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氢弹之父”
2021-12-29索焱王娓
索焱 王娓
他28载隐姓埋名,填补了中国原子核理论的空白,为氢弹突破做出卓越贡献。
他荣获“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等崇高荣誉,盛名之下仍保持一颗初心:“一个人的名字,早晚是要没有的,能把微薄的力量融进祖国的强盛之中,便足以自慰了。”
他就是“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于敏。本期让我们跟随画者的描绘了解他辉煌而又宁静的一生吧!
1 1926年8月16日,于敏出生在河北省宁河县(今天津市宁河区)一个书香世家。宁河县历史悠久、物阜民丰、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是连接华北、东北的交通枢纽,是历代海防重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到了近代,军阀混战搞得民不聊生。在这里,于敏度过了动荡不安的童年。
2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向中国发动全面侵略战争,中国人民陷入了亡国奴般的境地,过着屈辱苦难的生活。多难兴邦,匹夫有责,面对国穷民弱的现实,于敏心中萌发了科学救国的理想。他想:自己的出路只能是努力奋斗,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救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志向已定,从此他埋头读书,一心向学,孜孜以求。
3 1949年,于敏以物理系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北京大学的第一届毕业生。1949年10月1日,因伤寒病住院的于敏在病床上听到了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发出的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那一刻,国仇家恨,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令他感慨万千,激动不已。他决心尽快养好病,投身到新中国建设热潮中去,为新中国的科学事业贡献力量。
4 刚刚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面临着严峻的形势。一方面,人民政权接受的是旧中国遗留下来的烂摊子,经济和科学技术十分落后,百废待兴。另一方面,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除了在经济技术上对新中国实行全面封锁外,还在军事上严重地威胁新中国的安全。发展核科学技术、建设核工业的任务,已经被提上了新中国建设日程。在这种形势下,近代物理研究所应运而生,当时拥有吴有训、赵忠尧、彭桓武、钱三强、何泽慧等著名科学家。
5 于敏在北京大学毕业后留校读研究生兼任助教。1951年,25岁的于敏被调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和副研究员。这里,集中了当时中国所有核领域的顶尖人才,跟很多为国铸盾的功勋科学家比起来,于敏没有在西方名校留过学,没有喝过一滴洋墨水儿。虽然于敏只是中国自己培养出来的物理学家,但他却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和学习能力,发表了多篇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论文。
6 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核物理理论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为了尽快打开局面,专门成立了原子核理论组,研究员彭桓武决定从调研入手,首先了解国际上核物理研究的进展情况。他指定由金星南挑选文献资料供大家调研学习。于敏便一头扎到了文献堆里,几乎仔细阅读了全部文献,又仔细地钻研了费米的名著《原子核物理》,并开始进一步深入地学习群论理论。
7 1953年,于敏递交了一份完整的调研报告,他对原子核模型、轻原子核能极大裂变、中子反应、β放射现象、γ放射现象都有深入而系统的认识。他还与胡宁合作在《物理学报》上发表了两篇论文《β衰变理论》和《关于介子理论里S方阵之进一步的研讨》。对于敏表现出来的钻研精神和学习能力,彭桓武赞赏有加,这次调研以后,彭桓武就把原子核理论研究任务交给了于敏和邓稼先。
8 1953年后,原子核理论组的研究人员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黄祖洽等人先后去承担其他工作,邓稼先又兼任中国科学院副学术秘书,因此,原子核理论研究的工作主要落在了于敏的肩上。那个时候,于敏成天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地将原子核研究工作有效地开展起来。他每个星期都要到图书馆翻阅有关杂志,精读相关文献,了解相关理论研究和实验研究的进展情况。
9 1956年,30岁的于敏担负起了原子核理论组组长的重任,同时晋升为副研究员。1957年,于敏在《物理学报》上发表《关于Pb208附近一些原子核的能级》。1959年,发表《关于重原子核的壳结构理论》。年轻的于敏在原子核理论研究界崭露头角。1962年,曾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丹麦物理学家A.玻尔来北京访问,亲自邀请于敏到哥本哈根去工作,被于敏婉言謝绝了。事后,A.玻尔对人说:“于敏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10 这个时期,受当时政治形势的影响,于敏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但他在严峻考验面前,照样刻苦钻研,专心致志地做他的科研工作。逐渐地,于敏形成了自己的学术研究特点——善于抓物理本质。对于敏的工作,钱三强给予高度评价:“于敏填补了我国原子核理论的空白。”彭桓武说:“原子核理论是于敏自己在国内搞起来的,他是开创性的,是出类拔萃的人,是国际一流的科学家。”
11 为了支持于敏的事业,妻子孙玉芹也随丈夫调入原子能研究所做行政工作,除了上班,她的主要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操持家务、照顾丈夫上。她始终觉得,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好,就是对于敏工作的最大支持。为了让于敏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能够放松心情,孙玉芹有时也会安排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就是这样一些小事,也往往让她哭笑不得:于敏拿着破了的袋子去食堂买包子,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漏了一地。
12 1959年下半年,我国原子能工业建设和原子弹研制工作从接受苏联援助转向全面自力更生。1960年深秋,在二机部副部长钱三强主持下,在原子能研究所第四研究室增设了一个从事氢弹理论探索研究工作的机构——“轻核反应装置理论探索组”。1961年1月12日,一个晴雪的早晨,钱三强把于敏叫到他的办公室,非常严肃地对他说:“经所里研究,并报请上级批准,决定让你作为副组长领导和参加氢弹理论的预先研究工作。”
13 34岁的于敏,带领他的原子核理论研究小组正处在有可能取得重大成果的关键时刻,钱三强的谈话,意味着他又一次面临“转行”,而且是从自己喜爱的理论研究转入应用研究,从开放的基础研究转入绝密的国家任务,也意味着他将在可预期的黄金研究岁月中隐姓埋名。这时,国内恰逢经济困难,苏联撤走专家,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自力更生继续搞原子弹、氢弹,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性的历史任务。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有另一种选择,于是欣然接受了任务。
14 历史赋予的使命改变了于敏的人生轨迹,他全身心投入到氢弹理论的预先研究工作中。由于没有理论依据,没有技术支持,科研小组的研究工作举步维艰,于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常常夜以继日地连续工作,非常疲惫,可是他躺在床上又一分钟都睡不着,最后不得不服用安眠药,然而吃过药后还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有时他又会突然兴奋地一跃而起,外衣也顾不得穿,走到小桌子旁奋笔疾书,一直到天亮。每到这种时候,妻子孙玉芹总是默默起身,给他披上外衣,将一杯温水轻轻地放在于敏的桌旁。
15 于敏和孙玉芹育有一儿一女,姐姐于元,弟弟于辛。在他们子女儿时的记忆里,爸爸经常在外,老见不着面,也不像其他孩子的爸爸一样,带他们去逛公园、做游戏,更没有时间给他们辅导功课。无论是平时下班时间还是节假日,爸爸一回来总是自己关在房间里忙自己的事情。平时,常有人到家里找他商量事,这个时候,爸爸也会将房门紧闭。
16 在这段最艰难的研究岁月里,作为科研小组的带头人,突破氢弹理论研究的压力压在于敏身上,为了在这张白纸上找到属于中国独立自主研制氢弹的道路,紧皱眉头成为于敏脸上最常看到的表情。1965年1月,于敏出任核武器研究院理论部副主任,他与邓稼先、周光召、黄祖洽等其他部主任带领科研人员分兵作战、多路探索,进入氢弹攻坚阶段。
17 1965年9月至12月,39岁的于敏带领科研团队来到上海,利用华东计算技术研究所的J501计算机(运算速度为每秒5万次),完成加强型核装置的优化设计任务。这就是中国核武器研究史上著名的百日会战。在攻坚战中,于敏为所有的科研人员做出了表率,他开办系列讲座,分析不同的模型,同科研人员探讨,经常半跪在地上分析堆積如山的计算纸带。在这100多个日日夜夜里,每次计算机吐出纸带的时候,于敏都紧紧盯着上面的数据,盯着物理量的变化,生怕漏掉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18 于敏带着奋战了100多个日日夜夜的丰硕成果从上海回到北京,向理论部的研究人员和上级领导做了多次学术报告。在于敏身先士卒的带领下,经过艰苦奋战,研究小组终于掌握了氢弹原理,形成了一套从原理、材料到构型基本完整的物理方案,抓住了氢弹理论设计的“牛鼻子”。1965年12月,在青海核武器研制基地,二机部副部长刘西尧听取邓稼先、于敏专题汇报后,决定采用新的氢弹理论方案。
19 1966年隆冬,这是一个极不平凡的季节。一辆辆解放牌大卡车,陆陆续续翻过连绵起伏的天山山脉,奔驰在坎坷不平的“搓板路”上。一趟趟专列把参试人员、物资、设备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新疆核试验基地。于敏和周光召带领理论部的参试人员,也赶赴滴水成冰的试验现场。12月21日15时20分,氢弹装置部件空运到核试验场区。
20 试验前的一天,核试验基地的物理学家程开甲突然想到,为了确保某个重要测试项目拿到数据,有一个地方还要用屏蔽物挡一下。于是,他跑到于敏睡觉的帐篷,把于敏叫了出去。两人冒着戈壁滩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一起爬上102米高的铁塔,亲自动手,将屏蔽体布设妥当。这样高的铁塔,无风也有摇摆,两位科学家对事业高度的责任心,让他们忘记了危险。
21 1966年12月28日,试验场区晴空如洗。在聂荣臻元帅亲自主持下,我国用塔爆方式成功进行了首次氢弹原理试验。于敏从护目镜中看到了氢弹装置爆炸瞬间明亮的闪光。闪光过后,半球形的火球膨胀上升,变成棕褐色蘑菇状烟云,发出了春雷般的巨大爆炸响声。从核爆炸景象上判断,爆炸威力同于敏计算的结果基本一致。那天,于敏没有流泪,也没有彻夜不眠。自从进入研制氢弹的工作后,一直依靠安眠药入睡的于敏终于睡了最踏实的一觉。
22 1967年6月17日上午7时,空军一架轰-6甲型飞机从马兰机场按时起飞。一双双戴着防护墨镜的眼睛久久地仰视着天空。8时20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氢弹在预定高度爆炸。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了!罗布泊的巨響,犹如春雷,给万古沉寂的戈壁带来无限的生机。当全国人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于敏,作为氢弹突破的重要功臣,此时并没有在试验现场,他安坐于北京的书房,又转向了新的研究任务。
23 这里就是于敏居住的地方,一张床,一张老旧的书桌,一台老旧的电视,家具和装潢依然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回顾过去的岁月,于敏说,亏欠妻儿太多。于敏说他想补偿,却来不及了。在妻子去世之后,他经常在房间里,反反复复地翻看妻子的照片。他想告诉妻子,这一生“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于敏对家人的挚爱,就像他对事业一样,虽然沉默无形,虽然鲜有豪言壮语,但却真实而温暖。
24 年轻时身先士卒,隐姓埋名为国铸盾,晚年仍旧兢兢业业,致力于为国培养人才。1994年,于敏获得了“求是杰出科学家奖”,奖金是100万元,于敏用奖金设立了科学奖励基金,鼓励年轻人锐意进取。1999年,于敏被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2015年,于敏获得2014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2018年,于敏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2019年,于敏被授予“共和国勋章”。
25 晚年的于敏,尽管已经从科研一线退下来了,但他仍然担任着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高级科学顾问。他时常翻阅外文书籍或学术刊物,他说,讨论问题时数据一定要精准。他随时从互联网上关注他所关心的学术领域,时常会开出书目,让家人为他寻找资料。“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是于敏一生的真实写照。2019年1月16日,于敏走完了他辉煌而又宁静的一生。他的卓越功绩和崇高风范,深深地为人们所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