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理论及其现实启示
2022-01-01武玲玲
张 雷,武玲玲
(东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4)
国家的本质是阶级统治工具和社会管理机构,[1]在国家发展过程中,国家制度的政治性和社会性之间不断进行相互作用,国家制度是政治性和社会性对立统一的有机体。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社会性在国家内部正在逐步向矛盾的主要方面转化,国家制度和社会制度的建设和实施正逐步实现恩格斯国家制度思想中的民主制度。恩格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理论在中国制度的不断发展和丰富的历史过程中,对完善国家职能的社会性和发挥制度优越性,提供了深刻的理论性和规律性指导。
一、恩格斯国家制度的主要用语
恩格斯一般用“社会制度”的词眼来表示国家内部所实行的制度,很少直接使用“政治制度”或“国家制度”。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恩格斯多次提到“社会制度”,他所指的“社会制度”以生产资料所有制为基础,社会制度以及社会制度的发展主要是资产阶级私有制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表现、影响及消灭。在《共产党宣言》中,恩格斯将封建时代的剥削方式称为“他们的社会制度”,体现出“社会制度”与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国家发展由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共同决定,恩格斯将无产阶级革命称为“反对一切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2]66可见“社会制度”与“政治制度”在阶级社会中属于同一个范畴,“社会制度”是反映经济基础的“政治制度”。除此之外,恩格斯还用“民主制度”表示更加先进的国家制度,即无产阶级政治统治下的国家制度,这一制度的基础是无产阶级占人民大多数,“民主政治”中的民主是无产阶级用来“直接侵犯私有制和保证无产阶级生存的各种措施”,[3]367从而实现无产阶级的社会利益,即“民主制度”就是用来维护无产阶级利益的政治制度和社会主义制度。在其他著作中,恩格斯还用“代议制”或“资产阶级私有制”表示资本主义的国家制度,表明资本主义国家中资本和私有制对于政治权利的控制和干涉,揭示出资本主义国家制度的本质就是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和经济统治。
二、恩格斯国家制度的本质特征
阶级统治是国家和社会的主要力量,决定了国家制度具有政治性的本质特征。国家制度在阶级社会是统治阶级的政治武器,政治统治的阶级性标志着国家制度必然具有政治性。恩格斯在资本主义国家制度日趋成熟的历史阶段指出,资本主义共和制是最完善的阶级统治形式,拥有这样共和制的国家“是一个大民族的政治组织,而不是多少带有一些民主形式的至少用农民统治代替贵族统治的政治机构”,[4]166即这种共和制是集体独裁的组织形式,其民主只是社会中一个小集体的民主。其政治性主要表现在:其一,政治制度在资本主义国家是基于资产阶级利益制定的,其政治性具有特权性的内涵。国家的产生建立在财产私有和阶级分化的基础上,国家的本质职能和国家制度的内在目标是维护社会中占统治地位阶级的社会利益,在阶级社会中国家制度政治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其特权性的保障和维护。其二,国家的统治阶级利益不仅包含国内的阶级利益,还包括面向国外的国家利益,这主要体现在国家的对外职能中,即维护国家的安全和利益不受侵犯。由此可见,国家制度的政治性还具有安全性的内涵,这一安全性主要表现为保障阶级统治的安全和国家存在的安全。
市民社会是国家起源和发展的场所决定了国家制度具有社会性的本质特征。政治制度从君主制到共和制、再到民主制的发展过程中,政治行为的合理性、政治制度对于社会的作用和对于社会成员的影响越来越受到重视并逐渐发生变化。首先,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政治制度的社会性就是无产阶级性和革命性。政治制度发展到共和制时,其实行“意味着同全部政治传统(君主制的传统影响)决裂,因为每一个政治设施都被要求证明自己的合理性,这不仅使它成为资产阶级统治最完善的形式,也成为使阶级斗争摆脱其最后桎梏和为阶级斗争准备战场的国家形式”,[4]167阶级斗争在共和制下将逐渐显示出其与共和制的不相容,最终必然导致共和制下的政治行为与共和制本身之间无法自洽,从而为无产阶级摆脱阶级压迫、进行阶级斗争提供制度上的合理性,即现代共和制将成为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统治的制度准备,最终在客观上将促进阶级解放和社会解放。其次,人类社会所有国家制度都具有这一社会性——社会生产性,政治制度的社会性除了体现为促进社会力量解放之外,还表现在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进行社会生产力的准备。共和制这一最后的不完全民主制度是“为进行世界历史中最后一场伟大的阶级斗争而打扫干净的舞台,为了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这场阶级斗争可决胜负”[4]168必须充分发展社会生产力以创造阶级解放的条件。恩格斯认为,至少在大城市应该得到充分的发展。前苏联和我国的革命建设经验表明,大城市和农村地区都应该大力发展和解放生产力,消灭两极分化,为阶级解放积累社会力量。最后,国家制度的社会性还体现在促进社会成员的联系上,阶级社会的国家制度虽然在实质上是维护社会中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是也在政治上提供了促使另一部分人紧密联系的机制,不完善的国家制度使得他们不断“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并组织起来迎接即将到来的由他们占主导地位的革命”,[4]169政治性(特权性)最强的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极大地促进了占社会人口大多数的无产阶级的团结,其客观结果是削弱国家制度的政治性同时增强其社会性。因此,国家制度的社会性还表现在国家制度对于社会成员及其联系的正向作用上。
三、恩格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的辩证关系
国家制度双重本质特征的关系,归根结底是由国家在社会内部起源和发展过程中主要职能的变化引起的,国家制度作为国家职能的纲领性表现,必然反映国家职能中阶级镇压和社会治理的方面,是政治性与社会性对立统一的有机体。国家是应社会公共管理的要求产生的,国家制度的社会性是国家本质的体现,但在具体的阶级国家内部,国家制度社会性的实现受到政治性的极大影响,国家社会职能的发挥程度和政治制度社会性的表现程度,都受到政治性和阶级性的制约。在阶级社会中国家制度的政治性与社会性的对立表现得更为突出,统治阶级在治理社会各领域的事务中具有更强的政治性(剥削性和特权性),社会中被统治阶级的利益难以实现,国家和国家制度整体上偏向政治性,公共管理和公共利益被政治性掩盖,国家制度的政治性与社会要求之间的矛盾较为尖锐。但即使在阶级性占主导地位的特殊社会环境中,社会性仍然是国家制度必不可少的本质特征。首先,社会规律的作用始终将国家制度的政治性与社会性融合为一体,国家制度的政治性和社会性在不同历史阶段占据的地位和发挥的作用尽管有所差异,却必须依靠对方才能保证特殊历史阶段内国家制度得以继续存在。阶级社会中,国家、社会及其制度的发展受社会发展规律的制约,国家制度的制定、运行和变革是全体社会成员合力作用的结果,只有社会性得到保证才能使得社会成员与国家制度的政治性继续相容,否则就会引发社会革命建立新的更加符合社会利益的国家制度。其次,国家和国家制度的发展方向是由政治性为主向社会性为主转化,资本主义“现代社会中造成一切贫困和商业危机的大工业的特性在另一种社会组织中却正是消灭这种贫困和这些有害动荡的因素”,[3]364同资本主义生产中蕴含着生产社会化的力量相似,资本主义国家制度中也蕴含着实现广泛民主的革命力量。先进生产手段引发的生产方式革新极大地促进生产成果的产出和积累,社会生产的产品日益能够保证每个社会成员的生存,社会成员自由地发展和生产成为可能,这将为建立新社会制度的可能性转变为现实性提供坚实基础。新的社会条件下国家职能的国内部分为社会职能代替,国家制度的主要方面随之由政治性转化为社会性。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的双重性辩证统一,二者相互斗争、相互依存,国家制度是政治性与社会性矛盾双方对立统一的有机体,其政治性是国家阶级本质的反映和国家对外职能的需要;社会性是国家和国家制度存在的基础,是国家制度发展的最终方向。
国家在社会中起源是“私有”产生和发展的结果,在特殊的历史阶段内,私有制确实对国家和生产的发展发挥了积极作用,但其本质上始终与人的全面发展相背离,国家最终消失并归于社会的发展规律,决定了国家制度双重本质特征的关系反映和折射人类社会消除私有制的必然方向和价值取向。资本主义私有制是私有制的最高阶段,它产生了人类目前为止最富裕和最贫困的阶级,它在使得一部分人的生活水平达到空前提高的同时,也使另一部分人完全失去了生存机会,竞争导致的巨大垄断激发无限的反垄断力量,其结果必然是无产阶级夺取本该属于自身的生产成果,人类社会的阶级差异从此消失。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指出,资本的大规模积累和生产的空前发展,不仅造成因生产成果分配不公而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同时生产力的高速发展也逐渐超出私有制的容纳范围,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规律以及表现出来的社会矛盾必然引起“社会制度的震动”,[3]366新的生产力的出现和生产方式的发展为实现社会全体成员利益提供条件,同时也为进行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革命积蓄力量。从人类自由发展的价值指向来看,全部马克思主义都是指导无产阶级消灭阶级压迫的学说,恩格斯的国家制度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目标必然是消灭资产阶级和私有制,实现无产阶级和人类的解放。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直截了当地说“废除私有制是工业发展所必然引起的改造整个社会制度的最简明扼要的说法”。[3]365新的社会制度,即共和制之后的国家制度,将从根本上消灭由个人和组织管理社会生产的私有制并全部交由社会管理和经营,将社会的公共利益作为生产的目标。《共产党宣言》中也说明资产阶级私有制建立在阶级对立、剥削生产和产品的基础上,“共产党人的理论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2]45所有制关系的更替是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共产党人所代表的无产阶级是私有制下最广泛的贫困阶级,消灭资产阶级私有制、建立无产阶级的政治统治和公有制是无产阶级保障自身生存的必然选择,也是无产阶级国家制度和思想理论的最终指向。马克思和恩格斯曾指出,无产阶级统治下公有制的社会组织形式是真正人类历史的开端,真正的人类社会必然是全部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私有制的消灭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和人的发展的价值指向,是社会历史进入新发展阶段的重要一步。[5]
四、恩格斯国家制度理论的现实启示
在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理论的阐释中,恩格斯对以欧洲资本主义国家为代表的人类历史上最后的私有制国家进行彻底批判,对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并建立新的民主制度进行充分肯定。[6]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指出“无产阶级革命建立民主制度,无产阶级将利用民主直接侵犯私有制”,[3]367我国实行新型民主制度,将人民民主与专政结合起来,将实现国家制度政治性和公共性作为国家治理的主要方面,并以此突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第一,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角度全面、系统地理解和把握恩格斯的国家制度思想,尤其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的双重性理论,对于正确分析和判断我国国家职能和政府职能的转变,以及政府治理和社会治理的重点和方向,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恩格斯指出了社会中担任管理和监督职能的人和机构在私有制的产生和确立中建立国家的过程,阐释了公有制社会被私有制国家取代后国家和政府的职能和治理重点的转变。我国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也是私有制向更高阶段的公有制回复的历史阶段,恩格斯在上述著作中对公有制社会中国家的职能和治理方式的论述,以及在《共产主义原理》中对民主制度和无产阶级政治制度的论述等,都对我国国家和政府实行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治制度和治理方式发挥了重要的启示作用。中国共产党从十八届三中全会开始正式提出“社会治理”,指出要改进治理方式,激发社会组织活力,创新化解社会矛盾体制,改革行政复议体制,健全公共安全体系和国家安全体制,加大网络安全管理力度等。党的十九大进一步强调保障和改善民生水平,优先发展教育,提高就业质量和收入,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和打赢脱贫攻坚战,发展健康中国,健全公共安全体系、保护人民人身和财产安全、加强社会心理服务建设,从内部化解人民矛盾,实现政府、社会和个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以及维护国家政治安全和各项安全工作。中共中央在党的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问题的决定》中强调,完善社会主义制度和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意义,明确指出政府治理要深入推进简政放权,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社会治理要注重处理社会中人民的内部矛盾,保障人民和国家的共同利益。政府治理和社会治理的最终目的是促进社会各方面协同发展和更好地保证人民利益,是国家制度建设社会性的有力表达。社会治理制度的内容则更加强调国家安全和社会安全,是国家和政府的政治性表现,同时也是我国面对资本主义国家时的阶级性表现。政府治理和社会治理的内容以纲领性文件的形式体现了国家制度政治性和社会性的本质特征,是在理论上对恩格斯国家制度思想的中国化发展,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国家制度方面的理论成果。恩格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的两重性理论,为无产阶级国家明确建设国家制度的重点和方向提供科学指导,即对内突出社会性,对外突出政治性,对我国在加强社会治理和重视保障国家安全的基本点上建设国家制度,具有突出的理论指导价值。
第二,对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具有启示作用。恩格斯的国家理论和国家制度理论都指出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后,建立无产阶级统治的没有阶级差异的社会,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共产主义是国家和社会发展的下一阶段,可见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前提之一就是消除特权,国家的特权性和阶级性将最终回复为公共性和人民性,国家机构将逐渐完全代表国家人民的意愿和利益,只有符合这一规律的国家制度和治理制度才是反映历史和时代要求的优越制度。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相较于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就在于,制度的建立者和建设者以及实行者、遵守者都是广大人民自身,在社会中不存在任何特权阶级,我国的国家制度和治理制度是消灭与公共社会对立的特权阶级,并向为公共社会服务回复的制度。在我国政治权力的掌握者和上层建筑的领导者是所有人民,最大程度实现国家制度的公共性,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这一公共性的鲜明体现,人民代表大会是我国的权力机关,也是承担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任务的重要国家机关,其以人民利益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的性质,决定了我国国家制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国家制度和治理制度的人民性与公共性实质上合为一体,是社会主义国家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最大的优越性。恩格斯的国家制度思想和理论,将实现广大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作为资本主义国家之后的国家形态的历史任务,表明公共利益和阶级利益最终融合的趋势。我国将人民利益和公共利益作为政府治理和社会治理的落脚点,正是在理论和实践上发展了恩格斯的国家制度理论。我国通过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模式克服资本单一主导的生产方式,在经济制度上体现出社会主义制度的公共性,既能发挥资本刺激生产的作用,又将全国、全社会的共同利益至于首位,减缓资本的私有特质对于人民和社会的分离作用,[7]在经济基础上奠定国家制度公共性的基础。恩格斯国家制度本质特征理论,对我国继续增强在经济制度和所有制上的公共性和社会性的启示作用,将更加凸显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先进性,对我国生产方式的持续发展和人民生存方式的持续改善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