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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维诗的绘画美

2022-01-01任映艳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王维意境诗人

任映艳

(陇南市卫生学校, 甘肃武都746041)

王维,唐代山水田园诗的集大成者,其山水诗气魄宏大,色彩浓烈,描绘了大自然美丽的风光,读王维的诗作,我们不难感受到他诗歌中包含的一幅甚或几幅令人神往的图画,故北宋诗人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曾评价王维的诗:“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1]156王维诗能达到如此意境,是因为诗人虽然运用语言为媒介,却突破了语言这一媒介的局限性,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语言的启示性,即扩展了语言的容量,在读者头脑中唤起对于光、色、态的丰富的联想和想象,组成一幅幅生动的,意境优美的图画。正如殷璠所说:“维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一句一字,皆出常境。”[2]148司空图在《与王驾评诗书》中称赞:“右丞、苏州趣味澄澹,若清风之出岫。”王维诗之所以给人以这种绘画美的感受,究其原因是其诗作具有浓郁的构图、色彩及层次之美。

一、表现形式

(一)构图之美

堪称“文人写意画始祖”的王维,能够将一些散点意象即互不相关的零散意象错落有序地组合在一起,从而勾画出一幅自然美景。如《新晴野望》:“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该诗写诗人在雨后初睛的初夏乡村,极目远望,一览无余。远处可遥遥望见临靠着河边渡头的城门楼,近处可看到绿树紧连着溪流的入河口。田野外面,银白色的河水闪动着粼粼波光;山脊背后重重青翠的峰峦突兀而出,层次鲜明。这一组风景镜头紧紧扣住雨后新晴的景物特点,随着审美视点的移步换形,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有层次,有格局,有色彩,有亮度,意境清雅秀丽。诗人将“原野、郭门、渡头、溪口、碧峰”等这些没有直接联系的零散的意象巧妙的组合起来,俨然构成一幅天然绝妙的立体画。

再如其山水名篇《山居秋瞑》,作者用散点的意象,构画出空灵优美的意境。比如“空山、明月、松树、清泉、绿竹、莲花”等,构成了一幅意境优美的图画,同时在这幅图画中又加入人的活动,整个画面以动境衬静境,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在动静交互描写之中,使诗歌的意境更为玄远,容量更为广大。

脍炙人口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实际就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明月当空,群芳已歇,却有青松如盖,石上有涓涓溪流而过,显得清新淡雅,意境非常优美。这两句写景如画,动情又自然。正如清宋征壁《抱真堂诗话》里讲的:“王摩诘‘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魏文帝‘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俱自然妙境。”清吴乔亦语:“右丞‘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极是天真大雅;后人学之,则为小儿语也。”[3]98

类似的诗例不少,《桃源行》通过对人物、景物的空间组织,形成一个完整的空间图像,难怪清人王士祯《池北偶谈》说:“唐宋以来,作《桃源行》最佳者,王摩诘,韩退之,王介甫三篇,观退之、介甫二诗,笔力意思甚可喜,即读摩诘诗,多少自在;二公便如努力勉强,不免面红耳热,此盛唐所以高不可及。”翁方纲《石洲诗话》甚至认为“古今咏桃源事者,至右丞而造极”。王、翁所说桃源景象实质上就是王维诗所营造的优美画境。又如《送梓州李使君》:“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汉女输橦布,巴人讼芋田。文翁翻教授,不敢倚先贤。”诗中将山雨林梢、鸟语田园、人物动静融为一体,重彩浓墨,勾写出蜀地山水的美妙景色,亦显示出王维诗构图之美的特色。

(二)色彩之美

就是诗人运用多种色彩表现自然界中形形色色的景物,给读者以身临其境之感。王维不仅是杰出的诗人,也是出色的画家。因此,他对色彩十分敏感,他善于运用多种色彩表现自然界中形形色色的事物。《积雨辋川庄作》中“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转黄鹂”准确表现了夏日积雨,田间景色的特征。“漠漠水田”与“阴阴夏木”形成阴暗对比,“白鹭”与“黄鹂”形成色彩对照,非常鲜明、亮丽,富有启发性。《山中》诗云“山路原无雨,空翠湿人衣”,诗人由于对颜色的敏感而自然地产生了一种灵感。翠绿欲滴的山风太嫩、太润,仿佛沾湿了人的衣服。这种对色彩的描写在王维诗中不胜枚举,增加了诗作的色彩美。另如《田园乐》中“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新晴野望》中“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其“桃红”“柳绿”“白水”“碧峰”的色彩对比也非常鲜明。又如《桃源行》诗中“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洛阳女儿行》诗中“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其中“红树”“朱楼”“红桃”“绿柳”之类的用句,都具有鲜明的色彩感,使他的诗作增加了美的迷人色调。

(三)层次之美

关于“层次之美”本文已在“构图之美”中有所涉及。层次之美就是作者有意地运用“由近及远,由低到高,由平面到立体”这种富有鲜明对比或衬托的方法去构图。如《新晴野望》中“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近处是田野外的银白色的河水,远处是山脊背后碧绿的山峰。远景和近景组成的画面错落有致,层次鲜明。边塞诗《使至塞上》中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广袤,开阔,但它只是一种平面图,却因为它有了“孤烟”直上和夕阳垂落而富有立体感。这样的层次,造成明彻的空间构图效果,表现出对大千世界多重的空间关系的玩味和思索,当然会取得绘画的效果。又如《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爰。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全诗从“寒山秋水,倚杖临风,门外蝉声,渡头墟里,落日孤烟,山水风物,江岸落日,荒野村烟”几方面层层续进,交错构筑,形成整体框架,表现出画面的层次感和立体感。

二、深层意蕴

绘画美的意蕴深藏于王维对“意境”的营造之中。对于“意境”的界定历来不统一,在这里沿用袁行霈的说法:意境是诗人主观情思和客观物象相互交融而达到的一种足以使读者沉静其中的想象世界。意境的特征是虚实相生,情景交融,韵味无穷。而这也正是王维诗意境的特征。

(一)虚实相生

虚实相生使王维诗表现出空寂闲静之美,通过写实景和虚景、景点和人物,提高诗的活力生气和感染力。虚与实属于一对哲学范畴,这里不予深究,笔者只对文学具体到王维诗中的“实境”与“空境”作以探究:“如在目前”[4]32乃是实境;“见于言外”[4]32乃“虚境”。“实境”是逼真地描写景、形、境;而“虚境”则是由实境诱发和开拓出的审美想象空间。正是这样虚实结合,虚实相生才使王维诗显示出更多的诗情画意和更多的禅趣。《新晴野望》写了许多景象:原野、郭门、渡头、村树、溪口、白水、明田、山后碧峰,但这些物象叠加起来只是一幅静态的写生画,虽然秀美,毕竟有点空旷,缺乏活力,缺乏生气,这也是单独实写的不足。作为山水大师的王维深深懂得这一点。因而他在最后两句中,便给这幅画加上了动态的人物:“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虽是虚写,却给平旷的原野平添了无限生机,使农忙劳动的静态画“活”了起来。再如《山居秋瞑》,尽管诗中也写到了“竹喧”“莲动”等一系列的动态图景,但同样有实境的不完美处,缺乏诗人的主观感受,而诗人最后一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却将诗人洁身自好,决然归隐的心境一笔倾出。尽管是虚写却写得情致全出,正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5]55—56

(二)情景交融

贺贻孙在《诗筏》中说:“作诗有情有景,情与景会,便是佳诗,若情景相睽,勿可作也。”王维诗正是做到了这一点。正是作者借助对外景的描绘来抒情写意,创造意境,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从而产生了绘画美。

诗人写景可以创造想象中的绘画美,王维就是用这种方式创造“画境”,即“诗中有画”。如名作《使至塞上》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将特定的自然景物加以精心组织,构成两个极富特征的画面来表现塞外风光,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正如《红楼梦》中香菱读了这两句后对黛玉道:“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理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情有理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如何圆,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香菱的直觉实质上就是一幅“大漠孤烟直”图。空旷的大漠,孤烟直起,沙海远处的边际,夕阳与之相接,显得辽阔壮美,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当然诗人在这里并不是随意构图的,他对这幅景色的勾画是有他独特的用意的,诗人正是通过真实再现塞外辽阔孤寂的风光,表现自己昂扬与伤感,豪放与孤寂的复杂情绪。正是这种移情与物,情景交融,使诗作更富于深意。

三、王维诗绘画美的美学阐释

在探讨这个问题时,笔者引入瑞士心理学家布洛《作为艺术因素和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说》中的“心理距离”对王维的审美心态和“诗中有画”产生的可能性作以探索。

心理距离,即审美主体(通常所指的观察者)与审美客体(通常所指的景、物)之间保持一定的间隔,即求审美主体要以审美的眼光去看待事物,而不是以一种功利的、现实的目光去看待事物,这样才能产生美。例如,我们乘船在海上偶遇大雾,许多人立刻会想到生命危险,这是功利的、现实的眼光。另一种眼光是坐于船上,欣赏风景、玩赏雾趣,将主体生命完全融入大自然中,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就是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终南别业》)的境界。山穷水尽不是想到生命危险,而是在水的尽头悠然惬意地坐看云的飘荡,并没有因前方无路而心情郁闷,正是作者这种超功利、超生死的境界中,“诗中有画”就产生了。

其实王维能写出“诗中有画”的山水诗,究其原因是因为禅宗思想对他后期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和启发。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在《朱光潜美学论文集诗论》中为诗下的定义是:“诗是人生世相的返照。”又说:“诗必有所本,本于自然亦必有所创,创为艺术”;“必有作者性格和情趣的浸润渗透”。这些话表明了诗的艺术创作活动过程,即是诗人因客观事物而引起的感情活动。因时政的变迁,仕途的坎坷,使王维产生了“晚年为好静,万事不关心”(王维《酬张少府》),以禅诵为事的超脱现实的思想。他将诗中的意境统一于禅境,他的诗也才会表现出超然世外、耐人寻味的禅意。但是禅宗强调感性,即超越。因此,他更着重于在这个动的世界中去领悟,从而进入物我两忘,宇宙与心灵融合一体的奇妙和神秘的精神境界。如《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花在寂静的山涧中自开自落,自生自灭,这一切远离尘世,没有人知道一个脱去世俗的世界,也是诗人自己主观和客观契合一体的独特心境。虽然晚年仕途沉浮不如意,但作者的心性是豁达的,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但作者以菱弱少骨气自慰,在亦官亦隐,闲静孤寂的世俗贵族生活中,集力于高超的艺术才能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巧妙地捕捉了适应于表现自己情趣的诸种形象,构成了独到的思想境界,从而在诗的艺术上显示出了诗作中绘画美的艺术成就。在唐代诗人中独成一格,受到了当代和后世文人的共鸣和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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