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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永无残缺

2021-12-29王冠军

军嫂 2021年10期

每每看到母亲用一只右手艰难地劳动,我的眼泪便止不住。母亲经常对我说:“要是我的手没受伤,你们会轻松很多。”其实,我并不需要母亲做什么,只希望她的左手能够复原。

从前,母亲有一双勤劳的手,每年都种很多蔬菜。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每年10月,我们兄弟俩就会围着母亲,看着她用自制的模子熟练地制作红薯干。童年记忆中,红薯干就是我和弟弟最好的零食,香甜的味道至今难忘。

我出生在湖南娄底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家里贫困,父母靠家里的几亩薄地养活一家人。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爱说话,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勤俭持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把我和弟弟拉扯大。

母亲读书不多,初中一年级就辍学回家。也许是因为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她对我和弟弟的要求特别严格,每天晚上都要认真检查我们的作业。

为了缓解家庭压力,父母想方设法挣钱补贴家用,供我和弟弟上学。2001年春节,我们一家到姨妈家拜年。闲聊时,姨妈说,她的一个亲戚做煤矿开采工作,建议母亲去煤矿进购散煤运到村里卖,赚点差价。

母亲一回到家,便开始打听村里的煤炭需求,多方联系运煤车辆,父亲则张罗着家里日常事务。每到周末,我和弟弟就会跟着母亲去卖煤,帮着记数、算账。卖煤比种庄稼的利润大一些,但非常辛苦。母亲经常凌晨三四点钟起床,走几公里的夜路到运输车司机家,然后一起出发去煤矿。路上花费的时间长,母亲常常是凌晨出发,晚上才能回来,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家。

每次将一车煤卖完,母亲就会成为“黑人”,全身都是煤灰,手上、脸上尤其黑。不到1年,母亲便将煤炭销售到了隔壁镇。为了转运方便,父亲借款购买了一辆拖拉机。这样一来,除去日常开支和设备维护费用外,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余款,增加的只是劳动量。由于煤炭容易弄脏衣服,母亲每天要换几套衣服。最难受的是冬天。湖南的冬天湿冷,总是阴雨绵绵,洗完的衣服很难干,那时我家是老式土坯房,没有取暖设备,只能靠炉火烘干衣服。

2004年,母亲看到农村许多人开始买现成的煤球了,就咬牙买回一套5万多元的机器,开始加工煤球。这样一来,销量增加不少,但工作量也大了很多,每次要将散煤加工成成品,然后装到拖拉机上送到各家。还要搬运到人家指定的位置,有时候要搬到楼上,一趟下来,父母累得直不起腰。当时,我算过一笔时间账:加工1000个成品煤球需要半天时间,装车、卸车时每人一次只能搬6个左右,平均每装卸一车需要搬350次,距离近的半天时间能完成送货……父母就是这样辛苦挣钱养家的。

母亲靠勤劳的双手,支撑着一个家。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很幸福。2006年9月,我高考落榜后想去当兵。母亲不同意,她主张我去复读。我劝母亲:“我已经问过在部队的表哥了,他说我在部队可以考军校,您就让我去吧。”

母亲想了想说:“既然你选择好了,那在部队要干出点名堂才行。”

2006年12月,我登上南下的列车,到广西某部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活。出发前,母亲特意在行李袋中放了一套考军校的辅导教材,希望我到部队后不要忘了学习。

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她总是叮嘱我,训练再苦再累,也要抽时间复习。2008年7月,我第一次参加军考落榜,母亲得知后安慰我说:“没考上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

2009年3月,我选改为下士后第一次探亲,到家后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直到吃饭时,我看到母亲低着头吃饭,左手竟没有端碗,我感到奇怪,问母亲的手怎么了。母亲开始假装没听见,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奶奶看我不停追问,她才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

原来,我入伍后,父母依然在家做煤球生意,父亲像往常一样送货,母亲在家进行加工。为给弟弟准备上大学的学费和翻新房子,父母拼命地干。可能是因为连续劳作的原因,2007年1月的一天,母亲站在机器旁准备擦脸上汗水时,衣服的一角被搅拌机齿轮卷了进去……等一个堂叔赶到时,齿轮下一滩血肉,母亲的左手被齿轮卷了两圈,从小臂一直到大臂,惨不忍睹。在去医院的路上,母亲还叮嘱父亲先不要告诉我。

母亲在医院治疗了8个月,做了4次手术,落下了终身残疾:左手神经损伤,永远动不了了。

母亲见瞒不住了,这才把左手放到我面前。我撩起母亲的左手衣袖,只见手掌朝下无法活动,小臂和大臂都有一道齿轮啮合的痕迹,大臂上的肉几乎没有了。整个手臂只能抬起,没有任何知觉,摸着冰凉冰凉的。

望着母亲的左手,我眼泪滚滚而下。

“本来是要截肢的。我知道你妈个性刚强,看到手臂没了,肯定想不通,是我硬让保下来的……”奶奶在一旁眼泪汪汪地说。

母亲却很淡定:“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你们好就可以……”

可是我没法接受这个现实,不停地打电话咨询各个医院,看看是否有良方治好母亲的手。最后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已经没有办法复原。从那以后,只要我休假在家,就抢着干活,想弥补对母亲的亏欠。

母亲的身体好些后,家里要翻盖新房,稍稍宽裕的日子又紧巴起来。母亲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又和父亲置办了一套混凝土加工机器,专门为农村家庭建房搅拌混凝土。这项工作很累,每天一大早,母亲就用一只手吃力地帮着父亲装工具,跟着父亲一起到客户家帮着装小石头。我知道后,多次劝说母亲不要去,可她怎么都不答应,还说:“很多男人都装不过我,我不去的话得雇两个人呢。”

每天高强度劳作,母亲不得不用残疾的左手去装建筑材料,伤情就变得更加严重,很多地方被水泥灼伤,买过好多大号手套,都因手没有知觉而无法戴好。

一次,我看到营区里到处飘着白色的木棉花絮,随手捡了一把,感觉软软的,跟棉花差不多。当时便想,可以用木棉花絮给母亲缝一只手套。每天训练结束后,我就一个人徘徊在木棉树下,挑拣一些好的木棉花絮,再将里面的黑籽清理干净。

由于找不到能塞木棉花絮的现成手套,我只好用毛巾被当材料,当时没有经验,几次裁剪的大小都不合适。后来,我找来战友帮忙,用手模仿母亲受伤的手裁剪。我用了一条毛巾被和一整盒针线,才将手套缝好。第二年休假回家,我迫不及待地将缝好的手套拿给母亲试。得知这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顿时红了眼眶。

2009年6月,我终于考上了军校,母亲开心了好几天。2012年7月,弟弟大学毕业后,在某建筑公司工作,3年后成为公司的项目经理。我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但母亲依然闲不住,不管是打理家务还是田间劳作,都能用一只手完成。

2018年7月,我儿子王梓任出生后,母亲很开心,嘴上却不停地说:“我的左手伤了,不能帮你带孩子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让母亲带孩子,只希望她好好休养。我结婚后,父母住在农村老家,妻子带着儿子住在娄底市区。母亲最惦记的还是小梓任,每次见面时,总会用一只手抱着孙子,抱累了也舍不得放下来。

2021年4月,我休假时带着母亲和妻儿到海边游玩。小梓任发现了母亲左手的问题,连续问:“奶奶,你的手是怎么啦?”母亲便把简单经过说了。

那晚睡觉时,小梓任不停地念叨:奶奶的手是做事不小心受伤的,不能让奶奶多做事了。

现在,母亲的年龄越来越大,双鬓的白发越来越多,可她依然闲不住,用右手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当我带着妻儿回家,母亲都会钻进厨房忙碌,一只手艰难地握着锅把炒菜,另一只没有知觉的、变形的手悬在一侧,晃动着,晃动着……

(作者单位:75620部队)

编辑/张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