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的背面

木禾子

23岁那年的毕业季，我穿着学士服，站在教学楼前，期待地看向校门口。逆着阳光，有个人影向我走来……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一幕又出现了：刺眼的阳光里是个发光的少年。他曾笑着对我说：“同学，借两瓶水，等会就还。”

那天举行运动会，我原本报名了跳高，结果前几天练习的时候把脚扭伤了，于是就沦落到坐在观众台上看管饮用水、写加油稿。我正在纸条上奋笔疾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少年带着蓬勃的朝气，笑起来惊为天人。

第一次对穿白色运动服的男生失去了抵抗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水奔跑进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午5点，运动会结束，我边和同学一起收拾桌椅帐篷，边焦急地等着那个男生来还水。“唐奕，收拾好了还不走吗？”“刚才有个男生借了我们班两瓶水，还没还回来。”“你太好玩了吧，運动会这么乱，谁借了水会还啊？”我朝他消失在人群的方向望去，以为会出现奇迹，然而并没有。

借水男孩的事偶尔会在心底泛起涟漪，我有意无意会在生活中找寻他的身影。

运动会结束有一周了，我去拿我们班政治作业本时，意外发现借水男孩在隔壁拿他们班物理作业。这次的重逢，触发了他的记忆，让他想起自己曾有过借水这件事情，而我和他的故事也从此开始。

那次分开后，我知道他叫梁哲，是高三（4）班的物理课代表。自此，我把拿作业的时间错成和他一致。除了周四没有政治课，我每天都能见到他。

高三的他学业繁重，除了拿作业我们没有任何交集。我只能默默在背后追随着他的脚步，直到高考结束，他们班里举行毕业晚会，我厚着脸皮把准备了很久很久的相册送给了他。

相册里有李荣浩的歌词和偷拍他溜旱冰的照片，还有我的很多很多不算越界的文字。我有幸得到和他同框的一张照片。我和他的高中记忆被永久封印在一张笑得很甜的毕业照里。

高考放榜，他报考了湖南的一所大学，那里成了我人生的新目标。在他从我生活中消失的两年里，那张毕业照和背后的文字成了我努力的动力。我高考如愿以偿，志愿填报了他的大学。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他。等了两年，我终于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在QQ上留言约他一起坐火车去学校。

我和他的人生有很多事与愿违，这次大概是其中一次。他上学期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往返车票买齐了，而那趟车票早已售罄。不过他答应我，去学校了将带我参加老乡会，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回家。

我把老乡会见面当成神圣的约定，每天都在倒计时，计算着去学校的时间。

我父母就像左右护法，一路护送我到学校，我没有空闲可以单独出去见见他。

直到军训第一天，教官站在台阶上讲话，我一眼就认出来，竟然是梁哲。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他穿上军训服，比那个穿运动服的男孩显得更加挺拔。

上午训练内容很简单，练了一会左转右转，我们就围坐着自我介绍起来。轮到我了：“我叫唐奕，来自陕西，喜欢李荣浩，喜欢溜旱冰。”我盯着梁哲，他也看着我笑，和初见时一样好看，一样让人心动。当我跟室友们介绍教官是我高中学长时，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军训了整整一个月，我们一起闹过、笑过，虽然顶着深秋的烈日，但我心里很甜，甚至希望每天都能和他一起军训。

军训圆满结束，我用撒娇的口吻在QQ上给他留言：“我在阅兵仪式上的表现还不错吧，有没有奖励？”“非常好，有奖励，明天请你吃冰淇淋。”我几乎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思索着他说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梦见老乡会上我跟他表白了。

我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白色连衣裙，我知道他喜欢穿白衬衫，这样我站在他身旁才会显得更般配。我欢呼雀跃地到了约定的地方，我们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对方，然而令我错愕的是，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那女生挽着他的胳膊。

我的思绪在那一刻似乎暂停了，身体也变得僵硬，站在原地想逃却不知逃往何方。纵有万般不甘心，我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他大大方方地介绍，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

我借口身体不适，仓皇逃往学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埋怨他没有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为自己追随了他两年而感到不值。

原以为他还在原地，我只需努力，就能慢慢靠近他。原来我是那么傻，等在原地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我。我一气之下拉黑了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回到寝室翻开《简·爱》，把夹在书缝里的毕业照压进箱底，我的青春也在那一刻死掉了。我借口拒绝了和他一起寒假回家的约定，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再遇见他和她在一起，我想我是没办法祝他幸福的。

八卦别人的恋情、追剧、看小说是大学女生宿舍排位前三的娱乐项目。有一年，天涯论坛上有一篇很火的连载校园故事，名叫《人不彪悍枉少年》。追更的时候我时常忍不住想起他，不自觉地把我和他代入角色，只不过现实里我们角色互换，我更像默默追随女主的男二号李渔。

当年的夏天，在大四毕业季，《人不彪悍枉少年》终于更到结局了，李渔即使爱而不得，毕业时还是告诉杨夕：“我喜欢你。”

如果“我喜欢你”不能换来“我也喜欢你”，那么我也不想让这句话成为一辈子的秘密。我宁愿青春里的遗憾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而不是你不知道我喜欢了你一整个青春。

又是一个两年，又是一个毕业季。我拿着高中那张毕业照，参加了梁哲的大四毕业晚会。鼓足勇气把照片给他，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仿佛初见他时的心跳又回来了。他大概也没料到我表白，怔了一下，很官方地说了句：“谢谢你喜欢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大学生活。”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把他归于人海，也放我自由了。

梁哲毕业后回了陕西，我原以为从此再无交集。五个月后，我收到了他寄的一个包裹，里面是我高中给他的那本相册和那张毕业照。打开之后，我发现照片背后不是我写的那行字：

唐奕同学，你好，最近整理书架，翻到了你给我的毕业照和相册，后悔高中毕业时没仔细翻阅那本相册，直到现在才察觉你对我的喜欢。

无意中看到毕业照后面那行字，我真的很感动，我和她异地恋，我们毕业就分手了。照片背后的文字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原来高中时就有个勇敢的女孩在默默等我。如果有机会，这次换我来等你，我会等到你毕业的那一天。你的照片我收了，作为交换，我也打印了一张送给你，相册先收在你这里，希望有机会它能物归原主。

读完他的信，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很感谢高中那个勇敢的自己，我写在照片背后的文字是“梁哲，我喜欢你，我们大学见”！

时光如梭。两年后，我也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眼前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他对我说的是：“唐奕同学，我有幸能和你拍一张毕业照吗？”我回答道：“梁哲学长，我愿意。”

编辑/戴志军