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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汉荣散文选集》的多样化生存状态

2022-01-01杨月陕西理工大学人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1

名作欣赏 2022年33期
关键词:诗化散文状态

⊙杨月[陕西理工大学人文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1]

李汉荣作为当代著名散文作家,有多部散文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选各地中小学语文教科书,奖项方面有代表性的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等。陈忠实早年在《散文》杂志中肯定李汉荣的散文成就,赞赏他与作品有“诗的韵律和诗的情怀”“精绝的哲学思考”以及“岭南汉子的风骨”。然而,在知网的相关研究中,仅单篇散文鉴赏和语文教学实践研究较多,直到近几年偏向艺术特色、主题思想的学术类研究逐渐兴盛。本文以存在主义哲学和生存状态为视点,分析和体悟李汉荣在《李汉荣散文选集》中展现的多样化生存状态。

一、语言的诗化: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

在李汉荣散文中,“诗”作为关键词,无论是表层性的诗化语言塑造,还是深层的诗性家园甚至是生存状态的建构,都体现着他汲取了中国古典诗文的营养,呈现着他独特的个人情怀与审视意识。因此,李汉荣散文以情动人,任何写作技巧均融于他诗化的语言,用诗化的语言和诗意思维展现着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

(一)语言的诗化

李汉荣以充裕的写作手法,造就了其散文诗化的语言风格。关于诗和散文,某种程度上有共通之处,东西方文学均对此有所共识。在中国,散文抒情性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明末小品文,“把诗的理论和技法移入散文的创作中,通过意象的组合和意境的营造,来增强小品散文的抒情性”,随后桐城派继续改革散文理论,直到现代散文大家如朱自清、周作人等确立了中国现代散文写作的基本范式。在西方,诗和散文的比较问题也常被提及,如俄国形式主义认为:“作品可能有下述情形:一、作为散文被创造,而被感受为诗;二、作为诗被创造,而被感受为散文。”因此散文和诗的界限并非绝对,而以充裕的写作手法营造诗化的语言风格,是李汉荣散文的特征之一,也是多次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科书的原因之一。

《李汉荣散文选集》中写作手法俯拾皆是,体现在修辞、描写手法,如想象、化虚为实的表现手法,叠词和音韵,句式长短不一且铿锵有力,营造诗化的语言风格。在基础的修辞描写中如“一湾河水怀抱着北斗,任它舀取自己的情感”,这些描写用修辞和想象的结合,以审美的眼光观照自然与万物,形成质朴清新的语言风格,在整体中造就了语言的诗化。

正因其诗化的语言和诗意思维,李汉荣散文中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比比皆是。作为文体的诗,在创作与阅读的双向过程中,演变为形容词的功用,去抚慰人生中各式各样的生命体验。如作者写道:“诗的功能,其对人生创痛的抚摸,对生命孤独的体贴,对受难灵魂的安妥,这大约都是诗的‘药效’吧。”以主体的生命体验为起始点,在散文描写中,人类追求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成为一种真切选择。

(二)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

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与生命精神有关,体现在以无功利和审美的方式观照世界,超越生活的藩篱获得穿梭彼岸与此岸的自由状态,以及借大自然的活力呈现一种积极舒展的生命精神。李汉荣散文中体现的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表层和大自然相关,如许多和山水相关的叙事散文,既传承中国散文的山水叙事传统,在深层上也联系着宗白华的生命意识哲学。宗白华有言:“大自然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力……这个活力是一切生命的源泉,也是一切‘美’的源泉。”大自然的活力呈现的是一种生命精神的物质表现,使人超脱现实。

《回声》中,放羊群的老人每天对着大山喊自己的姓名,这是他身为“最后一个放羊人”排解孤独的方式,也是他与大自然的诗意对话以及审美观照。李汉荣说:“我感到了老人难免有些孤独的心情,但他用这种浪漫的、很诗意的方式化解自己的孤独。”老人的回声,体现了一种积极舒展的生命精神与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作者本人也是如此,《南山》专题里收录的散文,大部分都是作者逡巡于南山之间,以类似“隐者”的方式和大自然亲切拥抱,如《一株野百合开了》感动于野百合的纯洁开放,惭愧自己贫瘠和黑暗的灵魂;被选入语文教材的《山中访友》更是把大自然的事物人格化从而“万物有灵”,与之进行平等且诗意的对话,与现实拉开距离实现审美观照,展现着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

二、素材的挖掘: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

散文从属于艺术作品,是创造情感符号的过程,包括作家用审美情感去创造情感符号以及唤起读者的审美情感两部分。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认为,能够唤起审美情感的艺术作品,其本质属性在于“有意味的形式”,苏珊·朗格更认为,“艺术品是将情感(指广义的情感,亦即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呈现出来供人欣赏的,是由情感转化成的可见或可听的形式”。作家在散文创作过程中,首先需要表达自己的审美情感或艺术情感。李汉荣散文多篇抒写的情感,都是对日常情感进行审美情感的淬炼与升华,作家在物与景素材的深入挖掘中,以审美情感的体悟与表达,展现着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

(一)素材的深入挖掘

首先,作者对物与景的素材进行浪漫化艺术加工,使之物载人情。人的生存,与周遭息息相关,作家锻造素材,灌注情感,在日常之物的描写中拉开与现实的距离,实现有意味的观照,表达自己多样的审美情感。在李汉荣笔下,所有的物、景的刻画,都服从他情感的真实这一原则,为他情感的表达服务,而不是素材本真面目的还原写照。同时,这种浪漫化的艺术加工也离不开各类丰富的写作手法。在李汉荣散文中,许多时候作者都把写作技巧融于真情,不着一色,不露痕迹,把平淡的描写和对比手法结合起来带给读者强烈的感情冲击力。这些素材,都被作者赋予了强烈的自我情感经验,例如基本的孤独、感动、焦虑、思念、真爱等生命体验,使作者常常在文中“泪流满面”。以《竹叶茶》举例,作者描写母亲劝我喝茶时的语言不停反转,在强烈的对比中,母亲到底有没有说话成为作者的叙述迷宫。素材是最平淡的竹叶茶,母亲那种平淡质朴、不善言辞却踏实有力以及真挚的爱,和作者对母亲深切的思念都显露无遗。

其次,作者投入主观情感,用手法使素材成为意象,成为被人格化的有灵物体,承载着作者的情感,甚至在他的语言体系里固定成为一种象征。《老屋》中,“老屋”不仅仅是一座老去的屋子,是整个家族历史的象征,是沟通作者与先人对话的载体,也是“一座静穆的庙宇,寄存着岁月、生命、血脉流转的故事”。在《南山》专题里,和南山相关的一切事物都被作者喜爱着,赋予它们人格化的特质,成为流动的、有思想的、能对话的意象。年轻时要逃离的“南山”,后来成为从都市回来的作者纯粹的精神家园,南山后来甚至成为作者的信仰所在,南山的所有事物都成为作者与自然和宇宙对话的驿站。他为南山的璀璨星空沉醉,也为人们忘记崇高精神的星空而落泪。

(二)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

李汉荣散文中表达的情感上升到了美感的层面,超越了日常生活的庸常和藩篱,散文中情感的多维展示,呈现着一种人类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这种“用情至深”类似于魏晋时期晋人的审美情怀,如《世说新语》里桓子野的“一往情深”。宗白华在《美学与意境》中评价说:“深于情者,不仅对宇宙人生体会到至深的无名的哀感,扩而充之,可以……悲天悯人;就是快乐的体验也是深入肺腑,惊心动魄;浅俗薄情的人,不仅不能深哀,且不知所谓真乐。”这种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涵盖“小我”与“大我”的散文情感抒发,是作者在理解生命意义和生命内蕴的基础上,对社会和生命以及人的生存等一种审美化的体验和审视,随后以“有意味的形式”唤起读者的审美情感。

李汉荣散文中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不仅有“小我”和“小情感”的自我抒发,如亲友之爱往事追忆等,更有“大我”和“大情感”的展现,即对社会、民族、文化的关切和担当。这也是作者对古往今来“文以载道”观念的自觉继承。这种大情感,“深深建立在每一个散文家的生命体验基础之上,并深深寄植于个体性情之中的一种内心自觉”。《感念祖先》专题中作者多次通过诗文的阅读反思传统与现在,在《南山》和《心说》专题中更借由自己的所见所闻感叹文化和道德问题。这种大爱,可以追溯到“孔子的哲学思想,内核是‘仁’爱思想,‘泛爱从而亲仁’”。人只有拥有仁爱,才可以超越小我,真正地获得崇高,以审美去观照世界。另外,作者这种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也是强大的生命力的体现,如宗白华先生所言,既然宇宙生命“是一种向内或向纵深处的拓展”,“文学自体就是人类精神生命中一段的实现,用以表写世界人生全部的精神生命”。

三、哲理的思索:探寻意义的生存状态

从尼采宣布“上帝死了”以后,价值评估一切归零,人的存在成为重要命题,存在主义思潮兴起。现代工业社会不断异化人的生存状态,物质和权力欲望、荒诞的人生境遇、价值消解的虚无,都在逐步侵蚀人最本真的存在状态。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倘若人无法创造本质或意义,就会陷入疏离之中。正因为“对于人的实在来说,存在就是自我选择”,艺术创作者们才选择以创作探寻意义,证明自我存在。李汉荣散文中有许多哲理思考,尤其在专题《南山》和《心说》中,有对人“非存在”的焦虑,也有对自我人生价值和意义的追寻,正是这些探索,才形成了他散文笔下人类探寻意义的生存状态。

(一)去除非存在状态

探寻意义的第一步是去除“非存在”状态。“非存在”即非本真状态,是精神存在的异化状态。作者焦虑、感伤于人类个体与群体的异化,把现代都市生活和田园生活进行对比,展示现代人如何在都市中异化,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沉沦,从而体现探寻意义的生存状态。

现代都市人精神存在的异化过于普通与常见,作者对此感到焦虑和感伤。人,失去了精神的星空,“人类的目光,更多地锁定在自己制造的符号网络里;人类的心灵,更多地沉溺于物质福利的狭小池塘里……星空,徒然地照着失去神性失去信仰的现代的荒滩”。人,生活在都市的钢筋水泥里逐渐麻木,在都市里没有精神的释放与追求,在外部如物质权力的倾轧下开始异化,甚至自我失踪:“人也是一封信,城市在我们身上盖满各种各样的邮戳,却找不到投寄的地方。是什么使我变成了一封死信?”

(二)探寻自我存在

作者对自我存在的追寻,实则是对个体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追寻,进而延伸到人类群体,在情与理的结合中投入世界、拥抱宇宙,形成最高层次的生存状态——探寻意义。李汉荣散文对个体生命价值和意义的直接追问,切合着萨特所言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就是超越性和主观性的统一,即追问意义是在超越自己,反思社会与文化就是萨特所说的永远处在人的宇宙里的主观性体现。李汉荣在散文里写道:“人生的意义存在于对意义的寻求过程之中。”但是现代社会的人们被物质和权力异化,逐渐切断了原始的联系,消失了人的本真状态,于是“生命的内核渐渐被彻底掏空,像一根漂木随浪而去,再也找不到意义的地面”。因此,作者借由自己重新找到信仰的过程,呼吁所有的个体都能“建立与自然、与生命、与自身的诗性联系”。

萨特说被逼迫的自由会带来痛苦,但可以看到,尽管在如今的异化社会里追寻价值和意义会加剧人的困惑和痛苦,但寻找意义本身又作为柔软的东西能够中和生命的断裂和残忍。这些生命中柔软的事物,是作者经由叩问得到的答案:“人活着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在一堆冷漠的石头里尚有一种柔软的东西存在着,它就是:心。我们这一生,就是找心。”李汉荣的散文,何尝不是借由与周遭万事万物的对话,慢慢找到心的过程?

四、结语

艺术呼吁自由,文学创作实现自由,自由联系着个体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在于创造自己的生命。李汉荣用散文中体现的三种生存状态描绘,从超脱现实的生存状态,到用情至深的生存状态,到探寻意义的生存状态,无一不是作者在探寻个体存在的意义。当代人如何创造自己的生命与个体价值,摆脱在当下社会里的虚无和失衡,李汉荣散文对此有着重要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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