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官员家暴，被权力异化的恶

│文 本刊全媒体记者 曾勋

11月25日是“国际消除家庭暴力日”，近日，恰有一名官员以身试险，成为首个被纪委通报家暴的落马官员。内蒙古自治区纪委监委近日通报，内蒙古自治区森林公安局局长、自治区公安厅一级警务专员杨俊山，因破坏党的选人用人制度、非法收受他人财物、违规从事营利活动、背离家庭美德实施家暴等问题，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犯罪，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官员家暴，是其家风不正的体现，既有官员本人权力观、人生观、价值观扭曲的内源性，也体现出某些官员对法律的漠视与无知。

被遗忘的她们

2017 年，一篇《为保护小三，男子当街打老婆》的视频贴图在网络引起热议，有网友指出，打人者为石楼县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所长任石生，而被打的人是其妻子。不久之后，一份“对任石生进行停职检查”的石楼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务会会议纪要在网上流传。该局相关负责人向媒体证实，这份会议纪要内容属实，任石生因生活作风问题，在延安街与妻子发生激烈冲突，在社会上造成极坏影响。

去年，同样是一篇网帖，揭露了一名党员干部家暴的事实。一名自称是某党员干部家属的网友，在微博上发帖称，丈夫张某武（化名）系北京市平谷区园林绿化局管理干部，一次自己无意间在张某武的手机中发现他在上班时间脱岗，值夜班签完到后就外出嫖娼。她质问丈夫张某武时，后者恼羞成怒，对其拳打脚踢，之后，张某武仍未改掉嫖娼的恶习，时常将妻子打得浑身淤青，有一次将他妻子的肋骨打断，并扬言:“我家有人，打死你……”

这则消息在网上迅速蹿热，北京市平谷区纪委监委随即对平谷区园林绿化局科员张君武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最后查证，张君武妻子在网上所言属实。张君武因实施嫖娼行为及殴打其妻，平谷公安分局分别给予其行政拘留15日并处罚款1800元、行政拘留13日并处罚款500元的行政处罚。2020年5月，张君武被双开。

相关行业律师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表示，中国的反家庭暴力法实施五年多，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也存在亟待解决的问题。鉴于家庭暴力案件取证难，一些司法解释尚不完善，当事人并未将家暴当做违法犯罪诉诸法律，更多选择隐忍、调解。加之人身安全保护令制度待完善，一些家暴受害者的人身权益并未得到有效保护。因为官员身份特殊，其家暴往往能引起公众关注，然而，受害者维权依旧面临种种挑战。

2018年，河南省政府应急办副主任冀学的妻子润妍（化名）向媒体反映，冀学在两人婚姻存续期间多次对其实施家暴，并婚外与他人生有一女。河南省政府办公厅一知情人士透露，办公厅工会曾多次接到润妍的举报，对于家暴情况，办公厅工会曾进行调解，除了劝说冀学“过有过的办法，离有离的办法”，没有采取其他强制措施。

当年3 月9 日，冀学打砸了润妍和孩子在郑州市某小区的住处，还剪坏了母女俩的衣服。郑州市公安局未来路分局称家中物品被损毁一案，不属于公安机关管辖范围，因此不予调查处理。她们就像被遗忘的人，直到11月29日，润妍再次遭到冀学家暴，致右侧眼眶下壁骨折，郑州市公安局金水路分局才对润妍被故意伤害一案进行立案侦查。至今，该案尚无下文。

被遮掩的真相

人们常说“那道婚姻是夙缘，择人门户意宜传”，有的官员把“家长式”的霸道作风带入家庭，带给家人痛苦，最终也自食恶果。

在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负责开发区改造的建委主任唐奕杰的角色引起了不少观众共鸣，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演员张颂文对音容笑貌的精准把控，二是唐奕杰这个角色具备现实的典型性。他与妻子林慧缘分已绝，早已无爱，自己却不愿离婚，而是以对妻子实施家暴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控制欲，导致后者只能用纹身遮盖家暴的伤口。

这是一种深刻的隐喻，被遮掩的不仅是肉身的伤痕，还有残酷的真相——由于唐奕杰官员的特殊身份，每个人都被卷入了以他为中心的利益网，对其所谓的“家事”讳莫如深，集体选择沉默。唐奕杰所有的人际关系均被权力扭曲，最后，他的官性和夫性完全失控，终因暴力而丧命于暴力。现实中，由于官员的“面子问题”和裙带关系，的确有受害者在双方家属的劝说下选择忍让或者沉默。

沉默往往是对暴力的纵容，作为官员也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沉默，沦为暴力的受害者。广安市广安区副区长黎永兰被其男友林雪川家暴致死之前，林雪川曾三次严重殴打黎永兰至住院。黎永兰曾试图结束二人关系，但林雪川威胁黎永兰：“分手可以，但你必须死”。面对林雪川的暴力，黎永兰忌惮社会评价和周围人的眼光而三缄其口，既没有诉诸法律，也未告知亲人，让本来就有家暴史的林雪川愈加有恃无恐，最终酿成恶果。

在社会推进法治的大环境下，“关起门来的犯罪”就不是犯罪的观念早已成为糟粕。实际上，《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三十八条就有规定，有其他严重违反社会公德、家庭美德行为的，应当视具体情节给予警告直至开除党籍处分。当下家风建设方兴未艾，官员家暴问题或将引起社会更多的重视。而受害者不需要忍气吞声，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身权益，告别“沉默的尖叫”。

被忽视的生活

官员家暴的诱因，大都来自其自身作风问题。比如，在河南省原副省长吕德彬雇凶杀妻案中，吕德彬本来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因其后来出轨，被妻子陈俊红发现。陈俊红在一气之下打了吕德彬耳光，此后二人的家庭战事从未停止。吕德彬偷情的事情和多年贪污受贿的事实，成为了陈俊红掌控吕德彬的砝码，吕德彬遂动了雇凶杀妻的邪恶念头。

领导干部生活作风问题，不仅是威胁家庭和睦的元凶之一，更是诱发大量违法乱纪案件的重要因素。不过在目前，对官员8小时之外的作风问题的监管、调查仍存在实践操作上的种种难题。

领导干部身份特殊，家风家教关系到干部政德的培养，如家风不正，其引发的负面效应更易在社会上发酵，进而败坏党风、政风和民风。一名官员因为家风不正，专门秀了一场家暴苦肉计，只不过，他秀错了时间和地点。广东茂名市原政协主席冯立梅在退休两年多后落马，据调查，他在20年间先后收受28人贿赂共计千万元。冯立梅被传出事后，他主动退赃，现场当着众多官员的面，打了她妻子一耳光，并大骂:“你××怎么能收人钱!”其行为，被网友讽刺为“实力派”演员。

以上官员家暴的现象，凸显出官员队伍中极少数人法律法规意识淡薄，个人素质存在严重问题。公众以往比较关注官员的公共生活，即其履职情况如何，是否存在贪腐或者违纪问题，其家庭生活特别是婚姻生活被却忽视了。尽管有的地方会对领导干部进行家访或者登记配偶相关情况，但大都较为粗浅，极少涉及是否存在家暴的调查和问询。随着全面从严治党持续推进，家风建设作为领导干部作风建设的重要内容，越来越被重视。对纪法介入官员家暴，相关部门也应该探索可操作的方式方法。

“己都不正，谈何正人”，肃清官场家暴的歪风，除了官员自律，受害人亦要大胆发声，主管、监督单位和执法机构更不能秉持“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错误思维听之任之，而要依据相关法律规定严肃调查处理，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