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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历程、现实困境和前景展望

2021-12-31李福泉王雪羽

南亚东南亚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孟加拉国政党伊斯兰

李福泉 王雪羽

孟加拉国的穆斯林人口数量仅次于印度尼西亚、印度和巴基斯坦,伊斯兰教是主体宗教的基本国情始终是影响孟拉加国政治进程的重要因素。1971年孟加拉国脱离巴基斯坦成为一个全新的国家,领导人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将“世俗主义”确定为立国的四项基本原则之一,实行政教分离政策,禁止宗教政党活动。这一政策引起了占人口多数的穆斯林的强烈不满,也间接导致了1975年穆吉布政府的倒台。之后,齐亚·拉赫曼和侯赛因·穆罕默德·艾尔沙德均通过军事政变掌权,伊斯兰教成为他们维护政权合法性及权威性的工具。他们大力推行伊斯兰化政策,使伊斯兰力量合法地进入孟加拉国政治领域。伊斯兰政党经过建国之初的短暂蛰伏,又活跃于孟加拉国政治舞台。在此背景下,伊斯兰政党在孟加拉国迅速发展,至21世纪初期数量已经增加至上百个。①Mubashar Hasan,“Historical Developments of Political Islam with Reference to Bangladesh”,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ol.1,No.13,2011,p.8.其中,伊斯兰促进会②我国学术界一般将Jamaat-e-Islami翻译为伊斯兰促进会,但部分学者将Jamaat-e-Islami Bangladesh译为孟加拉国伊斯兰大会党,本文为了保持前后一致性,采用了伊斯兰促进会的译法。2008年,在孟加拉国选举委员会的要求下,孟加拉伊斯兰促进会由Jamaat-e-Islami Bangladesh(JIB)更名为Bangladesh Jamaate-Islami(BJI)。是孟加拉国存在时间最长、规模最大和最活跃的伊斯兰政党,在不同历史时期以不同方式参与了孟加拉国社会文化和政治形态的构建,深刻影响了孟加拉国独立以来的历史进程。

一、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思想主张与组织构建

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起源于著名伊斯兰学者赛义德·毛杜迪1941年在英属印度建立的伊斯兰促进会,以古拉姆·阿扎姆的思想主张为指导,通过严密而有效的组织、广泛而深入的行动,在孟加拉国构建了较为完善的社会网络。

(一)古拉姆·阿扎姆与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思想主张

阿扎姆于1954年加入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分别在1957年和1969年当选为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秘书长和主席,在20世纪60年代东巴基斯坦反抗阿尤布·汗军事统治的运动中表现活跃。孟加拉国独立战争爆发后,阿扎姆反对孟加拉国脱离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独立后,阿扎姆被取消公民身份并逃亡至海外,直至1978年才获得允许回国。1991年12月29日,阿扎姆正式当选为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主席,完成了从伊斯兰促进会的精神领袖到政治领袖的合二为一。

阿扎姆就伊斯兰运动中出现的各类问题撰写文章,出版了《伊斯兰运动指南》《孟加拉国的政治》《孟加拉国和伊斯兰促进会的未来》《伊斯兰促进会工作原理》等近百本相关书籍和宣传手册。③Ishtiaq Hossain and Noore Alam Siddiquee,“Islam in Bangladesh Politics:The Role of Ghulam Azam of Jamaat-i-Islami”,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Vol.5,No.3,2004,p.398.

阿扎姆认为《古兰经》和圣训应是国家法律的唯一来源。穆斯林必须遵从安拉及其使者的权威,而政府权力则应严格受制于《古兰经》和圣训。如果政府违反伊斯兰教法,人民有权提出异议。①Ishtiaq Hossain and Noore Alam Siddiquee,“Islam in Bangladesh Politics:The Role of Ghulam Azam of Jamaat-i-Islami”,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Vol.5,No.3,2004,p.388.他更强调伊斯兰国家的政治权力将被用来根除一切形式的邪恶,并由此提出政府的主要职责应是在社会各阶层发展道德和伦理行为,建立公平合理的金融体系,同时推进社会福利计划的实施,防范并铲除社会中的非法活动。②Ibid.,p.389.值得注意的是,阿扎姆指出,国家应充分保护不同宗教信仰的民众的基本权利,但国家的一些最高职位只有穆斯林才有资格任职。阿扎姆认为,必须培养出一批忠诚可靠的信徒伊斯兰国家才能建立,伊斯兰促进会即为招募、组织和培训穆斯林参加伊斯兰运动的工具。③Ibid.,p.389.

对于如何实现建立伊斯兰国家的政治目标,阿扎姆认为必须通过“道德、和平、民主以及合法”的手段达成,即参与民主选举。④Anand Kumar,“Jamaat and Its Agenda of Islamic State in Bangladesh”,Strategic Analysis,Vol.33,No.4,2009,p.542.阿扎姆指出,在现代政治体制中,人民参与是政府的唯一合法基础。这一认识和中东部分排除民主政治的伊斯兰激进组织形成了鲜明差别,为伊斯兰促进会参加议会选举奠定了思想基础。⑤Ibid..但阿扎姆也特别强调了伊斯兰政体和西方民主之间存在着根本性区别,即伊斯兰政体中主权归于真主,民众和议会都没有制定违背《古兰经》和圣训的法律的权力。⑥Ishtiaq Hossain and Noore Alam Siddiquee,“Islam in Bangladesh Politics:The Role of Ghulam Azam of Jamaat-i-Islami”,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Vol.5,No.3,2004,p.390.

阿扎姆的其他政治思想也成为伊斯兰促进会的行动指南。阿扎姆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支持伊斯兰团结,⑦Ibid.,p.392.反对巴基斯坦分裂,伊斯兰促进会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期间对巴基斯坦军队给予了帮助。阿扎姆还表示,为了保证伊斯兰运动的成功,伊斯兰促进会应加强与其他政党和组织的合作,尤其是基于共同伊斯兰思想和意识形态的团体。⑧Ibid.,p.392.为此阿扎姆在1978年撰写并发表了一本名为《伊斯兰团结与伊斯兰运动》的宣传手册。在书中,他首先定义了伊斯兰运动的主要参与者,随后构筑了一个在伊斯兰运动中团结协作的详细框架。他的呼吁在孟加拉国国内得到了积极响应,为后来的伊斯兰民主战线的成立搭建了良好的基础。此外,阿扎姆对孟加拉国当代社会和政治问题尤其关注,他在多部著作中探讨了孟加拉国贫穷、腐败、暴力等问题背后的深层次原因,点明出现此类问题的根源是政治不稳定、社会伦理道德败坏、经济安全体系空白以及教育体系目标不明确,解决办法在于重塑国家的政治体制,同时培养出一批善良诚实有担当的穆斯林。①Ishtiaq Hossain and Noore Alam Siddiquee,“Islam in Bangladesh Politics:The Role of Ghulam Azam of Jamaat-i-Islami”, 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Vol.5,No.3,2004,p.394.阿扎姆还依据孟加拉国国情,提出了“看守政府”②“看守政府”是一种临时政府形式,由国家最后一任退休首席法官带头和主流政党选定的10名顾问组成。在一届政府的5年任期结束后,它对孟加拉国选举和权力过渡进行有效期限最长3个月的监管。2011年,人民联盟通过宪法修正案废除了看守政府制度。模式,并得到了其他政党的认可,③“Bangladesh Jamaat-e-Islami in Democratic Movement:Participation and Contribution”,Bangladesh Jamaat-e-Islami,March 16,2015.这对于1990~2011年孟加拉国和平地进行权力交接和举行国民议会选举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组织构建

伊斯兰促进会希望以通过扩大组织网络和社会服务的方式来宣传伊斯兰教,传播伊斯兰教义,并从中获得选举支持。

一方面,伊斯兰促进会通过成立教育机构和组织来吸收和发展成员,传播伊斯兰意识形态。1977年2月6日,伊斯兰促进会在达卡大学聚礼清真寺成立了自己的学生组织“孟加拉国伊斯兰学生营”,在学生群体中传播伊斯兰教,鼓励他们努力学习并激发他们全面实践伊斯兰教的责任感,从而以伊斯兰价值观为基础改变现有的教育体系。④Smruti S.Pattanaik,“Ascendancy of the Religious Right in Bangladesh Politics:A Study of Jamaat Islami”,Strategic Analysis,Vol.33,No.2,2009,p.277.“孟加拉国伊斯兰学生营”飞速发展,至20世纪80年代时已经在孟加拉国21个地区60%以上的高中建立了分支机构,并取得了近55%大学和学院学生会选举的胜利,⑤Golam Dastagir,“Cultural Roots of Islam in Bangladesh and Islamisation”,Islam and Civilisational Renewal,Vol.4,No.1,2016,p.137.成为伊斯兰促进会招募和发展新成员的主要方式。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伊斯兰促进会建设了多所宗教学校、大学、孤儿院,并开办辅导中心,帮助贫困学生学习专业课程,通过学业水平考试。伊斯兰促进会对教育事业的大力投入使其获得了大量城市新兴中产阶级、青年知识分子以及教师、医生、工程师、律师等专业人士的支持。

另一方面,伊斯兰促进会积极通过福利活动,传播伊斯兰教法,改变社会政治形态和文化信仰。阿扎姆将发展“福利社会”作为伊斯兰促进会的四大章程之一,该党的另一个领导人拉赫曼·尼扎米也表示:伊斯兰促进会的目标是“通过建设性的计划和系统性的和平运动来动员公众舆论,建立一个现代和进步的伊斯兰福利国家”。①Sreeradha Datta,“Ascendance of Jama’at-e-Islami in Bangladesh”,ISIM Newsletter,Vol.13,No.1,2003,p.44.1977年6月,伊斯兰促进会建立了孟加拉国农民福利协会,而早期成立的孟加拉国劳工福利联合会也开始活动。②Maidul Islam, Limits of Islamism:Jamaat-e-Islami in Contemporary India and Bangladesh,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5,p.202.在此基础上,伊斯兰促进会投入大量资金建设和运营医院、诊所、教育机构以及非政府组织等专业机构,进一步增强了自己在孟加拉国经济和社会文化领域的影响力。2001年,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领导的四党联盟上台后,伊斯兰促进会顺利进入内阁,管理了农业部与社会福利部两个重要部门,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群众基础。与此同时,伊斯兰促进会还经营着多家大型企业、银行、保险公司、小额信贷公司、大众传媒、信息技术、贸易运输公司等商业机构,③Upendra Kumar,“Religion and Politics:A Study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Asian Journal of Research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Vol.7,No.5,2017,p.154.为组织的运作和活动提供资金支持。

总体而言,在阿扎姆思想的引导下,伊斯兰促进会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政治纲领明确、组织结构严密、行动目标清晰的成熟政党,其成员广泛分布在了孟加拉国的各个领域。20世纪90年代,伊斯兰促进会已经在孟加拉国构建了一个全国性的组织网络。据统计,1989年伊斯兰促进会拥有5000名正式会员,50000名工作人员,50万注册支持者和200万未注册支持者,旗下有68个地区分部、460个街道分部、3000个工会分部和5000个地方分部,还经营着500个地方宗教学校和200家医院。④Maidul Islam, Limits of Islamism:Jamaat-e-Islami in Contemporary India and Bangladesh,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5,p.203.这个庞大复杂的社会网络,为伊斯兰促进会的意识形态扩散和政治参与提供了支撑。

二、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与变化

自孟加拉国独立以来,伊斯兰促进会以不同形式参与了国家和地方政府的选举,并取得了一定成果。

(一)建国初期的伊斯兰促进会(1971~1975年)

伊斯兰促进会在东巴基斯坦的活动有着比较长的历史。1948年,阿卜杜勒·拉希姆在孟加拉地区设立了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分部,1953年该组织开始以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的名义独立活动。⑤Md Nazrul Islam,“Political Islam in South Asia:A Critical Appraisal of the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1,No.21,2021,p.6.东巴基斯坦和西巴基斯坦的矛盾改变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进程。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语言运动”①1952年西巴基斯坦政府将乌尔都语定为巴基斯坦唯一官方语言,引发了孟加拉人的强烈不满,他们要求孟加拉语成为国语之一,但遭到了政府的无情镇压。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语言运动”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寻求独立的民族主义运动。最终引发了1971年孟加拉国独立战争。在此期间,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出于维护伊斯兰团结的立场,坚决反对东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独立,并与巴基斯坦军方合作,为其提供后勤和情报支持。②Bhuian Md.Monoar Kabir,“Politics and Development of the Jamaat-e-Islami Bangladesh”,Islamic Studies,Vol.45,No.3,2006,p.453.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还参与组织了“巴德尔旅”、“太阳旅”和“和平委员会”等反独立准军事部队。③Md Nazrul Islam,“Political Islam in South Asia:A Critical Appraisal of the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1,No.21,2021,p.8.

在孟加拉国独立后,谢赫·穆吉布·拉赫曼执掌了国家政权。为了割裂与巴基斯坦的联系,穆吉布上台后将“世俗主义、民族主义、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定为立国的四项基本原则,同时禁止宗教政党活动,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由此失去了在孟加拉国作为政党运作的平台。鉴于伊斯兰促进会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期间的立场和行为,政府在取缔该组织的同时,也对曾与巴基斯坦合作的成员进行制裁,导致多名领导人逃往国外,部分领导人被监禁,还有一些则转入地下活动。④Upendra Kumar,“Religion and Politics:A Study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Asian Journal of Research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Vol.7,No.5,2017,p.149.伊斯兰促进会就此只能在“地方青年穆斯林团体、清真寺、社会福利和教育机构中”⑤Aliva Mishra,“A Comparative Study of Pakistan and Bangladesh”,Islamic Fundamentalism in South Asia,Vol.68,No.3,2012,p.288.隐秘发展。

由于穆吉布政府政策上的种种失误,孟加拉国很快陷入了严重的政治和经济危机。为了稳固政权,并获取伊斯兰世界的经济支持,穆吉布改变了世俗化政策,开始在各种政治场所中使用伊斯兰口号和符号,并恢复开放了伊斯兰学校。⑥Upendra Kumar,“Religion and Politics:A Study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Asian Journal of Research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Vol.7,No.5,2017,p.150.1973年11月30日,穆吉布政府宣布大赦此前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中因通敌而被定罪的战犯,几乎所有东巴基斯坦伊斯兰促进会的成员都被无罪释放。⑦Bulbul Siddiqi, Becoming “Good Muslim”:The Tablighi Jamaat in the UK and Bangladesh,Springer Nature,2017,p.39.

1975年8月,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在军事政变中死亡,齐亚·拉赫曼在军队的支持下最终掌握了政权。为了争取伊斯兰力量的支持,齐亚领导的军政府于1976年7月取消了宗教政党参与政治的禁令,①Md.Nazmul Islam,“Islam,Politics,and Bangladesh:A Qualitative Content Analysis on the Democratic and Political Culture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BJI)”,Adam Akademi Sosyal Bilimler Dergisi,Vol.10,No.2,2020,p.296.这为伊斯兰政党参与政治角逐开辟了道路。自此以后,伊斯兰促进会等伊斯兰组织开始成为孟拉加国政治舞台上的合法政治力量。

(二)军政府时期的伊斯兰促进会(1976~1990年)

军政府时期是伊斯兰促进会在孟加拉国独立后发展的重要阶段。1976年8月12日,伊斯兰促进会部分领导人联合尼扎姆伊斯兰党、民主党等政党组建了伊斯兰民主联盟。②Upendra Kumar,“Religion and Politics:A Study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Asian Journal of Research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Vol.7,No.5,2017,p.150.1979年2月,伊斯兰民主联盟与孟加拉国穆斯林联盟组成选举联盟参加第二次议会选举,赢得了20个席位,占总投票数的10.08%,伊斯兰促进会获得了其中的6个席位。③Maidul Islam, Limits of Islamism:Jamaat-e-Islami in Contemporary India and Bangladesh,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5,p.213.同年5月,在代理主席阿巴斯·阿里·汗的提议下,伊斯兰促进会正式组建成为一个独立的伊斯兰政党,并提出了全新的政治纲领。新生的伊斯兰促进会以阿扎姆的思想为核心,以将孟加拉国建设成为一个以《古兰经》和圣训为基础的全面公平公正的伊斯兰社会为奋斗目标,同时呼吁穆斯林团结,在对外交往上提倡世界穆斯林间的友好合作。

1979年4月,齐亚政府通过宪法第五次修正案,在序言中加入了“以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并以“对绝对全能真主的信任和信仰”取代了建国四项基本原则之一的“世俗主义”,从法律层面赋予孟加拉国伊斯兰教色彩,推动了孟加拉国的伊斯兰化。1983年,侯赛因·穆罕默德·艾尔沙德就任孟拉加国总统后,多次向伊斯兰力量示好,甚至公开表示自己的宗旨是将孟加拉国建设成为一个伊斯兰国家,伊斯兰原则将成为孟加拉国穆斯林生活的一部分。④Akhand Akhtar Hossain,“Islamic Resurgence in Bangladesh:Genesis,Dynamics and Implications”,Journal of Islamic Studies,Vol.23,No.2,2012,p.42.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伊斯兰促进会迅速扩大了其在孟加拉国社会的影响力。

在1986年5月的第三次议会选举中,伊斯兰促进会第一次独立参选,赢得了300个席位中的10个,获得了4.61%的选票,⑤Ibid.,p.214.成为议会内仅次于人民联盟的第二大反对党。1987年12月3日,随着民众不满艾尔沙德统治的呼声越来越高,伊斯兰促进会要求其议员辞职,并与人民联盟、民族主义党等反对党组成政治联盟,在孟加拉国掀起了一场反艾尔沙德运动。①“Bangladesh Jamaat-e-Islami in Democratic Movement:Participation and Contribution”,Bangladesh Jamaat-e-Islami,March 16,2015.1990年12月5日,艾尔沙德总统在反对声中被迫辞职,并将权力交接给了看守政府。

鉴于伊斯兰促进会此前在1971年孟加拉国独立战争中的立场,其政治形象一直与“反民主”“反政府”联系在一起。通过这场争取民主制度的斗争,伊斯兰促进会不仅大大改变了其在孟加拉国人民中的负面形象,也获得了巩固组织建设和扩大群众基础的机会。同时,伊斯兰促进会在反艾尔沙德运动中展现出了较强的社会动员能力,这为其在日后的民主选举中获得选票添加了政治筹码。

(三)两大政治势力博弈时期的伊斯兰促进会(1991~2008年)

艾尔沙德政府倒台后,孟加拉国重新确立了议会民主制度,选举委员会开始独立工作。②Mubashar Hasan,“Democracy and Political Islam in Bangladesh”,South Asia Research,Vol.31,No.2,2011,p.102.随着民选制度的推进,孟加拉国的政治主旋律逐渐演变成人民联盟和民族主义党之间的权力斗争。为了赢得选举胜利,两大党都竭尽所能拉拢伊斯兰政党,伊斯兰促进会由此成为左右孟加拉国政治格局的关键因素。

1991年2月7日,孟加拉国举行第五次议会选举,③伊斯兰促进会等反对党联合抵制了1988年举行的第四次全国议会选举。伊斯兰促进会在300个席位中赢得了18个席位,以12.13%的选票成为第四大政党。④Md Nazrul Islam,“Political Islam in South Asia:A Critical Appraisal of the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1,No.21,2021,p.9.民族主义党在此次选举中只赢得了140个席位,未达到执政所需的半数席位,不得不在伊斯兰促进会的帮助下组建联合政府。伊斯兰促进会由此正式成为政治中心的重要一环。然而,阿扎姆身份问题所引发的风波很快就导致伊斯兰促进会和民族主义党在政治决策上的分歧。⑤孟加拉国独立后,穆吉布政府取消了阿扎姆的公民身份。1978年,阿扎姆持巴基斯坦护照返回孟加拉国,签证过期后非法居留孟加拉国。1991年12月,阿扎姆当选为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最高领导人后,其身份成为反对派的攻击重点。在压力之下,民族主义党以非法居留罪逮捕了阿扎姆,引发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强烈不满。伊斯兰促进会指责“民族主义党将孟加拉国的伊斯兰教、国家主权和民主置于危险之中”。⑥Ali Riaz,God Willing:The Politics of Islamism in Bangladesh, Rowman &Littlefield Publishers,2004,p.24.1994年,伊斯兰促进会退出了联合政府,与人民联盟联合展开了反对民族主义党政府的抗议运动。反对运动的愈演愈烈,1996年3月总理卡莉达·齐亚被迫辞职。

1996年6月,伊斯兰促进会独立参加孟加拉国第七次议会选举,⑦人民联盟带头抵制了1996年2月举行的第六次全国议会选举。但只赢得300个席位中的3个,支持率下降至8.71%①Maidul Islam,“Political Islam in Bangladesh:From Faraidi Movement to Hefajat-i-Islam”,Journal of the Department of Sociology of North Bengal University,Vol.2,No.1,2015,p.73.。面对选举的失利,伊斯兰促进会再次调整了自己的政治策略,选择加入民族主义党领导的四党联盟,以政治联盟的身份联合参加大选。在2001年10月举行的议会选举中,民族主义党赢得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席位,顺利执政,伊斯兰促进会也得到了17个席位,②Mubashar Hasan,“Historical Developments of Political Islam with Reference to Bangladesh”,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ol.1,No.13,2011,p.8.成功进入内阁。2006年10月,卡莉达·齐亚依照宪法规定,在任期结束前将权力转交给了看守政府,但由于人民联盟和民族主义党无法就选举事宜达成一致,国家进入了长达两年的紧急状态,直至2008年底才再次恢复了民主选举。

伴随着人民联盟和民族主义党两大集团间政治斗争的加剧,孟加拉国暴力袭击事件频发,但政府出于政治需要很少采取管制措施,甚至暗中支持极端主义者,给伊斯兰武装力量的崛起提供了可乘之机。据统计,2001年10月大选后,孟加拉国国内针对印度教徒等宗教少数群体的攻击事件显著增长,仅11月就有上千名难民逃往印度。③Sreeradha Datta,“Post-election Communal Violence in Bangladesh”,Strategic Analysis,Vol.26,No.2,2002,p.319.作为联合执政党的伊斯兰促进会利用政治便利为参与暴行的伊斯兰主义者提供庇护,并拒不承认本国存在极端暴力活动。④安高乐、母海:《孟加拉国极端化思潮的缘起、发展及去极端化措施》,《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4期,第18页。2005年8月,孟加拉圣战者促进会在全国范围内制造了近500起连环爆炸案⑤Ali Riaz and C.Christine Fair,eds., Political Islam and Governance in Bangladesh, Routledge,2010,p.60.,造成多人死亡,更加剧了民众对政府不作为的愤慨,回归世俗主义的呼声越来越大。

在孟加拉国恢复民主选举制度后,孟加拉国两大主要政治力量民族主义党和人民联盟只是将伊斯兰促进会作为权力斗争的砝码,并不愿看到伊斯兰促进会在政治上坐大。伴随着民众对伊斯兰政治化的普遍反感,伊斯兰促进会成为被攻击的重点对象。

(四)人民联盟高压下的伊斯兰促进会(2009年至今)

2008年12月29日,孟加拉国在国际社会监督下举行了第九届国民议会选举。人民联盟以世俗主义为旗帜,承诺上台后将清算1971年独立战争中所发生的战争罪行,最终获得了300个席位中的230个,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伊斯兰促进会仅赢得2个席位,占总选票的4.70%。⑥Md Nazrul Islam,“Political Islam in South Asia:A Critical Appraisal of the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Vol.1,No.21,2021,p.9.在执政后,人民联盟开始调查和起诉独立战争期间的犯罪嫌疑人,并着手恢复世俗主义和打击极端主义势力。

2010年3月25日,人民联盟政府设立了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开始对1971年独立战争中帮助巴基斯坦军队的犯罪嫌疑人进行调查,①Ali Riaz,“The Pathway of Democratic Backsliding in Bangladesh”,Democratization,Vol.28,Issue 5,2021,p.11.伊斯兰促进会多位高层领导人被指控犯下战争罪行。虽然伊斯兰促进会指责人民联盟发起战争罪审判是出于政治动机,但它发起的抗议活动并未引起太大波澜。随着孟加拉国世俗主义力量的回归,政府于2011年6月29日通过了宪法第十五次修正案,恢复1972年宪法所规定的“世俗主义、民族主义、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四项基本原则②Jahid Hossain Bhuiyan,“Secularism in the Constitution of Bangladesh”,The Journal of Legal Pluralism and Unofficial Law,Vol.49,No.2,2017,p.213.,孟加拉国宗教政党的活动再次受到了限制。

2013年2月,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对阿卜杜勒·卡迪尔·莫拉③阿卜杜勒·卡迪尔·莫拉曾于2010年担任伊斯兰促进会助理秘书长,2011年12月被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指控曾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中协助巴基斯坦军队大规模屠杀孟加拉人,2013年2月5日被判处危害人类罪,处以无期徒刑。的审判结果引发了严重的社会分裂。伊斯兰促进会的反对者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沙哈巴运动”④2月5日,在网络社交媒体的号召下,民众聚集在孟加拉国首都达卡中部的沙哈巴路口举行游行抗议活动,要求判处莫拉及其他战犯死刑。至2月7日,沙哈巴路口聚集的群众超过十万。,要求政府判处莫拉和其他战争罪犯死刑,同时禁止伊斯兰促进会及其下属机构的活动,并呼吁群众抵制与伊斯兰政党有关的金融、媒体和商业机构。为抗议“沙哈巴运动”,伊斯兰促进会及其支持者发起了全国范围的罢工运动,反对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的判决结果,同时发起了多次针对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和沙哈巴运动参与者的暴力袭击事件,双方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加剧。2013年8月1日,达卡高等法院裁定伊斯兰促进会“一切主权和权力来源于真主”的基本原则违反宪法,并以此取消了其政党资格。政府发言人表示:“伊斯兰促进会是一个狂热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在独立战争期间因反对解放和自由,杀害了大量孟加拉人民,理应被禁止。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是反民主和反世俗的。”⑤Sanjay Kumar,“Is Bangladesh’s Ban on Jamaat-e-Islami Democratic?”,The Diplomat,August 7,2013.9月17日,孟加拉国最高法院将莫拉原定的判决结果由无期徒刑改为死刑。

2014年1月,人民联盟在以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连任后并没有放松对伊斯兰政党的限制。由于被排除在国家政治体系之外,伊斯兰促进会只能以其他名义和形式参与社会活动。2015年11月,政府指控部分与伊斯兰促进会相关的银行和商业机构参与恐怖活动融资和激进的反政府运动,“人民联盟政府以战争罪法庭名义接管了伊斯兰促进会旗下的大部分机构、组织、银行和医院,如孟加拉伊斯兰银行有限公司,并改组了该伊斯兰银行的整个管理结构。”①Md.Nazmul Islam,“Islam,Politics,and Bangladesh:A Qualitative Content Analysis on the Democratic and Political Culture of Bangladesh Jamaat-e-Islami(BJI)”,Adam Akademi Sosyal Bilimler Dergisi,Vol.10,No.2,2020,p.310.2017年10月,人民联盟政府以“计划制造政治混乱”的罪名逮捕了包括领袖马布尔·艾哈迈德、秘书长沙菲库·拉赫曼在内的9名伊斯兰促进会成员,②Mahmood Idrees,“Top leaders of Jamaat-e-Islami arrested in Bangladesh,party calls nationwide strike”,Daily Pakistan,October 10,2017,https://en.dailypakistan.com.pk/10-Oct-2017/top-leaders-of-jamaat-e-islamiarrested-in-bangladesh-party-calls-nationwide-strike.进一步削弱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力量。2018年10月,孟加拉国选举委员会宣布取消伊斯兰促进会的注册资格,③Salman Tareque Sakil,“Jamaat Almost Finalizes Constitution of Its New Party”,Dhaka Tribune,July 27,2020.伊斯兰促进会彻底失去了参与主流政治的合法许可。2018年12月,人民联盟再次以压倒性优势赢得选举胜利,④C.Christine Fair,“Bangladesh in 2018:Careening toward One-Woman Rul”,Asian Survey,Vol.59,No.1,2019,p.124.伊斯兰促进会试图以盟友民族主义党的名义参选,但并未赢得席位,回归政坛的尝试归于失败。就目前态势来看,孟加拉国政坛留给反对派的政治空间非常有限。随着领导人卡莉达·齐亚⑤2018年2月8日,孟加拉国特别法庭对齐亚孤儿院信托贪污案进行宣判,认定卡莉达·齐亚贪污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5年,其后将刑期提高至10年。的入狱,最大反对党民族主义党已经日渐式微,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对活动,伊斯兰促进会也由于组织的支离破碎而举步维艰,活动仅限于街头政治示威。在人民联盟的高压下,伊斯兰促进会已经成为孟加拉国政治舞台上的边缘力量。

三、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现实困境

2009年人民联盟单独执政成为伊斯兰促进会命运的转折点。伊斯兰促进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发展危机。

(一)历史问题根深蒂固,短时间内难以化解

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期间,伊斯兰促进会站在孟加拉民族主义的对立面,反对孟加拉国独立,为巴基斯坦军队提供协助,多名高层领导人甚至直接或间接参与了反独立军事行动。这一“历史原罪”严重伤害了孟加拉人的民族情感,是该组织难以摆脱的历史包袱。

孟加拉国独立后,穆吉布政府出于政治考量特赦了大批涉嫌战争罪的嫌疑人员,但民间对于战争罪行审判的呼声一直未曾停止。自伊斯兰促进会重回公众视野后,一直有人质疑其领导人阿扎姆身份的合法性。①阿扎姆回国后曾多次向政府申请恢复其孟加拉国公民身份,但均未成功,直至1994年5月,孟加拉国高等法院才批准恢复了阿扎姆的孟加拉国国籍。1991年底阿扎姆当选为伊斯兰促进会主席,更引起了部分经历过独立战争人士的极大不满。1992年1月19日,在一位独立战争中牺牲烈士的母亲贾哈纳拉·伊马穆的倡导下,孟加拉国民间成立了“消灭凶手和合作者委员会”,开始对战争罪犯进行调查。②Jinat Hossainand Susmita Rani Dash,“Role of Shaheed Janani Jahanara Imam during War of Liberation and Post-Independent Bangladesh”,National University Journal of Humanities,Social Sciences and Business Studies,Vol.4,No.1,2019,p.12.此后,随着调查运动的扩大,社会中要求政府进行战争罪行审判的声音越来越大,至2008年大选时,审判战犯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重要议题,人民联盟也正是以此为契机而成功胜选。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伊斯兰促进会却一直未对其战争立场做出官方解释,也拒绝为其行为进行道歉,导致该党的政治形象受到民众质疑,其政治承诺也难以被大众所信任。2010年孟加拉国国际刑事法庭的成立,进一步加深了1971年独立战争中政治立场问题对伊斯兰促进会的冲击。

(二)政治形象负面化,支持率一路走低

在1991年大选中,伊斯兰促进会获得了参选以来的最高得票率,这得益于在反艾尔沙德运动中的出色表现。进入21世纪以来,伊斯兰促进会的支持率徘徊不前,始终未能超过5%,主要是以下四个原因造成的。

其一,过分追求政治权力使得伊斯兰政党性质受到质疑。伊斯兰促进会将自己定义为伊斯兰运动,但长时间与民族主义党结成政治联盟,严重损害了伊斯兰政党的意识形态。尤其在2001年至2006年联合执政期间,伊斯兰促进会默许了民族主义党的一系列军事行动,让更多人开始质疑其伊斯兰价值观。此外,伊斯兰促进会将宗教用于政治目的也导致了一些选民的反感,部分伊斯兰团体指责伊斯兰促进会“将宗教‘政治化’违反了伊斯兰教的核心概念”③Ali Riaz and C.Christine Fair,eds., Political Islam and Governance in Bangladesh, Routledge,2010,p.52.。

其二,伊斯兰促进会摇摆不定的政治立场使得传统支持者感到困惑。1991年伊斯兰促进会选择与民族主义党结盟,1994年却又联合人民联盟反对民族主义党,1996年伊斯兰促进会选择独立参选,2001年再次与民族主义党联合执政,其摇摆不定的政治立场导致选民的流失。

其三,与极端分子的关联造成政党形象严重受损。2001年至2006年伊斯兰促进会联合执政期间,民族主义党和人民联盟间激烈的政治斗争导致这一时期出现了多起暴力袭击事件,伊斯兰武装力量趁势快速崛起,其中的多个组织都与伊斯兰促进会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如几个极端武装组织——孟加拉伊斯兰圣战运动、孟加拉清醒穆斯林人民党、孟加拉圣战者促进会中的很多高层人士都曾是“孟加拉国伊斯兰学生营”的成员①Wilson John,“The Bengali Taliban:Jamaat-ul-Mujahideen Bangladesh”,The Jamestown Foundation,May 15,2008,https://jamestown.org/program/the-bengali-taliban-jamaat-ul-mujahideen-bangladesh/.。随着各种恐怖活动与极端组织在孟加拉国的蔓延和发展,伊斯兰促进会的形象也受到负面影响。

其四,随着世俗主义的抬头,伊斯兰促进会建立“伊斯兰国家”的政治理想对民众的吸引力降低。新一代孟加拉国青年更多地关注社会现实问题,而不是被伊斯兰运动所描述的前景所吸引,所作出的选择也更加符合自身利益。

(三)党内领导层分歧严重,组织面临分裂危机

近年来,随着人民联盟政府一系列高压政策的实施,伊斯兰促进会高层领导人接连入狱,组织的发展陷入了停滞,引发了内部对于阿扎姆指导思想的辩论。由于新老两代领导人在组织改革、领导能力和未来战略方面存在严重分歧,伊斯兰促进会面临着党内领导层政治理念不统一而带来的分裂危机。

伊斯兰促进会年轻一代的领导人主要来自其学生机构“孟加拉国伊斯兰学生营”,具有相对自由和现代的教育背景,一直试图在党内推行改革,而老一代领导人大多只接受过伊斯兰学校和神学院的培训,思想保守传统,难以接受新思想和改革方案。由于老一代领导人在党内的绝对权威,新一代的多次改革努力都未能取得成功。在这样的大背景下,2019年2月,助理秘书长阿卜杜·拉扎克宣布辞职,他表示辞职的原因是“伊斯兰促进会未能对其在独立战争中的立场道歉”,并指出“最高领导层已被陈旧的思想禁锢”。②Mohammad AlMasum Molla,“Jamaat Faces Heat Over’71 Apology”,The Daily Star,February 16,2019.他的言论在党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伊斯兰促进会对此发布了全国性紧急通知,“命令组织的成员不要追随前助理秘书长的脚步”。③Nawaz Farhin Antara,“Jana Aakangkhar Bangladesh:Jamaat-e-Islami 2.0? ”,Dhaka Tribune,June 3,2019,https://www.dhakatribune.com/bangladesh/politics/2019/06/03/jana-aakangkhar-bangladesh-jamaat-eislami-2-0-2.前“孟加拉国伊斯兰学生营”主席穆吉布·拉赫曼·曼朱由于公开支持阿卜杜·拉扎克而被驱逐出党后,组建了名为阿马尔孟加拉国党的新政党。该党向各种宗教、民族和意识形态的人开放,声称其目标是建立福利国家,并确保所有人的民主权利,该党具有明显的世俗特征,已经违背了阿扎姆的政治理念。④Mushfique Wadud,“News Analysis:Is Jamaat Dying? ”,Dhaka Tribune,May 26,2020.至2020年,已有多位前伊斯兰促进会领导人和成员选择加入这一组织,这严重削弱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力量。

(四)“保卫伊斯兰联盟”崛起,压缩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空间

“保卫伊斯兰联盟”是2010年1月成立的伊斯兰政治组织,初衷是为了反对当时政府提出的“妇女发展政策”草案和世俗教育政策。其主要成员大多来自孟加拉国农村地区,绝大多数都接受过宗教学校的教育。2013年,为对抗沙哈巴运动,“保卫伊斯兰联盟”发布了一份包含13点要求的宪章,要求政府在宪法中恢复“对绝对全能真主的信任和信仰”,惩罚“沙哈巴运动中冒犯先知的无神论者领袖、博客作者和反伊斯兰主义者”。①“Hefazat-e-Islam Explains the 13 Points Demands”,Bangladesh Independent News Network,April 24,2013.该组织动员了数万名宗教学校学生参加游行和集会,引发了孟加拉国伊斯兰主义者和世俗主义者的大规模流血冲突。

鉴于“保卫伊斯兰联盟”在2013年表现出强大的街头动员能力,人民联盟出于拉拢伊斯兰力量的政治需求,在政策上向“保卫伊斯兰联盟”作出了一定妥协,如逮捕了数名因涉嫌在社交媒体和博客上发布亵渎伊斯兰教内容的无神论博主,从学校教科书中删除了宣扬世俗主义的教学内容,移除达卡最高法院大楼前的雕像等。②Manas Nag,“Bangladesh’s Dangerous Islamist Appeasement-And What It Portends”,The Diplomat,December 22,2020.这些做法提升了“保卫伊斯兰联盟”的社会声望。2017年,为争取“保卫伊斯兰联盟”更大的支持,人民联盟政府宣布承认非政府宗教学校提供的高级圣训学位,等同于伊斯兰研究或阿拉伯语硕士学位,③C.Christine Fair,“Bangladesh in 2018:Careening toward One-Woman Rule”,Asian Survey,Vol.59,Issue 1,p.129.并给予宗教学校学生在公共和私营部门竞争工作的机会。近年来,“保卫伊斯兰联盟”已经逐渐替代伊斯兰促进会成为孟加拉国影响最大的伊斯兰组织,这进一步压缩了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空间。

四、孟加拉国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前景

内外交困的伊斯兰促进会能否走出当下困境,不仅受制于执政当局的政策调整以及政治环境的变化,也取决于组织自身策略的调整。综合多方面因素考量,伊斯兰促进会在短期内难以重返国家政治舞台的中心,但仍将对孟拉加国政治进程和社会文化形态产生影响。长远而言,伊斯兰促进会既存在深度衰落、被永久边缘化的可能,又不失走向复兴之路的机会。

(一)政治边缘化趋势短期内难以扭转

2009年人民联盟执政以来,世俗主义力量不断壮大,进而确立了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绝对主导地位,而伊斯兰促进会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走向衰落,政治边缘化的趋势短期内难以扭转。

第一,孟加拉国建国背景、意识形态以及地缘政治的特殊性极大地限制了伊斯兰政党的发展空间,伊斯兰促进会很难依靠自身力量在短期内回归政治主流。与1947年巴基斯坦以宗教为主要立国基础不同,①1947年,原先统一的印度按照主体居民宗教信仰的不同,划分为印度教徒的国家印度和穆斯林的国家巴基斯坦两个国家。巴基斯坦原意为“清真之国”。1971年孟加拉国独立是反对巴基斯坦的民族主义的直接结果。这种与生俱来的国家气质决定了伊斯兰教难以成为孟加拉国稳定的意识形态基础。世俗主义是孟加拉国立国的基本原则,国民的身份认同是基于种族和语言,而不是宗教。虽然伊斯兰教作为主体宗教在孟加拉国社会占据着重要位置,但大部分孟加拉人并不认同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的宗教观念,更不会支持伊斯兰促进会建立伊斯兰国家的政治理想。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孟加拉国远离伊斯兰世界的中心地带,周围邻国以信仰印度教、佛教为主,其国圭更是三面被印度环绕。基于国家利益考量,印度不愿看到伊斯兰政党主导孟加拉国政治,而孟加拉国的伊斯兰化也势必对孟加拉国和印度的关系形成冲击。因此,伊斯兰促进会难以获得有力的外部支持。

第二,一党独大的权力格局使得伊斯兰促进会缺乏通过合法途径回归政坛的政治环境。2009年以来,人民联盟成为孟加拉国的支配性政治力量。人民联盟充分利用国内外有利条件,实现了经济高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巩固了自身的执政地位,短时间内很难有反对党可以对其构成有力挑战。人民联盟实行一系列高压政策,逐步削弱了反对派力量,留给它们的政治空间比较有限。人民联盟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和削弱伊斯兰教的政治和社会影响力。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伊斯兰促进会缺乏有效的对抗手段,无法撼动人民联盟的地位。

第三,伊斯兰促进会难以改变其形象负面、动员无力的现状,组织竞争力不断下降。一方面,由于伊斯兰促进会宗教意识形态特征鲜明,组织结构相对封闭,动员手段单一,在现代民主政治斗争中具有明显的局限性,这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在孟加拉国政坛中的从属地位。②张旭羿:《南亚伊斯兰教政党的发展与嬗变》,《当代世界》,2004年第5期,第19页。另一方面,在人民联盟的高压下,伊斯兰促进会负面的政治形象一时难以扭转,建立伊斯兰国家的政治理想对民众的吸引力进一步降低,从根本上动摇了其政党纲领的根基,加剧了新旧领导层的分歧,引发了组织分裂和成员流失,严重削弱了组织力量。

(二)社会影响力不会消失

整体而言,尽管目前伊斯兰促进会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但穆斯林占孟加拉国人口大多数的基本国情决定了其影响力不会消失。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伊斯兰促进会虽难以分享国家权力,但仍将对孟加拉国政治进程和社会生态产生影响,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就存在形态而言,伊斯兰促进会不仅是一个宗教政治组织,也是一场伊斯兰运动。伊斯兰教的意识形态和思想观念植根于孟加拉国社会和政治文化,天然地对民众有相当的感召力和一定的影响力。

第二,伊斯兰促进会长期以来致力于福利和援助活动,其所构建的庞大网络已经成为孟加拉国社会的一部分,传统支持者保持着忠诚,仍然具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第三,作为一个完全独立运作的政党,虽然当前面临着各种复杂的问题和困难,但伊斯兰促进会的组织体系并没有解体。伊斯兰促进会可以利用清真寺日常礼拜和其他宗教活动保持自己的影响力,维持和恢复组织的发展。

第四,目前影响力最大的伊斯兰组织“保卫伊斯兰联盟”并不是一个政治党派,不能作为政府承认的政党参与选举政治。因此,伊斯兰促进会的发展空间虽然受到挤压,但它在孟加拉国伊斯兰政党中的地位暂时无法被取代。一旦孟加拉国政治形势出现变化,伊斯兰促进会可以快速利用其累积的影响东山再起。

(三)危机中蕴含着机遇

伊斯兰促进会的未来发展取决于孟加拉国国内政治格局的变化,而重获合法政党的身份是伊斯兰促进会当前面临的最紧迫任务。孟加拉国看似稳定的政治局势之下实际上暗流涌动,一旦孟加拉国现有政治平衡被打破,伊斯兰促进会很可能迎来重回正轨和复兴的机会。

其一,人民联盟政府的高压政策导致伊斯兰促进会的少数支持者转向更加强硬的伊斯兰团体,甚至利用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力量来实现政治目的。如果伊斯兰促进会整体上出现极端化转向,不仅孟加拉国的安全形势将恶化,该组织未来的发展也将遭遇致命打击。出于对国家安全和政治稳定的担忧,孟加拉国社会中出现了越来越强烈地呼吁停止镇压反对派的声音,①“Countering Jihadist Militancy in Bangladesh”,Crisis Group,February 28,2018.如果人民联盟迫于压力改变政治策略,伊斯兰促进会将迎来新的发展契机。

其二,孟加拉国两大政党之一民族主义党在2009年以来的急速衰落使得国内政治舞台出现了一定的权力真空,人民联盟一党独大的强势地位客观上催生了在野政治力量对其进行制衡的需要,这对于历史悠久的伊斯兰促进会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机遇。

其三,近年来,由于水资源共享、印度边防士兵杀害孟加拉国公民等一系列问题,②Ali Riaz and Saimum Parvez,“Bangladesh at 50:The Transformation of a Nation”,The Diplomat,March 1,2021.孟加拉国国内的反印度情绪正在上升,给未来孟加拉国政治局势的发展添加了变数。2021年3月,印度总理莫迪访问达卡,引发了以“保卫伊斯兰联盟”为代表的伊斯兰力量组织的大规模抗议活动。孟加拉国民众对印度宗教情感和民族主义的变化,为伊斯兰促进会回归孟加拉国主流政治创造了机会。

其四,在孟加拉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社会不平等也在不断加剧。贫富差距的扩大,农村贫困人口增加,城市边缘人群的集聚,为伊斯兰政党的发展提供了大量支持者,倡导伊斯兰平等的伊斯兰促进会成为他们表达诉求的重要渠道。

其五,伊斯兰促进会在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时期的立场和行为,一直是其政治对手对其展开攻击的软肋。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斯兰促进会的领导权开始逐渐向1971年战争后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转移,政治对手届时将难以再利用战争罪的名义,打击伊斯兰促进会领导人。

五、结语

1971年以来,世俗主义与伊斯兰主义的斗争是孟加拉国政治的重要内容。伊斯兰促进会的兴衰历程,深刻反映了孟加拉国的政治现实。自孟加拉国独立以来,在社会领域保持浓郁的伊斯兰色彩的同时,世俗主义始终在该国政治领域占据着主导地位,国家政治一直具有鲜明的世俗特征。和埃及、阿富汗等许多国家不同,虽然孟加拉国是世界第四大穆斯林国家,但伊斯兰政党从来没有成为该国的主要政治力量。即便是规模最大、支持率最高的伊斯兰促进会在议会选举中也最多只获得了大约12%的选票。伊斯兰政党既不能通过选举主导国家政治,更无法实现建立伊斯兰国家的目标。从当前趋势来看,世俗主义与伊斯兰主义之间的力量对比短期内不可能发生根本性变化,伊斯兰促进会等伊斯兰政党只能在世俗政治力量的强大压力下生存和发展。另一方面,近90%人口为穆斯林的基本国情又决定了伊斯兰政党也不可能在孟加拉国销声匿迹。就现状而言,伊斯兰促进会的未来发展之路充满变数和不确定性,危机中蕴含着机遇,转机中潜藏着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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