会一般选择在2月下旬举行,界时将邀请妇女界人士与相关单位、团体对节日纪念活动进行整体统筹。其中商讨的内容有集会举行的时间、地点;参与集会的人员;纪念的主题;以及对节日当天举行的众多活动的形式和内容进行讨论,例如放映电影、举行游艺大会、召开妇女福利座谈会、母教运动座谈会,[13]和报社出专刊纪念[14]等。筹备会的组织者一般是妇女节纪念的主持者。1941年之前,妇女节纪念会筹备工作由妇女慰劳会组织。自1941年开始,受中国国民党中央社会部的指示,甘肃省政府着手协助筹办纪念活动。[15]1942年甘肃省社会处成立,于是从1943年开始,每年的筹备大会皆是由省党部社会处组织进行。从1938年筹备会上各界代表“临时推王德谦女士为主席”[16],到其后省党部指导省妇女会、妇女工作委员会、妇慰会等多个妇女团体联合筹备[17]。省政府特别是省党部对筹备会的参与逐渐起主导作用,充分说明纪念活动日益政治化与意识形态化。
鉴于仪式会使“参加者注意他们认为有特殊意义的思想和情感对象”[18],在筹备会之后的正式纪念活动中,组织者会设计一系列的仪式作为动员女性参与抗战建国的工具。例如在纪念会开始时,会“向总理暨岳武圣遗像行三鞠躬礼”[19];纪念会中,领导人发表演说是固定节目,另有书记、省党部的特派员或者妇女代表等人致辞,内容包含讲述节日历史,或检讨“过去妇女之工作”以及“将来之努力”的方向等[20];另有声势浩大的电慰前方将士活动。慰问之文有如“伏望益懋忠贞,鼓再接再厉之壮气,克酬信念,完必胜必成之大功……”[21]这不但表达了对前线作战将士的敬畏与赞颂,更借此鼓励女子“穿上雄纠纠的军装,无畏无倦的出入于前线炮火与烈日之下”[22];会后则高呼口号并伴随军乐以结束整个纪念集会。例如,1941年的纪念大会由王山春带领群众高呼口号至11时许“热烈散会”[23];1942年的纪念大会同样在“高呼口号之发奋情绪中奏乐而散”[24]。由此仪式营造的集会氛围充分调动起在场女性的视听感官,使整场活动到达一个高潮。而诸如“坚强抗战到底”“实现三民主义”“拥护蒋夫人领导全国妇女参加抗战”[25]等口号内容紧密联系时代背景,使得政治宣传深入人心。最终借由此种仪式的操演,国家的权力与意图内化于各个环节的语言、行动之中,参会的女性群体受到仪式的引领,从而关注其背后的政治意义,并形成集体性的节日记忆。
除纪念仪式本身外,仪式的举办地也颇值得关注。如1938年和1941年,纪念仪式在省政府门前的中央广场举行[26]。1939年的纪念大会在新舞台举行[27]。1940年,则在省党部大礼堂进行。[28]1942年在省政府中山堂,[29]1943—1945年都在兰园抗建堂举行。[30]广场与礼堂是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空间,它赋予了“三八”妇女节纪念大会正规化、政治化意涵。如此的纪念场所,加之“全市悬旗庆祝”[31]的氛围烘托,充分展现了妇女们“在中国国民党领导之下团结起来”[32]的场景。
此外,丰富的文娱活动也是节日纪念的重要内容。其中,妇女节游艺会对于广大女性具有较强的吸引力。游艺会中的表演剧目也配合抗战背景号召妇女同胞参与抗战建国之中。如在1940年的游艺会上,西北剧团就表演了《雪地忠魂》《何必呢》《不作顺民》等抗战话剧。[33]值得注意的是,游艺会中还包括慈善性质的募捐游艺会。如1939年的纪念活动中,就于3月9日和10日晚在新舞台举行募捐游艺大会,票价定为十元、五元、两元三种,[34]募得的钱款为抗战救灾所用。除游艺会外,配合节日纪念的电影放映以及话剧表演活动凸显了深刻的教育意义,旨在推动妇女担负起社会责任。1939年甘肃省妇女慰劳会筹备放映的《八百壮士》《巾帼英雄》[35]等电影体现了“日寇侵略”的时代背景,和动员“中华民族的女儿”求得“国家民族解放”的时代主题,[36]由此激发起兰州妇女的爱国情怀和英雄主义情结。1944年3月8日,话剧《桃李春风》在兰州正式上演。其剧本是老舍与女性作家赵清阁合作撰写的,剧中主角为正直刚强、对教育事业充满热忱的中学教师,抗战期间劝儿从军、致力平民教育。因当日为“三八”节,所以全部招待妇女,兰州各校女生及职业妇女八百余人到场观看。这一“极富教育意义”的“全国首奖名剧”获得了极为成功的演出效果。[37]此剧主旨应和政府鼓励发展教育工作的意图,对于现场的女性职工及在校学生实现思想进步、服务社会具有重要作用。政府利用这些娱乐性的文化活动吸引包括妇女界在内的社会各界关注,并通过这些纪念活动传播集体性的价值观,从而动员起妇女的公益心与责任心。
尤值得关注的是,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中还包括不少针对女性的福利措施。例如,1941年,政府规定妇女节当日女学生与女职工休假一天[38]。此后,休假一天或半天成为纪念妇女节时女性的一项特殊权利。此外,政府还要求剧院、电影院等进行专项优惠活动。如1943年的妇女节,各剧院电影院免费公演一日,以优待妇女。[39]诸如此类的政策是保障妇女权益的体现。政府希望借此扩大宣传范围,获得女性群体的支持,进而使得“全体妇女界”均“接受本党之领导,为党为国效力”。[40]
综上可见,全面抗战爆发之后动员妇女同胞参与抗战建国事业之中,成为妇女工作的中心。在此背景之下,作为甘肃省省会,兰州的“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得以逐年开展,并具有深刻的政治内涵。无论是节日前夕的筹备会,还是节日当天的纪念大会,亦或是丰富的文娱、福利活动,都意在增强妇女同胞的民族、国家意识,从而促进其积极主动地担负起历史责任,参于到全民抗战的大潮之中。
二、国之女性:时代话语的宣传
在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中,节日纪念中的宣传话语详尽地展现了时代的需求,也是窥探彼时女性理想形象的一个窗口。除了节日纪念现场的口头宣传,政府还利用报刊具有地方性和复数性的特点扩大宣传范围[41]。如在报刊杂志等书面文字中利用“我们妇女”“妇女同胞”等语言将妇女群体视为一个命运与共的整体,同时在传达纪念主题与内涵时使用极具时代性、符号性的语言,塑造新的“国之女性”形象。
1938年,兰州首次“三八”国际妇女节纪念大会的主题为“纪念岳武圣妇女节暨服用国货运动会”[42]。谢觉哉也注意到:“这里与别地不同,妇女节外还纪念岳飞及服用国货运动。”[43]此一主题的确立具有现实的考量:首先,纪念“抵御外侮的民族英雄岳武圣”,目的在于使人们“崇敬岳公”,而且在“强盗入门、危在旦夕”的情况之下,群众们“要学习岳公”。[44]更为重要的是,“岳武圣之所以能成为民族英雄”,是“得力于岳母的教训”。所以于此“抗战紧张的时候”,岳母之救国精神,应是“女界同胞要深体”之意义;[45]其次,宣扬服用国货运动同样是构建民族国家意识,促使妇女们支持抗战建国的重要途径。时人认识到女性“在服用物品上占很重要的地位”,只有她们“切实服用国货”,才能“使国力不外流,减少敌人经济的活动”,从而增加自身抗战的力量。[46]因此,当“英勇的战士冒着红火白刃与敌人拼命”时,处于后方的妇女要以服用国货的行为“与敌人一个致命的打击”。[47]由此看出,妇女“对国货运动非常关键”,她们不仅是参与者,而且成为“运动的中坚力量”,是“民族主义消费者的理想代表”。[48]与此同时,为了反抗侵略,妇女们“除了拿起刀枪杀敌”外,“抵制仇货”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49]。这进一步说明,在时人眼中,妇女有能力“扮演民族救星的角色”。[50]经此,纪念会组织者将“妇女”“民族”“国货”“英雄”等概念融于一体,以此告诫女性只有在救亡的过程中才能“完成妇女真正的解放”[51]。
事实上,从妇女节纪念的宣传内容来看,在全面抗战时期,政府要求妇女解放的意志与20世纪20年代相比,要更为注重生产建设行动,以及民族、国家至上的主题。当“三八”国际妇女节传入中国之时,由于延续了欧美妇女节纪念中争取“妇女选举权”“妇女劳动保护”[52]等主题,所以纪念活动带有极强的争取个人自由和权利的意味。同时,“排除纳妾及一夫多妻制度”“废除娼妓制度”[53]等有关革除旧习主题,反映的也是中国妇女自身“所受的痛苦和压迫”。然而,在全面抗战开始后,妇女不仅要争取自身的权利,尤其重要的是要为国家为民族的独立生存而斗争[54]。由于妇女是构成中华民族的一员,必须先求民族的解放,才能谈到个人的解放。[55]故而,男女平等这一原则也意味着作为占中国半数人口的妇女群众应武装起来到前线杀敌,要和男人共同的向前迈进,不要稍受打击而退后[56]。不仅如此,在现代战争即国力比赛之原则下[57],最基本的工作便是生产建设。因为生产为妇女争人格之本,不生产者便不足以谋独立。而妇女既欲提高地位,除从事战争工作者外,自宜踏入生产途径。[58]同时,“此项工作即于妇女之未来社会地位与更高幸福亦甚关切要”。[59]在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中,组织者通过追问妇女“实际上已获得了真正平等与自由的究竟有多少”,以及“她们是不是已经完全负起了社会所赋予的责任”,进而宣扬“求革命建国之成功,妇女同胞之责任不小于男子”,[60]由此激励女性为着自身的解放而承担起民族解放之重任。可见,在抗战的大背景下,女性解放的诉求深嵌入民族国家解放的时代命运,所以,“男女平等”之原则更多地面向男女共同担负救国责任、承担社会建设义务的层面。
为了倡导妇女走出家庭、参加抗战后方的生产建设,纪念活动中一再强调要发挥“职业女性”的力量,鼓励妇女们“重新估定生命的价值,重新规定生活的范围”“不论在家庭中社会上”,都要用“最大的力气”,来完成“艰巨的使命”。[61]这意味着妇女节不仅要进行仪式的纪念,“尤应以增加工作成绩提高职业地位来纪念”[62]。于是,1942年3月8日,妇女会成立了兰州历史上第一个职业妇女托儿所,[63]这不但为兰州女性提供了就业机会,亦为女性走向社会扫除障碍。为推动妇女职业化道路的发展,1944年3月6日,妇女工作委员会特别招待兰州市的女教师,该会主任委员陈白坚发表演说强调:女教师作为妇女界的知识分子应该集体参加妇女工作,“应该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努力”。而且由于教师们与学生的母亲“是经常接近的”,所以更应该“帮助我们动员家庭妇女”。[64]
在动员妇女的话语中,有识者也强调了妇女自身醒悟的重要性。只有主动走出“旧式之家庭”,摆脱“油盐柴米之琐屑工作”和“身充仆妾、为人奴隶”的生活,[65]才能适应时代以真正服务于社会。他们指出:纪念“三八”妇女节应是“妇女觉悟的开始”,因为“是人就应当享受‘天赋人权’的权利”,并且还要尽到“匹夫有责”的义务。[66]妇女们只有认识真理并学会做人做事的方法,才能在大时代中力争上游,避免落后,获得为全民族争取生存的力量,那才配说是群众时代的妇女。[67]同时,参与建设国家也需要科学精神,要用理智的努力去扩大财富的来源,加强抗建的力量。[68]因此,纪念大会中增进妇女机能促进妇女教育推行妇女识字运动厉行放足运动[69]等成为最常见的标语。其中,纪念会中加强妇女教育的提倡最有代表性。时人指出甘肃省妇女知识水准的不够导致无力参与抗战工作,因而注意妇女教育之普及是提高人民知识水平、促进社会进步最基本的工作。[70]为此,组织者应关注到穷乡僻壤的妇女大众,把眼光从城市的‘点’和‘线’,移到乡村山野间广大的‘面’上去”,以“教育的力量”促进更多妇女的“进步和觉醒”。[71]只有如此,妇女才能实现自爱、自尊、自强、自立[72]。
通过对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中时代话语的探究,可以看出,时代的转变,使得妇女“已经不是往昔的贤妻良母”,而是“御国侮敌的忠勇巾帼”。[73]因此,有组织、有智识、有担当的女性成为抗战时期国家与社会所期望的“国之女性”形象。
三、典范作用:节日纪念中的国际元素
作为一种国际性节日,“三八”妇女节的纪念本身就具有“试验全世界的妇女们对于国际妇女革命运动的能力”,以及促进全世界“妇女们在那天联合起来”“得到完全的解放”的意义。[74]加之二战爆发后,中国与“全世界的联合国家”一样,“男子们走上战场,剩下后方的工作需要妇女们来担当”。[75]这使得抗战时期的妇女节纪念会凸显出一定的国际性因素,从而把世界妇女的共同解放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联合统一起来。
抗战时期,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就体现出明显的国际性因素。除诸如“全世界妇女联合起来,打倒侵略者”[76]“纪念三八节,全世界妇女应该拉起手来,共同朝向一个目标”[77]等口号的宣传外,致电国际妇女界的程序亦凸显了纪念活动寻求国际认同的意图。例如,1941年的“三八”国际妇女节纪念会中,组织者致电国际妇女界,表达了逐“敌国之寇”与肃清“世界之敌”的决心。[78]再者,邀请在兰外籍人士参与纪念大会,也是其国际性的表现。如1942年的纪念活动中,到会的有苏联妇女代表马久生代表夫人、阿沙也瓦、费里卜瓦等七位,英美妇女代表李贝尔特夫人、米乐尔夫人等。[79]在纪念大会的发言中,谷正伦的夫人陈白坚表示:“今天到会的中外姐妹们,我们已经是同盟的国家,日德意已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应该一致的联合起来,先打倒我们共同的敌人。”[80]这传达着兰州妇女在抗战中寻求国际同盟的心声。同时,还有在场人士捕捉到,当妇女代表提及“中国妇女争取解放,应该配合到民族解放的战争中去”时,在那些苏联女士脸上,看得出一些认同的微笑。而且李贝尔特夫人也表示:中国妇女能为国家献出力量,虽然肉体痛苦,善良的灵魂却是崇高快乐的。[81]不仅如此,参与纪念活动的外籍妇女常会发表演说以及参与游艺活动。1939年3月8日晚进行的游艺大会上,就有“友邦女士之独唱”[82]。1941年的妇女节纪念大会上有苏联妇女代表致词,其中表达了对中国妇女英勇抗敌的关注,并希望中国能够“迅速胜利”。[83]国际因素的凸显,不仅把中国的妇女解放纳入世界妇女解放的道路之中,更强调了中国的抗日战争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体化,增强了国人抗战必胜的信心。
在彰显妇女节国际性的同时,纪念活动中还大力宣扬国际妇女界的工作与成果,以此激励当地妇女同胞投向抗战建国的洪流之中。例如,纪念文章中提到:纵观世界各国的妇女,他们已不再空喊“男女平等”的口号,而是“挺起了胸脯,昂然阔步和男子并列在一条战线上”,这充分说明她们的能力并不比男子们差。[84]而在一般文化进步之国度里,妇女已与男子享有法律上平等的地位,如苏联、英国、美国的妇女界都已证明其“工作能力和爱国热忱”,因而兰州妇女也应当急起仿效。[85]具体来看,英国在兵工厂工作的妇女,“已将男子的工作,大半代替了”。无论是在医院里、在空中、在野外、在各部工作队里,妇女们“脱掉了她们华丽的服装,而改着军服或工作服了”。这是兰州妇女们应“引为参考,扩大努力”的方向。[86]与此同时,妇女代表也阐明了对于“轴心国家”主张的“女子回到厨房”观点的反对,并号召全省妇女要与世界各国妇女联合打倒“纳粹主义”。[87]更有时人以家书形式,向家中姊妹介绍说:欧洲大战开始以来,“德国的柏林、亨堡、特莱斯登,及巴伐里亚,与普默拉尼亚诸省的各处”,每家将节约的金钱“捐赠政府,援助杀敌”,这其中“尤以妇女,更行热烈”。反观身在兰垣的姊妹却身着时髦大衣和高跟鞋,享用着西餐,如此奢侈的生活与“国家危急存亡之秋”的现状格格不入。因此,以“十二万分的诚意”规劝其卿妹“仿照德国妇女爱国的情绪”,将金钱捐赠政府,以卫国杀敌。[88]
综上可见,兰州“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中国际因素的表达,一方面是政府借助此节日的国际性来强化抗日战争的国际化,争取国际社会对中国民族解放事业的认同。另一方面则通过宣扬“中国妇女大众”就是“全世界妇女解放运动中的中坚”,[89]进一步论证妇女投身抗战建国事业的必要性。
结 语
在全民族抗战的背景之下,兰州“三八”国际妇女节纪念不仅是兰州女性追求解放的空间,还是政府统筹抗战建国事宜、凝聚妇女共识的场域。首先,从前期的筹备会,到正式纪念大会,以及一系列相关的文娱活动来看,无不浸润着政治动员的意涵;其次,具有符号性与权威性的纪念话语,诠释着战时妇女与国家不可分割的命运;最后,政府充分利用国际化的元素,将节日纪念打造为世界女性联合抗敌、投身后方建设的宣传平台,借此推动兰州女性加入抗战建国行列。
综上而言,以抗日战争时期兰州的“三八”妇女节纪念为窗口,可以窥见民族国家建构历程与中国女性解放轨迹的密切重合。国家危亡之际,妇女只有遵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原则,才能获得“真诚团结”的机会[90],从而求得自身的生存与幸福[91]。尽管在此过程中,权威性与革命性的话语似乎将女性群体的诉求掩盖,但也正是“民族革命和社会革命开启了女权运动的空间”,而女性也由此建构起“主体身份”,并且论证了女权运动的正当性。[92]立足于近代中国的历史情境,妇女依托着国家与民族解放之宏观舞台,从“物体变成主体”,从他者“变成自己”,[93]实为中国女性主义实践的特有定位。
注释:
①据史料记载中国最早的“三八”国际妇女节纪念活动是1921年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在渔阳里6号举行的,1924年广州举行的妇女节纪念活动是第一次大规模群众性的纪念活动。参见周蕾:《革命、仪式与性别——国际妇女节的传入与国民革命时期的国际妇女节》,《妇女研究论丛》2011年第2期,第57—58页。
②回顾“三八”国际妇女节的相关研究可知,妇女节的纪念活动是国共两党领导妇女运动的重要场域。同时,这一节日逐渐符号化,成为妇女解放运动的标志性记忆。(相关研究成果可见:万妮娜:《经济、身体与政治——以民国时期国际妇女节为中心:1924—1949》,南开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童小彪:《“三八”纪念与延安时期的妇女运动》,《妇女研究论丛》2008年第1期,第35—39页;陈雁:《“三八”国际妇女节:中国妇女运动的特殊场域与公共文化空间》,《妇女研究论丛》2010年第2期,第41—47页;魏建克:《论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三八”妇女节纪念及其历史价值》,《妇女研究论丛》2010年第2期,第48—53.78页;周蕾:《革命、仪式与性别——国际妇女节的传入与国民革命时期的国际妇女节》,《妇女研究论丛》2011年第2期,第56—63页;任祖凤:《战争、国家与性别——抗战大后方的妇女节纪念》,《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2期,第120—128页;马培:《女权、政治与空间》,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7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